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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草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止雨今天穿了件巴吉塔蓝的青果领西装,领口打了个俏皮的结。


    西装一般不会用这么浅的蓝,水彩似的,再加上青果领,别人穿很容易穿出酒店侍应生的效果,但周止雨完全不会。


    他长得好,个子又高,看着年轻又活泼,很适合。


    也因此,现在的酒店大堂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让他没办法再装看不见。


    周止雨走到这桌靠窗座位,拿起桌上那只镂空的玫瑰金属摆件,向里看桌号。


    218号桌,他没走错。


    不是幻觉。


    范砚西耐心地双手交叉,等他进行一系列的确认,直到落座。


    这人还是和昨天一样,只要起了床,就是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墨黑色头发梳得整齐,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打理得很完美的沉稳风范。


    再加上浓眉高鼻,眼神深邃,不说话的话,就显得不苟言笑。


    “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周止雨眉头一挑:“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记起来了吗?”


    范砚西打开桌上的餐巾,拉平稍微折叠,放在自己腿上,语气泰然。


    周止雨也拿起餐巾,但不像范砚西一样准备,他把餐巾对角折叠,其中一半一层一层卷起来,很快地弯出个圈,打算给自己叠个餐巾版天鹅。


    “没,不过来之前看了我和你进酒店的监控。”


    范砚西语气平淡:“这么早起来就为了看监控,受宠若惊。”


    周止雨呵呵一声:“范先生姿态放太低了,消受不起。”


    其实不是早起,是午夜。


    他走进Adios保卫处时保安正在换班,两个保安见他来了,一个拉来椅子让他坐,一个去调昨天的高清监控。


    周止雨掏出一个U盘:“拷给我就行,不在这看,打扰你们工作。”


    保安连声应是,心想小周总还是一如既往地体恤,知道自己在这员工放不开。


    周止雨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的视频被别人盯着看,尤其自己还在旁边。虽说这两个很大可能已经看到了,但那不一样。


    人活着总要装一装。


    还好他装了。


    *


    周止雨看着录像里的自己,差点没把面前49英寸的LG带鱼屏捏碎。


    这个满脸泛红、拉着范砚西的马球大衣不让人走的傻逼、竟然是他自己?!


    别人喝酒顶多放松了警惕,怎么他喝酒连喜欢的类型都变了?!


    这和变性有什么区别?!


    Adios酒店的监控摄像头从德国一母品牌进口,清晰度超越4K,理论上可以达到6K,让看监控的周止雨真有点想抽自己,花这么多钱得到一个这么清晰的画面,他图什么?!


    更致命的是,这摄像头还可以录音。


    虽说商用建筑层高三米,摄像头都在客人头顶,一般录不到多少声音,但醉酒的周少爷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机会,他偏偏创造机会。


    他被范砚西半扶半抱着上了酒店,出了电梯像是更晕了,一个上步,刚好把人按在了摄像头底下!


    周止雨看得心率直逼一百五,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里扇醒自己!


    让你喝马尿!


    视频里的醉鬼可感受不到这么强烈的恨意,他显然喝多了,头埋在另一个男人肩窝,蹭他的大衣衣领。


    范砚西被按在摄像死角,周止雨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昨晚的自己更紧地贴过去,似乎很不满,说:“别动。”


    另一个人被他这样软绵绵的命令语气逗笑了。


    收音效果太好了,好到周止雨听见衣料的摩擦声,他看见一只骨节宽大的手从摄像死角伸过来,放在他后脑风府和风池穴的位置,轻轻按揉。


    “还头痛?好点了吗?”


