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听了大娘的话, 陆鸢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听到眼前的大娘说,要给她说一门亲事?
媒人也不管陆鸢是什么脸色,自顾自就说了起来:“上河村牛二福,家中有几间敞亮的屋子, 还有几亩田, 家境也算殷实, 脾气好,也老实, 是个能过日子的。就是那牙不大好看,所以到现在还没娶媳妇, 但我可以保证, 除了这个牙也没别的缺点了。”
“另外,他也知道你的情况, 不嫌弃你是个寡妇, 还带着两个孩子, 只要你愿意从何老婆子的家里离开, 他就能立刻把你们母女三个都接到家里去。”
“妹子, 大娘说句实在话,嫁给他, 再不济也好过嫁给活死人强,你说这嫁人是奔着享福去的, 可不是奔着端屎端尿去的。”
“你瞧你样貌不出众, 还是个带着两个娃的寡妇,错过牛二福这村, 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鸢从一开始的茫然,到了然,再到现在漠然抱胸地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媒人。
媒人说得口干舌燥, 喝了口豆乳,再看向面前过于冷静的寡妇:“妹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陆鸢“呵呵”的假笑了两声,随即道:“大娘,且不说你的话可不可信,就说我现在可是有婚事在身的人,你作为媒人,却要帮人抢姻缘,怕是不太厚道吧?”
因着媒人的声量不小,“寡妇”“两个孩子”“活死人”,以及陆鸢口中“抢人姻缘”这几个词凑在一块,是个人都想听听是咋个回事。
行人不自觉都停驻了下来,蹲在附近的摊子前佯装看菜,或是看旁的。
媒人顿时气道:“这十里八乡的,有谁不知道十方村的杨媒人是出了名的讲诚信,我保成的媒,哪个不夸我的?”
陆鸢望了一圈,见有好些个瞧热闹的人,顿时有了算计。
这不,生意来了。
她也不管媒人怎么说,忙招呼道:“大家伙来喝碗豆乳吧,我家豆乳用的祖传秘方来熬煮,比别家的香浓,来试一试吧。”
行人为了瞧热闹,还真过来买豆乳。碗不够,那就排着队伍等,反正都舍不得听一半就离开。
陆鸢本来想赶媒人离开的,可一看这架势,乐了,也不急着赶人走了。
她一边舀一边与媒人道:“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姓牛的,忽然来说亲,可别是见我现在能挣两个铜板了,就想娶回家当牛做马吧?”
大家伙都奔着听八卦才来喝豆乳的,毕竟花了钱的,她怎么也得让他们听足了,听满意了。
杨媒人瞪眼,一张嘴:“人家有田有地,咋可能贪你这仨瓜俩枣?!再说了,人家是看你勤快贤惠,还能操持家里,且见你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还被老太太携恩图报,可怜你,这才寻我来说亲的。”
陆鸢:“我既能挣钱,哪用得着别人可怜?若是真觉得可怜,日日来,把我的豆乳都买完了,那才叫可怜,同情,大家伙说不是?”
陆鸢一问,侧耳听着的众人都憋住了笑。
旁边卖菜的大娘说:“媒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得条件那么好,也没说对方年岁几何,若年纪大的还讨不着媳妇的,不是穷就是丑。”
媒人一听,脸顿时黑了。
大娘又说:“说家境殷实,那就是穷,几亩田地,家底估计也只有几亩不知好坏的田。几间敞亮的屋子,那就是四面透风的屋子。”
陆鸢看见旁边默默无闻的大娘,都想给她拍手叫好了。
这话真通透!
媒人被气得不轻,骂道:“我与人家娘子说亲,与你这老货何干,多管闲事也不怕喝凉水塞了牙!”
大娘也气笑了:“哟,还说亲,我就是管闲事管定了,我见不得人家好娘子被你这黑心肝的媒人祸害!有哪家好媒人大庭广众之下说亲的?大声嚷嚷人家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嫌没人知晓是不是?”
一碗豆乳就让大娘护犊子一样护着,陆鸢当即决定以后要广结善缘。
很快,陆鸢大半桶的豆乳都卖完了,她有些后悔没把两桶豆乳都装满了,这都不够卖的了。
见豆乳卖完了,陆鸢也不和媒人扯皮了,她道:“大娘,我有未婚夫的,过些天就要成亲了,虽然他暂时昏迷不醒,但没准我一嫁,人就醒了。所以你还是给我回绝了那牛什么来着。”
买菜大娘提醒:“牛二福。”
陆鸢接话:“对,你给我回绝了牛二福。”
媒人气得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恼道:“不识好人心,错过了这么好的亲事,你日后后悔都没地哭去。”
她一甩帕子,就带着怒气走了。
人一走陆鸢转头和卖菜大娘道了谢,顺道花了三文钱买了几块姜和一把子青菜,然后就开始收拾。
卖完,收摊!
陆鸢挑起担子正要走,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杏娘的离开的背影。
得,回村后又全是她的流言了。
陆鸢叹了一声气,挑着担子就往有间食肆走去。
她在食肆外放下了担子,走了进去。
柳掌柜正从后厨出来,见是她,便道:“过来问笋干的事吧?”
陆鸢点了点头,问:“柳掌柜觉得那笋干怎么样?”
柳掌柜应道:“确实不错,很下饭。”
“只是我这食肆也不大,要不了太多,你下回就给我拿两三斤过来吧。”
陆鸢喜道:“这不巧了,我这趟正好带了笋干。”
柳掌柜诧异,不禁好奇:“你怎么笃定我会要你的笋干?”
陆鸢应:“我也不确定柳掌柜要不要,就先带过来了,不要的话,我就再带回去自己吃。”
柳掌柜笑了笑:“那拿过来吧。”
陆鸢转身去把笋干拿了进来,放到了柜台上,说:“这里边究竟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柳掌柜让小二去拿称过来。
一称,是三斤二两。
陆鸢道:“零头二两不算,就按整三斤算吧。”
柳掌柜笑了笑,她虽这么说,还是算了十九文钱给她。
“一共十九文,你收好。若是之后我还要笋干,会让你同村的刘俊生给你传话。”
陆鸢大概数了数,笑着感谢:“那便谢过柳掌柜了。”
陆鸢从食肆离开,就去买了何老婆子交代的精米。
之前买的精米,祁晟也已经快吃完了,又得买了。
陆鸢回到了市集,又买了半斤肉和四斤豆子,最后停留在布摊前挑了二尺相对软和的布,这布不是在铺子里,也便宜了些许,只需六文钱一尺。
两尺布,应该也足够她做两身贴身衣物了。
至于外头的衣服,得准备做冬衣了,现在就不用再添置了。
忽然想起应承过两个孩子的糖葫芦,陆鸢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后,就径自去镇口了。
来镇上的人回来了,都古怪地看着她,应是听杏娘或是旁人说了媒人的事。
这媒人还真是缺德,明知她是答应给别人的孙子做媳妇,才能借住在别人家。
且古人在外含蓄,这媒人倒好,竟直接找来,就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给她说亲,也不怕坏了她的名声!
这媒人无非就是笃定了她肯定会答应改嫁。
就算不答应,今日的事也能让她在祁家待不下去了,届时走投无路了,只得答应这婚事。
还真应了卖菜大娘那句话,这媒人就是个黑心肝的。
陆鸢上了牛车,一路上也没有与其他人交流,他们也没问媒人说亲的事。
一到围山村,陆鸢挑着担子就快步往家里赶。
陆鸢紧赶慢赶的同时,也希望这会何老婆子能在家。
媒人给她说亲这事,何老婆子从别人口中听到与从她口中听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到了院子外,陆鸢从篱笆望进去,瞧见何老婆子在屋子门外做针线活,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平缓了一会,才进的院子。
春花见到她,高兴地跑了过来。
陆鸢把糖葫芦拿了出来,递给春花:“给你和妹妹的,你们分了吧。”
春花接过糖葫芦,朝她举来:“娘先吃。”
陆鸢摇了摇头:“我不吃,你们去吃吧。”
她现在哪有心情吃什么糖葫芦,得先说事。
陆鸢放下东西,边收掇着边开口问:“老太太可认识有什么姓牛的人家?”
何老婆子头也没抬,问:“怎么这么问?”
陆鸢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今早在集市摆摊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媒人的大娘来寻了我。”
何老婆子手中的针线活一顿,抬起头看向了她,眉头皱起:“咋回事?”
陆鸢告状道:“她说是上河村牛二福托他向我说亲的。”
这话一出,她就见何老婆子黑了脸。
陆鸢继而道:“先前也没听过这一号人,怎忽然就在我能挣几个钱的时候出现了?”
“我寻思着肯定是冲着我能挣钱来的,再者我都快要嫁给祁晟了,所以一口回绝了,也把那媒人赶走了。”
陆鸢想了想,又说:“不过听那媒人话里的意思,姓牛对我的底细很是了解,应当是熟人。”
何老婆子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蓦地站了起来,黑着脸就走了出去。
陆鸢转头和两个孩子说:“你们在家乖乖的。”也立马跟了上去。
春花懵懵地看着她娘和何奶奶离开的背影,一想到她娘说的话,忽然就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甜了。
她娘,要和屋子里的叔叔成亲了?
陆鸢跟着何老婆子走了一段路,在一处夯土屋院外停了下来。
何老婆子开口就朝着院子里大声喊:“牛翠你给我出来?!”
牛翠婆婆听到声音,从厨房擦着手走了出来,望出外边,问:“何老婆子你这是咋的了?”
何老婆子冷笑了一声:“让你家牛翠出来见我!”
牛翠婆婆纳闷道:“我家老大媳妇咋了?”
“还问咋了?你家老大媳妇撬我家墙角,竟撺掇她娘家二叔给我家丽娘说亲!”
牛翠婆婆一时愣了神,扫了眼何老婆子身旁的苏氏,说:“这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老大媳妇应该不至于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何老婆子给气笑了,与身旁的陆鸢说:“你来说!”
陆鸢腰一挺,说:“今天早上我摆摊的时候,有个媒人来寻我说亲,她说是上河村牛家牛二福让她来的!”
何老婆子气道:“若不是你家儿媳撺掇的,那个上河村离咱们围山村远着呢,他们又怎么找来向我家丽娘说亲?!还那么巧,是她二叔?!”
何老婆子越说越生气:“明知道再过些天,丽娘就与我孙子成亲了,她倒好,见我家丽娘挣银子了,眼红得让她娘家那四十好几,且眼斜嘴歪,还一穷二白的二叔来撬我家墙角,也不让她娘家二叔溺镜自照瞧瞧自己的丑样子,他哪来的脸觉得比得过我孙子?”
“我孙子就是个活死人,也比他强多了!”
好家伙……
四十好几,还眼斜嘴歪,一穷二白,这媒人的嘴还真真是骗人的鬼。
他们是从哪里看得出来,他们说亲,她就一定会改嫁的?
是觉着她连活死人都答应了,也会答应一个年纪大,样貌丑陋老光棍吗?
何老婆子越说越气愤:“赶紧让牛翠那个缺德玩意儿出来见我!要是她不敢出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家别想安宁了!”
“等赶集那日,我就去镇上,把你们家抢亲撬墙脚的事广而告之!让你们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陆鸢敬畏地看向何老婆子。
同样的都是寡妇,这苏氏要是有何老婆子一半凶悍,也不至于逃荒到岭南来。
牛翠婆婆慌了,忙去拍一间屋子的房门:“老大媳妇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呢!赶紧出来交代是怎么回事?!”
里边传出牛翠有些不安的声音:“我、我就是回娘家去说了一嘴,也不知我二叔怎么就生出了那心思,这和我可没啥关系。”
牛翠婆婆一听,也怒了:“好呀,我就说你前天怎么忽然回娘家了,原来是回去搬弄是非去了!”
何老婆子大声骂:“牛翠你个缺德玩意,老婆子我和你没完!”
牛翠婆婆也怕丢脸,忙道:“何老婆子,这事是我家老大媳妇做得不厚道,等我家老大回来了,再去你家给你赔罪,你看行不?”
何老婆子冷笑:“你们家有这个搅屎棍媳妇,迟早会闹出事,还不如早早把她给休了!”
何老婆子过来骂一顿,也是告诉那些有其他心思的人,最好把心思都给埋土里去!
骂完了,就拉上陆鸢的手往回走。
路上,何老婆子才松开了手,与她念道:“当初你们娘仨饿得快死,也不见这些个人跳出来收留你们。现在晓得你不是吃白饭的了,一个个见钱眼开,都想争你这能挣钱的宝贝疙瘩。”
“我与你说,老婆子我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我是一开始就与你说清楚了的。但旁的人,嘴上说得好听,内里的心肝却是黑的。今日你挣钱,他们捧着你,可他日你不挣钱了,他们就能把你一脚给踹了。”
见她没应声,何老婆子转头看向她:“你听明白了没?!”
陆鸢忙不迭地点头:“听明白了。”
老太太彪悍,惹不起惹不起。
回了家里,何老婆子就进了孙子的屋子。
何老婆子看着昏迷的孙子,立马哭诉了起来:“晟哥儿你快醒醒,你若是再不醒,别人都欺负到你家祖母的头上来了!”
从门外走过的陆鸢:……
她寻思着,刚刚何老婆子也没吃亏。
陆鸢摇了摇头,也没特意去听他们说什么,转身去把桶给洗了。
这时,衣服忽然被拽了一下,她转回头,就对上了春花那双红红的眼睛。
陆鸢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刚刚在院子里,把要和祁晟成亲的事说漏嘴了。
她琢磨了一下,把活先放下了,然后拉着两个孩子回了屋。
进了屋,她让姊妹俩坐在竹床上,她则蹲在她们的面前。
陆鸢看着春花:“听到你们娘说要嫁人,不高兴了?”
