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济州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冷，索性河道还不曾结冰，听林芸讲往年都是十一月末开始上冻，这么算来正好是江乘风坐船回来之后。
天一冷也是没什么好玩的，即便屋子里点着炭盆也冻手，字帖干脆就不练了，顶多捧着手炉多认识几个字。平日里就在屋子里坐着，也就是去前院和正院请安的时候出去。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斗篷的好处了。
昨天她的斗篷做好送了来，粉紫色底蓝金纹缠枝花的缎面，里头是青软保暖的猾皮。魏锦溪只要出门就穿着，系好带子盖着帽子，整个人像埋进了毛茸茸的毯子里，风一点都吹不进来。
只是听送斗篷的徐花芝说，给江乘风做的袍子还要差几天才能好。魏锦溪就叫她们别着急，赶在十二月前做好送过来就成。
“还有一件事，奶奶叫我送衣裳的时候跟您说。”徐花芝口齿伶俐的道：“昨个西院大小姐身边的玉书到绣房里过问了一下毛皮的事。”
魏锦溪站在穿衣镜前试着斗篷轻声问：“哦，那徐大娘是怎么说的？”
徐花芝道：“我奶奶实话实讲的，说毛皮和布料都是大夫人送过来做过冬衣裳的。”
魏锦溪点了点头，把斗篷脱下挂在架子上，拿了块桌上放着的点心给徐花芝吃，“我知道了。少爷的皮袍不着急穿，你们别着急缝。跟徐大娘说，晚上别熬夜，省的把眼睛给熬坏了。”
“哎。”徐花芝笑着说道，行礼后退了出去。
当时魏锦溪就知道西院可能要出幺蛾子，果不其然，今天这人就过来了，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西院所出的大小姐江乘宜。
魏锦溪刚从正院看望过老太爷回来，才进院子巧慧就迎了上来，说江乘宜到了。掀开挡风的帘子，就看到这对主仆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大小姐来了？”魏锦溪开口说道。她跟江乘宜有旧怨，平常碰见的话两个人也只是互相点个头罢了。实在要称呼的话，她就叫江乘宜一声大小姐。
江乘宜矜贵的点了个头，也不称呼一声大嫂，眼睛扫了一圈魏锦溪身上的斗篷，压着不快问道：“这是刚看过爷爷回来？”
魏锦溪点了点头，将斗篷脱了递给巧慧，自己坐在了上头，直接了当的问：“大小姐来是为的什么事？”
江乘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的冬衣的事。”
“冬衣啊。”魏锦溪接过巧慧送来的红枣姜茶抿了一口说道：“听绣房说，入冬要穿的棉袄衣裙不是都给西院送过去了吗？怎么，是有什么问题？”
说起这个江乘宜就不打一处来。谁在乎那一身棉衣啊，她在乎的毛皮做的衣裳。
先前听说东院送了几大箱毛皮到绣房去，她们西院的人还以为那些是给两人家做冬衣用的。当时她娘何令萱还嗤之以鼻，说东院这是拿着公中的钱充面子做好人。结果她们一家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绣房的人过来。她叫丫鬟玉书过去问，好么，原来那些毛皮都是东院自己用的，压根就没有她们西院的份。
“我来是想问问，今年冬天是一件皮衣都没有吗？”江乘宜压着怒火问道。
“你说这个啊。”魏锦溪点了点头说：“是啊，今年确实一件皮的衣裳也没有。”
江乘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干脆指着魏锦溪新的斗篷问：“那你刚刚从身上脱下来的那件是什么？”
魏锦溪气定神闲的说：“斗篷啊。”
江乘宜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说：“合着买回来的毛皮只给你们东院用是吗？我们西院的就不是江家的人？！”
魏锦溪把茶杯咔嚓往桌上一放，挑眉说道：“我说大小姐，事情打听好了再问。那毛皮是我们自己买的，没花公家的钱。我们自己掏钱做的衣裳，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这话江乘宜才不信呢，冷笑一声道：“骗鬼呢吧。账本捏着东院手里，还不是随你们怎么说。哦，东院有皮衣穿，老太爷那有毯子用，就我们西院的人穿夹棉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公报私仇？”
魏锦溪懒得跟她掰扯，慢条斯理的说道：“巧慧，去把忠管家叫过来，连带着这个月的账本一并拿过来！”等巧慧出去后，转过头笑看了一眼江乘宜道：“既然大小姐不信，那就拿账本来查一查。”
“好啊。”江乘宜垂眸坐下，当即扯着虎皮做大旗的说：“爷爷说了也让我学着管家，这管家的总能看看账本吧。”
她今天来就是为的查账。江忠这个老不死的现在以东院马首是瞻，怕直接过去要账本他不给。东前院林芸她得叫一声伯母，那是长辈，不能直接问罪。思来想去可不就新进门少夫人最软吗！
过了一会，巧慧从外头进来，沉声道：“少夫人，大小姐。大夫人请您二位去前院，忠管家已经带着账本到了。”
魏锦溪笑看了一眼江乘宜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走吧。”
不一会到了前院，巧红掀开帘子请一行人进去。魏锦溪还没开口，林芸好像就已经知道了她们的来意。
林芸慢条斯理的问：“二房家的大丫头，听说你对今年过冬的衣裳有疑问？”
