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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二

作者:寒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份工作是阮丹青捡漏而得。


    听说,原订的男模违约,临时找人替。


    恰好此时,互联网将阮丹青的照片冲进他们的眼帘。


    呵,多么貌美的年轻男人。


    在纸醉金迷的大都会,各行各业,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从来不缺沽售年轻漂亮皮囊的男男女女。


    离开朋友家后,阮丹青搬入一处贫民街区。


    这里住满有色人种,脏孩子在街头尖叫笑闹,稍大点的也不上学,整日里成排靠墙抽烟,偶尔,丧尸般骨瘦如柴的人类随机刷新在路边。


    他总低着头脚步匆匆。


    每到晚上,无比思念家乡。


    形势骑虎难下。


    要么,当初就走,如今已熬蛮久,现在走他总觉得不甘心。


    又检讨,是不是自己太不能吃苦?


    刚到国外后不久,阮丹青即发现自己有点无用。


    许多粗活等待他亲力亲为,而他呆站原地,不知从何下手。


    还遭了朋友的笑话来着:“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种家里的宝贝儿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在爱护里长大,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衣服皱了有人熨,十指不沾阳春水。”


    胡说。他想。


    他三岁就会抱着小箩筐帮妈妈剥豆角。


    好不容易才适应留学生活,做饭、家务逐一应手,自以为已经算能吃苦,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先前二十年的人生太顺利,缺乏危机意识。


    使得成绩也不上不下。


    不至于差到觉得读下去没意义,又不够申请到全额奖学金。


    呜呼。


    早知就死命读书。


    他决心给自己一年时间,要是一直没有转圜余地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地回家去。


    而且,说不定呢?


    他还是抱有乐天心理,觉得吉人天相,幸运会关照自己。


    接下伴游工作那天,他正和妈妈通过电话。


    妈妈不知道他被朋友扫地出门,说:“幸好还有小闵。”又心疼地说,“这次你真是长大了。找不找得到资助人都不要紧。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无论学不学得成,你都是妈妈的骄傲。”


    阮丹青鼻尖泛酸。


    然后,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邮件,来自陌生人。


    .


    面试地点在一家豪华酒店。


    距离甚远,路费贵的阮丹青心痛。


    阮丹青身着英式剪裁的成套西装,曜黑色开司米大衣,牛津鞋则是镜面小牛皮的。


    他英朗精致的肩线和腰身被衬托出来,显得身姿挺拔,手脚修长。


    这身是他最后的好货。


    专用来面试,去哪应聘都不怵。


    但它们跟随他颠簸,骤眼看去,总感觉也蒙上一层灰,名为落魄。


    阮丹青抵达酒店,进行垂询,心里头直打鼓。


    伴游,伴游,听上去就不大正经。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跑到这里来了呢?


    礼宾员引他进电梯。


    阮丹青盯住跳跃的楼层数字,心想,要是一开门,有哪怕一丁点不对劲,他就立即逃跑!


    然而,面试房间十分平常,有一男一女两人在,衣着皆很得体。


    阮丹青推门而入时,那两人原本一脸焦愁,在他缓缓抬起脸的一瞬间,仿似见到云开月明,眼睛为之一亮。


    女人咕哝:“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漂亮到让人忘记呼吸。”


    阮丹青定了定神,应答得有模有样,谈吐有底蕴。


    他从来不担心面试。


    任何面试,只要他进就能通过。


    这次也一样。


    最关心的,他问清报酬。听到数字,心尖一跳,耳轮微热,又问:“我只需要在晚宴上陪同是吗?有无越界的任务?”他尽量用词委婉。


    男人闻言笑起来:“这点钱还用不着你陪/睡。陪/睡是另外的价格。这是上流宴会,格调高雅。”


    “好的,好的。”阮丹青有点乱了阵脚。


    他惭愧,自己这样问话,口角真是低俗。


    男人继续说:“服务工作需提供体检报告。”


    阮丹青只有一年前在校时的资料,男人说要最近的。


    阮丹青赧然,唉,他没有钱。


    难怪在大都会的人一旦沦落就难以翻身,找份好工作的前提条件那么多。


    这时。


    女人的手机响起,她接起来没说两句:“小姐,这是今天最好的面试者。”


    说着,将摄像头对准阮丹青。


    阮丹青站直,正面、侧面、背面依序展示。


    像玻璃罩中的人偶。


    雇主颇为满意,看到一半,却匆忙挂断视讯。


    阮丹青听见,对方似乎依稀唤了声舅舅。


    随后,阮丹青被定下。


    他正待开口问,男人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请你去医院进行体检,明天将报告传真给我,如无意外,后天下午我们去你提供地址接你,届时请收拾好行囊。”


