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87

作者:耶斯莫拉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你能否给我点回应……


    你信神吗?


    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


    或言辞激烈,或死寂如坟。


    自己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信的吧?


    相信自己,相信他——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神明。


    于是听着西川贺的言语,琴酒在等待弥撒结束后问,“你信神吗?”


    这个问题放在那时问确实很像是在挑衅,但好在西川贺了解他的意思。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那种很轻蔑,很懒散的笑。


    他说,“我只信自己,当然,我自己也是神明,所以换而言之,我信神。”


    似乎没什么可参考的意味。


    但却也足够了。


    琴酒想,自己或许该邀请对方与自己共度狂欢节,最不济也该呆到情人节的结束,然后在寂静的夜晚与恋人互诉衷肠。


    但很可惜,他们都不是那种将恋爱放在最前的人。


    于是琴酒只是说,“刚刚有人提起二月份的玛丽节。”


    “嗯。”


    他的恋人走出忏悔室,任凭神圣的光辉倾洒在他这渎神之人身上。


    “……什么时候回去?”


    最终琴酒只是这样问。


    “最起码要清理完这里分部的老鼠再走……啊,不对。”


    年轻人转过身,皱起眉,“我还需要回去整合港口,这件事总不能扔给波本他们做。”


    要是被钻了空子捞去公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说波本和苏格兰在自己手下还算安分守己,但总归不是自己的人,贝尔摩德最近跑去法国拍戏,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虽然两头跑对我来说不是件事,但这样高强度地更换身体确实也不太好——阿阵!”


    西川贺扬起笑,话还没说,便被拢上来的手给拍下。


    琴酒按了按年轻人的头顶,语气很淡,“知道了。”


    “那就拜托啦~回来给你接风。”


    “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也不知道。对了,这次的葬礼需要我出席吗?我想罗马的墓地大概还不能够一次性下葬四个样貌相似的尸体的吧?”


    年轻人像猫儿一样,仰起头去蹭琴酒的掌心,眯起的眼睛露出一线碧绿,幽幽得在暗处闪着光。


    原先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不知何时翘起,长袍因为动作而扬起好看的弧度,被风吹鼓又落下,不再贴合着脚跺。


    西川贺捏着《圣经》的一角,尽管站的笔直,却怎么看怎么像个正在喧嚣剧场中心的演员。


    领人宣读的老神父快步走来,在看见样貌大有不同的年轻人时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落寞的笑容。


    “密斯卡岱先生。”


    老人说,“欢迎回来。”


    琴酒不动声色地向老人背后走去。


    “嗯。”


    西川贺笑容不变,“这些年辛苦你了,经营教堂毕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组织决定给予你奖励。”


    老神父先是一喜,但很快又在西川贺的注视下转换了神情。


    他左右看看,最终还是选择将两人引到神像的背面,“振新教堂,将祂的慈爱传播是我的本职……神啊,愿你能赦免我的罪。”


    假模假样地念了几句,这位早年便与乌丸莲耶搭上线的老人吞了吞口水,眼中不掩期待,只是故作姿态地低吟,“只是可怜了那孩子……他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西川贺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笑在神像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回荡,恰巧掩盖住了枪支上膛的嗡鸣。


    以为说错了话的老人搓了搓手,撑着下垂的眼皮努力弯了身子,向组织里的红人讨笑。


    西川贺倒是不在意那些惺惺作态,只是捏着书角把玩。


    也不知他究竟自那本书的封壳瞧见了什么,原本有些阴郁下去的神情再次扬起,看起来心情倒是比先前还要愉快。


    年轻人有些散漫地开口:“对,好孩子,请来吧,先生,你毕竟是组织的老人,那位先生对你还是很看重的,所以……”


    没说完的话才足够令人浮想联翩,果不其然,老人原本红润的大饼脸越加涨红,堪比方才出炉的红炭。


    他确实为组织工作了很多年,或者说,他为组织工作了太多年。


    ——以至于失去了那点需要恪守的分寸。


    组织虽说本部在日本,给与各国分部代号领导人的权利也够大,但并不代表可以与敌人勾勾搭搭,暗通曲款。


    可惜总有人不明白这条道理。


    老神父将视线挪至方才琴酒将死去的身躯放置的休息室,不待西川贺说,那人就抢先开口:“那里是我的休息室,很僻静的!我来带路!”


    “哦,这恐怕不必了。”


    “啊?”


    冰凉的枪口抵住了那滚圆的腰身,老人混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向本部来的代号干部,就听见对方笑意盈盈的声音。


    “呯!”


