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夬怔怔盯着陆离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顶着发红的眼眶狠狠给了“妫夬”一巴掌，破口大骂道：“哑巴，说话啊！”
“你还要错过他多久？”妫夬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哭了，嗷嗷哭着又给了“妫夬”一拳，“再不说你就真得错过了，你知道错过是什么意思吗，是他会死你也会死，但你们在死之前一面都见不到了！”
“一面都见不到……”“妫夬”喃喃着这句话，许久后才闭了闭眼往后倒去，自嘲一笑道：“那就一面都见不到吧。”
陆离摩挲着“陆离”被泪水浸湿的发，低声问道：“当真如此吗？”
“妫夬”像是累极了，抿紧唇不再回话，仿佛就要如此枯萎死去一般。沉重的呼吸声不断在空旷的四周回响，陆离沉默半晌忽地收紧力气，死死掐住了“陆离”的脖颈，平静道：“那我帮你把他杀死吧。”
尖锐的黑甲瞬间刺入魂魄，“陆离”惨叫一声，脖颈处源源不断涌出黑气。感受到陆离身上切切实实的杀气，“妫夬”瞬间不再伪装，猛地睁开双眼朝着陆离攻去，又将“陆离”护在身后，幽黑的双眸中尽是杀气，“放开他！”
妫夬见状，连哭都顾不得了，眼神一凛将陆离一把护在怀中便恶狠狠开口道：“谁准你碰他！”
魂魄的可见度越来越低，“陆离”原本就颤抖着的肩膀在癫狂笑声之下显得更是扭曲。手心源源不断溢出鲜血，尖锐的利爪瞬间穿透头骨。只听得“咔嚓”一声，“陆离”的手腕于顷刻间断裂，两颗眼珠微微一动，疯狂地注视着“妫夬”，声音癫狂又痛苦：“我又在骗你、我又在骗你！！哈哈、我其实只是想骗你一句喜欢、你杀死我吧、妫夬、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幻境瞬间崩塌，源源不断的黑气朝着阵眼涌去，修复着早已分崩离析的阵法。“妫夬”脸色一片苍白，指尖微微颤抖着，反应过来后缓缓松了手，脱了力般悲戚一笑，“你一直都在轮回里等我，想让我杀了你，是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眼珠在痛苦地跳动，“陆离”的头颅在慢慢溶解，声音恶毒又执拗：“我恨你恨你恨你恨死你了……我……我恨你……”
“我恨……不、不、不是、不是！！”
“我……”
“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句话，“妫夬”忽地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虚弱地倒在锁链之中，脸色苍白无比，明明已经笑得咳出了血，却仍不肯停下大笑的动作，喃喃道：“陆离，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坏。”
“又要靠折磨自己来博取我的同情吗……”
眼睫洇出湿迹，“妫夬”红着眼眶哽咽着：“你赢了。”
“我真是白痴，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舍不得你疼。”
“不、不对……你不是幻境……”
直到一滴泪滴落在手背，“陆离”才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仓皇抬头望去：“你是妫夬、是妫夬……”
眼泪源源不断落下，“妫夬”哽咽着抱起陆离，轻声道：
“若有下一世……”
“妫夬”忽地异常平静地看着他，“陆离”呼吸一滞。
他以为他会说他要杀死他。
结果他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脱力般任由自己倒入因幻境破裂而产生的裂缝，轻声道:
“我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来爱你，来救你。”
声音戛然而止，“陆离”眼睫一颤，心脏刹那间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还不待脑袋反应过来，“陆离”便已经反射性般匍匐在了裂缝前，猛地伸出手想拽回“妫夬”——
却只拽到了一片虚无。
无数次轮回中都未曾被修复成功的阵法终于被修复完毕，在彻底吞食完“妫夬”的残魂后。
然后“妫夬”湮灭在了世间。
*
幻境散去。
陆离垂眼看着趴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龙躯，轻叹一声道：
“陆离，你没有心么？”
“你伤害自己，他也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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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双眼微微睁开，苍老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一种近乎于茫然的情绪。眼泪自眼角无意识地滚下，“陆离”的表情痛苦又挣扎:
“我恨他、你应该知道，我恨他、我太恨他。”
“是他夺走我的一切，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我不会、不会……”
“可是也是他一次又一次救了我，”“陆离”呜咽着，“但我却一次又一次杀死了他。”
“我对不起他。”
“陆离”喉头一哽，许久后仓皇地闭了闭眼，喃喃重复道:“是，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的是他吗？”陆离忽地拽起“陆离”的头，冷冷看着他，彻底揭开了他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你无数次伤害着自己、无数次折磨着自己。你抱怨你的无能、责怪自己的失败，你借着自暴自弃的由头无数次伤害着他，从来不顾他的感受——”
“可是他爱你啊。”
“他无条件地爱你，因为你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才无条件地爱你。”
“但他也恨你。”
“因为你伤害自己的时候，让自己不快乐了。”
“他爱你，陆离，所以他才希望你快乐，所以他才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你懂吗？”
“妫夬”的声音仿佛自远处传来。
“陆离”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布了无数伤口的脑袋埋在破碎的爪子中哭泣，哽咽道：“对不起、妫夬、对不起……”
身形渐渐淡去，幻境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妫夬见势不对，赶紧拉着陆离朝着前方奔去。“陆离”的哭泣声逐渐远去，两人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黑夜里、在风里、在痛苦里、在轮回里、在无数次自责与自毁里、在永远破除不了的命数里、在这条永远看不见尽头的名曰人生的路里——
他们终于破开一切艰难险阻。
咽下这剂名为“自爱”的良药。
拥抱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