春花虽没说话,可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就已经说明了答案。
陆鸢叹了一口气,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懂,还是把现实说了出来:“咱们娘仨之前险些饿死的时候,是何奶奶救的咱们。”
“何奶奶与我们非亲非故,救我们事后也提出了要求,就是让你们娘与她的孙子成亲,你们娘也答应了。”
好半晌,春花才声音哽咽的说:“可是祁叔叔一直睡着,醒不过来。”
“娘已经很辛苦了,春花不想娘还得辛苦地照顾他,娘能不能不要嫁给祁叔叔?”
陆鸢一愣,她以为春花的情绪,是因为她娘要改嫁给别人,她要喊自己亲生父亲之外的人做爹,才会觉得委屈,没承想竟是怕她娘辛苦。
陆鸢默了一会,说:“我虽然能挣钱了,但不足以让我们离开这里,安稳过活。而且何奶奶收留了我们,才避免了我们流离失所。我们不能在渡过难关之后,就失信于人,就算要改变主意,也得征求得何奶奶的同意。”
陆鸢说完这话,担心春花还真的去找何老婆子说这事,点燃何老婆子这颗炸药,便多加补充道:“嫁给你祁叔叔也有好处的,你看呀,你祁叔叔醒不过来,何奶奶年纪也大了,以后你们娘就能当家做主,是家里能说话做主的人。”
“而且,你们祁叔叔醒不过来,也没人会打骂你们娘,这不是挺好的?”
陆鸢翻了翻苏丽娘的记忆,发现她以前还没少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亡夫责怪,打骂,连带着春花秋花都不得她父亲喜欢。
也难怪春花不怎么惦念她父亲,而是担心她娘嫁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会很辛苦。
陆鸢心里软软的。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安抚好孩子,从屋中出来继续忙活了。
没一会,何老婆子也从祁晟的屋子出来了,她回了一趟自个的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过了一刻后,何老婆子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只头顶着大红冠的……公鸡?
陆鸢:……
何老婆子让她把鸡放到鸡圈去,陆鸢和那只公鸡大眼对小眼,对视了好一会。
她扯出个假笑,抬起手和大公鸡打了个招呼:“你好呀,我的未来郎君,”
第23章
傍晚吃过暮食, 陆鸢进屋给祁晟喂食。
她检查过心律后,就与祁晟说:“你祖母把你的替身给领回来了,现在就和院子里的两只母鸡关在了一块,估计过不了多久, 母鸡都能孵出小鸡仔了。”
“你说我和大公鸡拜堂后, 这大公鸡能杀了来吃肉吗?还是说得供着?”
“不然, 以后谁家母鸡要孵小鸡仔了,就用一个鸡蛋借给别家母鸡配种?”
陆鸢想了想可行性, 随即摇了摇头,否决了:“不行, 别人会笑话你, 到时候肯定得调侃你,说那些小鸡仔都是你的孩子。”
祁晟:……
有时候真的极想挣扎醒来, 问问苏氏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不知苏氏这脑子想的什么, 但这些时日, 日日听着她那些不着边的话, 倒也生出了几分趣味, 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今日听了祖母的话,也知道苏氏现在能挣钱了, 旁人眼红,就想把她给骗走。
若是苏氏能嫁好人家, 祁晟自是乐见其成, 只是祖母提过那个人是牛翠的娘家二叔,祁晟便是千万个不同意。
那个牛二福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乎整个围山村的人都知道。
长相丑陋,好吃懒做,家徒四壁。
这样的人, 甚至比起现在的他,更不值得托付。
祖母说再过四日就是他与苏氏成亲的日子,若是那时醒不过来,没能阻止这亲事,依旧是礼成了。
那他若能醒,也认了。
苏氏到底在最难的时候操持着这个家,帮衬着祖母,也照顾他。等他醒了,自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嫌她样貌。
陆鸢从屋中出来,一股挟着细沙的风吹来,迷了她的眼。
揉了揉眼,发现天色比往常这个时候还黑了,不远的树木都被吹得左摇右摆。
这一瞧就是有大雨。
陆鸢转头就朝着屋子里头何老婆子说:“今晚估计有大雨,我睡的屋子不仅漏雨,屋顶还不结实,我怕屋顶被掀飞了,今晚我把床搬进老太太你屋子里睡。”
老太太从窗口探头出来与她说:“别说你屋子漏雨,我屋子也漏,而且还要放笋干,哪空得出来大块地方给你们娘仨睡?”
话锋一转:“晟哥儿那屋就大,而且还不漏雨,你把床搬他屋子里去。”
何老婆子还当真没有骗苏氏,搬到这里后,她就把最好的屋子给孙子住,自己住小屋子。
后来陈大川和陈大山兄弟俩过来帮忙修房子,她也是先紧着修晟哥儿的屋子,以至于后边赶着收稻谷,也就只是匆匆修了一下她住的屋子。
陆鸢瞧着何老婆子也不像是说假话,就应:“那我今晚搬到祁晟屋子里去。”
听到她一点也没犹豫,何老婆子微微眯起了眼眸:“你不对劲,先前让你搬,你还说名声不好,怎么现在说搬就搬了?”
陆鸢:“这不是眼瞅着就要成亲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
之前不熟悉,好歹要熟悉熟悉,才能住在一个屋子。
反正只要不干违背妇女,夫男意愿的事,她是不大在意住在一个屋子的。
趁着这会天还没下雨,陆鸢先把院子里的桌椅收到了厨房,这才回屋收拾。
她首要把自己的钱袋子放到了怀里,再把稻草垫子卷起来搬到祁晟的屋子。
春花看着娘去祁叔叔的屋子,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但也还是帮忙把衣服收起来,抱了出去。
何老婆子出来时,就看到秋花踉跄地跟在她娘和她姐姐身后,就没好气道:“你这丁点大的小玩意儿跟着凑什么热闹,也不怕被绊了。”
说着便去把秋花抱到了怀里。
小丫头片子轻飘飘地,一下就抱了起来,感受到怀里的分量,何老婆子眉头一皱。
这些天,她娘挣了些银子,肚子也都能填饱了,怎的还是这么轻?
这吃下的粮食没长肉,都跑哪去了?
陆鸢把草垫先搬了过去,又返回去搬席子,竹架,这期间往返了□□回了。
祁晟只听见好一阵东西搬动的声响,却不知什么情况。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苏氏气喘吁吁说:“一会估摸着有暴雨,我那屋漏雨,今晚我就和孩子们借宿在你屋子里了。”
祁晟闻言,心下一突。
这没有成亲呢,就宿一个屋子里,成什么样子!
他祖母的屋子难道就不能住人?非得与他一块住?
那苏氏就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又解释道:“你祖母的屋子也漏雨,而且还放了好些东西,住不下。”
陆鸢边摆床边解释。
好一会老太太把秋花送了过来,瞧了眼她铺的床,又看了眼躺在高床上的孙子。
孙子正直,这还没成亲就一个屋子,定然会在心里嘀咕。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定然不会怪她这个祖母的。
何老婆子安慰了自己后,就出去了。
屋外刮着大风,天乌黑乌黑的,这场雨似来势汹汹。
何老婆子看着这天色,一下就想到了今天刚抓回来的大公鸡。
可不能把鸡淋坏了!
何老婆子赶忙把那几只鸡都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管咋样,大公鸡都不能出事。
再说陆鸢这床才摆好,外头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天色也暗了下来。
陆鸢搬东西出了一身汗,只顾着收拾,还没来得及洗澡呢。
想到锅里还温着一锅热水,她想了想,与春花道:“你和秋花在屋子里待着,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陆鸢话说完,戴起草帽就冒雨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陆鸢才浑身湿透地提着一桶温热水,抱着一个盆进来了。
她把水放到了门边上,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的人,犹豫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只要不出声,祁晟也不会知道她当着他这个人脱衣擦洗。
想到这,陆鸢也就背对过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倒了半桶水,静悄悄地做简单擦洗。
穿上干爽的衣服,把水盆里的水往外泼了,再把桶里余下的水倒了出来,让两个孩子也做简单擦拭。
浑身干爽后,陆鸢浑身舒坦。
外边的雨越越大了,陆鸢朝着隔壁大声喊:“老太太?!”
何老婆子听到声响,回应:“干啥?”
陆鸢提醒道:“晚间又啥事,就喊一声,我能听得见。”
这些屋子都是简陋的草房子,这风一大,都有可能掀风了屋顶。
何老婆子到底年纪大了,陆鸢也有点担心她晚上睡得太死,发现不了屋顶被掀飞。
何老婆子没好气地大声应:“晓得了,你忙你自个的,我心里有数。”
陆鸢听何老婆子这么应了,也就和两个孩子在小床上躺下。
忽然一声惊雷,吓得两个孩子身体猛地一激灵,秋花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陆鸢忙把她们俩抱进怀里,温声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陆鸢和孩子相处的经验,完全都来源上辈子做护士的时候,经常会有家属带着小孩到住院部,她也经常帮忙哄,也算是有经验了。
祁晟的意识依旧还在。
许是因着前些天苏氏的话,他这些天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了。
是否代表着,他醒过来的机会也越来越大了?
耳边依旧是苏氏温柔低声哄孩子的声音,还有似在远处的雷鸣声,雨声。
他很想,很想再看看这风光迤逦的四季,便是恶劣如时下,他也想再多看看。
但,如何才能使这躯体清醒过来?
至少,能在成亲那天醒来。
让一只大公鸡替自己拜堂,到底是他娶媳妇,还是大公鸡娶媳妇?
这不合适。
陆鸢陪着俩孩子逐渐陷入睡梦中,而躺在隔壁床上的男人,思绪却是异常的活跃。
陆鸢早早便起了,外头才蒙蒙亮,屋内昏暗一片,只勉强视物。
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在哪,缓和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昨晚上下雨,她和两个孩子都睡祁晟屋来了。
许是昨晚下雨,又或是这屋宽阔牢固,所以一觉好眠。
陆鸢坐起舒展了个懒腰,见两个孩子也还没醒,就放轻动作起床。
梳了头发,编了辫子挽起才推开房门。
大雨过后,院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从他处刮来的树叶,树枝,茅草。
院子泡了一场大雨,地面泥泞脏乱。
陆鸢踩着软烂的地面走了几步,看到屋顶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杂物房,很庆幸昨晚有先见之明,雨还没下就搬去祁晟屋子睡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也来了。
老屋子都成这样了,肯定是不能住人了。
她转头看了眼祁晟的屋子,估计得长住了。
何老婆子也起来了,看到外头这幅光景,就忍不住埋怨道:“这下雨就下雨,还刮这么大的风作甚。”
陆鸢忽然惊道:“坏了!”
说着就快步往外走去。
何老婆子在后头问:“啥坏了?”
陆鸢:“前两天刚种下的菜苗,昨天那么大风大雨,怕是要不了了,我去瞧瞧。”
她种下的时候,还心心念念过半个月就能吃上水灵灵的青菜了,现在这一场雨,也不知道那一小块菜地的菜苗还能剩多少。
坡地湿滑,陆鸢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半坡。
看到菜地的菜苗大部分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再扶回去救一救,看能不能救回来。
陆鸢把菜苗一颗颗都重新种了回去,天色已经亮了。
她擦了一把汗,看了眼自己的成果,这才满意地归家。
还没到家,她就听见何老婆子惊喊的声音。
陆鸢没仔细听,心里一急,忙跑了回去。
到院子,她才听清楚何老婆子说得是——
“晟哥儿,你别吓唬祖母,你快应一下祖母!”
陆鸢快步走进了屋中,两个孩子无措的站在一边,而何老婆子则站在床边上摇晃着祁晟。
陆鸢惊疑走上前,视线落在祁晟的脸上,随之就对上了一双好看却空洞无神的眼睛。
祁晟双眼睁开了。
虽然眼睛是睁开了,但对于老太太的呼唤,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要不是做过护士,有点专业知识,还真会被这惊悚的一幕给吓到了。
“老太太你先别着急,缓一缓。”
何老婆子转头看向她,双眼通红,湿润,她激动道:“丽娘,晟哥儿睁眼了,晟哥儿睁眼了!”
激动过后,两鬓斑白的老人眼里尽是茫然无措:“可他不应我,我喊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鸢转头看向祁晟。
那双深邃的眼底全然是空洞,没有任何光亮。
显然,人没醒,只是睁开了眼睛。
这是正常的现象,只是对于这个时代,且对于他的亲人来说,却是不正常的。
陆鸢道:“老太太你听我说,这祁晟肯定是非常迫切想醒过来的,只是还没能完全控制得住自己的身体,所以眼睛才先睁开了。”
大概是祁晟迫切想醒过来,想睁开眼,所以大脑就给眼睛传递了睁眼的讯息。
何老婆子受不了打击,情绪有些崩溃:“明明就已经睁开眼睛了,为什么却还是醒不过来?为什么还是醒不过?”