    小小的,几不可闻的响声被掩盖在了孩子们的吵闹声中,原本引着琴酒进教堂的修女们自各个大理石柱后缓缓走出,拖着老人已经无力了的身躯向后门走去。


    “愿主庇佑您。”


    身穿黑色修士服的瘦削哑女比划着,眼中盈满喜悦。


    她提着衣摆,轻快地转了一个圈,便被年长的女修轻轻推走,好不再打搅她们收拾。


    血缓缓流下,却赶不在激起来者惊叫前就被擦净。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琴酒垂着手,他正持着一柄犀牛左轮手枪。


    枪体进行过改造,接近静音。


    古朴,好用,却不是组织统一配发下去的。


    或者说,这位神父先生的休息室里,储存了一堆这样“组织未曾拥有收货渠道”的热武器。


    ——以及一张来自与组织不对付的当地**的巨额支票以及他个人账户的异常金额进出记录。


    然而在琴酒在神父的指示下将西川贺先前使用的躯体搬进去时,琴酒就核对过了组织批放资金的日期。


    遗憾的是,那些数目并对不上号,反倒是来源地被解码,显示出了与组织不对付的本地**的地址。


    “从你休息室拿的,不用谢。”


    年轻人站在神像的背面,笼在阴影下,挥了挥那张支票,在成功看见那胖硕神父脸色灰败下去的时候笑容骤然热烈了数倍。


    “真是个好孩子。”


    他弹了弹支票,侧耳倾听那悦耳的回弹声。


    琴酒看了过来。


    西川贺笑意盈盈,“或者说不愧是‘我’吗?带来这样大一份礼品,倒使我不知所措起来……再向教堂的女孩们投入一笔资助吧,”


    他转过身,已经由阴影处向外踏步。


    远远的,那不容质疑的欢快话语传了过来。


    “就用查明的这笔钱,你做得到的吧,GIN?”


    “是。”


    “那就好。”


    ……


    “接下来呢?你没有向他提出邀请?”


    男人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调笑,琴酒看了对方一眼,却只是垂下眼。


    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眼睛只是忍不住地透过光的折射去看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年轻人闭着眼,也不知去到了世界的那个角落。


    “总会有时间的。”


    琴酒说:“总会有的。”


    第82章 恋人的谎言是爱的温床


    尽管密斯卡岱还想就年轻人间的恋爱问题再讨论一二,但他已经灵魂归位了的兄弟却没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我多希望你这次用的是一次性的身体。”


    男人叹了口气,“那样我就好有借口挽留你再呆会。”


    “然后你来收拾两具尸体并帮着处理后事?”


    西川贺不屑的嗤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他是没能追上朗姆以及对方所带着的那个孩子,但就方才那些时间倒也足够他向赤井秀一了解清楚对方所知的来龙去脉。


    倒也是说对方不愧是经历过乌丸莲耶创业初期大逃杀拼出来的人,在西川贺上位后便开始暗渡陈仓,仗着自己老代号干部的势,抢先一步勾搭上了动物园,不仅跳槽成功,这几年还大有掌权动物园的意思。


    “我就是不明白你当时怎么会给他们起了这么个名字。”


    密斯卡岱勤勤恳恳地收拾着调酒器具,橘黄的灯光照得他面目慈祥,温和和蔼。


    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将组织那些个老辈子炸上天,篡位上台的二代。


    琴酒谨慎地在两兄弟的对话中保持沉默,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酒液出神。


    一只手自他身后伸来,撑着桌面。


    年轻人与琴酒贴得极近,是琴酒一侧脸就能碰脸的程度。


    若有若无的茶味自对方的袖口传来,精致的绿钻袖口被镶嵌在铂金纸上,又遮掩住了那半截腕骨。


    琴酒垂眸弹了下杯壁。


    金色的酒液无声地来回晃动着。


    “一群动物而已……看好你自己——”


    西川贺的话显然未尽,但他却不再说了。


    密斯卡岱比他还要恼怒那次被人替代的事,至于那些迷幻的命运,在这些被西川贺刻意的外界接触中逐渐消减,以至于密斯卡岱不再像先前那般开口闭口就是“命运”。


    命运啊命运。


    说得好是先知的教诲。


    说得不好就是引人自刎的魔咒。


    他的家人不需要被这虚幻所困扰。


    他自会为对方推平未来一切坎坷。


    至于自己的命运……


    他最多会在假许的终场为那绚烂放铳礼花。


    更别提现如今,在他的调查下,电话里的一切都被推翻。


    往好处想,或许电话与兄长的所见都不过上天给予的指引。


    他或许是被庇护着的幸运的孩子——才怪。


    西川贺撑在桌面上的食指敲了敲桌面,那捉摸不透的笑容便重回了他脸上。


    要是这样的一切都不过上天对他所施舍的些许怜悯,他还不如当即点燃组织堆放的武器库给这世界炸个大洞。


    污染个百八十年动植物都无法生存那种。


    既然有想玩弄他的心思,那就要做好承担他怒火的准备。


    他向来是要被捧在高位,被人阿谀奉承着的。


    “我们回去了。”