    真是人穷志短。


    阮丹青憋着气地在原地拄了一会儿。


    才敢问:“是事后报销吗?那个……能否预支费用?体检的就够。”


    面试官没想到他如此窘迫,说:“签订合约,有一成预订金。”


    阮丹青极其认真地读过合约,左看右看也没有什么问题,又在被催,于是手腕一转,签下合约。


    提起笔。


    心仍在咚咚跳。


    莫名不安。


    男人接过纸,再多打量两眼他的脸,忍不住,带有一丝嫉羡地说:“你只是一时困顿,我要是你,一定抓牢这次机会。——年轻人,有风驶尽帆。”


    .


    合同上。


    阮丹青看到自己雇主的名字:褚曼丽。


    这不是个常见的姓氏。


    阮丹青记性很好。


    他记得这个名字,先前在留学群里提起过。说,某名校今年入学一位千金大小姐,成绩不好,录取书靠家里捐赠一栋楼获得。


    那她的生日一定会来许多社会名流!


    阮丹青想,他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个愿意资助他的富豪。


    他为之苦恼的学费,对那些人来说,大概只是指缝里漏下的一点饼干屑而已。


    上船前头一晚。


    阮丹青难眠,他起身,伏在溶溶一团光的桌案上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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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承担责任才是自由的。这是生活的真谛。


    这一刻,他与卡夫卡同在。


    .


    傍晚。


    海风拂面,浓黑夜色一寸寸侵蚀瑰艳夕阳。


    庞大游轮似一座钢铁堡垒,停靠在港岸,点起灯,像遍身挂满珠宝璎珞,华贵不可言。


    晚宴在18楼头等舱一房间举办。


    虽说阮丹青来之前已有决意,但他第一次身处这种场合,真的来了,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想,或许他先适应一天。


    和他想的不同。


    晚宴并不是鲜花、烛光、钢琴曲,相反,褚曼丽追逐潮流,请来DJ播放电子音乐,镜面球折射霓光,碎钻般洒下,四处吵吵嚷嚷。


    阮丹青深吸一口气。


    可以。


    他能应付!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阮丹青其实酒量不好,醉意早上头,但他硬撑。


    又陪着跳了一支舞。


    回沙发休息。


    一个皮肤黝黑、尚算英俊的男人找上来,见到阮丹青,微微一怔,有些恼羞成怒地质问褚曼丽:“你不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


    得。


    这是又撞上枪口了。


    大概,这就是那个被换掉的男模?


    阮丹青深感头疼地想。


    对方口吻咄咄,逼问他的学历、家境、职业。


    阮丹青如实回答。


    对方不信。


    讥讽他。


    “哦,我懂了,这几分忧郁、落魄的假书生气正是你用来吸引女人的法宝。”


    唉。


    看来什么钱都不好赚。


    阮丹青想。


    他莞尔一笑,反诘:“那不请自来、死缠烂打是你的诀窍?”


    对方气结。


    褚曼丽哈哈大笑。


    这人又说:“你我无甚区别,都是摇尾乞食罢了。你以为你读了两天书,就比我价值昂贵?更何况,现在你的书也读不下去,你还有什么价值?”


    “切莫这样自甘轻贱。人生来就有价值。”阮丹青摊开双手,“再不济,我们还有一副心肝脾肺肾,可以捐赠出去,拯救生命。”


    忽地,不远处阳台的窗大开。


    一股凉浸浸的夜风灌进,浇在阮丹青身上。


    身边的笑声骤然停止。


    阮丹青看见身边这位一晚上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吓得站起身,嗫声说:“舅舅。”


    猛然一惊。


    阮丹青望了过去。


    檐廊的顶灯径直淌下来似的,映在男人头顶,幽冷如冰棱,沿着头颈肩膀一弋而下,在铺陈的夜色中,勾描出一个模糊的身型,伟岸而高大。


    男人的轮廓深峻,极具成熟魅力。


    阮丹青第一眼就被黏住视线。


    他自己漂亮,也爱看漂亮的男男女女,有时会情不自禁。


    男人一言不发地将室内一览无余地扫掠一遍。


    众人逐次噤声。


    最后,目光一转,极浅极淡地落在阮丹青的脸上。


    刹那间。


    阮丹青脸哗得烧起来。


    同时。


    歌舞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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