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狂风在耳畔嘶吼,他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双金色的竖瞳,那瞳孔中的哀伤几乎浓郁成实质,令他喉头哽咽,几近窒息。
“忘了我,”面前人五指如梳,穿过他的发间,进而扣住他的脖颈,将他紧紧禁锢在自己怀中。
对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迫使他低下头,毫不怜惜地肆意掠夺着他唇齿间的气息,血腥气随着厮磨逐渐弥漫。
突然,那人松开怀抱,毫无眷恋地仰面跃下云端。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见那双眼璀璨如星,那双唇殷红似血,素衣招展,狂风裹挟着最后的叮咛,一字一字地撕扯着他的心房。
“重新去活……”
溺水般的孤寂瞬间淹没全身,心脏处传来的紧抓感几乎要将他揉碎,栾珝猛地睁开双眼,忘记自己如今还是山雀的形态,一下子翻倒在床上。
一双柔软的手将他重新放平,却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栾珝目送她端着托盘出了屋,门外已是天光大亮,晨光却只舍得分出些许怜惜这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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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内秋风又起,落叶在小院内打着旋儿,陆明明一脚踢碎漩涡,金黄的树叶瞬间溃散满地。
晨光有些刺目,少女抬手遮挡,另一只手将扣好的食盒递还给尚食局的宫女。
对方态度依旧冷淡,陆明明却并不在意,她脑海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找回兽骨交给栾珝,换取回家的机会,至于下一次任务,哼,爱让谁做谁做去吧!这么想着,她不自觉攥紧了食盒把手。
宫女见陆明明迟迟不松手,不耐烦道:“还给不给我?”
陆明明这才回过神,慌忙松开手,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宫女冷哼一声,提着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陆明明对着她的背影耸了耸鼻子,盘算着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好呢?
她虽急于找到东西,可如今被关在这座小院之中,除了偶尔可以去乾清宫“放放风”,其余时间是根本别想着出去。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单方面和栾珝开启冷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自己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陆明明一脚踢开地上的小石子——明明说好了要保护自己,可真遇到什么危险,还得靠老娘自己!
她伸了个懒腰,周身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再次感叹宫女生活的无聊,既没有出宫的盼头,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消遣,穿越过来快一个月了,每天都在虚度光阴。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脱离了手机和电脑的诱惑,每日饮食又无比健康,她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可是好想出去旅游啊,明朝时的名山大川自己都还没有见过哩。
陆明明摇了摇脑袋,果断地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开什么玩笑,她就算老死在这,也不会再去求那只鸟!
“栾珝,求求你帮我买点红糖和鸡蛋回来,可以吗?”陆明明将栾珝托在食指上,态度诚恳,眼神真挚,“我看万贞儿她前几天着凉,来月事肚子疼,就想着煮点儿红糖鸡蛋水给她,我发誓,这都是为了更好地获取任务目标的信任,绝不是心疼她!”
青绿色的小山雀眨着黑豆般的圆眼镜,歪头凝视着右手立誓的少女,“你是不是又想支开我?”
陆明明赶紧否认,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没有没有!你看这古代也没有个止疼片,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心虚地别开脸,眼神不自觉瞥向门外,因此她也错过了栾珝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山雀扑棱着翅膀,跃到陆明明发顶,尖尖的鸟喙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又用毛茸茸的雀首蹭了蹭少女的发顶。
栾珝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但往后,不许不打一声招呼就躲着我了。”
陆明明巴着窗台,目送山雀的身影飞过宫墙,才摩挲着玉坠嘱咐:“多买点回来!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捎串糖葫芦!”
说完,她合上窗户,指尖无意识绕着发梢打圈儿,回想起刚才栾珝的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我心虚个什么劲儿?分明是他记错了,我哪里支开过他独自去干过什么?”
屋里枯坐属实无聊,陆明明又看不下去用古文写的闲书,索性推门出去走走。正巧看见万贞儿正弯着腰舀水濯洗水壶,她快步上前夺过水瓢,忍不住出声嗔怪道:“真是的,明明肚子都不舒服了还硬撑着,怎么不喊我一声呢?”
万贞儿叉腰轻笑,见陆明明利落地将水壶灌得满满当当,赶忙伸手拦住少女下一步动作,“半壶足够,水开了会溢出来的。”说着,接过水壶,将多余的水重新倒回缸中,又把壶稳稳架上炉膛。
万贞儿回身接过陆明明递来的干草,边将草茎扯得蓬松一些,边解释道:“老毛病了,过两天就好,不过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大惊小怪了。”
陆明明半蹲在万贞儿脚边,仰头望着万贞儿略显苍白的面庞,神色认真道:“痛经可不是小事!总是不管,伤身体不说……”
她压低声音,略显刻意地吓唬万贞儿,“以后还可能子嗣艰难呢!”