    最终西川贺只是这样说。


    他带着一点冷淡,一点自得,一点兴奋,拽住了琴酒的衣袖,踏着堪称欢快的脚步,冷着张脸走出了酒吧。


    夜已经将尽了。


    些许晨曦自道路的那头,被矮小居民楼所遮掩的地平线刺出,又以强硬姿态不容分说地将黑夜编织进它的身躯。


    街道一侧就是河流,再往远处去就是遥无边际的大海。


    海风很柔地在吹,带来些许咸湿气息。


    一下又一下,混乱不堪的潮水冲击着堤岸。


    有荒废了的木床被系在了码头,静静地摇晃。


    西川贺的目光落到了上面。


    他改变了原先向前的脚步。


    琴酒却注意到年轻人的脚步开始渐缓,于是便抢先一步站到了对方身前,抬起被拽住了的衣袖。


    属于狙击手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掠过了头顶。


    不算大的动静,却也足够将一个人自他的世界中带回这人世。


    两双绿色的眼睛对上了线。


    半响,年轻人笑了一下,反手握住了琴酒高高举起的手,带着引导意味地,揽着对方向后撤了半步。


    琴酒顺着对方的动作而后撤,在感受对方加大了手中力度后,率先别住了西川贺将至的舞步。


    于是年轻人只得退而求次,改为女步,d滑出了一个圈。


    一,二,三,四。


    向后,向后,再向左。


    清晨的冷风吹散了发丝,鼓起的风衣下脚步不停地旋转。


    他们穿的不是皮鞋,衣衫也只是便服,却也足够跳完这支舞。


    太阳还没升起,乌鸦们也未归巢。


    月牙将落,星辰隐坠。


    唯有彼此的眼眸明亮如初。


    不知是从何处有人开始歌唱,沙哑苍老的嗓音却仍然遮掩不住词句中激昂的爱意。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休恋那丽日当空,


    转眼会云雾迷蒙。


    休叹那百花飘零,


    催折于无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混乱的舞步自是比不上他们曾参加过的,那些名流所请的专业的舞蹈家,甚至在不平整的街道上,西川贺还踩了琴酒几脚,但笑声却逐渐响起,与那悠扬动听的歌声相伴。


    在住在街边,忍无可忍的居民倒下一盆洗菜水前,两人终于停下了舞步。


    带着旋转的惯性,他们摔到一道古墙上。


    西川贺紧紧牵着琴酒的手,撑住斑驳的墙壁弓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运动而产生的热气将他的脸看起来红扑扑的,彼此的呼吸萦绕在一起时再做什么都算不得过分。


    “要殉/情吗?”


    年轻人伸手勾住琴酒的脖颈,兴奋使他的双眼异常璀璨迷人。


    就像他所邀请的一样。


    来殉/情吧,一同坠入死亡的冥海,再在太阳升起的时刻浮上海面。


    使夏日常新,美貌无损。


    来殉/情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就我和你,再无他人间入。


    来殉/情吧,来接吻吧,来爱我吧。


    窒/息的簇拥我,直至到达永恒的国度。


    “我们春天去威尼斯。”


    年轻人仰着头,将他内敛爱人脸上诧异的神色一览而尽。


    于是他凑了过去,轻轻咬了一下琴酒的耳尖。


    呢喃的低语便这样传入了耳道,在皮肉的催化下将暧昧涨得无限大。


    年轻人说,“我们春天去威尼斯,在玛丽节之前就去。”


    他将情话说得如此认真,便也不能怪别人对他所展示出的甜蜜沉溺。


    看哪,他这样好,这样完美,这样不可一世而明亮耀眼到令人头晕目眩。


    琴酒只能低下头,虚虚揽住了西川贺的肩,闭上双眼,蜻蜓点水般虔诚吻住了对方的唇瓣。


    “阿阵我——”


    “嘘。”


    男人的嗓音有些哑,面上带了些许柔软的笑。


    他遮住了西川贺的眼睛,重新低下了头。


    “再教你一件事。”


    “什么?”


    年轻人的语调听起来很兴奋,自琴酒掌心中不停扇动的睫毛便能看出此刻他内心的愉悦。


    天光已经快大亮,很快他们又要为了工作或是其他而四处奔走。


    连接着大海的河流波光粼粼,仿若午夜的星辰尽数坠落其中。


    或许殉情也是不错的。


    不知会在哪一副身体里醒来的自己重新开始等待恋人的归来就好了。


    琴酒想。


    就是要麻烦密斯卡岱处理接下来的事宜了。


    只是可惜自己必须留在西川贺之后离去。


    ——他得埋葬自己的爱人。


    千千万万次。


    然后再将对方自冥海中接回。


    于是深吸一口气,男人开口:


    “接吻是要闭眼睛的,还有——”


    “还有?”


