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我说我爱你，”“妫夬”平静地看着“陆离”，声音宛若一潭死水，“是么？”
“是、”“陆离”迫切地看着“妫夬”，像条狗一样低贱地跪在他的身前，癫狂的语气隐隐约约带了些期待：“我想听你说！”
静默片刻，“妫夬”静静开了口：“我恨你。”
黏腻的水声在安静的新房中回响，可笑又难堪，仿佛在嘲笑着陆离的天真。“陆离”眼睁睁看着“妫夬”渐渐抽离自己而去，先是断去双手以挣脱锁链，再是截掉双腿以摆脱他的控制。魂体和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流逝，“陆离”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朝着“妫夬”而去，声音尖锐刺耳，几乎快刺穿耳膜：“不、不！！”
“你从来就不知悔改，”“妫夬”喃喃着：“陆离，你让我怎么再信你。”
“我不知悔改、我能改什么、你告诉我，我能改什么！”“陆离”发了狂，生生将自己的头发拽下了大片，崩溃哭喊道：“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你从来就知道！”
“你告诉我、我会改的，”“陆离”哽咽着：“可你不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两人僵持许久，妫夬从门外探出了个头来，仰头和自己玩堆堆乐的陆离对视一眼，牵着他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殿内，“啧”了一声道：“二位，吵够没有？”
“妫夬”闻声，身体一僵，许久后才缓缓抬眼望去。感受到他的目光，妫夬护食般将陆离往身后一揽，警惕道：“看什么呢？”
“是啊，”“陆离”自嘲一笑，“妫夬，你在看什么？”
“你宁愿为了转世的我和我作对，也不宁愿和我说一句真话。”
“我是什么？”陆离的声音忽地带了点疑惑，仿佛在真心实意地发问，“我是什么东西？”
“妫夬”不吭声，妫夬见状，脱下鞋就往“妫夬”脸上砸去，对另一个自己毫不客气，气急败坏道：“你哑巴了，人家问你呢，你不会说话啊！”
“你打他做什么！”
“陆离”见状，瞬间炸了毛，爬到“妫夬”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干净脸后，才转头破口大骂：“你不许打他！”
妫夬被骂，却也不生气，抱着手意味不明哼笑几声，才慢悠悠开口道：“这么紧张他呢？”
“也不看看人家在不在意你。”
“……关你什么事。”
“哎呀——当然不关我的事了，毕竟我和陆离已经心意相通了，谁管你俩这破残魂。”
说完，妫夬便抱上陆离的腰，肆无忌惮地靠在了他身上，亲亲他的脸颊，声音黏黏糊糊的：“是吧陆离，人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呢！”
陆离瞳孔骤缩，身体一僵。手指无措地蜷缩许久，他才“啊”了一声，回抱了妫夬，结结巴巴道：“是、是啊。”
“陆离”：“……”
“妫夬”：“……”
“噢，对了，”妫夬一拍脑袋又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眸中带着挑衅，超不经意道：“我们得赶紧出去了陆离，不然我们已经2——岁的孩——子，该着急了。”
“嗯，是，”陆离喉结一动，低声重复道：“元宵该着急了。”
“妫夬”闻声，静默半晌，微微垂下眼道：“陆离，放他们回去吧。”
“陆离”自嘲一笑，“你成全了他们，那我们呢？”
“他们本就是我们。”
“那我们呢？”“陆离”泪眼朦胧地看着“妫夬”，“我们本为一体，不是么？”
“妫夬”闭了闭眼，低声道：“不要再和我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还是那么恨我，”“陆离”喃喃着，“那你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要来救我？”
“让你说一句喜欢就那么难吗？妫夬。”
闻声，妫夬动作一僵，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摸摸陆离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
“迟了那么久才说出这句话。”
陆离小指微微蜷缩着，垂下眼掩住眸中的慌乱，温声道：“不怪你。”
两人这边的温情和另一边的压抑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妫夬”侧过头看了许久，才转过头看向声嘶力竭的“陆离”，平淡道：“难。”
仅一个字让“陆离”如坠冰窟。
在原地静坐许久，“陆离”缓缓拭去脸上的眼泪，喃喃道：“那我们一起去死吧。”
“死个鸡毛啊死！”
正义使者妫小夬听到“死”字就瞬间炸了毛，飞过来一人给了一爪，揪着“妫夬”的衣领就开骂：“你是智障吗？他都说让你说喜欢他了，你说一句会死吗？啊？！非得搞到这种境地、非得让他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是吧？”
陆离也垂眼看着“陆离”，许久后轻声开口道：“他喜欢你的。”
“你骗我，”“陆离”闭了闭眼，“他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陆离闻声，微微蹙了蹙眉，像是也没想通这个问题，干脆歪头看向妫夬，道：“你说啊。”
妫夬身体一僵，许久后才将“妫夬”的衣领一松，破罐子破摔道：“因为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因为他真是智障分不清爱和恨。”
“陆离”冷笑一声，“那你怎么知道是爱而不是恨？”
妫夬摊了摊手，“这个问题不很显而易见吗？”
说完他低头各看了二人一眼，又抬眼望向陆离，学着他的模样歪了歪头，背起了手，笑吟吟地望着他，“我一见他就欢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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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他没……”
“有。”“妫夬”颤抖的声音打断了“陆离”还未说完的话，眼眶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妫夬”缓缓抬头望向妫夬，艰难开口重复道：“有。”
妫夬见状，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妫夬”，又抬眼望向陆离，不敢置信道：“他好像真是智障。”
陆离纠正道：“是你。”
妫夬“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弯起了眼角，道：“也是你。”
陆离没回话，唇角微微勾起。
两人一同凑到“妫夬”面前去，妫夬先“啧”了一声，一眼看穿他的情绪：“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
“我……”“妫夬”皱紧眉头思索半晌，呆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是恨吗？”
“知道。”
“那我懂了。”妫夬笃定道：“你没分清爱和恨。”
“我不知道。”“妫夬”眼睫一颤，狼狈地躲避着二人的视线，喃喃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陆离静静看着“妫夬”，毫不留情地揭下了他的所有伪装，“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共享自己人生的坏人，”陆离失神喃喃着：“不愿意接纳那么不堪可笑的自己。”
“你总以为只要没有他，自己就能成长为更好的自己，所以你厌恶他的存在。”陆离看着“陆离”，轻声道：“可是没有他，你真的就能做成所有你想做的事吗？”
“成长轨迹是不定的，陆离。”
“在成长的路上你会遇到很多很多困难，可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长成自己想象中的自己，就一直责怪自己。”
“你总记得失败，总因为失败而怨恨自己，久而久之就忽略了他也曾在你失败的时候拥抱过你。”
“你不要恨他，”陆离抚摸着“陆离”的脑袋，温声道：“他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他也是在迷惘中前行，他也在慢慢摸索着长大。”
“他也不想失败，他也不想看你难过，他也在无数次挣脱束缚想出来哄哄你，抱抱你。可是你对他太苛刻、太刻薄了，你让他浸泡在负面情绪中生长，他怎么可能不恨你啊……”
妫夬在一旁默默给“妫夬”接四肢，陆离摩挲着“陆离”的脸颊，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会怪你，会恨你，但他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不爱你。”
“即使是千百万次被恨意凌迟、即使是千百万次被负面情绪侵占——”
“他也始终爱着你，本能地爱着你。”
“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是……”“陆离”哽咽着泣不成声，终于彻底崩溃：
——“是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