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清风煦得很温暖,不应告别会的景儿。
但高竞卓喜欢大晴天。
楚霜出门时,包子和苏信昭已经在门口等了。
军中的制服细看有区别,楚霜今天穿的是礼服,黑色的衬衣立领上滚了一趟似金似银的压边,像墨色天空里的星河;制服外衣的剪裁暗带着设计师的炫技心思,就连肩章上的四芒星都璀璨,常时穿太过骚包。
苏信昭从他衣领和袖口边缘看到机械外骨骼的的金属边,他依旧穿着那套硬邦邦的玩意。
伤还没好么?苏信昭暗想。
车辆启动。包子手动驾驶它开上快速移动通道,隧道的助推装置眨眼帮车辆提速至600Km/h,追悼厅很快就到了。
高竞卓自爆的事情楚霜只密报给了女王,这部分真相被瞒下了。帝国民众的心目中,高研究员是舍生救下全舰人的英雄,而英雄连骨灰都没能回来。
大厅里,高竞卓的干净制服被整齐放在花丛中,胸前放着特等功勋章、盖着国旗。
哀乐奏响时,高太太几乎要哭晕过去了。她紧搂着女儿,强撑着接受慰问。
然后,卡纳斯女王来了。
尊贵的女士站上高台,脱稿颂完了好长一段悼词。当她优雅的声线缓缓说出“星河滚烫,你将永远被铭记”时,周围隐忍的、轻悄悄的抽噎声再也按捺不住。
高竞卓在国研院的同事、军校共过事的老师们都忍不下悲伤,那个小胖研究员的眼泪噼里啪啦,已经掉成断线珠子。
苏信昭偏头看楚霜,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他越发看不懂他,这人一副皮囊下好像住着两副灵魂,时而淡得像个人机,时而又在细枝末节处暖着人心。
女王走完需要她参与的流程,安慰过家属,离开了。
片刻之后,她的仪仗官恭敬到楚霜身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说:“上将、苏助理,陛下请二位叙话。”
贵宾室里,卡纳斯女士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她在看高耸入云的功勋碑。碑是玛尔斯脱离十二星联盟时建起来的,五百余年间不断加高,似乎只要帝国不灭,它早晚有一天会戳到天上去。
石碑的四壁刻满了名字,日夜不熄的灯光把每个名字点亮,让光明之神永远垂怜帝国的英雄,也让英灵们永远照拂着帝国,灿烂辉煌。
“玛尔斯需要英雄,高研究员的名字很快会被刻上去,我也很感谢他,保全了你。”女王回过头,对楚霜露出很悲伤的笑。无论高竞卓为何自爆,他符合民众心中英雄的形象,这就够了。
楚霜右手握拳贴在心脏处,左腿后撤半步,躬身屈单膝、又起身:“永远为您效劳,尊贵的卡纳斯女士。”
他做这动作时跟平时风格不一样,端出绅士范儿、挺优雅。这是帝国的宫廷礼仪。
小场合里,卡纳斯女士不喜欢别人称她“女王陛下”。
她笑着微微颔首,算是还礼:“楚上将想没想过,可能不久的未来咱们不再打仗,功勋碑不再加高、星系将迎来长久和平?”
眼下正在议和。楚霜明白,女王这次的单独召见并不随意,她是出于统治艺术考量,才必须要问一问楚霜,毕竟楚霜自加入星航军,在对抗星联,哥哥弟弟都没了,战友牺牲无数,背了满身误解骂名。
而卡纳斯女士又叫了苏信昭一起,立场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楚霜持礼垂着眼睛:“星航军永远效命女王陛下,如果能够长久和平相处,自然没人愿意继续征战,但如果需要付出丧辱帝国尊严的代价,楚霜宁愿把名字刻在功勋碑上、用灵魂守护玛尔斯帝国永远自由。”
“你总是能让我觉得安全,”卡纳斯和善地对楚霜说,然后她打量苏信昭,“议会院进行了七次投票,流浪黑洞的事不值得继续隐瞒,昨天傍晚沃伦克先生已经知道了大致经过。今早他发来的回函满附诚意,他认同此次是帝国与星联需要共同抵御、渡过的难关……”
她一招手,仪仗官打开终端,调出一纸函件。
楚霜看得飞快。
沃伦克提议在彼此的星球上建立使馆,迈出共御外难的第一步。
卡纳斯女王从来不是个软柿子,但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连年征战,帝国的国库开始吃不消。如今危机突如其来,倒给双方讲和搭了梯子——如果星系内存在一个会移动的巨大旋涡,那么这里没有寸土是安全的。流浪黑洞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越涨越大,最后毁灭一切。
女王陛下看楚霜不表态,放任地笑了,对仪仗官扬手示意,对方旋即登陆社交平台,调出几个话题。
年轻漂亮的仪仗官再次对楚霜展示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开始念:
【楚霜利用救命恩人当政治互利工具】
【名为助理、实为人质】
【那小孩离楚霜远点其实挺好,做他的助理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们看,他们现在连那孩子的照片都不敢公布,明摆着有猫腻,说不定人已经死了。】
……
前两天楚霜就发现了,网上又有人带热度,说苏信昭或将被秘密处决。他让包子去查,发现对方依旧是控制僵尸网络散布消息,但和上次的网络局域不一致。
楚霜听得直闭眼:真的是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被黑。
“你从来不辩解自证,这很聪明。但今时不同往日,是帝国需要你的清者自清,”女王叫停仪仗官字正腔圆的“朗诵”,“我知道你一个人习惯了,也知道你给信昭安排了住处,但这不够。往后,我希望他生活助理的名头不只是装装样子。咱们依旧不需要刻意向民众证明,但至少我要沃伦克先生感受到诚意。我要他看到信昭不仅是活着,还在好好生活。”话音落,她像个慈祥的长辈看着苏信昭。
楚霜为人看似总是冷的,但他其实相信第六感。他总觉得苏信昭像块带毒的蜜糖,会让他想起弟弟,不经意间就能瓦解他的意志和决断力。
这于一个将军而言,是非常危险的。