    ……说谎的话,至少要看着人。“别说话,让我吻你。”


    温柔的,珍怜的吻。


    自额头而下,直至嘴角。


    细细密密,轻柔得就好像信徒的献忠。


    又好像骑士的诺言。


    “你什么时候回来?”


    琴酒的气息没变,捧着年轻人的脸,一下下地吻着对方的嘴角。


    西川贺闭着眼睛——他向来是个好学的好学生,以至于看不见恋人垂着的眼睫遮掩了大半的眼眸中那近乎冷冽的光。


    “马上。”他说。


    撒谎。


    “你去做什么?”


    “嘛……一些,唔,微不足道却很琐碎的麻烦事。”


    撒谎。


    “我能等到你吗?”


    “会的,我会来找你的。”


    还是撒谎。


    抚摸着恋人因为海风而重新冷下来的脸庞,琴酒一言不发。


    就像他想挽留对方的离去却怎么都做不到。


    沙子总是越握越少的。


    西川贺也一样。


    只不过对方会在自己露出些许违背的意思时,就抢先将自己扔到“安全所”。


    只不过握住沙子的结局是能留下些许,而他只能静静等待最后的死寂。


    你在等待什么?


    脑海中,似乎有人在说:


    和他殉情吧,做他最好的恋人的搭档,知情识趣点,别让他讨厌自己。


    他总是一个人,太辛苦太孤独,就算是太阳也总得有人陪伴守卫。


    你在等待什么呢?


    在那些日日夜夜里。


    “……二月。”


    “什么?”


    西川贺趁机想睁开眼,却又被琴酒的手死死遮住。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平缓,令人安心。


    “我说错了,狂欢节在二月十四日开始,如果要去,我们需要提前购票。”


    “……”


    “那是冬天,西川,我们春天去不了的。”


    “……哈。”


    “你去做什么?”


    “……铲除那群动物……”


    “撒谎。”


    “…………并借机处理其余密斯卡岱。”


    “……所有?”


    “所有。”


    “会回来吗?”


    “或许。”


    冰凉的体温覆盖在了琴酒的手背,并将其自眼睛上挪开。


    西川贺正弯着眼睛笑。


    那双好看的,明亮的,再也无法复刻的绿眼睛里含满了明媚的,温柔的笑意。


    他说:“你看,都是你的错,将气氛弄得这样尴尬。”


    他说:“我都说了,我们一起去殉/情就好了。”


    他说:“现在只好我一个人去了。”


    第83章 晚间新闻——由白鸠制药倾情赞助……


    “欢迎收看……现在是……下午六点……”


    “怪盗基德……将于三天后……”


    “鸟取某民居起火……”


    “伦敦……区发生恐怖袭击……一人失踪……”


    “德国化工厂爆炸……公海上方出现大量黑烟……”


    “大批走私物品被公安缉获……”


    “白鸠制药在美国上市。”


    “樱花季即将到来,各界名流齐聚东京。”


    “狂欢节即将开始。”


    “咯哒。”


    “哒,哒,哒,哒,哒……”


    “监控调式完成。”


    “生命体征正常,随时都有可能苏醒。”


    半梦半醒的间隙,男人听见一声轻笑。


    那人关掉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新闻,沉默片刻最终俯身在沉睡着的人的额头落下一吻。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笑,将话语编成了小曲,却哼唱得一塌糊涂。


    他说:“快快醒来吧,王子殿下~”


    “再不醒来,公主就要离开了哦~”


    “……”


    “……”


    ——————


    ——


    男人睁开了双眼。


    他醒了。


    在一间通体洁白,遍布监控的房间里苏醒,远处的客厅里,今日的新闻正在播出。


    “今天是怪盗基德预告的日期……”


    女主持站在人群外,一脸兴奋地解说。


    琴酒坐在床上,看着屏幕闪烁。


    作为狙击手的职业素养使他能毫不费劲地看清那上面飞速滚动的字幕。


    ——当然,他同时也看见了,身着黑色正装,手提公文包,被簇拥进入展馆的西川贺。


    不知是否那人也感应到了电视那头恋人的目光,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略微偏过了点头。


    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挡住了照相机的灯光,然而突兀的是,在他张开的无名指上,一枚戒指却不翼而飞。


    站在年轻人身边的男孩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露出了迟疑的神情,最终也还是快步跟上了西川贺的脚步离去。


    “咔啦——”


    是重物相撞击的声响。


    琴酒看了过去——


    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合拢,只是虚虚地掩了条缝,那上面挂着只怪里怪气,破破烂烂的黑色晴天娃娃。


