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公主府的车驾来了。”
顾闲余叹了口气,满是怀念地看着自己柔软的大床,上面的被子今天白天才晒过的,还有螨虫尸体的味道。
“驸马。公主府的长史大人在候着了。”
顾闲余理了理衣袍,将房门打开。
中庸小厮引路,顾闲余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虽然她是有一点消极怠工的情绪,但是现在走得慢真不怪她,实在是这个身体太虚弱了。
出了驸马府,顾闲余已经捂着胸口开始哼哧哼哧的喘气。
快不行了,感觉快缓不过来了。
小厮很担心地看着她,又不敢过去扶她,毕竟驸马府的人都知道,这位驸马不爱说话,不喜人近身,病怏怏地还不爱看大夫喝药。
每天只爱在园子里对着花花草草叹气,今天又多了个新爱好,关在房里叹气。
仆人趴在了车驾旁,等着主子踩着他的背上去。
顾闲余皱了皱眉,驸马府里的小厮赶紧拿了个小凳子出来。
“主子不喜有人近身,踩着死物更好。”他把马凳放了过去。
那仆人赶紧退到一旁。
顾闲余很满意这个小厮,她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文钱,用帕子包住手,隔着帕子把那一文钱给他。
小厮顿了顿,他是自己花钱本前途才花银子买驸马府的差事,原以为能捞一笔大的,没想到驸马这么抠门。
说实话……他没见过这么小的赏赐。
但是主子赏了,你不能不收,也不能不谢恩。
他赶紧跪了下来,行了最大的礼,一跪一叩一高呼:“奴才惶恐,秀安叩谢主子赏赐。”
惶恐。一般是收到天大赏赐的时候才会说的。
这有点嘲讽的意思了。
但顾闲余没听出来,她摆了摆手,免了他后面的两跪两叩。
秀安立马站了起来,乖乖躲到一边。
顾闲余看着公主府的金长史,她又悠悠地叹了口气。
金长史笑了笑,弓着身子伸出手臂,“驸马请。莫要让殿下久等了。”
顾闲余又一次叹气,慢慢地上了马车,她摇摇晃晃,看得人心底害怕极了,生怕驸马当着他们的面直挺挺地倒下来了。
还好,驸马弱虽弱了点,但不至于马上就死了。
她安然无恙地上了马车,金长史也跟着松了口气。
大婚当天,她跟在驸马身后,眼睁睁看着驸马众目睽睽之下在马上倒了下来。
驸马受了惊,他们随从队全部受罚,她养了半个月,后背上的杖伤还没痊愈呢。
进了公主府,天色已经黑了。
“请驸马沐浴。”一群人乌泱泱地跟着,还要请她去洗澡。
顾闲余想,有时候人生死一次就够了,不用再死去活来的。
“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
她只要和别人说话就结巴,为了避免结巴被人笑话,她就学会了惜字如金一字一顿的说。
这样不仅不会被人笑话结巴,看起来还挺高冷唬人的。
就是她可惜,她现在走太久了,累得大喘气,每蹦出一个字就要猛地吸一大口气,下人们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她一口气提上来了吐不下去。
下人们也不敢彻底离开,一个个守在门口,还有人伸着脖子听着里面的动静。
驸马那么弱,要是待会水声停了,他们冒死也要进去救驸马。
“唉。”顾闲余慢悠悠地脱衣服,能拖一会是一会,反正她不想面对公主,也不想再被公主的丫鬟一拳打晕送到床底下去。
还有那个脏兮兮的绳子,呕!
而忙碌了一天的公主殿下,这会还在书房看书,被身边的主簿提醒以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五,是驸马来伴寝的日子。
“她来了?”孟谦言将手中的兵法翻了一页,随口问道,“二皇兄那边是什么安排?”