何老婆子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语。
“老太太,这现象也是好事,你想呀,祁晟现在已经有很强烈的求生意识了,苏醒过来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你先别太焦急。”
何老太太茫然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抓住了陆鸢的双臂,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晟哥儿会睁开双眼,定是丽娘你的缘故。”
“啊?”这次换陆鸢懵了。
何老太太激动道:“你昨夜就在晟哥儿的屋子睡了一宿,晟哥儿就睁眼了,你定是晟哥儿的福星!说不定冲喜真能把晟哥儿冲醒。”
第24章
孙子睁开双目了, 何老婆子不舍得从屋子离开。
陆鸢想把祁晟那双眼扒拉下来,有何老婆子在,她也不太方便。
她是没关系,但春花却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躺尸一般的人, 忽然睁开双眼, 可眼底全是麻木, 空洞的,没有半点儿的温度。除却亲人外, 任哪个胆子小的,都会觉得害怕。
陆鸢为了孩子的心灵健康, 还是把她们带出了屋子。
院子外边泥泞脏乱, 昨晚的衣物还没洗,俩孩子也就一双草鞋和一身换洗的衣服, 可不能脏了。
而她早间出去干了会活, 都已经脏了, 也就无所谓了。她手上抱一个, 背上背一个, 把她们都运到了窄小的厨房中。
厨房小,矮了正房一截, 又不是台风天,只是风大雨大了些, 没什么受损的情况, 就是屋顶漏雨,里边也湿答答的。
下雨天真烦人。
陆鸢只得把两个孩子放下来, 擦了擦角落的桌子和杌子,让他们两个乖乖坐着,她去做朝食。
陆鸢出了厨房, 朝着祁晟的屋子喊:“老太太,我去你屋子舀米做朝食了。”
陆鸢一进老太太的屋子,就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都把鸡给挪到屋子里头了。
何老婆子兴许是和她想到了一块去,都觉得公鸡和母鸡这个时候配种不大合适,所以床头的床脚绑着公鸡,床尾绑着两只母鸡,就这么让它仨遥遥相望着。
陆鸢晃了晃胡思乱想的脑袋,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鸢检查了一下笋干的情况,因着在竹篓上边铺了一层稻草,下边的笋干倒是没怎么受潮。
放下心来后,她舀了点米和精米磨的米粉出了屋子。
熬着粥,陆鸢就出去收拾院子的狼藉。
这会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也不知今天能不能有日头出来。
陆鸢刚收拾好院子,何老婆子就从她孙子的屋子出来了。
双眼稍红肿,显然是刚刚抹过泪。
祁晟这事,还得何老婆子自己慢慢消化,她劝慰太多也无用。
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朝食,收拾过后,陆鸢就抱着木盆准备去河边洗衣。
这时李老汉恰好来到。
他瞧见了,就道:“昨晚这雨来得又急又凶,河里的水都涨了,水流得也湍,洗衣可得小心。”
何老婆子忽然想起丽娘先前落水的事,便立马与她道:“衣服也不急着洗,等晌午河水退下后再去洗吧。”
陆鸢听劝,也就把盆放下,进何老婆子的屋子,准备把笋干搬出来先晾晾湿气。
这都还没把笋干搬出去呢,就听见隔壁屋子传来李老汉一惊一乍的声音:“醒了,醒了,阿晟醒了!”
陆鸢晓得是什么情况,也没当一回事,她把篓子搬出来,就见李老汉从屋子里跛脚跑了出来,说里边的情况。
李老汉:“阿晟睁开眼了,何老婆子你快去瞧瞧。”
何老婆子不知道该咋解释,遂看向陆鸢。
陆鸢只得含糊解释:“可能是祁晟迫不及待想醒,可又没到醒的时候,眼睛就先睁开了。”
李老汉茫然:“就是说,眼睛睁了,但人没醒?”
陆鸢点头:“是这么个理。”
李老汉小声嘀咕:“还有这等怪事?”
陆鸢心说,怪事多了去呢,你老身边还有一个穿越的呢。
李老汉又回了屋,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实在是瘆得慌,也就用手掌把眼睛扒拉了下来。
看着双目阖上了,才松了一口气。
这刚擦完身子,一抬头,原本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吓得他一激灵。
虽然还是盼着这后辈能醒,可这也太瘆人了。
想出去与何老婆子说不干了,但一想到每个月三十五文钱,李老汉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毕竟换成肉,是整整三斤呢。
又悄悄瞧了眼那双睁开的眼睛,心下有些瘆。
他也忘了交代不要说话的事,双手合十,朝着祁晟道:“晟侄儿,你可别吓唬你李老叔,你李老叔不经吓。”
说完,连忙收拾好,脚步匆匆地出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陆鸢看着李老汉慌乱的步子,就知道他被吓了。
她就纳闷了,不就是植物人睁眼吗,又不是冤魂索命,至于怕成这个样子么?
陆鸢不解地摇了摇头,接着去厨房盛了米汤进去喂祁晟。
见他还是睁着眼,就用手掌扒拉下来,继而伏身听他的心跳。
徐徐平缓,应是在深度昏迷。
她起身,正要拿被褥垫在他脑袋后时,猛一对上那双又睁开了的眼睛,她霎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不是害怕,就那一瞬间还是挺吓人的。
陆鸢呼了一口气。
没好气地看向祁晟,念叨道:“人还没醒呢,就开始吓人了,瞧来你的性子也不是特别沉稳的。”
她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打量,眉眼深邃,若是有神了,也是一双多情目。
俗称,瞧狗都觉着深情。
陆鸢从屋子里出来,与何老婆子说:“祁晟的眼睛合不上,你别被吓了。”
何老婆子没好气道:“他是我孙子,我还能被吓到不成?”
陆鸢耸了耸肩,但愿吧。
巳时正刻时,有微弱日光冒出了头,预兆着一天的好天气。
过了一会,何老婆子让她进屋子,说:“衣服差不多快做好了,你进来试试,若是不合适还可以改改。”
有新衣服穿,陆鸢也不是特别高兴。
她进了屋子,何老婆子瞧见她身上的脏污,不悦道:“把外边的衣服脱了,别弄脏了这新衣,你成亲那天还得穿呢。”
陆鸢暗自一撇嘴,然后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就脱去了外衫,露出了身上褪色的小衣。
何老婆子瞅了眼她的身子,说:“咋还这么瘦?”
陆鸢说:“我也觉得还很瘦,个把月还不一定能养好身子呢,到时候怀上了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还是再缓缓吧。”
何老婆子晓得她是想拖延时间,但也没驳回。
在知晓孙子还有意识时,关于圆房这事,她便有些犹豫了。
孙子在清醒的情况与寡妇成了事,她怕他会没了求生的想法。
而且孙子有很大的可能会醒过来,那也不急着延续香火了。
虽不急着圆房,但这亲是一定要成的。
虽未对过八字,可就现在而言,丽娘定然是有福的,还特别旺晟哥儿。
自她来了家里后,晟哥儿的情况就一日比一日好了,这不是旺,还能是什么?
陆鸢有些诧异。何老婆子竟没有出声反驳她,那这事肯定有更多商量的余地。
说多错多,她也就不多说了。
衣服穿上身,略显宽松。
何老婆子说:“到时多加几针收一下就好。”
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丽娘,她语带怀疑:“你是不是白了些,瞧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陆鸢摸了摸自个的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没镜子照,也不想照,除了洗衣服时看到不甚清楚的倒影外,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
何老婆子盯着丽娘的五官瞧了许久,才道:“五官底子还是好的,养养也还能看。”
这话,她听着怎么就那么的不中听呢?
是嫌现在她丑?
何老婆子琢磨着,就念了起来:“我仔细想想年轻的时候,用的那些美肤的法子。”
一边想,一边皱着眉头摇头。
陆鸢猜测何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家境不错,这些美肤的法子,都要用贵的材料。
陆鸢道:“用淘米水不就成了。”
她虽然没学过中医,但也知道这淘米水加白芷粉煮沸放凉后,用来洗脸,也能有美肤润肤的功效。
现在都可以吃上米饭了,淘米水也不是问题了。
不仅她可以洗,两个孩子也可以洗。
才是初秋,两个孩子的脸上都已经皲皮了,她也好不到哪去。
何老婆子闻言,一拊掌,喜道:“我怎就忘了这个法子,你晌午和晚上淘米的水都给留下来,用来洗脸。”
她心道把人养好了,就是晟哥儿醒了,看见模样不是特别出挑,但也算普通样貌的丽娘,应当也不会不满意。
想通后,何老婆子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释了重负的轻松。
她与陆鸢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给你加几针。”
陆鸢便把衣服脱下,正要穿上旧衣,就察觉何老婆子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胸脯上。
她也跟着低头瞧去。
苏丽娘虽然很瘦,脸上,腹部和手臂都已经快皮包骨了,但身上的肉都留对了地方,胸口和臀部上都还是有些肉的。
旁人都说减肥先减胸,这身子都瘦成这样了,胸脯还能有起伏,要是再养养,她觉着这身段也是个尤物。
何老婆子嘀咕道:“瘦归瘦,可这胸脯还是有些肉的,往后晟哥儿醒了,也不至于怨我。”
陆鸢:……
老太太,你老说这话就不太合适了。
说得好似你孙子是个色胚一样。
陆鸢穿上衣服,正想出去,何老婆子又商量似的与她说:“再过两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晟哥儿的情况,也办不了什么喜宴,我就只喊里正和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来主婚,你没意见吧?”
陆鸢摇头:“没意见。”
她这都和公鸡拜堂了,还能有什么意见?
何老婆子:“等晟哥儿醒了,我就让他给你补上。”
陆鸢没忍住,问:“老太太你就没想过,等祁晟醒了,兴许就不认我这个媳妇,要悔婚呢?”
何老婆子忽然笑了。
陆鸢纳闷:“老太太你笑什么?”
何老婆子敛了些许笑意,怀念的语调甚是徐缓:“我的孙子我了解,你在咱们家最难的时候留了下来,还操持起了这个家,就算没成亲,往后他也会一直帮衬你。”
“要是成了亲,哪怕你脸上长了瘤子,他也不会反悔。”
陆鸢听着何老婆子对自己孙子的剖析,再联想到镇上的柳掌柜,店小二,还有村子里其他人,都对祁晟的事感到惋惜。
她想,祁晟应该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被这么多人惦念着。
万一他醒来后,真把婚事当真了,咋办?
陆鸢想了想。
她很大可能是回不去了,往后余生都得留在这个时代了。
这时代不安全,自己一个妇人拉扯两个孩子,确实有点困难,不怕别的,就怕被贼惦记。
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肯定选个品性好,样子也不是特别差的正常人。
如果是祁晟,也不是不可以。
先试试,没问题再继续走下去。
当然,陆鸢也知道自己能接受得这么快,九成九都是因为祁晟那张脸。
但凡长得丑,她觉得自己会很现实的拒绝。
第25章
陆鸢刚从何老婆子的屋子里出来, 就见牛翠婆婆拎着个装着鸡蛋的篮子,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男人过来了。
这妇人她瞧着眼熟,仔细一想, 不就是那日向她询问豆乳法子的妇人之一么!
她就说, 怎么无缘无故有人想给她说亲, 原来还是真是瞧上了她的手艺。
这妇人应该是牛翠,旁边的男人则是牛翠的丈夫。
牛翠和她婆婆见到陆鸢, 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
牛翠婆婆问:“何老婆子呢?”
陆鸢直勾勾地瞅了眼牛翠,遂转头朝屋子喊:“老太太, 牛翠家来人了。”
何老婆子听到这话, 放下了正要缝的衣裳,忧愁的神色没了, 取而代之是张黑沉沉的脸。
她从屋里出来, 看向来人, 愣是没一个好脸色。
“哟, 终于舍得来了, 这都快过去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了,我还以为不来了呢。”
何老婆子的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牛翠婆婆神色僵了僵, 随即赔笑道:“咋可能不来,这不是因为昨晚风大雨大, 院子乱糟糟的, 屋子又漏雨,上午收拾了许久, 这才给耽误了。”
说着,拉扯了一下身边的牛翠,还瞪了一眼她。
牛翠自知理亏, 不敢看何老婆子,上前一步就开了口:“是我不对,不该回娘家嚼舌根。也是我二叔不对,做青天白日梦,还抢人媳妇,何老婆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何老婆子冷哼一声:“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个惹人嫌的老太婆,心胸狭隘着呢。”
牛翠慌然地瞧向自家婆婆。
牛翠婆婆赔笑上前,把篮子递给何老婆子:“是我家老大媳妇做得不对,我已经狠狠训过她了,这鸡蛋是我们家的赔礼,也是我们家尽力能拿得出的赔礼了,希望何老婆子你不要嫌弃。”
陆鸢瞧了眼,篮子里头有十来个鸡蛋,个头一般,比外头两文钱一个的要小,这种三文钱两个。
她都在市集上摆了三回摊子了,物价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篮子里的鸡蛋,应当也价值个三十文钱,也确实是农村人最能拿得出手的赔礼了。
何老婆子冷笑道:“就这几个鸡蛋就想把这事了了,没这么容易。”
牛翠婆婆觉得头大,问:“那何老婆子你还想咋样嘛?”
何老婆子瞧了眼牛翠,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知道大家伙家里都不阔绰,除了这几个鸡蛋外,我也不要其他什么赔偿。但你家媳妇做错了事,总该要受到惩罚,不是么?”
牛翠婆婆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牛翠却瞪大了眼,拉了拉身边的丈夫。
牛翠丈夫道:“何老婆子,只要不过分的要求,咱们都能答应。”
何老婆子道:“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我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人,丽娘肩膀又薄弱,家里的水和柴,挑得实在艰难。”
陆鸢听到这话,双眼霎亮。
何老婆子继续道:“牛翠这个月每天给咱们家挑一缸水,五天挑一把柴回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牛翠婆婆一听是这,就松了一口气。反正也不用花销家里的钱财,且她也恼老大媳妇,这治一治也好。
她当即应:“行。”
牛翠却在一旁瞪眼,说:“我就是回家说了一嘴,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鸡蛋也赔了,咋还要我干活呀!?”
何老婆子随即就冷嗤了一声:“行呀,这就是你们家的道歉态度?赶后天我就去镇上逛一圈,我看看你们家老幺还怎么说亲!”
牛翠婆婆一巴掌扇在了牛翠的手臂上:“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去你娘家,找你二叔去!”
牛翠不敢说话了。
这一找二叔,不就全漏了么。
牛翠婆婆:“你还不快点答应!”
牛翠只能是点头应下:“我答应,我答应。”
牛翠一家子来了,又走了。
人一走,陆鸢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何老婆子,喊:“老太太。”
尾音绵长,还有点稣。
老太太一个激灵,白了她一眼:“给我正常说话。”
陆鸢脸上笑盈盈的,说:“老太太怎么忽然想到这个要求的?”