    娃娃的脸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性笔勾勒出五官,而西川贺手上遗失的那枚戒指,则正卡在了娃娃的脖颈处。


    阳光照下来,对面铺满玻璃的大楼出乎意料得没有很刺眼,只是衬得那娃娃更加摇摇欲坠。


    耳侧女主持的语速越来越快,夹杂着车流经过的声音,扭曲得开始变形。


    暗红色的监控齐齐闪了闪光。


    琴酒走了过去。


    他推开了窗。


    然后抓住娃娃跳了下去。


    “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显然是将一直提心掉胆的江户川柯南吓得不轻。


    男孩跟只猫儿似的,死死拽住了西川贺那长得过分的黑色大衣衣角,就差要弹起来尖叫。


    “这么紧张?”


    可惜西川贺本人却没有丝毫吓到小朋友的自觉,摸摸下巴又继续向前走。


    他们今天是受邀前来参观那枚被怪盗基德盯上了的,号称世界上最大,最纯粹的绿宝石的。


    宝石的拥有者是一位德国日裔,已经年至垂暮。


    “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留在医院休养……有趣。”


    西川贺弹了弹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正是对于宝石拥有者近况的报道。


    “医院还是在鸟取……”


    “怎么了吗?”


    江户川柯南敏锐觉出西川贺不善的语气,担忧地皱起眉,“鸟取有问题?”


    “没事。”


    年轻人侧过身,躲开了正在向这边看来的,由于东京警备不足而临时从搜查一课调来的萩原研二的目光。


    啊……好像是熟人,那就绕开吧。


    于是他又只好带着男孩向休息室走,脚步很快,以至于身型变小了的男孩一时难以跟上他的步伐。


    人群很拥挤,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场展览所邀请的人很多。


    豪富,权贵,平民。


    老人,中年人,少年,孩子。


    填满了这座破败的美术馆。


    然而怪异的是,除去前来守卫宝石的警察以及极少数参观者,其他人都拥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以及黑色的半长发。


    ——简直像极了西川贺。


    “嘘,不要回头。”


    西川贺按住了男孩的头,提着箱子继续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与他长相相似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沉默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代替了人群的交流,以至于原本伫立在站台四周的警卫也开始不安地四处张望。


    距离预告的时间快到了。


    而江户川柯南内心的不安却在扩大。


    他是前些天收到那份邀请函的,原本并不当回事,却在美术馆的门口看见了难得沉着脸的西川贺。


    从对方的口中,他这才知晓,这次的邀请人,正是当年主导实验的犯人之一。


    “可他不是在鸟——”


    “正在鸟取休养对吗?那边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转至墙角,在确定周围没人后,年轻人终于卸下了脸上严肃的神情。


    揉了揉以及僵直了的嘴角,像是没控制住又像是原形毕露,年轻人扯出了一个散漫的笑。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硬币,在指尖把玩着。


    “啊呀,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西川哥?”


    “还没看出来?”


    “西川贺”扩大了笑容,点了点他的脸,做出口型。


    “大——侦——探——”


    “现插播一条报告,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再重复一遍,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爆炸原因不明,现场混乱……”


    鸟取沿海国道上,一串越野正在行驶,其中带头的是收到上司指令,前来搜捕潜逃罪犯肋田兼则的降谷零以及以线人身份进行伪装的诸伏景光。


    风声里,属于西川贺的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正在一遍遍地重复。


    “咳咳!以下是组织叛逃人员名单更新:肋田兼则,曾代号朗姆,曾犯下多种跨国罪行,是个恐/怖/主/义狂热奉行者,自私自利无恶不作,极其擅长背刺。”


    像是笑了一声,西川贺停顿片刻这才接着说:“如若抓获,请立即击毙,组织会给予厚重奖金。”


    海浪一下下地拍打着堤岸,像是要把年轻人的声音席卷着带离。


    诸伏景光升起了车窗。


    “怎么样?他怎么说?”


    正在开车的降谷零瞥了眼身侧的诸伏景光,将油门踩至底端。


    “根本不回消息。”


    诸伏景光皱着眉,他是不相信密斯卡岱这人会大费周章地戳破他们之间维和多年的平和只是为了让他们来逮捕那个早早叛逃出组织的家伙。


    尽管他们的卧底身份对于密斯卡岱来说,有和没有根本没差别,但对方肯定不会这样轻易放下这个可以趁机大肆压榨的机会。


    不对劲。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对劲了。


    那具后来从高楼抛下来的尸体,琴酒的失踪,以及这些天密斯卡岱莫名的兴奋。


    那样高昂的神情和溢于言表的笑容,不应当只是为了抓获一名叛徒而展现。


    更况且他们最近再也没能看见密斯卡岱的任何一具躯壳到店里。


    在一周前的午夜戳破他们身份后,那个人……那孩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今天上午这才突然在暗网上发布这样一条通缉令。


    不对劲。


    那孩子遇见事了。


    然而最应该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他们却由于身份被对方驱逐出界。


    但愿他们能赶在一切结束前将对方带回来。


    然后给予对方一个做普通人的可能。


    而车内自带的广播还在继续,和西川贺懒散拖拉的声音相重合,尖锐得要将这所剩无几的一点紧绷着的希冀划破。


    “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


    “如若抓获,请立即击毙。”


    第84章 自我审判开庭


    “有趣的是,人总是会去幻想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


    “你有幻想过自己不跟随乌丸莲耶的景象吗,医生?”