可女王陛下话说到这份上,楚霜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拒绝了。他瞥一眼苏信昭,看他站在自己身后笑眯眯的,乖巧得像个摆设,勉为其难把“莫挨老子”的表情收起些,躬身对女王说:“我会好好安排的。”然后,他想遁走。
“等一等,”女王声音更柔和了,“你是不是怪我?墨丘利的事情,我一直没帮你说话。”
“女士慰问卡上的八字珠玑,已经是最好的引导和安慰了,您确实不该为某个臣下发声。”楚霜说。
这答案很疏离,卡纳斯女士无奈地轻叹一声:“我已经告诉李谨仁博士了,未知生物研究无论需要多少经费,帝国都会支持的,”她向楚霜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去吧,琐事多交给同事做,你该修养段时间。”
因为有苏信昭在,女王说话一直很含蓄,但她字字句句里带着珍视,楚霜听得出来。即便“被珍视”是因为还有用,他依旧会动容。
他行礼,退出房间。
考虑到家属情绪,告别会时间不长。
楚霜回到吊唁厅时,宾客已经开始退场了。
他在角落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到衣冠前立正站好,端正行了个军礼。
高竞卓的制服上压满了鲜花,楚霜摘下自己胸前的四芒星军徽,轻轻放在高竞卓的制服旁边,射灯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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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章的金属切面上,延长了星芒,让光锐利得像尖刀。
楚霜默站片刻,转向高太太,对方却别过脸、不愿看他半眼。
她在怪他,这是人之常情。猝然的离别,她总要找个人怪罪。
“嫂子,往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您随时找我……”
楚霜话没说完,高竞卓的女儿高梓巧直冲他过来:“你别说了!”
五年前,楚霜出征的践行小宴上,高竞卓带了闺女。当时这小丫头才到他胸口,大概是因为他模样养眼、又跟高竞卓相熟,她缠着他问东问西,聊了好久。
而今,她刚考上大学,个子高了,爱她的人却少了一个……
楚霜垂下眼睛看她,他见多了生死离别,抚恤工作没少做,但这次多少有些不一样。
高梓巧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愤怒。她暗自发誓,从今往后要保护妈妈,妈妈心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憋屈,她要替她说。
她死撑着强硬、不想在楚霜面前展露脆弱,但眼泪在眼眶里攒不住,还是掉下来,又被她狠狠抹去。
“你不是和我爸亦师亦友吗!你们几个不是好兄弟吗!大将军不是该身先士卒吗!他不是文职吗!为什么他死、你却回来了?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呢,你……你就是这么踩着大哥、兄弟的尸骨拿军功的吗!”她把想说的都吼出来,怒到极致难以自控,挥拳向楚霜胸口打过去。
千钧之际,苏信昭记挂着楚霜还有伤,晃身要拦,被楚霜一把扯住小臂掩在身后。
“咚——”一声闷响。
姑娘结结实实打在楚霜胸口上。
楚霜舒一口气:“我刚说过的话永远作数,好好照顾你妈妈。”
然后他转身往外走,再没半句废话。
出大门,楚霜才稍微活动胸肌和肩膀——别说,那丫头一拳有点东西。
要不是他瞬间绷紧了肌肉,真容易被打出大片皮下出血。
“你的伤……”苏信昭一脸担心。
楚霜偏头看他——这小子格外心细,难不成真是当助理的好材料?
他浅淡笑着,把编排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去。
“小霜儿——”
招呼声突如其来,楚霜和苏信昭同时一愣。
楚霜诧异,是因为声音的主人该在出外差;
苏信昭诧异,则是因为“小霜儿”这称呼放在楚霜身上……太违和,简直像给一台全能型战斗机甲取了个名字叫小甜甜。
二人同时回头。
声音的主人是个非常高的男人,他一双微吊的眼睛藏在光感镜片后面,隐藏了眼神,直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配上张太过瘦削的脸,给人种不好惹的感觉。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人右手是条机械手臂,神经触连点的合金铁片就贴在他右边脖子上、半藏在衣领下。
他溜达到楚霜面前,叹息说:“竞卓居然就这么没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楚霜苦笑着问。
“昨天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手上事了就赶快回来了,你怎么样,一如既往忙得四脚朝天?”机械臂寒暄。
“还那样,‘忙着活,忙着死(※)’的。”楚霜撇嘴。
机械臂轻叹,向吊唁厅里看一眼,压低声音问:“我看了当时的记录,你救到人了,明明是竞卓自己……家属有知情权,何苦在她们面前背黑锅?”
楚霜示意对方别说了:“这跟告诉那娘儿俩被丈夫、父亲抛弃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让她们心里存一份永远的美好,”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下,“再说了,我背的黑锅还少么?比起这个,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得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