何老婆子瞅了她一眼,说:“你得养好身子,等晟哥儿醒了,还得生孩子呢。”
陆鸢:……
这话不说前,她还挺感动的。
很快,陆鸢就反应了过来,何老婆子说的是等她孙子醒过来,而不是在昏迷的情况下同房。
何老婆子把鸡蛋递给她:“这是给你的,你收着,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陆鸢接过了鸡蛋,说:“全由着我安排了?”
何老婆子扔下“随你。”两个字,就进屋去继续修改衣裳了。
陆鸢一想到这个月不用挑水,不用砍柴,被大雨带来的烦躁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现在心情大好。
差不多晌午,陆鸢去做饭,打了三个鸡蛋,加了盐搅拌,用来蒸蛋羹。
三个鸡蛋,的了满满一海碗的蛋羹。
昨日做豆乳的豆渣还剩有半碗,再不做就馊了,也就拌着米放锅里蒸豆渣饭。
想到今日白得鸡蛋,这个月又不用挑水砍柴,陆鸢心情一好就飘了,又拿了几根还算不上腐竹的豆皮,泡水准备做凉菜吃。
虽说是凉菜,但材料简单,几瓣蒜,一点点油和一点盐。
等吃中食,何老婆子上桌看到又是鸡蛋羹,又是豆皮,她瞅了眼陆鸢。
“日子不过了?”
陆鸢笑道:“过呀,这不是见今天是个好日子嘛,所以做得丰盛一些。”
何老婆子嘟囔道:“算哪门子好日子。”
陆鸢道:“怎么就不算了,白得十五个鸡蛋,还不用挑水砍柴,最重要的一点,祁晟还睁眼了呢。”
被她这么一说,何老婆子觉着还真是个好日子。
“就算是个好日子,也遭不住你这样。”
陆鸢笑笑,心说以后挣钱了,她还天天吃肉呢。
吃完饭后,陆鸢正准备歇个晌再去洗衣。
这会日头已经出来了,地面被晒过,也没那么泥泞了,水也退了。
陆鸢把俩孩子带进祁晟的屋子,春花怯怯地望着床上依旧睁着双眼的人,声音颤抖:“娘,我害怕。”
陆鸢想了想,说:“那要不你们去何奶奶屋子睡?”
春花立马摇了摇头。
陆鸢道:“你要是害怕……”她琢磨了一下,就去何老婆子的屋子拿了剪子和针线过来。
她把昨日买的布剪下一小块,然后缝成了个简单的眼罩。
她给祁晟戴上后,笑着问春花:“这样就不害怕了吧?”
春花瞅了一眼,点了点头。
陆鸢正想哄她和秋花午睡,外头就响起了黄兰的声音:“丽娘,去河边捡鱼虾了!”
陆鸢一听,立马坐起,穿上鞋子,与两个孩子说:“你们要睡,还是到院子去?”
两个孩子也都起来了。
陆鸢从屋子出来,就见黄兰拎个篮子,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他们手上也拿着篮子和小筛子。
陆鸢:……
她觉着河边也没这么多鱼能捡,不至于带这么多的家伙什。
黄兰说:“这会退水了,岸上肯定不少小鱼小虾,咱们赶紧去,不然都被捡完了。”
陆鸢也拿了个小筛子跟着他们一块去了河边。
黄兰拉着陆鸢,说起了悄悄话。
“我听说昨日在市集上,有媒人找你说亲了,还是牛翠的娘家人,何老婆子昨天还去陈家骂了。”
陆鸢:“你怎么现在才问,我以为你昨天就该来了。”
黄兰:“我这不是出去干活,回来得晚了,等吃了暮食再想来寻你,结果又下雨了,憋我一整宿了。”
“你快说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陆鸢心说与其让杏娘在村子添油加醋,还不如借着黄兰的嘴把事情说清楚,顺带把她的态度也明确的告诉大家伙。
“这不是前些时候去河边洗衣服么,牛翠和另外一个妇人来与我说话,问我做豆乳的方子,我当然是不会给,谁知道她竟然会动了想我嫁到他们娘家去的想法。”
“你是不知道,一个媒人在市集上找过来,说要给我说亲,我都给蒙了。我拒绝了,她还一直贬低我,说我是寡妇带俩孩子,没人要,整个市集的人都在听着呢,可把我给气死了。”
黄兰语带着试探,问:“若不是牛二福那样的人,是个长相周正,家境也殷实的人呢,你会同意吗?”
陆鸢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嫂子,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我既然答应老太太要嫁给她孙子,断然是不可能拒绝的,哪怕今天来个有钱的,我也不嫁。”
黄兰听着,佩服道:“旁人可没你这么守信用。”
说着,又说:“我还听说何老婆子昨天去里长家买了只大公鸡,这是打算让你和祁晟成亲了?”
陆鸢点头应:“后天就成亲。”
黄兰惊道:“这么快?!”
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是,你现在这会能挣钱了,都成那些鳏夫,光棍眼中的香饽饽了,何老婆子能不紧张么。”
说着话,就已经走到了河边。
这会已经有些个人在岸边的水洼里边找鱼找虾了。
见着陆鸢,都齐齐地望了过来。
昨日何老婆子带着她去闹的那一出,大家伙可都听说了。
这时,有个二十来岁的妇人说:“苏寡妇,我听我公爹说,何老婆子的孙子睁眼了,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闻言,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又齐刷刷地看向了陆鸢。
陆鸢朝着李家媳妇笑了笑,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可别叫我寡妇了,我过两天就是祁家的媳妇了,老太太听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你们可以叫我丽娘,也可以叫我祁家媳妇。”
她叫陆鸢。
原身叫苏丽娘。
不管是她,还是原身都是有名有姓的,都不想听到“寡妇”这个称号。
第26章
陆鸢刚说完, 一旁的黄兰也接道:“就是,丽娘过两天要和祁晟成亲了,要再喊寡妇,何老婆子能和你们拼命。”
几个人面面相觑。
尴尬时, 李家媳妇拍了拍自己的嘴:“都怪这破嘴, 丽娘你别在意, 我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陆鸢笑了笑, 似不在意地摆手道:“没事,说清楚便好。”
李家媳妇见她似乎真的不气, 顿时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 大家伙也就继续在水洼里边找河鱼河虾。
陆鸢和黄兰也过去找了起来。
还别说,这水洼里边真有小鱼小虾。
陆鸢翻了块石头, 也惊喜地发现了一窝小虾。
陆鸢摸鱼摸虾摸得不亦乐乎, 直到日头大了, 河岸边上的鱼虾都被捡得七七八八了, 这才作罢。
她看了眼小筛子里的一把小鱼小虾, 够一顿菜的了。
黄兰也瞧了眼,说:“这小虾就着韭菜一块炒, 老香了,一会我让我家青丫给你送一把韭菜过去。”
乡下别的没有, 就是菜多, 每家每户都种了好块地的菜。
陆鸢笑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她看了眼黄兰身后的两个孩子,暗暗道, 等明天磨了豆子,就现煮一些豆乳送过去,也叫孩子尝尝。
陆鸢回了家, 两个孩子坐在杌子上都已经昏昏欲睡了。但一见她们的娘回来了,又立刻清醒了,跑过来围观筛子中的鱼虾。
陆鸢:“晚上做炸鱼吃。”
何老婆子修改着衣裳,说:“你那点猪油也不怕没了。”
陆鸢:“炸完小鱼的油,还是能做菜的,再说等赶集那日,我去买一斤的板油回来熬猪油。”
日子既要过,也不能为了样样节省而苦了自己。
何老婆子听了她的话,头也没抬,手下针线飞快:“反正是你自己挣的银子,你想咋花就咋花,我还能跟着享口福。”
陆鸢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有个不扫兴的长辈就是好,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陆鸢瞧着何老婆子在做的针线活,也想起也要做贴身衣物。
她把十来条小鱼都开膛破肚,洗干净后,才把衣服拿去河边洗。
回来晾了衣服后,就把两个孩子带屋里,待她们都睡了,才拿着那几尺布到外头,准备做贴身衣物。
她进厨房,从灶眼拿了一根未烧尽树枝,打算在布料上定点。
陆鸢没做过衣服,拿着一块布琢磨了许久,何老婆子看不过眼,问:“你以前就没做过衣裳吗?你原来的男人,孩子,都没给他们做过一件衣裳?”
陆鸢边琢磨怎么做衣服,边脸不红心不跳的应:“家里穷,都是捡别人的衣服穿,而且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跟着祖父饥一顿饱一顿长大,也没人教过我针线活,都是靠我自己摸索的。”
何老婆子听了她与孙子相似的身世,暗暗轻叹了一声。
“得了,你要做成什么样的,我给你做。”
陆鸢摇了摇头:“我自个来,我怕你帮我做,骂我有伤风化。”
何老婆子皱眉:“做个衣服还能骂你有伤风化,老婆子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太婆?”
陆鸢摇头:“那倒不是,是我做的是贴身衣物和现在穿的有点不一样。”
何老婆子笑了一声:“我倒要瞧瞧你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当陆鸢剪下几块小小的布料,然后就开始上针线,何老婆子皱眉道:“你这做的啥玩意?”
陆鸢想了替代词,应:“亵裤。”
何老婆子:“我瞧着怎么这么像犊鼻裈?”
陆鸢转头看她:“啥是犊鼻裈?”
苏丽娘薄浅的知识库里边可没这个词。
何老婆子没好气的解释:“和相扑穿的那种差不多。”
这么一解释,陆鸢顿时就知道是啥样的了。
她想了想,说:“也确实差不多。”
何老婆子嘟囔道:“这点儿布料也只能遮住屁股蛋子,你羞不羞呀?”
陆鸢:“穿着凉快,且穿在里边又没人瞧得见,自然是舒适最重要。”
何老婆子琢磨了一下,觉着也是这个理,便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瞅几眼那歪七扭八的线头。
这针线活,瞧着实在闹心,索性不瞧了。
等何老婆子再瞧的时候,陆鸢都已经做好了一条轻薄的亵裤,裤头是扎绑式的。
陆鸢连续做了两条,接着又开始做上身的内衣。
她问何老婆子要了些粗布头,缝制成了四个垫子,然后便是做内衣。
何老婆子瞧着,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小衣,连肚脐眼都没遮住,算什么亵衣?”
陆鸢:“这不是省布料么。”
何老婆子:……
“你瞧我傻么?你这都缝了双层,省啥布料?!”
说到后边,皱着眉头道:“有伤风化。”
陆鸢:“……”
她刚说什么来着,她就说会说她。
等做好两身贴身衣服,天色也逐渐暗下来了。
傍晚,黄兰的闺女青丫送了一把韭菜和一颗菘菜过来。
等人走了,何老婆子又旧话重道:“你倒是和黄兰相处得好,这村子的人都怕她那张嘴,除了听她说闲话,没几个人敢和她走得这么近。”
陆鸢挑着韭菜,应道:“我又没什么见不着人的事,再说了,我有秘密也不与她说,她说的都是一些……”
她忽然想起黄兰传出祁晟“雄伟”这话,“无伤大雅”这个词还真说不出来。
她改了口:“听到的实话。”
何老婆子轻嗤了一声:“瞧瞧,你都说不下去了吧。”
陆鸢抿了抿唇,然后说:“可人家陈二嫂人挺好的,帮了我不少。”
何老婆子:“她人要是不好,你以为就她那破嘴,到现在都没被打的原因是什么?”
陆鸢心说,也不知道何老婆子知道黄兰传了她孙子的私密闲话,会不会指着黄兰的鼻子大骂。
陆鸢挑好了韭菜,就用了仅剩下的的二两猪油,把不多的小鱼小虾炸了。
与其说是炸,不如说是煎。
总归小鱼煎得金黄,小虾是橙红橙红,瞧着就很有食欲。
陆鸢把韭菜翻炒到七分熟,再放小鱼小虾放进去一块炒,浓郁的香味逐渐飘散了出去,飘入了祁晟的屋中。
喝了快三个月流食的祁晟,隐约嗅到了香味,顿时觉着饥饿至极。
可比起饥饿更让他在意的是他昏睡这么久,还是第一回闻着菜香。
他清醒的时间不仅逐渐增长,就是五感也似乎在逐渐修复,这是否代表着他离醒来不远了?
祁晟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母女三人又进了屋。
昨日风大雨大,祁晟也感觉到了。
今日还宿在他的屋子,想来她们先前住的屋子已经不能再住了。
耳边听着母女三人说话,倒也不会孤单,无聊。
他听着叫春花的姑娘问她娘:“娘,你和祁叔叔成亲后,我和妹妹还能和你一块睡吗?”
祁晟也好奇苏氏是怎么回的。
毕竟往后都是夫妻了,总不能还带着两个孩子睡吧?
“不知道,按常理来说,应该是不可以的。”
断然没有寡妇和后头丈夫成了亲,还带着继女一块住的。
春花:“可是我和妹妹都想和娘睡。”
陆鸢:“那等明儿我问问何奶奶,若是没问题,咱们就先还住同一个屋子。”
毕竟祁晟还没醒,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祁晟却是不太赞同,现在的情况是迫不得已,但之后必然是不能一直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春花得了满意的答案,高兴地抱着她娘。
陆鸢拍了拍她,说:“你和妹妹玩会,我去数一会铜板。”
春花不解:“可娘之前不是都数过了吗?”