    “反正你别动。”


    周止雨头皮发麻地点了两倍速,想了想两倍速还是不够,四倍速。


    他煎熬难耐地度过了五分钟,听到自己无数声的“你别动”、“我头好晕”,才看着自己又动了——范砚西竟然耐心十足地就这么给他揉了二十分钟后脑勺——这下总算愿意向房间走。


    两人一起走进屋内,剩下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关键的部分在这里断掉,周止雨深呼吸几次,点了八倍速看剩下的。


    早上七点,范砚西叫了早点,看餐车上的餐具,是两人份,但周止雨那时候没醒。


    早上十点,客房服务。


    周止雨调回一倍速。


    Adios的客房服务两两一组,两个人手脚利索地收拾了客房,放下赠送品,清洗卫生间和地毯,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还带出来一床痕迹可疑的被子。


    两人似乎很习惯这种场面,在聊天,但声音很小。


    周止雨把音量拉到最大,音箱拿到自己耳边,听两个人在说什么,心想要是在猜些人心黄黄的那就尴尬了,也不知道这两人看没看见被子里的自己。


    “洁癖就是好,我第一次进门听见的是‘垃圾我收拾好了,带走就行’。天籁。连地毯都不用怎么理,浴巾用过了还按三折折好,比我捋了五分钟的都整齐。多点洁癖的客人来吧。”


    另一个笑了:“你想什么呢,这样的一年碰不到两个。再说了,退房之后不是还得大扫除。”


    “好不容易偷一次懒,高兴嘛。”


    “走吧,下一间。”


    还好,看样子没有。


    中午时范砚西又叫了午餐,服务生带走了上午没吃的早餐,这次周止雨依然没醒。然后就是不到三点,两人争吵之后,范砚西出门。


    但他竟然没第一时间走,而是在门外站住,看向昨晚两人站着的位置好一会儿,才迈步离开。


    干什么,等他周止雨追出来道歉吗?


    他腰什么样这人没数?


    午餐有新来的主厨一道拿手的烟熏火腿,他当时正忙着狼吞虎咽,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几次才会让他狂吃。


    很久没体验饿死鬼的感觉了,范砚西,我谢谢你啊。


    周止雨拖住视频文件,全部粉碎了。


    *


    范砚西背后那桌已经开始上菜,他们的还没有,不过周止雨对菜品不是特别感兴趣,并不着急。


    这家餐厅他以前常来,早就吃腻烦了,属于他的舒适区,刚才在前台遇见经理,还和人寒暄了两句。


    “你很讨厌我。”


    “是啊,才发现,”周止雨来到这里后第一次露出个真诚的微笑,“不过讨厌算不上,只是不喜欢。”


    范砚西并不在意他的夹枪带棒,直白地说:“那还要来,为什么不直接爽约?”


    “我来和你无关,只是答应了就要做到。”


    周止雨的餐巾纸天鹅已经叠入尾声。


    刚好前菜上了,他挑出前菜里用粉色萝卜皮雕出来的两个圆圈,放在天鹅头上当作眼睛,接着拿出一根牙签,连这两只粉色眼睛一起戳进天鹅的脑袋。


    少爷对自己临时创造的天鹅餐巾艺术品很满意,有嘴有眼的,欣赏了一会儿,对面还是没有声音,一抬头,发现这人正盯着自己。


    他瞳仁尤其黑,视线就显得很锋利,再加上超出正常社交距离了,让周止雨有些不适。


    “盯着我干什么?你眼睛没地儿放就去看归陵江。”


    这餐厅窗外就是一条江,归陵江。


    范砚西略微蹙眉,是对他玩味的态度很不赞同:“你应该知道,来了就代表同意这场婚事。”


    周止雨没什么所谓:“当然了。”


    范砚西:“你跟谁承诺过什么?让你即使不喜欢我也要来赴宴。”


    “别急着给自己戴绿帽,”周止雨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耐烦地摆摆手,像在挥走苍蝇,“最基本的道德我还是有的,我没情人,只是为了我爷爷。”


    范砚西平静重复:“你爷爷。”


    周止雨拨弄一下天鹅嘴:“是啊。他岁数大了,就想看我结婚,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也没什么。”


    范砚西:“那你呢?”


    周止雨:“什么我,我怎么。”


    范砚西:“为了爷爷,你就能随便找个人结婚?”


    周止雨:“能啊,你不能?”


    范砚西:“我不能。”


    周止雨回了两下味,总觉得前面两句像是质问,不大高兴:“哥们儿,虽说我是为了我爷爷,但这也是我选的。再说了,我生在这种家庭,天生得到的就比很多人多,已经够自由了。有些自由可以让渡,我也就让了。你不也是被逼来的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聊同一件事,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你什么立场,竟然来质问我?”