面对魏锦溪，江乘宜还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样，但是面对林芸这个长辈她可没那么蠢的撞上去，微微屈膝道：“大伯母，西院现在都是我在管着，前不久绣房的人送衣裳过来，结果今年送过来的冬衣全都是夹棉的，没有毛皮做的，我就想过来问问。”
林芸道：“哦，你说这个啊。今年的确没支钱买皮子。”
江乘宜暗自咬了咬唇瓣：“可是往年都有的，今年怎么就没了。”
“哪里是往年都有，说起来冬日里穿皮裘还是近几年的风气，早些年可没这么做过。”林芸不急不缓的说：“咱们家也不是那大富大贵之家，现在又是毛皮紧俏的时候，那一张羊皮少说也要三钱银子，狐皮、貂皮就更贵了。前两年过冬，光衣裳的开支就三四十两，今年我嫌这一项靡费就给省了。”
江乘宜被一通搪塞面上就不大好看，瞥了一眼魏锦溪道：“可我瞧见大嫂最近身上多了一件斗篷，那面上的料子也是缎子的。”
林芸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那毛皮是我们东院自己的，布料原是你大嫂的嫁妆，并没从公中拿钱。”说着对江忠道：“去把账本拿过去给大小姐看看。”
江忠说了一声是，将账本放在了江乘宜的手边。江乘宜拿过来，一页页的翻过去，其中十月份买的布料、棉花，针线都有记录，确实没有毛皮那一项。
“是我心疼你大伯还有你大哥日日外出忙碌，没有个保暖的衣服不成，所以自己出钱买的毛皮给他们做袍子。”
林芸垂下眼去，划着茶盖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公是公，私是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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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然管家自然不会公私不分。若是你有什么疑问直接来找我或是找江忠都行。账本没长腿，不会跑。你大嫂忙着识字写字呢，没事别过去打扰她。这小姑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跑到后院责怪大嫂，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江乘宜当即觉得自己的脸皮快被她剥了下来，臊的满脸通红，咬着牙站起身说了句是，接着带着丫鬟快步走了。
“往后要是大小姐想看账本就送过去。”林芸对江忠道，接着冲他摆了摆手。等江忠带着账本出去后，看向魏锦溪道：“她要是再找你闹腾你就把人带过来找我。”
魏锦溪耸了耸肩膀笑着说：“有这么一遭，她肯定不敢来烦我了。”
林芸长舒一口气道：“她们西院的人保准没安什么好心，正想着找咱们的麻烦。”
虽说老太爷要她管家，但西院却也推出来个大小姐江乘宜。反正江家背地里差不多已经四分五裂了，那她干脆就划分了道道，让江乘宜拿他们西院练手。至于西院管成什么样她才不管呢，大小姐管不好不是还有个二夫人吗？
这边江乘宜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房间，气的拿起桌上的杯子要砸，后头的玉书赶忙拦着道：“大小姐，您息怒，东西坏了还要报上去，这......”
主仆二人正推搡间，二夫人何令萱从外头走了进来。江乘宜看到她顿时委屈起来，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娘~”
“哎。”何令萱答应道，斜了斜丫鬟叫她出去，接着坐过来问：“怎么，她们不给你看账本？”说着眉眼间染上些许的喜色，“若是没有，那就是她们寻私，咱们抓住了她们的小辫子，这就去回禀老太爷。”
江乘宜一把掀开她的手，不忿的说道：“什么啊，账本我看了，确实不是从公中出的钱。那些皮子是她们拿私房买的。闹了这么一遭，我尽被她们说嘴去了，您也不心疼我。”
何令萱喜色一收蹙起眉头来，“呵，没想到东院那娘俩鬼心眼子还真多！”说着看向江乘宜道：“我怎么不心疼你，你一回来我不就过来了？”
江乘宜这才舒了一口气道：“那咱们怎么办。人家东院一家子穿的裘衣，咱们就只能穿棉衣！”
何令萱心里也涌上一股无名火，想他们压着东院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家超过去，当即说道：“羊皮有什么好，都是臊腥味。咱们要穿就穿狐皮，貂皮！”
话音刚落，江乘宜就惊喜的叫了起来，“真的？”
何令萱喉咙一顿。一张狐皮五六钱，一张貂皮则要一两银子，而且这两样皮子比羊皮小，做一件斗篷或袍衣用的多，真让她拿私房出来也心疼的慌。
“什么狐皮，貂皮的？”外头突然传来江乘凌的声音，没过一会便走了进来。
江乘宜道：“二哥，人家东院买的青猾皮做衣裳，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比了去。”
江乘凌蹙起眉头，重重的说道：“胡闹。现在是比这些的时候吗？”接着看向何令萱道：“娘，近来还是安稳些的好。既然大伯他们自己买羊皮做衣裳，我们也这样吧，赶在过年前都做一身。”
比起狐皮、貂皮，买羊皮的钱那就不值一提了，何令萱当即答应道：“哎，近来天冷，你里头多穿两件，可千万别冻着了。”
江乘凌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生闷气的江乘宜板起脸道：“刚刚你是不是去找东院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