陆鸢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我就爱数钱。”
她从竹筒里掏出钱袋,有一文钱一文钱的数了起来。
这铜钱相碰的声音,对于陆鸢来说,比那什么丝竹管乐都要来的动听。
数了好一会,陆鸢现在全部的身家是一百二十四文。
她算过了,这钱够做一床六尺宽的四件套。
寻常麻布要五文一尺,一床六尺宽的四件套,起码得二十尺布。
可麻布在冬日,远不及棉布保暖。所以得买六文一尺的棉布。
这里全部的钱,也只够做一床被子,衣服什么的都做不了。
这岭南的天说变就变,上一回还是酷暑秋日,说不定第二天就变天了。
再说,她还得买一些生活用品回来,油灯,草纸这些都是得买的,这一算,银钱又不够了。
一想到这些,陆鸢的危机感又压了下来,还是得抓紧时间挣钱,争取在这个月底把冬衣的钱也挣够。
数完钱后,陆鸢愁眉不展地叹了一声。
春花瞧着她娘数完了钱,又叹气的模样,忍不住问:“娘都数最喜欢的钱了,可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陆鸢趴在祁晟的床边上,手托着腮:“我想要更多的钱做冬被,冬衣,还想天天吃米饭,吃肉。”
说到肉,发呆的秋花眼神一亮:“娘,肉,肉。”
陆鸢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就知道吃肉,等明天我去镇上摆摊,回来就给你们买肉吃。”
祁晟听着她们母女的话,心里不太是滋味。
如今养家的担子都在她与祖母的身上,而他一个大男人却躺在这床上,形如废物一般躺吃等死,如何能得!
祁晟想要醒来的心更甚了。
……
第二日一早,牛翠过来挑水,瞧见苏氏,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陆鸢才不管她呢,有人把最重的挑水活做了,她轻省了不知多少。
吃过朝食后,黄兰带着闺女又来喊陆鸢去捡菌子。
陆鸢欢快地背着背篓就出门了。
没穿越前,陆鸢最想做的三件户外活动——上山捡菌子,海边赶海,竹林挖笋。
竹笋挖过,挖得怕了,几乎都不想再挖。
赶海没赶上,昨天上午倒是体验了一下赶河,腰弯了许久,现在都觉得腰间略微酸胀。
至于捡菌子,之前捡云耳没过瘾,不算。
陆鸢和黄兰,还有其他几个眼熟的妇人一块去附近的山捡菌子。
黄兰小声与她说:“她们只会分辨一两种没毒的菌子,一会我教你分辨其他没毒的菌子。”
陆鸢诧异道:“你竟然能憋住没告诉她们?!”
黄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说我嘴上没把门。”
陆鸢讪讪笑道:“我还真以为你听不出来。”
黄兰轻“哼”了一声,继而道:“我平时上山捡菌子,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也不与她们说话。”
也难为一个爱说话的人,憋着不说话了。
陆鸢:“那为啥告诉我?”
黄兰:“这不是见你们家孤儿寡母的,能增加一点进项是一点进项,且咱们可以在同一个摊位摆买,我不帮你,我帮谁呀?”
陆鸢听得心里暖暖的。
入了山,山里湿气还没散去,空气中还有一股子腐烂潮湿的味道。
陆鸢跟着黄兰认了一会菌子后,就分开来走了。
不得不说,一场大雨过后,这山里的菌子好似一夜之间都长出来了,随意拨开一处腐叶,都能见着好些菌子。
陆鸢虽认了几种菌子,但总有相似的,她分辨不出来,都扔到背篓里去,打算一会让黄兰帮忙挑一挑。
这一通蘑菇采下来,陆鸢得了大半筐。
黄兰来喊她的时候,顺道给她看了眼背篓的菌子,一瞧,脸色都变得微妙:“丽娘,你这是想让我们全村人都吃席呀?”
陆鸢:……
黄兰叹了一口气,给闺女一个眼色:“青丫,帮你婶子把不能吃的都挑出来。”
青丫蹲了下来,直接上手就是突突地往外扔,说:“婶子,你捡的一半都是不能吃的。”
陆鸢应:“第一次捡,没经验,下回就有经验了。”
最后大半筐菌子,就只剩下小半筐,收获也算不小了。
明日就把这菌子摆去卖了,能挣一文钱是一文钱。
陆鸢瞧了黄兰的背篓,两个人一块捡,都已经七分满了。
她:“嫂子明天去赶集吗?”
黄兰:“我不去了,这会雨天开晴,肯定很多人都捡了菌子去卖,卖不起价钱,还不如晒干了再卖。”
“不过,你反正都是要摆摊的,也不用多给摊位费,就一块放着卖也行。”
陆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到时再带几斤笋干去摆卖,看能不能卖得出去。
说了会话,黄兰忽然道:“你满脑子都是挣银子,这哪里有半点待嫁的新娘的喜气?”
黄兰不提,陆鸢都忘了后天得和大公鸡成亲了。
这成亲也没个男人,她是真的紧张不起来。所以这回成亲,在她看来就像吃顿饭那么简单的事。
第27章
陆鸢下午去磨了豆子, 回来后,就煮了小半锅豆乳,装了六碗。
她往篮子装了三碗豆乳,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厨房, 喊上春花:“春花, 走, 咱们去黄兰婶子家送豆乳。”
说着,又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 帮我看着点秋花。”
秋花也想跟去,踉跄了几步就被老太太一把捞了起来。
秋花巴巴地看着姐姐和娘出去, 一双小手使劲地往伸, 嘴里一直喊着“娘,娘, 娘。”
何老婆子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你娘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乖乖的, 等明天去市集, 曾祖母给你买糖吃。”
听到“曾祖母”这个词, 秋花忽然停止了挣扎,抬起头, 看向何老婆子的眼神里似乎有疑惑。
何老婆子似乎看明白了小家伙的不解,也知道她应该只是疑惑为什么改口曾祖母, 而不是何奶奶了。
她道:“你娘就要和我孙子成亲了, 你们姊妹俩在我祁家住,可不得喊我曾祖母。”
何老婆子琢磨着都要成亲了, 这孩子俩的姓是该还是不改,等晚点再和丽娘商量商量。
陆鸢把豆乳送到了陈家去。
陈家老婆子瞧见她们母女,点了点头, 就朝屋子里喊:“老二媳妇,找你的。”
黄兰擦着手从厨房里头出来,见着是她,讶异道:“你咋来了?”
陆鸢道:“煮了些豆乳,送一些过来你们尝尝。”
黄兰道:“你这是做啥呀,都是要拿去卖钱的。”
陆鸢:“几碗豆乳也不值几个钱,而且早间嫂子不是教我辨认菌子么,我也总不能接受嫂子的好意,没有半点表示。”
黄兰闻言,笑道:“你也是个实在的,不像那牛翠,日日都想着占别人的便宜,前不久想白讨你做豆乳的方子,就前些日子背着一筐菜去市集摆摊,坐了牛车,说菜卖了银子,回来再给,结果到现在都没给呢。”
“也就里正家好说话,不好意思问,要换作是我,我能当天就去陈家让她还钱。”
陆鸢把豆乳递给她,说:“那她下回还得做牛车,总不能不给吧?”
黄兰冷笑了一声:“这种人惯会耍无赖的,你不提,她就当作没有过这回事。你一提,她就会说忘了,也没带钱,下回再给,但下回又下回,不逼到她家里,就是不给。”
这种人比比皆是,陆鸢倒也不稀奇。
送了豆乳,陆鸢就带着春花回去了。
夜里在厨房擦了身子才回的屋。
自然,还是祁晟的屋子。
两个孩子已经在竹床上翻滚着了。
没有玩具,没有半点娱乐,俩孩子都闷得很。
陆鸢想了想,也上了床,背靠着祁晟的床,问她们:“你们想不想听故事呀?”
两个孩子都睁着大眼睛看着她,陆鸢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睡美人的故事,好不好?”
春花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是睡美人,和祁叔叔一样的睡美人吗?”
陆鸢一愣,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祁晟。点了点头:“也算吧。”
这五官,这身高体长的,怎么不算是男版的睡美人呢?
她张开手,让两个同床睡的小小伙伴靠过来。
两个孩子都爬了过去,一人躺一边。
陆鸢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城,城主和她的娘子成亲很多年了,都没能怀上孩子,所以就向上天祈祷能有个孩子……”
温和轻柔的嗓音,犹如轻缓的淙淙流水,流入了祁晟的耳中。
如果她所讲的这个故事没那么轻浮,或许会更好。
且不说诅咒这回事怎么就当真了。
就说这个诅咒的人,有没有可能收买了城里的下人,然后故意让城主千金昏睡不起呢?
没有彻查,反倒封闭了整座城,这城主当得也不称职。
最让祁晟无法接受的,还是另一个城主家的公子,举止轻浮,竟轻薄了昏迷不醒的姑娘,这种品行不端之人,作为正角,十分不妥。
心下还未骂完,就听见春花问她娘:“娘,那是不是你吻一下祁叔叔,祁叔叔就能醒?”
祁晟:……
听听,她都是怎么教孩子的!?
陆鸢:……
默了一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时代的差异,这个故事并不适合古代小朋友听。
沉默了好一会,陆鸢道:“那个城主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好人家的公子会轻薄一个姑娘,要是你们以后遇上这种男人,立马跑。”
祁晟:……
原来你也知道那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你还讲给这两个孩子听,也不怕学坏了!
陆鸢想了想,说:“那给你们讲沉香救母的故事吧。”
讲来讲去,还是华夏神话故事适合华夏人听。
祁晟听着这个故事,倒是顺耳也顺心了一些。
赶集日,陆鸢一如往常,早早起来准备去做豆乳。
何老婆子也起来了,打了个哈欠,说:“今日我与你一块去镇上,把俩孩子也带去。”
陆鸢愣了一下:“那祁晟咋办?”
何老婆子:“我和李老汉说过了,让他帮忙照看一个上午,不打紧。”
李老汉今天也提前过来了,陆鸢给他舀了一碗豆乳,然后才和何老婆子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出门。
路上,陆鸢问:“那这孩子怎么给车费?”
何老婆子抱着秋花,说:“大的个一文钱,小的抱着去,不用钱。”
说着,她掏了一文钱出来:“那俊生肯定不收我的车费,你帮忙给。”
陆鸢接了过来,道:“之前也不收我的,但我觉着经常去镇上,总不给也不好,上回去的时候,我就把两文钱给了,我琢磨着我帮老太太你给,他也不会要。”
何老婆子道:“便是不收,这钱得给,往后咱们家里再有点什么事,也好开口。”
陆鸢:“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村口,刘俊生看见何老婆子,问:“何奶奶,你也要去镇上?”
何老婆子点头道:“去镇上买点东西。”
上了牛车,陆鸢把四文钱给到刘俊生。
刘俊生只拿了两文钱,说:“收这个数就成。”
何老婆子立刻黑脸,道:“该收多少就是多少,不然别人该怎么说我们家?”
“拿着!”这两个字说得特别严肃。
刘俊生有点怵这何老婆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两枚铜板都拿了。
陆鸢见状,心忖可不止她一个人怕这何老婆子,连这么个大男人都怕,她可不算怂了。
到了镇上,何老婆子和陆鸢一块去了市集。
陆鸢找着自己的摊位,她和那年轻妇人说好了。提前占好摊位,就会在摊位上摆上一根绳子和一块石头做记号。
一进市集,没一会儿就在前头找到了自己的摊位。
这位置还真不错。
帮她占摊位的,是个十三十四岁的半大孩子。
陆鸢上前确认后,就给了他两文钱,那孩子便把竹签给了她。
何老婆子疑惑道:“你咋还给他钱?”
陆鸢应道:“我平时来得晚,好位置都被占了,两桶豆浆很难卖出去,所以就叫人帮忙占了位置,也就多花两文钱,还是能挣回来的。”
她把豆浆摆好了,就拿起盆,与何老婆子道:“先帮我瞧一会,我去打水。”
陆鸢穿梭进了人群之中,步伐轻快,性子上一点也看不出被生活磋磨的痕迹,反倒是满满的活力。
何老婆子似被感染到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陆鸢好一会才把水打回来,她一路返回,市集两边的摊贩都瞅着她来议论。
因着有前几天那一出,陆鸢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成为市集上的名人,也就没太在意。
她端着水回来了,问何老婆子:“老太太你要买什么?”
何老婆子道:“就买点东西,我带着秋花去,省得她绊手绊脚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陆鸢点头,朝着秋花摆了摆手:“你跟着去,可要乖乖的。”
秋花反应有点慢,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说:“糖,糖。”
陆鸢以为秋花说要她给买糖,她点头:“行,等卖完豆乳后,我就带你去买麦芽糖吃。”
何老婆子带着秋花走了,就剩陆鸢和春花。
春花说:“娘,我可以给你洗碗的。”
陆鸢笑道:“行,一会有人喝了豆乳,你给我洗碗,也给你买糖吃。”
这话刚落,就有人来买豆乳了。
摊子在前边,生意确实不错,源源不断地来人,碗都不大够用。
陆鸢寻思着一会再去买几个碗。
好一会后,里甲走了过来,陆鸢忙道:“这摊位给摊位费了的。”
里甲没好气道:“我知道,我就是过来喝一碗豆乳。”
陆鸢松了一口气,给他舀了比别人都满的一碗豆乳。
里甲喝完后,也掏出一文钱给了她。
陆鸢接了钱,说:“再给甲爷你舀一点。”
里甲摆了摆手:“够了。”
把碗还给她,瞅了眼蹲在盆边洗碗的小孩,问:“你闺女?”
陆鸢点头,笑道:“是我闺女,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不就早早跟我出来干活了。”
里甲点了点头,随后小声说:“与你说个小道消息,可别与旁人说。”
陆鸢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里甲道:“镇长要重新划分这集市的摊子,准备弄十个八个长期摊位,还给盖上雨棚,你这豆乳买卖想做大一些,倒是可以考虑租一个长期的。”
陆鸢听完后,心思微动,但随即就都否决了。
豆乳得用山泉水,另外她这也没法日日出摊,这样长期摊子就浪费了。
再说了,她手上的银钱也不够。
她客套的说:“我再想想。”
里甲又建议道:“长期摊位你不一定日日都摆摊,你还可按日转租给别人使用。”
这也确实是个法子。
陆鸢好奇地问:“那一个月得多少银子呀?”