“一些下作手段,不值得污了主子的耳。”主簿思兰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孟谦言也没有再问下去,总归二皇兄来来去去也只会用些乾元和坤泽之间地卑劣之法。
“不过——”思兰欲言又止,“殿下,驸马似乎有些反常。”
孟谦言唇角扬起,眼底的不屑一览无余,“她又如何?”
“这——属下不敢说,这是银一递来的驸马言行册。请主子过目。”
孟谦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思兰不敢说的事,她接过那本小册子,带着几分好奇的翻开。
起初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直到翻了好几页的‘唉’字之后,终于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孟谦言的手顿了顿,指着那一行字问道:“何意?”
“属下不知。”
“呵。她倒是胆子大了,敢在背地里这么说本宫?”孟谦言怀疑驸马背地里给她扎小人也是可能的。
“她人呢?”孟谦言将那册子丢给思兰,“什么时候过来?”
“驸马,还在沐浴。”
“我记得宫里送了些番邦进贡的红果来,既然驸马说了想种地,让驸马连夜将那些红果移到本宫的园子里去。”
“这……殿下,宫里的听房嬷嬷已经到了。再者,驸马的身体也折腾不起啊。”
“呵。伺候红果不行,难不成她还能伺候本宫吗?”孟谦言看了一眼思兰手里的小册子,“听本宫的,让她去!本宫倒想看看,她今夜过后还能有几分爱种地。”
思兰正要出去,孟谦言又道:“明日待驸马忙完了,让驸马即刻来见本宫。”
这就是不让驸马清洗的意思了。
看来殿下也是被那些话给气着了。
想来也是,哪个坤泽能容忍得下这般言论。
她记得公主大婚那日,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好像是银一。
银一又被派去监视驸马。
想到这里,思兰赶紧打开册子看了看,想看看银一有没有公报私仇伪造记录。
但看到都是金十六的笔迹,她放心了许多。
金十六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做出那等污蔑之事的。
彼时的金十六在安慰银一。
“放心吧。我把她用铜板羞辱下人的事也记了。殿下最忌讳这些了,肯定不会轻饶她。”
“这能行吗?驸马看起来不像是羞辱那小厮啊。”
“堂堂驸马,一文钱打赏,这还不是羞辱吗?”金十六问她,“我又没有误会她,只是如实记录,怎么理解全看殿下的意思了。”
“还是你机灵啊。”银一戳了戳她的胳膊,“走,我们去园子里看驸马伺候红果。”
顾闲余刚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公主身边的主簿来了。
“思兰见过驸马。”
“嗯。”顾闲余想着,事已至此,早死早超生,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一点,“走吧。”
“驸马!”思兰恭敬道,“殿下有其他吩咐。今夜免了驸马的伴寝。”
顾闲余眼睛亮了起来,有些欢快又急促的问:“我,回去?”
“不。驸马,殿下听闻您喜爱花草,恰逢宫中恩赐一批番邦贡礼,其中就有几盆红果。殿下恩准您亲自去伺候着。”
“红果,是,什么?”
顾闲余虽然很遗憾不能回驸马府睡自己温暖的床,但是公主居然让她去养果子。
公主虽然不怎么讲究,还有点埋汰人,但是……她怪好的呢。
“走。走,边走着边说。”顾闲余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红果了。
思兰看到她这个反应有些意外。
怎么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喜欢一样?