陆明明联想历史,试图用印象中万贞儿最重视的子嗣来引起对方重视,可后者却不为所动,只手执蒲扇,熟练地拂开炉灰,重新引燃炉火。
“咱们做宫女的,哪里敢妄想这些东西。乐天的诗是怎么写的来着,‘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我前几天刚读过,他的诗描写最真。我进宫来就没想着能再出去,从四岁入宫至今,一晃竟也过了二十一年。”
“如今只希望能多攒下些银钱,好能替我给爹娘添件入冬的棉衣。”万贞儿垂眸凝望着炉中渐渐复燃的火苗,眸光怅惘。
陆明明平生最见不得人委屈,忙上前轻轻拍她的手背,缓声安抚,“再熬两年好日子就来了!你看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歌女封后的例子,说不定……”
话未说完,万贞儿突然丢下扇子就来捂陆明明的嘴,却忘了手上沾着炉灰,抹了少女半脸的黑印,活像个花脸猫。
“这种浑话我就当没有听过!咱们安分陪着殿下就够了。”
万贞儿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斥责的话,可她眼底的激荡却久久未能平息,强作出镇定的模样,“我不要你在这里了,你先回去吧。”
陆明明瘪了瘪嘴,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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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在门框上,半转身对着万贞儿的背影,一字一句认真道:“不管你内心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我肯定早晚都能出去!”
关门,陆明明倚着门板,胡乱地用袖子蹭了蹭沾着炉灰的脸,忽又意识到自己还得手洗衣服,心中满是懊悔,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栾珝已经化回人形,端着精美的青瓷碗安静地坐在炕沿,望着陆明明,侧编发温顺地自颈侧垂下,发尾微微打着卷儿,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尝尝?”
他将碗往前递了递,唇畔挂着一丝浅笑。
陆明明闻言,眼前一亮,几步跨过挨着栾珝坐下,看着蛋花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漾着旋儿,忽然觉得幸福竟是如此简单。她深深吸了一口甜香的气息,沿着碗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不过她喝得并不专心,余光总是忍不住往栾珝身上瞟。
栾珝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直等到陆明明喝完最后一口,才笑着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
陆明明轻呼一声,三两下拆开来看——果然是串糖葫芦,火红的山楂裹着淡黄色糖衣,一口咬下去甜蜜里带着一点点微甘的酸涩,酥脆和绵软一起交织出奇妙的口感,陆明明不禁想到了那个馒头和苹果的故事,诚不我欺!
“谢谢栾珝,你最好了!”
陆明明双眼亮晶晶的,恨不能扑上去好好抱一抱救胃恩人,可到底是忍住了,她矜持地吃完一整根糖葫芦后,端着汤锅小跑着出了门。
刚一进屋,万贞儿看清楚陆明明手中端着汤锅,惊诧地问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陆明明没料到万贞儿竟会是这个反应,又怕自己露馅,直央求道:“好姐姐,你别问了!快趁热喝吧!”
可熟料万贞儿依旧谨慎地用银针验过毒后,盛出满满一大碗蛋花,先捧到朱见深面前。
朱小胖子脸上的笑容根本掩盖不住,开心地用大勺舀起便往小嘴里塞。尚食局虽然从不短了他的吃食,可像这样的小零食是一概没有的,所以对于他来说,不管这汤是从哪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喝了再说。
陆明明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叫着。
“我特意为你求来的!”
万贞儿却双手捂住小腹,温柔地望着吃得两腮鼓鼓的朱见深。
“我不打紧,可是殿下在这里受苦了,需要多补补。”
“他都那么胖了,哪里受苦了?”陆明明脱口而出。
“陆明明!”万贞儿神色骤变,眼神警告。
陆明明见万贞儿有些生气了,自知失言,赶紧将剩下的汤全部盛出,递给万贞儿,“对不起,我是看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有些着急了,既然殿下已经尝过了,那这些你喝了总可以吧,凉了就不管用了。”
万贞儿盯着少女端着的琥珀色的甜汤,不由得微微愣了愣神,还是旁边的朱见深抻着脖子,咽下了最后一口甜汤,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吩咐道:“本王已经喝饱了,剩下这碗汤就由你替本王喝了吧。”
万贞儿忙揩了揩微湿的眼角,将汤又匀了一半给朱见深,这才端起剩下的半碗,小口抿着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