里甲:“不多,就九十文一个月。”
陆鸢:……
这还不多呢,她摆个摊,一天才两文,一个月才六十文呢。
她觉得里甲不是和她说什么小道消息,分明是在找租客。
陆鸢含糊地应承了几句,正好有人又摆摊了,里甲便去收摊位费了。
陆鸢很快就卖完了一桶豆乳,也开始买第二桶了。
这第二桶开始卖的时候,就见何老婆子抱着秋花,提着个篮子回来。
秋花一手一根麦芽糖,显然是何老婆子给买的。
一文钱一小块的麦芽糖,何老婆子竟然舍得?!
回到了摊位上,秋花把另外一根麦芽糖递给姐姐:“糖,姐姐,吃。”
春花看向她娘。
陆鸢朝着她点了点头后,她才接过来。
何老婆子也没说啥,直接蹲下来接过春花的活。
陆鸢边舀着豆乳,边瞅向何老婆子的篮子,隐约可以瞧得到有一双红烛。
来镇上,原来是置办这些东西。
这回两桶豆乳早早就卖完了,陆鸢觉着可以买两个更大的桶来装豆乳了。
就是……她挑不动,这还真是个问题。
豆乳卖完了,还剩下笋干和菌子。
笋干就买了六文钱,还是在有客来吃过笋干炒肉的,这才来买的。
而菌子也只卖了一斤七文钱的出去。
很多人摆买了菌子,比陆鸢这边的还要好。
摆到晌午,也只是多收入了五文钱,陆鸢也就收摊了。
卖了豆子和板肉,还有猪肉,就回去了。
从市集离开,回到镇口。
刘俊生见着他们,与陆鸢道:“有客来的掌柜,让你下次来赶集的时候,再送五斤笋干过来。”
陆鸢应了声,然后把两个孩子抱到车上去。
一路回到家里,放下担子,陆鸢就立马去做饭了。
等到晚间,陆鸢洗漱准备回屋时,何老婆子喊了她。
陆鸢进到何老婆子的屋子,就见床上摆了那身改过的衣服,还有一个梳篦,一对红色的绢花簪子,以及一个胭脂盒子。
何老婆子道:“虽咱家穷,你也是二嫁,但这些东西和礼数都不能含糊。”
“晚点,我喊了黄兰婆婆过来给你梳头,就在我这屋子梳头。”
陆鸢看着床上的东西,以及听到何老婆子的话,这才有了点要成亲的实感。
何老婆子继续道:“我寻思着,你这两个孩子以后都得在祁家生活,让春花秋花改姓祁,你看咋样?”
陆鸢回神,想了想,道:“我是没意见的,但得让孩子她们自己拿主意。”
何老婆子:“秋花才多大一点,她能懂啥?”
陆鸢便接话道:“所以呀,等她们再大一点,再问她们要不要改,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春花虽然对她爹感情不深,但好歹是亲爹,未必会改。
秋花没什么记忆,可能肯。
何老婆子想了想,也觉得有点过早了,等她们培养出感情再提,估计都是愿意的。
陆鸢在何老婆子的屋子待好一会,才拿着东西回屋。
回了屋,她看了眼正在玩鹅卵石的两个孩子,又看向床上躺尸的祁晟。
她走到了床边,趴到他耳边说:“祁晟,你再不醒,咱们明天就要成亲了,待我与大红拜了堂之后,你可就反悔不了了。”
大红,是陆鸢给公鸡取的名字。
陆鸢盯着无甚反应的祁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算了,估计你也醒不过来。”
说着,便转了身与孩子说话,全然没注意到祁晟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28章
子时前两刻, 黄兰跟着她婆婆一块提着灯笼到祁家,给陆鸢梳妆。
这给新娘梳妆的人,也是有说法的,得是上了五十岁且另一半尚在, 同时儿孙满堂的老媪, 寓意为夫妻往后和和美美, 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还没到时辰, 都一块在何老婆子的屋子点灯说话。
黄兰的婆婆,也就是给陆鸢梳头的人, 何老婆子让她喊福大娘。自然, 黄兰的公公,便是福伯。
福大娘和何老婆子唠嗑。
陆鸢则和黄兰说悄悄话。
黄兰问:“你和祁晟成亲, 会圆房不?听大山说, 祁晟虽然昏迷不醒, 但那活还是很有看头的, 所以说, 你们会圆房吗?”
陆鸢:……
还真敢问。
她默了一会,才模棱两可的说:“祁晟又不会一直昏迷不醒, 他迟早是会醒的。其他的事,都等他醒过来之后再说。”
黄兰讶异道:“你就这么坚信他能醒呀?”
陆鸢就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祁晟有神志, 甚至还能睁眼了, 醒过来的可能,还是有七成的。”
祁晟大部分时间都是有意识的, 就说明大脑皮层非常活跃,醒过来的几率很大。
而且以他现在强烈的求生欲望而言,也增加了他苏醒的几率。
黄兰想了想, 又问:“万一祁晟醒过来了,对你这个媳妇,他不认账咋办?”
陆鸢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我有手艺,能挣钱,他便是不认账,我也能带着两个孩子活下去。”
她现在的身份,对于一些责任也是无法撇去的,就比如养活这两个孩子的责任。
黄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你就不怕被退了婚事后,外边都对你指指点点?名声不好?”
陆鸢好笑道:“我现在的名声难道就好了?对我的指指点点似乎也不少。”
黄兰闻言,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黄兰想了想,又说:“你放心,虽然我嘴敞,藏不住话,但肯定不会说你的坏话。”
陆鸢笑了笑:“我信嫂子。”
说了一会话,福大娘道:“时辰到了,坐到镜子前吧。”
何老婆子盼着冲喜能把孙子冲醒,是以是真的下了血本,不仅买了一面铜镜,还特意请了个主持傧相。
傧相便是现代的司仪,听黄兰说,乡下请傧相,至少得封二十文钱的红封。
像祁家的情况,得翻倍。
就何老婆子今天为这婚事花的银钱,不知道要绣多少方帕子。
陆鸢轻叹了一声,没多过问。
她在镜子前坐下,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这才过去半个月,自然不可能太大大的变化。所以铜镜里边的模样,依旧是两颊与眼窝略凹,皮肤也是黄黑皮。
她身上没晒过阳光的皮肤倒是很白,只要养养,应当也能白回来。
陆鸢原本也打算等填饱肚子,再想怎么捯饬好一点现在的自己。
人之爱美,也是人之常情嘛。
福大娘拿起梳篦,站到陆鸢身后,从她散在腰后的长发从头梳到尾。
慈祥缓和的调子缓缓从福大娘口中念出——
一梳梳到尾,富贵荣华莫用愁。
二梳梳到尾,夫妻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尾,儿孙遍地福禄寿。
再梳梳到尾,夫妻恩爱到白头。
陆鸢听着这些话,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酸涩。
她想家了的。
要是家里人知道她在异世嫁人了,不知道是何感想。
伤感片刻,她呼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多想。
不管身处何地,她都得好好活,好好过。
福大娘梳了头,就和黄兰走了。
陆鸢也回屋去睡了。
原本何老婆子的意思是让她睡在这个屋的,但那边孩子找不着娘,都已经哭了,陆鸢只得提灯回去。
祁晟的屋子虽张贴了几个喜字,可还是没有半点喜庆。
她放下了油灯,坐到离地不到两尺的竹床上。
两个孩子都挂着一泡泪,可怜巴巴地朝着她喊娘。
陆鸢一手抱一个,安慰:“没事没事,在呢在呢,刚去了趟茅房。”
两个孩子抽抽噎噎地窝在她们娘的怀里,陆鸢轻叹了一声。
她单身二十四年,真就一转眼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娘,都半个月了,她都还是没能习惯。
陆鸢在抚慰两个孩子的同时,也在她们的身上寻求慰藉。
陆鸢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迷迷瞪瞪时,何老婆子把她给叫醒了。
陆鸢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不是说要黄昏的时候才拜堂吗?怎么这会就要起来了?”
昨晚睡得晚,她今日还想赖一会床呢。
何老婆子没好气的道:“得收拾收拾屋子,也得给晟哥儿拾掇拾掇,你也得去沐浴更衣。”
陆鸢瞧了眼外头青光白日的,心想现在起床,这得等到啥时候才黄昏呀?
她缓了一会才爬起来盥洗,也给两个小孩用柳树枝刷了一遍牙,用布巾抹了一把脸。
做好这些,她进了厨房准备做朝食,发现都已经做好了。
有粥,还有鸡蛋米糠饼。
何老婆子从孙子屋子中抱出娘仨垫的草席,与她说:“今日你待嫁,就别干活了。”
陆鸢:“那衣服……”
何老婆子:“我洗,饭也由我来做。”
陆鸢闻言,顿时乐了。
她这是可以歇一整天了?
但很快陆鸢就笑不出来了,这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也也没有人聊天,更不能出门,身边就两个啥都不懂的孩子,没多久她就闲得无聊了。
何老婆子和李老汉两个人忙活着,把祁晟屋子里的竹床搬到了她的屋子。
李老汉给祁晟擦澡,再给他换上以前样式较好的旧衣。
陆鸢瞧着他们忙进忙出,想搭把手,都让何老婆子叫到一旁凉快去了。
陆鸢显得无聊,就拿了几根草喂大红。
院子里的大红仰着头,被何老婆子梳得毛发油亮,脖子上还系上了一块红布。
这准新郎官倒是比屋子里头躺着那位还要精神,神气。
李老汉离开后,陆鸢跑进祁晟的屋子瞧了眼。
祁晟虽然未穿喜服,但何老婆子还是很用心地在衣裳的开襟与袖口处,都缝了红边。
也不知是不是陆鸢的错觉,今日仔细拾掇过后的祁晟,瞧着精神了很多。
她俯身伏在他胸膛上听了会心率,才听了一会,她蓦然起身,惊讶地看向他:“你吃错啥东西了,心跳得这么快?!”
陆鸢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伏到他的胸膛听了一遍。
还真是,这心跳动得像是要从胸口处跳出来一样。
陆鸢忙扒拉他眼睛查看情况,又数着他的心跳。
这频率上百了!
陆鸢立马与他道:“不管是身体出现情况,还是你想了什么,你都得先缓下来,如果一直情绪激烈,再加上心跳过快,会很危险的。”
想了想,陆鸢把手放到他的心口上方,顺气一样在他的胸口平缓地上下抚动。
她声音徐缓念着:“如果是因为今天成亲的事,才让你这么激动,最多等你醒来之后,咱们再重新商量,你若是觉得这亲事荒唐,那咱们就和离。”
“而且我先前说要轻薄你的那些话,也是当不得真的。不过都是刺激你醒来的话术而已,所以你别太过激动。”
陆鸢劝了许久,感觉祁晟的心跳逐渐平缓了一些,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这情况,祁晟应该是不满意这婚事的,所以知道今天是和她成亲的日子,才会这么着急,迫切想起来阻止这出荒唐的婚事。
陆鸢再次劝道:“你祖母认定了我是你的福星,还盼着冲喜能把你冲喜呢,所以今日成亲的事,她是势在必行的。”
说到最后,陆鸢开始卖惨:“我现在没有过所,全身上下就一百多文钱,从祁家离开后,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好歹能让我们三个过完这个冬日,等到明年开春再离开。”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也不知道这祁晟是咋想的,好在这心跳逐渐平缓了。
陆鸢转身坐到了床边上,呼出了一口气。
刚刚可差点吓死她了。
祁晟这个情况本来就异于常人,要是心跳频率居高不下,严重可能会危及性命。
他听了她的话,心跳也恢复了正常。这个情况,应该算是同意她刚说的那些话了吧?
原本她还想着,他要是愿意一直处下去,她也可以试一试。但以他现在的反应看来,人家压根就不愿意。
不过不愿意也不打紧,她毕竟帮过他们祖孙,到时若祁晟醒了,她就是在围山村或是平安镇上落户,他应当也会帮衬一二,不至于让她们几个孤儿寡母被旁人欺负。
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损失。
想明白后,陆鸢没有半点忧愁。
何老婆子探头进屋,见她在屋子里坐着,忙驱赶道:“你到这坐什么,赶紧出来,没拜堂前别进来了。”
陆鸢起身走出了屋子,因着视觉盲区,期间一直都没注意到袖子遮掩下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何老婆子念了几句不要乱跑,就让陆鸢和孩子在她的屋子待着。
春花今日一日都没说什么话,显然是因她娘要成亲的事而闷闷不乐。
陆鸢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法子让春花开怀,那只能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接受了。
陆鸢百般无聊度过了大半日后,金乌终于西沉。
里正和村子里七十多岁的老汉也过来了,坐到了位上做证婚人。
若是旁人昏迷不醒,要请二人证婚,还真请不来。
但祁晟却是不同的,村子里或多或少都得了他的好,也没法拒绝。
再说祁家虽然不摆席,但院子的篱笆外还是围了好些村民。
他们虽听说过用公鸡代替新郎官与新娘拜堂成亲,但还是头一回能亲眼所见,自然不能错过大开眼界的机会。
祁家没有堂屋,所以是在何老婆子的屋子拜堂。
何老婆子先的屋中,有三块牌位供在了桌上。
平日里,这先人牌位都是在哪供的,陆鸢还真没留意。
陆鸢瞅了眼上边的繁体字,连蒙带猜,确定是祁晟祖父与父母的牌位。
主持婚事的傧相抱着鸡,掐着时辰等拜堂。
时辰一到,傧相就喊:“新人就位。”
陆鸢转头看向在傧相怀里的大公鸡,四眼相对,忽然就生出了几分别扭。
她活了二十四年,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头婚竟然是和一只公鸡拜的堂。
“跪,献香。”
陆鸢往牌位献了香,那傧相高昂的声音再响起:“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这成亲礼仪尽管已经是简易了,但陆鸢觉得还是繁琐。
她以为拜堂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交拜,哪知还有这么多的步骤。
没有唢呐声,便是瞧热闹的人都没说话,唯有那傧相的声音,清晰响亮。
这些过程走完了,才是陆鸢所知的三拜。
陆鸢才跪下,与神气非常的公鸡一拜了天地,还没站起来呢,忽然从外传来“咚”的一声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响声在安静的环境之下,格外的清晰。
屋中五人相继一愣,都停了下来。
傧相最先回过神来,以为是外头瞧热闹的人摔了,就说:“这拜堂不能被打断,打断就不吉利了,先继续。”
陆鸢眼神一定,立即抬手阻止道:“先等等!”