    范砚西:“我和你不一样。”


    周止雨做了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范砚西:“我自愿的。”


    周止雨敷衍地插起一块鹅肝:“嗯嗯嗯,您自愿的,您可真行……”


    他半块鹅肝都咬进嘴里了,才意识到范砚西说了什么,可教养又不允许他把送进嘴里的东西再拿出去,就这么默默咀嚼了几十秒咽下去,才说。


    “你自愿的?”


    范砚西身体向后靠,看向远处江水:“嗯。”


    周止雨:“不像,除非你年纪到了,你多大,二十六?二十七?”


    范砚西那双点漆的黑瞳里立刻扩开一圈涟漪,是笑了,像窗外被春风吹皱的归陵江。


    周止雨啊了一声。他说小了。


    “今年实岁三十了。”


    周止雨看了他一会儿,那点很小的怒火很快消了下去。


    无他,这人长得太帅了,看着赏心悦目,看着看着也就生不起气来了。


    更何况人家还笑了,他再咄咄逼人下去,有失风度。


    周止雨小小地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吃,吃的间隙里说:“我爸妈大概会很喜欢你这样的,他俩老爱说我性格太跳了,需要年长一点的。”


    范砚西:“但你不喜欢。”


    周止雨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下:“就当我逆反吧。”


    聊到这里,气氛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周止雨慢慢说服自己,心想,凑合过也不是不可以。


    正在切分牛肉的范砚西头也不抬,精准地说:“是不是正在想和我凑合凑合?”


    周止雨有点想乐:“昨天在我身上装芯片了?猜这么准。”


    范砚西:“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周止雨自有一套人生哲学:“这样多简单。我要是喜欢谁,他看一眼我的脸就知道我喜欢他了,表白都省了。”


    范砚西低头一笑:“难以苟同。”


    周止雨满不在乎地把蒜香面包片放进蛤蜊浓汤里泡软:“你不想结?那行啊,回去和你家长辈提,我都可以。”


    范砚西:“不是不想。只是对我来说,结婚并非凑合。如果观念不合,之后会有很多摩擦。”


    周止雨其实很赞同,但这张嘴实在不受控制:“范先生,昨天被我骂成那样儿,您还想跟我培养感情呢?您挺自信啊。”


    范砚西:“你只是不记得了,不是故意,可以接受。”


    周止雨不由自主地放下刀叉,拍了两下手:“忍者。火影你来演。”


    范砚西不置可否。


    后半程就全在吃,吃到微微犯困,太阳渐热。


    服务生走过来把外开的上悬窗推上去,一阵风过,吹得周止雨眯起眼,有点想在柔和的风里睡了。


    他昨天没怎么睡,半夜看了录像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因此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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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见面,此刻聊了聊,发现对方也不是特别难沟通,也就没了对抗的意思——不过人坏不坏实在存疑,前面九任都能召唤神龙了,他也觉得对方不是坏人。


    可他真要这么结婚吗,以后就这么和这人过一辈子?


    周六发来的资料里,范砚西是屿城首富范忠年的孙子,五年前刚从外地接过来,范老爷子对外的说辞是他孙子锻炼够了,也该接触接触家族企业。


    按理说新人,总有些畏首畏尾,但范砚西手段大开大合,内部管理做得极其到位,名下的奢侈品集团短短一段时间设计风格以及质量远超业内标准。


    近几年,集团里的品牌在巴黎办了几场大秀,搞得有声有色,把这条范忠年自己都不怎么管的线盘活了。


    周止雨稍微一扫就知道,范砚西大概率是个私生子。


    如果是亲生的孩子,就会像他周止雨一样,从小在家族里长大,自然而然进入屿城社交圈,周围人都见惯了,而非从外地空降。


    只有表现很出色的私生子才会这么大了才被接回本家,依照表现评判价值。如果不够好,那就丢掉。很残酷。


    范砚西需要这场婚姻来站稳脚跟,事实远没有他表面说的这样深情,还说婚前和周止雨联络感情,大概率假的。


    都是些漂亮话,场面话,哄他高兴而已。


    周止雨在心里轻轻地问。


    那你呢,周止雨?


