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拎着没吃完的小蛋糕出来，细细的手指被勒得生疼。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月色蒙了一层雾气，夜晚的街道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零零散散的居民房聚集在街道的尽头，沥青路褪去颜色，弯弯绕绕的泥土路隐没在排布散乱的楼与楼之间。
秋韵租的房子就在里面。
俞城寸土寸金，在学校那边的住宿申请批下来之前，她只能找一个地方勉强住下。
居民楼里没有安装路灯，只有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上。
犬吠声不期然在耳边炸开，她浑身一激灵，捏紧了手上的细带子，慌慌张张上楼去自己的屋子。
年久失修的楼梯已经腐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四周漆黑一片，幸好对面的窗户透出一点暖光，她在这片微弱的光晕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底下的尖锐的犬吠声停下，她倚在楼梯的扶手上，小心地张望，确信没有看见狗狗的身影，才放心地进门。
她最怕狗了。
她放下蛋糕，自己一头栽进被子里。
被子好暖和，软绵绵的。可恶！好狡诈的被子，为什么要绑架她，她动不了了。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整个人陷进去，像一只蚕宝宝不停地翻滚翻滚。
不想起来做直播了，就这样一觉到天亮吧。
“叮当叮当~”
手机铃声响起，她坐起来，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变得凌乱不堪，蓬松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见秀气高挺的鼻子和小巧精致的下巴。
【百面直播提醒您，尊敬的主播缱缱，您已经冷落观众24小时了，快点打开手机进行直播吧，祝您生活愉快哦！】
欢快的声音填满了整间屋子。
秋韵挣扎着拿起手机，绿泡泡里仅剩六十九元。
信息上冒出几个红点，标志着有未读短信。
她躺倒在床上，随手点开，顿时僵在原地。
【不要再闹了，回来向哥哥和小箬道歉。】
一如既往简洁明了的风格，她扫过一眼就知道，这是顾则寒的口吻。
她盘腿坐起来，清除了这条消息，眼不见，心为静。
那点睡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涨涨闷闷的感觉，快要撑破她的胸口。
她没有闹，就算她对着他们，大声地说上一百万次她不要待在秋家，他们也只是一笑了之，让她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她点开百面的直播，恶狠狠地给自己的直播间取了一个恶搞的名字——如何把自己看不惯的人统统干掉！
并且，她精心挑选了一张恰当的封面，一个挨揍的火柴人捂着脑袋，头上三个巨大的鼓包，圆圆的脸蛋上两条蓝色面条泪，看着可怜巴巴。
她犹豫地点击开播，直播间页面是兔子书屋的图片背景，彩色蘑菇屋子里住了一只看书的白兔子，后面是如梦似幻的森林，暂时没什么人流量，只有她的麦圈在动。
屏幕一闪，进来一个人。
她刘海遮掩下的狐狸眼打起了精神。
“欢迎【今天也是熊猫作息】进入缱缱的房间，今日讨论话题：如何把自己看不惯的人统统干掉！”
她的声音遗传了妈妈，带了一点烟雨江南的气息，轻轻柔柔。
【今天也是熊猫作息：！超级好听的声音！】
“谢谢夸奖！”她眉眼弯弯，露出月牙似的弧度。
世上还是好人多，像男主那样的人果然是少数。
【今天也是熊猫作息送给缱缱一个小星星】
小星星是直播间的免费礼物，在直播间停留一分钟可以集满一颗小星星，送给主播可以提升人气。
昨天她研究完百面的规则，知道小星星的用途，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直播中收到礼物。
“谢谢你的小星星，我很开心。”
她心里的郁气散了许多，眼前敞亮起来。
五彩斑斓的飘屏一闪一闪，涌进来许多人。
她一一欢迎，期间偷偷瞄了直播间人数，46人！
好多人啊。她内心咂舌，这是她开播以来，人流量的最高峰，虽然加上今天，她总共就开播两次。
【拜财神不拜月老：主播主播，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吗？】
【小人退散：这两个字怎么读？】
【不许看我主页：这个话题我喜欢，我有发言权】
……
公屏上热火朝天，闹腾的氛围似乎不错，抱着闲聊的心态，她慢慢念着上面的问题。
“烦心事，确实有一点啦，有很讨厌的人，看见他的消息，主播就烦躁。”
“这两个字怎么读？缱绻的缱，其实一开始想叫钱钱，希望财神爷能够眷顾我。但是发现重名了，就随便输了发音相似的名字。”
“不许看我主页，这个问题你有发言权呀，那很好哎，我想知道大家有什么对策。”
她平时说话的时候，气短声弱，总是带着怯怯的尾音。此时隔着屏幕和大家说话，她的胆子也大起来，声音又清又脆，上扬的尾音轻松快活，像极了游戏里可可爱爱的NPC小人，兢兢业业回答玩家的问题，一本正经的样子，显得异常乖巧。