这声响,像是……
隔壁传出来了!
陆鸢思索了两息,也不顾傧相的阻拦,跑出了屋子,往隔壁而去。
何老婆子见她忽然这样,一瞬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也着急忙慌地疾步而出。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很是纳闷,但还是跟着追了出去。
第29章
在篱笆外围观的村民, 也隐约听到了响声,并未多想。
不一会就看见苏氏和何老婆子神色匆匆地从屋子出来,再往隔壁屋子跑去,诧异间, 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是谁忽然说:“那屋子好像是祁晟的屋子, 刚刚那声响就是从他屋子传出来的, 这会那屋子除了他,应该没人了吧?”
听到这话, 大家伙都反应了过来。
是祁晟醒了?!
真给冲喜冲醒了?!
陆鸢第一个跑进屋子里的,一眼就看到摔到床边的祁晟。
他扶着床沿正要站起, 她赶忙上前搀扶:“你还真被冲喜冲醒了!?”
这么神奇的吗?
陆鸢惊讶之余, 又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之后在祁家,在何老婆子心里的地位。
这不得供起来?
祁晟听到了身边之人的声音, 便知她就是苏氏。
在他昏睡时, 时常想昏招抓弄他的苏氏。
陆鸢才把人扶起来坐下, 何老婆子也进来了。
她看到醒来的孙子, 脚步一顿, 迅速地红了眼,顿时潸然泪下。
“我的孙儿, 你可算醒了……”
何老婆子声音哽咽,脚步踉跄地朝着孙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 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孙子双手。
祁晟也红了眼, 感慨万千地唤了一声“祖母。”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因许久未说话, 刚醒来的祁晟,嗓音尤为沙哑。
何老婆子摇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哽咽的声音中又带着庆幸。
祁晟许是刚醒来, 气息尚未更上,说话间也要用力喘息。
他呼吸了几口气,忽然有气无力地问:“拜完堂了吗?”
身边的陆鸢闻言,心忖果然,最能刺激他的,还是成亲这件事。
跟着进来的里长和老汉,还有傧相,看见祁晟醒了,既惊奇又惊喜。
在听到祁晟问拜堂的事,就更惊奇了。
这昏迷间,还真有神志在呀?!
惊奇且惊喜之余,也反应了过来,忽然问起拜堂,可是打算不作数了?
几人瞧了眼祁晟,虽昏睡近三个月,也消瘦了一圈,但毋庸置疑,样貌还在。
再看他身旁的苏氏,确实不大相配,反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做有些不厚道。
何老婆子一怔,眼泪似乎也止住了,抹了一把泪,说:“还差两拜……不管如何,这仪式必须得继续。”
陆鸢知道,何老婆子已经坚信是冲喜把孙子冲醒的,不可能中途而废。
她看向身旁的祁晟。
仪式继不继续,她也不做那黑脸,是以还是由他自己说服何老婆子。
祁晟调整呼吸,片刻后,说:“没说不继续。”
其他三人:……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陆鸢一愣。
就在刚刚短暂了片刻,她都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留在祁家的理由了。
——反正没拜堂成功,就厚着脸皮先留下来,认老太太做干娘,让祁晟喊她姑。
结果,他竟说“没说不继续?”
是要继续的意思?
陆鸢想了想,适时试探开口:“要不,改期?”
祁晟闻声,转头朝着她望了过去,嗓音沙哑道:“若你是自愿这婚事,今日也可继续。但你若不愿,这婚事就不作数。”
何老婆子急道:“不能不作数!”
“祖母,咳咳咳……”祁晟咳嗽了几声,转头面相祖母,说:“成亲结为夫妻本就是两厢情愿,不然易成了怨侣。”
陆鸢看了眼焦急的何老婆子,又看向祁晟。
说实在的,她看不穿他。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把自己摘出去,拿她不愿做借口退婚,还是真的随她意。
但现在这会,她可不能做这个恶人,让何老婆子怨上她,所以她道:“我没意见的。”
祁晟转而朝她的方向望去,神色中浮现疑惑。
“愿意的?”
陆鸢点头应:“自然愿意,且看郎君愿不愿意。”
祁晟沉默了。
今日上午听见了她的话,说什么和离,离开的,她分明就不大愿意。
可苏氏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反悔,他道:“那便继续拜堂。”
顿了顿,又道:“还是先把这屋子的灯点起来。”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了眼还未全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桌上的两根燃着的红烛,最后才看向祁晟那双无神的双眸,沉默了。
何老婆子浑身一僵,僵着手放到他面前晃了晃,但孙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陆鸢刚刚就察觉不对劲了。
祁晟朝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太空洞了,完全就没聚焦。
她没说话,起了身,走至桌前取下红烛,复返后,就把红烛放到他眼前,问:“能看到光亮吗?”
祁晟似乎反应了过来,迟疑了片刻,才问:“屋内已经点了灯,是吗?”
陆鸢“嗯”了一声,说:“你先别急,有可能是一下子还没缓过来。”
说着,继续追问:“你感觉到光吗?”
祁晟失神了片刻,才聚精会神定眼望前。
他应:“隐约有光。”
陆鸢松了一口气:“能治。”
祁晟听着她笃定的语气,对她的好奇,并没有因为醒来而消散,反而更浓了。
他的好奇,无关样貌。
他察觉她的举止与说话的语气方式,都似乎很有经验,全然不像是乡下寻常妇人。
何老婆子提起的那口气,也随之松了,也无暇多想为何丽娘会这些,只庆幸道:“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陆鸢把红烛放回了原位,瞧着祁晟眼睛都这样了,又问一遍:“那仪式还继续吗?”
何老婆子定定瞧着孙子的眼睛,语气没半点商量,应得斩钉截铁:“继续,必须得继续!”
定是因为这冲喜中间断了,受了影响,眼睛才会看不见的,所以必须得把这喜冲完。
陆鸢默了默,视线从祁晟身上挪开,落在被傧相抱在怀里的大花,又看回祁晟,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该和谁继续拜堂?”
她的话一出,就看到祁晟的脸色似乎僵了一瞬。
错觉吧?
祁晟嗓音沙哑道:“我醒了,自然是与我,断然没有让旁物代劳的道理。”
不然,他这个时候醒来的意义何在?
陆鸢打量着他煞白的脸上,还有衣裳底下的空落落,都虚弱成这样了,他能撑得住拜堂的仪式吗?
里正似乎也看得出来祁晟的身体情况,转而走出了屋子,朝外边看热闹的人道:“阿晟醒了,要重新拜堂,俊生,大川,你们俩进来搭把手。”
话一出,大家都惊呼神奇。
外头瞧热闹的陈大川,也就是陈大山大哥,还有里正儿子刘俊生,两人一块进了院子。
其他人为了瞧热闹,也跟着进了院子,但只停在屋外,没跟着进屋。
他们趴在窗口,门边往里瞅。
瞧见坐在床上的祁晟,都啧啧称奇。
这冲喜真神了,还真把活死人冲活了。
里正安排道:“你们俩扶着阿晟到隔壁屋子拜堂。”
祁晟看不见,但听着声音,还是喊道:“里正,大川哥,俊生。”
大川讶异道:“真是冲喜冲醒的?!”
对于自己怎么醒的,祁晟并未回应。
傧相从事喜事十数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冲喜灵验效果立竿见影的,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说:“对了,吉时还没过,先赶紧拜了堂,别给耽误了吉时!”
今天这冲喜的事传了出去,他这傧相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了,没准都能被县太爷请去当傧相!
这亲事必须办到底!
何老婆子抹了一把泪,起身道:“等会儿,我去给晟哥儿拿鞋。”
说着,就回自个的屋,把孙子鞋子拿了过来。
这鞋子是在孙子昏迷后纳的,她就盼着孙子能醒过来,穿上她做的鞋子。
祁晟穿上鞋,陈大川和陈俊生把他从床上扶起,扶出了屋子。
陆鸢也跟在身后,出了屋子,才看见两个孩子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好像与现在的闹腾格格不入。
陆鸢转身走过去,把她们都牵了起来。
春花抬头看她,眼睛红红的,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娘。”
明明还是待在一块,但年纪小的春花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陆鸢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走,咱们进屋去。”
进了屋,站到了祁晟的身旁,陆鸢才发现他是真的高。
躺着的时候只知道他身形颀长,却不想她才到他脖子的位置。
她打量着祁晟。
祁晟同时也在琢磨着她。
两个拜堂的人,心思各异。
陆鸢心里想着成亲后能稳定下来,不用奔波,还能落户过所,户籍,不再是黑户。
再者,祁晟样貌英俊,她不亏。
他现在刚醒,还得休养很长一段时间,肯定没法发生关系,也就是说还能有一段彼此相互了解的时间。
不管怎么算,她还是不亏。
陆鸢思及此,对现状满意地微微点头。
祁晟身体情况不允许,是以仪式从拜天地开始。
直至“送入洞房”响起,陆鸢察到他似乎已经有些卸力了。
对于长久昏迷的人而言,这刚醒来,身体的机能还没跟上,本来就不适合多动,久站。
拜堂又跪又拜的,体力消耗肯定也大。
一回到屋,祁晟就坐在床边上闭着眼调息。
何老婆子望着孙子,生怕眼前的孙子是自己的幻觉,也怕自己的孙子又昏睡过去,所以一直不敢挪开视线。
第30章
瞧热闹的村民, 看着祁晟醒来,也看着他拜了堂,只是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对劲。
这不像是刚醒来,反倒像是刚还俗不久的和尚。
那头发怎剪成那样了?
直至新人送入洞房, 大家伙都还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后, 又好奇起了今晚的洞房该怎么过。
里正驱赶道:“得了, 阿晟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就别凑在这凑了,各回各家去吧。”
里正都说话了, 自是不能继续留了。
瞧着村民七嘴八舌都走了, 里正才回到屋里:“何老太太,阿晟。”
祁晟睁开眼, 无神地朝着里正望了过去。
里正瞧着原本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孩子, 如今坐在自己的面前, 哪怕眼睛暂时看不见, 却也极为欣慰。
“孩子, 醒了就好,眼睛的事慢慢来。”
祁晟点了点, 一派沉稳的应:“里正放心,我看得开。”
比起躺在榻上口不能言, 身不能动, 如今的情况,已是万幸。
陆鸢从厨房端来一碗稀饭, 说:“你躺了许久,定是饿了,先吃些清淡的填填肚子吧。”
祁晟摸索去接, 不经意触碰到那粗糙的指腹,停滞了一瞬,才接过,道了声:“有劳了。”
陆鸢心道,他还怪有礼貌的。
有礼貌,脾气也不会太差。
祁晟喝了一碗稀饭,陆鸢问:“还要吗?”
祁晟把碗递向说话的方向:“麻烦再来一碗。”
陆鸢接过,又出去盛了一碗。
今天成亲,何老婆子熬了一锅稀饭招待帮忙的人,这正好方便了祁晟醒来饱腹。
祁晟喝了第二碗,正要开口,陆鸢就抢先道:“你刚醒,不能一次吃得太撑,两碗就够了。”
祁晟闻言,点了点头:“听你的。”
陆鸢听到“听你的”这三个字,愣了一下,瞧了眼他。
这人脾气还真挺好。
喝了粥,祁晟对着一旁的祖母道:“祖母,你今日一定很累了,回去歇着吧。”
何老婆子声音还是有些哽咽,道:“祖母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醒了,祖母怕一出这门,再进来,你又长睡不起。”
陆鸢在旁边道:“老太太,要不然我把竹床搬回来,你今晚歇在这屋,我和孩子到隔壁屋睡?”
何老婆子听到她的话,顿时从伤感中抽离,急道:“不行!”
“这成亲流程不能少,新郎官哪有不和新娘子一间屋子的道理!”
这冲喜都冲成何老婆子的执念了。
“两孩子今晚我带,无论怎样,你俩都必须躺一张床上!”
“祖母……”
祁晟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何老婆子打断。
何老婆子:“这事没得商量。”
何老婆子站了起来,抱上秋花,喊上另一个孩子:“春花,今晚和曾祖母一块睡。”
陆鸢听到这声“曾祖母”,讶异何老婆子这接受能力还挺好的。
春花有些怯怯,她看了眼娘,不想走。
陆鸢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今晚先和曾祖母一块睡,明天咱们再一块睡。”
春花懂事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继父,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娘。
俩孩子被带走了,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陆鸢觉着有点尴尬。
她站得累,自顾地坐到了床尾。
安静了许久,陆鸢看向床头闭目养神的男人,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你不是不想成亲吗,为什么还同意继续拜堂?”
祁晟睁开了眼,面朝向她:“你又是怎知我不想成亲?”
陆鸢:“第一,咱们没见过面,彼此不了解,而且我还是个死了丈夫,有两个孩子的寡妇,你一个头婚的,能愿意?”
“第二,你上午那会,肯定是焦急想醒来阻止这婚事,不然心律怎会那么急促?”
祁晟开口道:“我与你的事,整个村子都已经知晓了,也共处一室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负责。”
“其二,我着急醒来,不是因为阻止这婚事。”
“那这是因为什么?”陆鸢很好奇。
祁晟默了默,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开口:“因为你先前说过的话。”
陆鸢纳闷:“我先前说过什么?”
她和他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好的不好的都有,她哪里记得那么多。
祁晟呼出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想往后被人嗤笑,说家中母鸡孵化的鸡崽子是我的崽子。”
陆鸢:……啊?
她懵了好一会,忽然“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屋中。
“不是,你就因为这个才着急醒来呀?!”