    年轻人的嗓音在蜿蜒曲折的地道里拉得无线长,他持着一盏煤气灯,缓缓地跟在朗姆的身后。


    朗姆已经老了,头发苍白稀疏,矮壮的身子佝偻着,尽剩一只的眼睛不甘地死死盯着脚底的间隙看。


    并非是他不敢抬头,而是身侧已经挤满了人。


    拥有着同样面容,神情不一的人啊,簇拥着他们的制造者缓步前往处刑台。


    人影憧憧,脚步拖沓。


    那些许的火苗被地下暗道里的风一掀,便促就了黑色的浪潮。


    绿色的眼眸在暗处泛着光,没有私语,没有哭号,只是安静地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他们都是收到了朗姆派送的邀请函而前来的密斯卡岱。


    或者说,都是于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被朗姆这个初代研究员掌握了生命的实验品。


    高傲的,不屑一顾的词句是他们今天齐聚于此的原因。


    ——他们要于今天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在去除掉那些“失败”后,他们即将迎来蜕变。


    就是这样。


    于是路走到了尽头。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被朗姆绑回日本,却被西川贺半途截走了的密斯卡岱。


    他是这场盛宴的主持,同时也是见证。


    “到了。”


    中年人轻轻咳了一声,这些年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好。


    站在他两侧的密斯卡岱举起手上的提灯,将四周点亮。


    早已被腐锈了的大门反射了些许灯光,破烂不堪的纸条垂落在地,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没能及时搬走的研究器具零碎地散落着,顺着视线看去,那点零星反光一直蔓延到了门内的远方。


    他们已经来到这场实验的开端与尽头——顺着黄昏别馆实验室的方向,继续向前,即可来到一条被掩藏起来的暗道。而那建造于被推翻了的乌丸老宅之下的实验室就在暗道的尽头。


    确实不好找,也难怪西川贺这些年都不曾寻到踪迹。


    谁又会去探查一座荒野之中的山丘呢?


    更别提这周围早已被官方围起,禁止入内。


    朗姆面部抽搐了一下,他原本是想将那不听话的少爷绑走提取对方的基因好来触发这群仿制品制造之初就埋下的病变。


    谁知他派去的人早已被识破,非但没能带回人,还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回想起自己下令尾随的人被绑在审讯室里的面孔,朗姆抖了抖。


    他是经历过“西川贺”上台初期的人,自然也是了解那孩子的暴戾手段。


    要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有先见之名早早跳槽,早就和那群老伙计一同葬身于对方的爆炸中了!


    这些年的暗杀……跟踪……接近……无一例外尽被销毁,就连自己好不容易联系到了的那几个有与自己联手意向的复制品,这几日也不知去向……


    该死!


    早知道当年就因该劝先生将这祸害掐死!而不是因为一时心软留下一命!


    看看吧,他究竟都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


    一个……变异了的,无法掌控的孩子,以及将自己多年实验成果付之一炬的废品!


    凭什么?


    他明明才是给予这群东西生命的人!


    他明明才是延续这是实验,并真正引导它成功的人!


    他才是他们的神,他们的父,他们余生所要跪拜叩首,前仆后继的人!


    老人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密斯卡岱们绿色眼眸的注视下,强撑着哼了声。


    “我……你……”


    “嗤!”


    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打断了老人细若游丝的哼唧,成功将朗姆涨红的脸吓得发青。


    他们的人数是在太多太多,以至于原本胜卷在握的人在直面后也开始心生恐惧。


    并不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而是对于数量上的震惊。


    男人,女人,少年,青年,老人。


    他们都是被伪造出的存在,都是在彼此厮杀中存留下来的胜者,都是密斯卡岱。


    恰在此时,一只手提着灯自他身后伸来!


    “好了诸位。”


    站在他身后的那年轻人仰着头,丝毫不在意四周堪称人山人海的视线在那瞬间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他面带微笑,语气轻佻。


    “参观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很遗憾我们只将投影设备建设到这里,更远的地方由于政/府部门的干扰,恐怕是不能够支撑起信号的传播。”


    “噢!”