“驸马请随属下这边走。”她在前面带路,和驸马保持了一点距离,听驸马府的人说,驸马和人挨近了身上就气疹子,还会吸不上气,看着半死不活的。
她可不想触霉头。还是离远点好。
“属下也不知道红果是何物,番邦来人说此物观赏最佳。切不可食用,不可采摘果子。”
“不,不能……吃啊。”顾闲余有几分遗憾。
不过很快她有开心起来了,明目张胆接触植物的机会可不多,在驸马府她敢动手,下面就跪一排的人请罪,她只敢看着她那植物稀稀疏疏的园子,遗憾的叹息。
“看,看也行。快,走快些。”顾闲余催她。
思兰察觉到她是真的很心急,更加不敢走快了。
她自己用轻功赶过去都没事,就怕驸马走快了魂儿跟不上了,死半路了。
“到了。”思兰带着她慢悠悠地到了花园,亭灯里的蜡烛亮晃晃的,风一吹就跟着晃动,周围的影子也跟着荡来荡去,晚上出了巡逻的护卫,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思兰打量着驸马,这瘦弱小身板,病怏怏的身子骨,风一吹就能被刮跑的人儿,现在在这里不仅不害怕,还难得露出了些笑意。
“辣椒。”顾闲余眼睛亮了起来,伸手指了过去,“吃,吃的。”
“驸马,此物不可食用。”思兰拦住她,好歹也是驸马,上了皇家玉碟的,可不能现在就死了。
新婚不过半个月,驸马在公主府中毒身亡,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不,不识货,货啊。你们。”顾闲余又激动了,她努力平复情绪,“吃的,没毒。辣椒,暖身子,发热,镇痛,御寒。好,东西。”
思兰看到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痛心疾首地说:“还有火锅!”
顾闲余想,怪不得来了半个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吃得不对。
“驸马当真?”思兰起初是不在意的,可是随着顾闲余说出那么多功效,她心下越来越惊,“若是驸马敢肯定,属下这便去禀告殿下。”
“肯定。”顾闲余挺了挺胸膛,别的东西她不知道,农作物她还能不知道吗?
“属下这就去禀告殿下,还请驸马在此稍候片刻,属下去去就来。”
顾闲余摆了摆手,今天和大活人说了好多话,累死她了。
待会要是公主亲自来了,她还要和公主继续说话,她要留着点精力。
等思兰走后,顾闲余便蹲到了所谓红果的旁边。
红彤彤的小辣椒啊,这小小的一个能炒一盘辣菜了。
这棵辣椒树不怎么给力,只挂了几个果,要是她还有异能,可以催生好多出来。
要是异能恢复到前世的七阶,她十秒钟可以把这个园子种满辣椒。
“唉。”
她又叹了口气。
“驸马为何叹气?”孟谦言好奇,这人近日来连着叹气,且毫不遮掩,又是为何呢?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顾闲余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差点和公主碰上。
她赶紧退到一边,像是躲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孟谦言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毕竟就跟牛打滚似的大动静,想不察觉都难。
“驸马躲着本宫?本宫有何不妥,竟让驸马嫌弃至此?”孟谦言没有立即开口问辣椒的事,比起这个东西是不是食物,她更好奇驸马作为本朝子民,是如何知道此物的,莫非与番邦有过接触?
是驸马与番邦接触,还是二皇子那一党与番邦有接触?
孟谦言心思很多,面上不显,只是先问罪驸马为何避开她。
驸马是乾元,她是坤泽,按理来说这世上的乾元总是比坤泽高贵些。
可她是天家公主,驸马是臣子,驸马躲她是大不敬,往严重地说是死罪。
顾闲余倒是不害怕公主。
古代最可怕的是人命如草芥,是皇权压顶身不由己。
可她是末世产物,她出生的时候,末世都开始好几年了,秩序崩坏,人性泯灭,人类和野兽没有区别,甚至很多人不如野兽。
有了前世做对比,她觉得现在这个时代很幸福。
没有丧尸,没有怪物,虽然人和人之间也会打仗,但就是一群人拿着简陋粗糙的东西戳来戳去,砍来砍去,观赏性十足,杀伤力不大。
毕竟末世后,即便是普通人也会用枪支弹药和新型的异能杀伤武。
“驸马为何不说话?”孟谦言故意逼近她。
顾闲余又惊恐了,想要后退,但是被孟谦言呵斥住了。
顾闲余不是被她吓到才不动弹,而是她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她鼻翼耸动,猛地凑近孟谦言,嗅了嗅:“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