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听得聂祝安耳朵一痒。
他靠在床上，穿着丝绸睡衣，冷色调的眸子里映出发尾下滴的水珠，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手机用户0317，你想听什么吗？”
他随手打上两个字。
【手机用户0317：都行】
他放下手机，闭目养神，床头的灯光映出他的轮廓，宽肩窄腰，以及棱角分明的脸。
明天需要去换药，这款安眠药对他不起作用。
“好的好的，稍等我一下。”
秋韵从矮矮的床头柜上拿起书，暗自庆幸，自己还带了一本喜欢的书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
“主播读的这本书是《马克瓦尔多》，作者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
劣质的麦传出少女不甚清晰的声音，朦朦胧胧却依旧让人上瘾。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和之前直播时的口吻并不一样，像夏日傍晚的风，细细簌簌吹过灌木丛，而万物都在风声里渐渐入夜。
周遭的杂音淡去，隔离一层柔和的透明屏障，耳畔只有少女的轻软的声音，聂祝安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睡意。
“……但是马克瓦尔多的睡眠已经处在一片各种噪音再也无法到达的区域，那些噪音尽管如此令人厌恶而刺耳，传来是却像是被一种柔软的、削弱了的光圈包裹住一般，也许是因为……”
秋韵悄悄瞥了一眼没动静的手机，直播间没有任何消息。
所以，她读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她润了润唇，硬着头皮将这一篇故事读完。
“……他再次醒来时，洒满太阳的天空在他的头顶上豁然大开，太阳好像把树叶都抹干净了，慢慢地，他半瞎的视线中又出现了树叶……”
故事接近尾声，公屏上静悄悄的。
“晚安，直播间的大家。”
聂祝安再次醒来时，窗帘被风吹开，洒满太阳的天空出现在他眼前。
他伸手放在眼前，一缕金光穿过他修长的手指。
“不用去换药了。”
他看向已经熄屏的手机，“很管用。”
“阿秋！”秋韵狠狠打了个喷嚏，懵懵地张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直播到半夜的后果就是，她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眼皮一直在打架，活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的苦命书生。
“叮咚~”“叮咚~”
她认命地拿起手机，有两条好友申请。
绿泡泡上是安然，她的头像是一个氛围感背影，红色长裙的女人，身姿婀娜，面向大海。
百面上是“手机用户0317”，系统自带一圈蓝色边框，标志着这是一位具有y染色体的生物，头像是百面系统默认的灰色面具。
秋韵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随手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翻个身继续睡。
等等……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登时清醒了，安然、手机用户0317——她的两位财神爷！
刚被塞进枕头底下的手机，还没捂热就又拿出来了。
她很快通过两条申请。
【安小姐，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这样是不是太生硬了？她又迅速撤回，精心挑选表情包发出去。
【小兔子打招呼jpg.】
【安小姐，我需要做什么吗？】
等了两分钟，她手指一滑换到百面的聊天界面。
面对这个好心的陌生人，她内心一阵一阵犯嘀咕，有些忐忑。
【小兔子打招呼jpg.】
【手机用户0317，您好，今天晚上直播照常，你有喜欢的故事吗，我可以读的。】
聂祝安刚发送完申请，就看到申请被通过，小主播很快回了消息。
很乖。
他看着兔子表情包，面上神色不变，默不作声加入了收藏。
【称呼0317就可以】
【你随意，读你喜欢的】
手机响了两声，她紧张兮兮盯着回复，慢慢松了一口气，这位先生真是好人。
【好哦，0317先生】
【线条小狗蹦蹦跳跳jpg.】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对方应该没有打算回复的意向吧。
秋韵不确定地看了两眼，关掉手机，直直躺回自己的被窝。
手机适时震动一声。
细白的手半死不活地从探出被子，稳准地拿起手机。
她整个人晕晕乎乎坐起来，今天上午注定是不能好好睡觉了。
【你是在俞城大学上学吧，我的联姻对象今天下午会去俞城演讲，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
【你找机会接近他，要到联系方式】
秋韵手指紧紧攥住被子，揉的皱巴巴。
接近他、要到联系方式……
就凭她？
她无力地回复安小姐。
【我能行吗？】
【小熊猫老实人jpg.】
安小姐这次回复很迅速。
【相信你我的眼光，你可以的】
是吗？她弱弱倚靠着床头。
【定位：丽呈工作室】
【打车来这里，第一件事情，你需要好好打扮一下】
秋韵有气无力回复消息。
【好的，安小姐，我马上来。】
她骨碌一下爬起来，洗把脸就打车过去了。
熙熙攘攘的市中心，她站在商场的门口，四处张望，一回头看见了安然。
宝蓝色的丝绒旗袍穿在她身上，半点不显俗气，大片大片的红色牡丹绣花栩栩如生，衬出万种风情。
她的手指绕弄着鬓角的卷发，唇钉换了一个红色宝石的样式，闪闪发亮。
“瞧瞧，你就这么出门了？”
安然绕着她走了两圈，啧啧感叹，“真是暴殄天物。”