    各国的话语穿插在一起,倒是不难听出他们的遗憾以及不甘。


    毕竟都走到这了。


    谁不想看看自己出生的原因呢?


    当然——对于更多密斯卡岱来说,他们对于这方面的追求并不如山田守来得多。


    他们更多还是在意另一件事。


    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的存在——即在他们中选出一人,来成为真正的“人”。


    毕竟能将他们聚齐在一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能借此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在是再好不过。


    第一个在群里提出这个方案的密斯卡岱已经不可考察,但他们终究还是选取了这个方案。


    奇异的,这些人的眼中并没有恐惧,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吃饱了出去溜个弯,正常到毫无争议。


    “那么,请诸位将手上的灯盏扔下。对,没错,就是这样。”


    西川贺向队伍最前方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便将手上灯盏打碎,随之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朗姆原先打颤的身子也多少恢复了正常,因为就从他的感觉来看,自己确实正处于当年那个已经被封闭了的实验室门口。


    除去那个将自己绑过来的人……


    既然这些人都是幻影,那么是否代表自己还有生存的可能?


    毕竟动物园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老板消失这么长时间,肯定也反应过来了。


    只要等待……对,等待。


    “咔嚓。”


    金属震动的声音将朗姆遣回了现实,然而可惜的是眼前那个神情郁郁的男人并没有消失。


    大门被打开了。


    只有他,和朗姆。


    这个实验真正的参与者。


    真是温柔啊。


    密斯卡岱瞥了老人一眼,最终屈尊纡贵地勾住了老人繁华的外套。


    “你!”


    “怎么,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吗?”


    男人语气平淡,也不知是和西川贺学的还是这套基因里自带,拽着人专门往那些尖锐残渣上带。


    似乎是累了,他找了个还没烂完了的桌面坐下。


    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多年的梦魇成了真。


    乌丸家的绿眼睛。


    恶魔一样的血脉。


    挥之不去的恐惧使老人开始发抖,他开始回想那孩子在自己离开组织后去了何方。


    “你出生于鸟取,是乌丸家仆人的孩子。”


    微弱的火光亮起,男人捏着打火机,“啪”地一声又将其合上。


    “啪!”


    “啪!”


    “啪!”


    一下又一下。


    “给我讲个故事吧。”


    密斯卡岱的的眼神落到了远方。


    他有些累了,不太想再亲自去探究那些过往。


    “讲讲那些我还未曾知晓的过去。”


    “讲讲我这身血究竟污脏到了何种程度。”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彻底逃离。”


    ***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究竟要怎样,才能留住他的心?”


    有人站在休息室唱歌。


    西川贺站在窗台上,点了支烟。


    他是早早将这个基地里的人遣散了的,这里终究是当初培养他们的实验室,对于最后的遴选当然还是最初为好。


    “唔,有火吗?”


    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的男音自身侧传来。


    西川贺眯起眼,掏出打火机。


    那是一个很高很瘦的年轻人,穿着时尚,发型整齐,此刻正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掏烟。


    “哦,当然,当然,我工作都交接好了,当然,当然!”


    叹了口气,那人叼着根烟,扭过头来接西川贺的火。


    “是——下半年的秀我不参加,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这样。”


    长长地舒了口气,年轻人终于得了空,得以向他血脉相连的兄弟认个脸。


    “家人?”


    西川贺挑眉,他反手撑在窗台上,就但从眉眼来看,这两人根本分不出差别。


    “不,是经纪人。我是一个唔,模特?”


    那人见西川贺高高挑起的眉毛,便知对方未曾涉足过这个行业。


    “你呢?你又成为了什么人?”


    “我?”


    西川贺笑了笑,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薄荷味很淡,不多时便被年轻人所抽的雪茄烟气味压下,最终消逝于空气中。


    “我是一个黑/道头领。”


    “真是有够无趣的答案。”


    做模特的密斯卡岱“嘁”了声,便冲这层楼里歇息的密斯卡岱大声问道:“还有谁是**头领吗?”


    “看看,”


    那人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挨个数了过去。


    “光这么些人里就有十来个黑/帮头领,你还有什么更值得说的职业吗?”


    这倒不在西川贺平时所了解的范围内了,带着些许自己都说不清的妒忌和玩笑,他耸耸肩,“富豪?作家?证劵交易人?总裁?杀手?情报贩子?研究员?科学家?”


    然而遗憾的是,每一个职业在报出时总会有人举手。


    “不行不行。”


    密斯卡岱们笑着举起手。


    他们说,“你的身份未免太好代替。”


    “那我可真没法子了。”


    “真的吗?你难道没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身份吗?”


    那些人问,“说说吧,这些年独属于你的人生轨迹。”


    你曾是谁?


    曾短暂的做过什么?


    又长久地担任什么?