“我以为你是因为要与我成亲了,才着急上头,心律失齐,迫切地想要醒过来阻止呢。”
因为这一笑,陆鸢那点儿尴尬都消失了。
她往祁晟的方向挪过去,仅有半个人的位置才止住,她望着他,问:“那你与我说说,要是我真与那公鸡拜了堂,你打算怎么办?”
她忽然坐过来,没有半点矜持,反倒是祁晟有些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想,他昏睡的时候,她便一直都这样,倒也不觉得奇怪,
“自然是不作数,重新再拜堂。”他说。
说到这,祁晟反问:“若是我不同意这亲事,你又当如何?”
陆鸢瞧着他也是好说话的,就如实道:“反正也没拜完堂,但你也确实醒了,你祖母还是觉着是冲喜起的作用,你若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让她收我做干女儿,你我做姑侄。”
听到这话,祁晟声一沉:“胡闹,哪里有夫妻做不成,做姑侄的?!”
陆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想了想,她又问:“那咱们这以后,就是夫妻了?”
她问得倒是敞亮。
祁晟心忖到底是成过一次婚的,竟没有半点的不适。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拜了堂,自然就是夫妻了。”
陆鸢忽然道:“好生奇怪的感觉,咱们明明是第一次说话,但就成了夫妻,与你坐在这里,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祁晟听着她轻快的语调,好半晌,才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陆鸢疑惑道:“什么?”
祁晟斟酌几息,才道:“我在昏睡时,便听祖母提起过你的遭遇,你带着两个孩子逃荒至此,日子过得艰苦,可你现在的性子颇为洒脱,豁达,不像是遭过苦难的。”
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的,算欢脱吗?
可要说她没遭过苦难,怎么可能。
她生别所有的亲朋好友,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再相见了,这难道不是苦难?
她从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的青年,一睁眼家徒四壁,吃不饱穿不暖,日日糟糠野菜,席地而睡,还是两个孩子的寡母,这难道也不算是天大的苦难?
虽都是苦难,但她是想好好的活。
她道:“消极是一日,开开心心又是一日。况且我还想吃好穿好,自然不会自艾自怜。”
祁晟听着她的回答,好半晌,才说:“你与旁人好似真的有些不一样。”
陆鸢笑道:“这每个人性子都是不同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说:“昨晚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忙了一日,我有些乏了。”
说到这,她停了停,又问:“你想好今晚怎么睡了吗?”
这话题跳得实属有些快,祁晟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你睡里边,我睡外边,夜里孩子哭,也方便我起夜去瞅瞅。”
说到最后,还是一问:“你看这样睡,成吗?”
她都已经安排好了,祁晟也只得点头应下。
陆鸢:“那我洗把脸,再睡,你要洗吗?”
祁晟:“洗。”
话音一落,他就能感觉身边的人利落起身,出了屋子。
甚至还听到隔壁孩子喊娘的声音,她应道:“快睡,明早一早起来就能见着娘了。”
陆鸢洗了脸,才把水端进屋里,放到杌子,再挪到祁晟面前。
“水就在你面前。”
祁晟道了声“多谢”,边摸索着边洗了脸。
陆鸢把水端出去倒了,率先爬上了床,占据了外边的位置。
“那我先睡了,你随意。”
祁晟一默,新婚第一夜,她倒是安适如常,没有半分的不适。
陆鸢也是头次和这么个大男人躺一块,有些紧张,但不多。
她拉了一角被衾盖到腹上,闭上了眼,说:“赶明儿到镇上的医馆,瞧瞧你的眼睛咋治,天也不早了,你也歇吧。”
祁晟沉默了许久,摸索上榻。似触碰到外边的人,还特意从床尾上来的。
床不大也不小,躺下两人,中间还能余出一些缝隙。
祁晟第一回与异性同睡一榻,到底做不到似苏氏那般安然处之,是以身体颇为紧绷。
陆鸢虽然困,但一下子也没法睡着,她睁开眼瞅了眼里侧的祁晟,就见他紧绷着,脖子和躯干都僵得直直的。
她没好气的问:“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祁晟听了这话,不禁好笑:“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怕你一个妇人?”
陆鸢闻言,侧身手臂撑起脸半躺,瞧着他:“你若不怕,先前我给你换衣的时候,你脸红什么?”
祁晟:“……睡吧。”
陆鸢笑了笑,这人和昏睡时一样,都不禁逗。
她复而躺下来,好一会后,才道:“你昏睡数月,现在醒来,怕一睡又似先前那样起不来,肯定是不敢睡的。”
苏氏的话,说中了祁晟的心思。
他的确不敢睡,怕一睡又醒不过来。
陆鸢:“等明日,叫吴大夫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你每日也多出去走走,适当的话也可以干点活,不需要卧床静养,这样身体累一些,晚上也好入睡。”
祁晟听着她絮叨完,才问:“你了解甚多,祖上可有从医的?”
陆鸢应得很顺:“嗯,祖父懂点草药,是个赤脚郎中。”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苏丽娘,两个孩子也没见过他们的外祖父,苏丽娘也甚少与她们提。她就是胡说八道,祁晟也没法查证。
祁晟:“你也学了一些?”
陆鸢继续胡诌:“乱七八糟都学了点,以前夫家怕我闹出事,不让我随便给别人看。当然了,我连草药都不会认,也不算会。”
说着话,陆鸢又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不与你说了,你自便。”
祁晟默了好一会,说:“这好像,是我的屋子吧?”
陆鸢虽听到他说话,但困得不想回应他,没一会就睡着了。
祁晟听着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便没在说话。
过了许久,他也没有半分睡意,即便双目看不见,也依旧睁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忽然一只手横过了他的胸膛。
祁晟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只脚又搭到了他的腿上。
祁晟:……
他默了好一会,才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手臂往外放,又曲起腿,让她的腿滑下去。
好在她睡相不至于太差,只一回,之后手脚再也没有搭上来,祁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逐渐天明,祁晟感觉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屋中虽点着红烛,但他双目视物不明,转头望去也只是一片昏暗。
“祖母,你怎过来了?”他放低了声音。
便是看不到,也知道来人是谁。
何老婆子一宿没睡,天一擦亮就没忍住过来看看孙子。
她看了眼睡在外头,睡得香甜的丽娘,又看向孙子,小声说:“我就过来瞅一眼,你再歇一会。”
说着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外。
确认孙子还醒着,何老婆子边深深呼了一口气,边拍了拍胸口。
陆鸢醒的时候,望着屋顶发了会呆。
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成亲了,祁晟也醒了。
她能睡得这么舒服,是因为昨晚睡的是木板床,所以格外舒服。
她扭头看了眼里侧,祁晟已经起来了。
她从床上起来,拿过一旁的梳篦,梳头编发,然后用布巾挽着走出屋子。
门一开,就看到门外头蹲着的两小只。
而祁晟则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坐在院子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寸头黑色古袍,竟也不违和。
陆鸢蹲下来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问:“怎么醒来了没喊我?”
春花应道:“曾祖母不让我们叫娘,说让娘睡久点。”
陆鸢诧异地看向厨房的方向,她这待遇,从今天就要改变了?
才想着,厨房就传出何老婆子喊她的声音:“醒了就赶紧过来帮忙,别想着我来伺候你。”
陆鸢:……
她想多了。
祁晟回了神,听着苏氏应他祖母,“我好歹还把祁晟冲喜冲醒了,就不能让我再闲两日?”
祁晟暗道其实也不算是冲喜醒的,但事实上他也真的是因为苏氏才醒的,还真反驳不了。
陆鸢盥洗后,才进的厨房。
一进厨房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她循着气味往瓦锅望去,掀开看了眼,是炖鸡汤。
她一惊:“老太太你把大红给杀了?!”
何老婆子没好气道:“炖鸡汤用的母鸡!是从别人家买来的!”
陆鸢松了一口气,问:“那大红咋办?要杀了?还是拿到市集上卖了?”
祁晟听着厨房里的对话,微微蹙眉。
烧火的何老婆子一顿,与陆鸢对视好半晌,才问:“你觉得呢?”
陆鸢:“好歹都拜了一半的堂,也是个吉祥物,怎么安排都不合适,要不先养着?”
何老婆子道:“它又不会生蛋,留着也浪费粮食。”
陆鸢:“也可以和母鸡配种,孵两窝小鸡也可以的。”
祁晟听到她的话,一时无言。
她竟还想着孵小鸡的事……
何老婆子闻言,瞅了眼院子外头的孙子,小声道:“别瞎咧咧,再怎么着,也不能用大红配种。”
陆鸢也反应了过来,确实,祁晟还挺在意这点的。
一下子,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那怎么处理?”
何老婆子一默,还真不好处理,最后也是和她一样的答案。
“那就先养着吧。”
两人达成了共识,一会后,陆鸢问:“能不能给银子,请里正用牛车拉祁晟去镇上看大夫?”
何老婆子忙纠正:“叫什么祁晟,那是你郎君,哪有夫妻直呼其名的,你得喊郎君!”
陆鸢只得改正:“那能不能去找里正,用牛车载我的郎君去镇上?”
听到厨房里传出的那声郎君,祁晟有些许的不自在。
何老婆子满意了,道:“今早我就去找了里正说了这事,约好一会吃完早饭就去镇上。”
说着,她朝着外边的孙子道:“晟哥儿,吃了早饭,咱们再去镇上。”
祁晟应:“缓点没关系。”
他知晓祖母为了医治他,几乎把家底都掏光了,家里也没什么银子了。
陆鸢却在一旁道:“怎么没关系了,得赶紧治好,挑起当家的大梁。”
这挑水砍柴的活,虽说这个月还有牛翠干,但过了一个月,也就没人干了。
她细胳膊细腿,一个人挑一家五口人的用水,还不得把肩膀都压垮了?
祁晟的眼睛得治,还得赶紧治!
陆鸢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是担心银钱的问题,我有一点,就先垫着。”
何老婆子也道:“我多做几条帕子,到时托人拿到城里卖,总能卖得高价。”
现在也不用李老汉帮忙照顾了,一个月也能省下几十文钱。
祁晟沉默了下来,顿感无力。
他虽然醒了,但因着这双眼睛,依旧还是个拖累。
何老婆子喊两个孩子:“春花,秋花吃朝食了。”
听到祖母喊两个孩子,祁晟想起苏氏的两个孩子。
他没当过后爹,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两个孩子相处。所以从醒来到现在,都还未说过话。
何老婆子把孙子带到桌边坐了下来,撇了油,舀了一碗满满都是肉的鸡汤放到他面前,说:“你昏睡三个月,瘦了一大圈,多吃点补补。”
何老婆子只顾着孙子,连自己都没顾上,陆鸢便给她和自己,还有两个孩子都舀了一碗汤。
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喂给秋花:“多吃点,补补身子。”
她琢磨着这两个孩子腹中有虫,所以这大半个月下来,便是能饱腹了,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会去镇上,也把她们带上,让大夫给把把脉,顺道开些能驱虫的药。
陆鸢把秋花喂了,再给她一个鸡爪子啃着,然后才喝上自己的汤。
虽然鸡汤里什么都没放,可用砂锅煲的老母鸡汤,又香又鲜,还带着丝丝甜味。
陆鸢喝了一碗,又去盛了一碗。
往常肯定会数落她的何老婆子,这回却少见的没阻止。
陆鸢回位置上坐下,问:“老太太,这一只母鸡得多少钱?”
以后每半个月炖上一会,不仅能打打牙祭,还能补身子。
何老婆子道:“三十五文一只,怎地,你也想买来炖汤?”
陆鸢笑道:“等我再摆上几回摊,手里富裕了,就买。”
喝了鸡汤,何老婆子又给孙子盛了一碗鸡汤熬的粥:“喝点粥。”
祁晟:“祖母你吃,别只顾着我。”
何老婆子望着孙子,眼里是藏不住的笑:“看着你吃,祖母心里就高兴。”
陆鸢吃得快,吃好了,便道:“我先去把衣服洗了,你们先吃。”
说着,就离开了位置,拿了衣服就去河边洗。
去了河边,已经有好些个妇人在洗衣服了。
平时一个个对她爱答不理的妇人,一见着她,立马招手:“祁家媳妇,来这,来这。”
一个个妇人,好不热情,把陆鸢都给吓了一跳。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陆鸢也扬起笑,回道:“你们先洗,你们先洗。”
她跑到黄兰身边蹲下,小声嘀咕:“之前还因为我是个寡妇,觉得不吉利,话都不与我多说。今儿个一个个这么的热情,都中邪了不成?”
黄兰好笑道:“那里是中邪了,是好奇你家的事,再者都觉得你把何老婆子的孙子给冲喜醒了,是个有福气的,也都想沾沾你的喜气。”
陆鸢撇了撇嘴,心说这些人还真现实。
黄兰问:“祁晟现在什么情况,他头发咋被剪了?瞧着还真像是和尚还俗回来的,而且我还听我大伯哥说他眼睛瞧不见了,咋回事呀?”
陆鸢解释:“之前他长睡不醒,躺着沐发不方便,便剪成那样了。眼睛瞧不见,许是磕着头伤着了眼睛,一会儿就去镇上的医馆瞧瞧。”
黄兰叹了一口气,说:“好不容易醒来了,家里也有了劳动力,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说着,又提起旧事:“你家男人以前可是村里打猎的一把好手,他甚至还猎过狼呢,挣了不少的银钱。”
“这回好了,估计何老婆子也不会再让他进山打猎了,家里的田也都典给了里正,那这之后能干啥?”
陆鸢想了想,说:“只要四肢俱全,眼睛也治好了,肯定能找到活计的。”
他打猎都那么厉害了,干别的活肯定也不成问题。
便是干不成别的,那也是可以跟着她一块做买卖的。等她有了帮手,没准还能考虑在镇上租一个长期摊子,除了卖豆乳,也还能卖点别的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