她不自在低了低头，她着急过来，没怎么收拾，“不好意思……”
“扑哧！”安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吧，给你找个适合的风格。”
竟然没有被骂吗？
秋韵呆呆跟着她往里面走，穿过一条长廊，走进电梯。
安然似有所觉地回头，似笑非笑道：“我还没独裁到，对着小姑娘的穿着斤斤计较的地步。”
“只是，最近几天出门需要打扮一下，男人嘛，毕竟是视觉动物。”
秋韵一本正经点头，安小姐真是一个好人。
“到了。”
秋韵应声抬头，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绚丽的视觉冲击让她说不出话来，斑斓绚丽的山茶花墙从长廊的一侧蔓延到尽头。
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丽呈”，花朵拥簇着组成，肆意张扬。
“走吧。”安然的言行间难掩骄傲，“这是我的摄影工作室，近些年也算小有名气。”
“好厉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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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使劲点头。
秋家的人在宴会上一派和气，谈笑晏晏，即便是女主，脸上的笑容漂亮又陌生。
她从来没见过安小姐这样的人。
她回过神，跟着安小姐推开尽头的镶金玻璃门，手臂猛地被拽住，一下子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推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
“哎？！”
她歪了歪脑袋，清澈而又愚蠢的目光投向镜子里的安小姐。
安然清咳一声，“职业病犯了。”
她点头表示理解。
安然凝视着镜子里她的脸，她微微一惊，便要低下头。
“等等！”
一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生生止住了低头的动作，顺着手的力道，仰起脖子，挺直脊背。
“最好的打扮，从抬起头开始。”
安然一向慵懒的声音变了调，罕见地正经起来。
“你很漂亮。”
秋韵愣住，她看向镜子里自己，雪白的一段颈脖暴露在灯光之下，嘴唇涂了汁水一样饱满，下巴和鼻子显得小巧，鼻梁上的一点痣生的恰当好处，眼尾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扬，眼睫扑朔间显出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
她的脖子、耳朵隐隐开始发烫，那点绯红染上了两颊，娇艳得不可直视。
“你的美貌，可以成为你的武器。”
她仓皇挪开目光，心脏怦怦跳，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秋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好奇怪，好像被妖精附身了。
天哪，她被自己看害羞了。
安然松开手，“怎们样，正视自己的感觉怎么样？”
秋韵平复下纷乱的心绪，嘴里含糊着，隐隐觉得羞耻，“好漂亮……”
“多好看啊，我就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成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安然支起胳膊，撑在椅子的靠背上。
“你平时已经很漂亮了，但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总觉得可惜，有一种花朵被藏在花瓶里的感觉，没有真正绽放。”
她眼里笑意盈盈。
秋韵望着她的眼睛，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的结局。
“我害怕。”
她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
书里的自己会遇见很糟糕的事情，被陌生的男人尾随，被划烂一张脸，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她是下水道里的一滩辨不出形状的烂肉。
在她死后，对她的讨伐从未停止，有人说，是她在外氵监交惹的桃花债，有人说，是她仗着好看特意招摇过市……众说纷纭，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女主的狂热追求者，看不惯她而已。
她十六岁被认回来，当时院长妈妈的身体每况日下，福利院已经快要开不下去。她手笨嘴巴笨，好像只有一张脸能看得过眼，她甚至动过出去做皮肉交易的想法。
秋家的出现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救她，也能救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她用自己做筹码，换了一笔经费，她被秋家带走，福利院就能起死回生。
她竭尽全力避免书中的剧情，很幸运，她避开了大多数剧情点。但是她小心翼翼，依旧没有办法避开第一次被赶走的命运。
她哭了出来，或许她早就该哭了，但是一忍再忍，这些泪水迟到了整整六年。
“我害怕……”
她总是在担惊受怕，于是拼命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
直到有一天，她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快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