    是不是不该这么天真了?


    就像陆怀远说的,这年头,有钱人哪有真爱?都是利益交换、资源整合。


    周止雨想着想着,索然无味地睁开眼,正好撞进范砚西眼里。


    西装下,周止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直看我干什么?瘆人,你打量东西呢?”


    范砚西垂了垂眼,似乎不清楚自己的视线会带给人这种错觉:“抱歉。可婚只要结了,就是真的。如果婚后还是我看你一会儿就起鸡皮疙瘩,别人会起疑,只是希望你提前适应。”


    他的口吻太公事公办了,显得冷漠,像在与合作伙伴聊天,让周止雨皱起眉。


    周止雨总是习惯不了冷漠,就像习惯不了医院里的消毒水味。


    “八字没一撇呢,再说吧范先生,而且我最近还有点工作,做完才能结婚。”


    “什么工作能让婚期延后?”


    “一点拍摄,导演那边等着呢,催我了,这几天就开机。”


    “多久?”


    “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吧。”


    范砚西接受良好地点了头:“你忙。”


    周止雨笑了笑,心想,还是算了。


    差六岁聊不来,聊不来,这人老古董似的,最关键的是很无聊,聊一句他接完就没下一句了,他都能想到范砚西会有什么兴趣爱好,无非是读书看报、慢跑夜钓……


    还是再挣扎一下,去恋综里看看,说不定能有个对上眼的。


    吃得差不多,周止雨起身。


    范砚西结束了自己的餐后清洁流程,也跟着起身。


    周止雨想不明白,他那双手总共也就碰过刀叉,最多摸了两下高脚杯,到底为什么要用医用凝胶清洁五分钟,不过没影响到他,他也不好说什么,多等一会儿而已。


    范砚西把手里的凝胶片丢掉,拿起手边的羊皮手套戴好,进电梯后按下负二层的地下车库。


    看周止雨进来,他问:“你哪层?”


    “一。”


    “不和我一起?”


    周止雨突然想起似的,解释说:“我不坐四个轮子的车。”


    范砚西没像大多数人的反应那样说你有病吧,而是问:“为什么?”


    周止雨摊摊手:“怪癖而已,每个人都有,就像你有洁癖一样。”


    “那你怎么来的?”


    “摩托,我停一层了。”


    “加个联系方系,我发地址给你。”


    “这哪儿。”


    “婚房,去看看,给点软装参考意见。”


    周瞻确实和他说过这事儿,周止雨没多犹豫,爽快点了头。


    他在周六周日车里换下西装,穿好皮衣夹克和皮裤,戴上半指手套,抓起头盔正抬腿跨上车时,有辆车在他身后按了一下喇叭。


    是一台沃尔沃,主驾坐着范砚西。


    周止雨冲他挥挥手,心想沃尔沃好啊,一轰油门,骑上沿江公路。


    *


    婚房很好,是市中心大隐隐于市的一栋三层别墅。除了床。


    周止雨对着这张直径两米五的圆形基佬紫水床疯狂忍笑:“范先生,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审美。”


    范砚西给生活助理打电话,看上去面无表情,只有点动得很快的手指暴露了一点情绪。


    他很快得到回电,打开免提。


    “范总,您说那张床啊,范老爷子亲自定的啊!他说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您不满意还是怎么着?当初搬进去花了两千呢,水太沉了,请了八个力工一块儿才抬上去,这东西重心会变,老是晃,不好搬,不过老板承诺过,体验一流……”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虎狼之词的助理滔滔不绝,被范砚西强行按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周止雨主动解围:“主卧不一定得是这间,你说是吧范先生,我看二楼不错。”


    “夫——”范砚西及时改口,“嗯,我也这么觉得。”


    周止雨讶异地看他一眼,这人已经转身朝楼下去了。


    他站在原地用指节摩挲下巴,想了好几个夫开头的句子,想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范砚西是想说……


    夫人所言甚是?


    不然总不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吧?


    这人代入角色也太快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周止雨自愧不如,跟着向楼下走去。


    这婚,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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