她逐条逐条回答着，公屏上消息发送的频率越来越低，念到最后一个问题，已经没有人发消息了。
“主播为什么做直播，因为主播口袋里的钱哗啦啦掉光了。”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头发滑到一侧，艳丽的眉眼露出来。
“大家好安静哦。”
这句话宛如油滴进炸开的沸水，公屏上的消息迅速滚动着。
【花枝鼠宝宝天下第一可爱：啊啊啊啊啊，直播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土拨鼠尖叫！！！】
【拜财神不拜月老：主播回答问题好认真啊，萌萌的】
【兔砸先生：喜欢喜欢喜欢！缱缱我在！我已经沉沦在主波的声音里无法自拔呜呜呜】
【兔砸先生送给缱缱一个小星星】
【我推一生孤寡送给缱缱一个小星星】
【开局选熊猫送给缱缱一个小星星】
……
数不清的小星星特效在直播间的炸开，眼花缭乱的手机屏幕，几乎让她误以为是百面直播的系统产生BUG。
她一双狐狸眼瞪得圆圆的，睁眼闭眼都是小星星的样子，嘴巴长得大大，半天才蹦出来大大大的疑问，“好多星星啊，都是很送给我的……”她的声音轻飘飘，感觉自己飞起来了，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
突然被好多人夸奖的感觉好不真实啊。
“谢谢……大家！”
她紧张的有点结巴。
“谢谢大家的小星星。”
直播间瞬间涌进来一大波人，右上角的人数飙升至378人。
【辅助奶妈绕道走：啧，怎么不露脸啊？】
【花枝鼠宝宝天下第一可爱：主波不要在意这种没礼貌的话哦。】
【辅助奶妈绕道走：不会是个见光死吧。】
【辅助奶妈绕道走：说话啊，装哑巴干什么，主播怎么没反应啊！】
“谢谢花枝鼠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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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是语音主播，不喜欢可以点左上角退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大家不必勉强自己。”
直播间人数潮水般褪去，眨眼间就只剩下187人。
她松了一口气，刚刚的增长速度实在是太不正常了，看得她惊心胆颤，都不敢吱声。
【手机用户0317进入你的房间】
公屏上的消息回归正常速度，她眨了眨眼，“欢迎手机用户0317进入我的直播间。”
【手机用户0317：谢迎】
【辅助奶妈绕道走进入你的房间】
好眼熟的ID，是刚刚那位没礼貌的人。
她抿了抿嘴，不情不愿道：“欢迎辅助奶妈绕道走进入我的房间。”
【辅助奶妈绕道走：哟，丑人多作怪，还弄什么不露脸直播啊】
【歪歪歪：直接把露脸证明自己好了，多简单】
【辅助奶妈绕道走：就是，心虚不敢了吧】
露脸的话，被秋家发现了，她应该连直播都开不下去。
她低了低脑袋，有点丧气，“我暂时有点不方便……”
【今天也是熊猫作息：主播不要和垃圾多费口舌，这种人就应该直接踢出去】
有道理，她点击头像，确认“请出房间”。
屏幕上跳出系统弹窗“抱歉，您的等级未达lv2，请努力提升等级，解锁更多精彩功能”。
“我的等级不够，怎么这样啊……”她小声为自己鸣不平，“这样也太不人性化了。”
【辅助奶妈绕道走：主播怎么没动静，没看见我上面的话啊！】
【辅助奶妈绕道走：眼睛不要可以捐了，OK？】
【辅助奶妈绕道走：声音这么好听，真面目不会是一头母猪吧哈哈哈哈】
【拜财神不拜月老：嘴下积点德吧，不就是欺负新人主播没权限嘛】
越说越离谱了，她反手截屏点击投诉。
【手机用户0317送给主播一个荆棘玫瑰】
红色玫瑰瞬间绽放，霸占了整个公屏。
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手心里的手机不停震动。
【梦想是当咸鱼：大佬豪气！】
【废话不多说：哇！！！主播快道谢啊！】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9999人民币，按照平台三七分，她的钱包进账6999.3！！！
“感谢手机用户0317赠送的礼物。”
她唇角上扬，脸上洋溢着笑意，眼睛亮晶晶，活像是偷腥的猫，愉悦的心情连带着声音都软下去三分。
感觉和做梦一样，今天是她的幸运日。
【手机用户0317：现在可以踢人了】
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月收5000可以升到lv2。
“谢谢你。”她心头一暖，“已经投诉过了，7天小黑屋是绝对跑不掉的。”
【手机用户0317达成成就：缱缱的守护神】
她仔细看，守护榜上金闪闪的榜一就是这位才进来的财神爷。
【兔砸先生：主播主播，升级福利！】
【我推一生孤寡：主播表演一个才艺吧！】
【花枝鼠宝宝天下第一可爱：要上才艺啦，好期待！】
才艺？她捏了捏手指，局促地抿了抿唇，柔软的唇肉无意识地挤压又松开。
【手机用户0317：会读故事吗？】
她眼睫一颤，目光凝在这句话上。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