    生命即将走向终点,我们总得要活得明白。


    着这样虚伪的人生中,我们总得要比“人”更像“人”。


    这毕竟是他们所渴求的。


    是他们所期待的。


    “来吧,诸位。”


    半晚的钟声已经敲响,密斯卡岱们来到了重建于实验室灰烬之上的法庭。


    坐在高位上的是一位担任法官多年的密斯卡岱,这么多年来他秉公执法,深受当地人民爱戴。


    密斯卡岱们也爱戴他,所以将这时刻交与对方审判。


    “咳咳!”


    法官先生看着台下的血亲们,向来向下撇的嘴角也在上扬。


    他说:“欢迎回家。”


    他说:“审判开始。”


    第85章 亲爱的塞西莉娅缘分未尽


    他说:“我与你相爱时,清白又勇敢。*”


    “去死。”


    银发的男人落在扎带编成的缓冲层上,对着地下仰着头冲他笑的贝尔摩德竖起中指。


    而脖颈中被穿起来充当项链的戒指被甩飞了出来,落到他的眼睛旁,亮得吸睛。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吗?”


    贝尔摩德兴冲冲地双指合拢,对被束带捆得乱七八糟的琴酒致意。


    她像是方才从秀场里出来,踩着恨天高,奢华的服饰拖到地面,宽大帽檐上夸张的装饰品稍不注意就会将身边走过的人戳个对穿。


    擦着亮晶晶眼影的贝尔摩德就那样站在地上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琴酒无语闭眼。


    “别生气嘛,他的命令我也不好反对,只好这样小小地提示你一下,怎么还是很有同事情的吧?伏特加!”


    女人拍拍手,不一会儿就有个壮硕黝黑的西装男绕过一排集装箱忙不迭地跑来。


    自非洲开荒回来的伏特加苍蝇搓手:“大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被捆在扎带里的琴酒:……


    贝尔摩德:“噗哈哈哈哈!”


    她笑眯眯的,也不知道西川贺这次给她批了多少活动资金,搞得她这样高兴。


    “好啦。”


    笑够了的贝尔摩德终于摆起了长辈的架子,撑着腰,指使着伏特加带人将琴酒给解开。


    扎带的下面铺了一层很厚的救生气垫,一行人就支了个架子在旁边勤勤恳恳地剪扎带,结果被救下来的琴酒抬头一看整栋建筑物也没四层楼高。


    合着他先前在窗外看到的景象也不过模拟出来的投影。


    “好啦,现在呢,先去洗个澡,衣服呢,我也叫人送来了,都是当季的新款,包你英俊潇洒,那家伙一看就心脏乱跳,情迷意乱——”


    贝尔摩德推着琴酒往前走,薅了薅这小崽的头发,在发现对方头发居然比自己花重金保养的秀发更柔顺后重重地“嗤”了声。


    “我要去……”


    “去找那小王八蛋对吧?”


    拍拍帅哥的脸蛋,贝尔摩德耐下了性子,“你现在最好别去找他,当然,这不是他的原话,不过就我来看,你还是等等吧。”


    琴酒皱着眉,他已经开始不耐烦。


    但他终究还是从贝尔摩德手上出来的,多少还是对这女人抱有些许尊敬。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女人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的美甲,“你要不猜猜我们现在在哪?”


    有人扛着一个手提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跑来。


    这里占地极大,而且堆满了货箱,除去方才跃下的那座建筑物,一时很难判断身处何方。


    琴酒环视四周,很慎重地回答:“美国?”


    “bingo!”


    女人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响指,“对了一半,我们现在在前往美国的路上,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会到美国后才醒来的,毕竟那家伙给你注入的药剂量可不算小。”


    琴酒没说话,但深深蹩起的眉峰无疑昭示着他不佳的心情。


    贝尔摩德打开了下属带来的手提箱,随手选了个小管滴在手上试味道。


    “嗯,旷野,虽然适合,但未免太烂大街,下一个。”


    她又拎起一条领带在琴酒脸侧比划。


    “红色?不不不,还是绿色更搭,搭配的领带夹我会让人送给你,拿着。”


    美甲片在人肌肉上滑动的触感极其强烈,贝尔摩德无视了琴酒眼中的冷意,继续自顾自地试香水。


    “看我做什么?”


    女人的笑声很妩媚,也很冷。


    她说:“我不比你更希望他能平安归来?要知道,现在能容下我继续留在组织的人也只有他了。伸手,”


    将香水瓶子扔进琴酒怀里,贝尔摩德继续保持着她那趾高气昂,装腔拿掉的气派,支着脖子,站得舒展又大气。


    她今天涂的口红颜色很艳,眼妆也很出彩,如果西川贺在场,定会亲亲密密地拢上来与她讨论这些门道。


    但西川贺不在。


    或许对方以后也不会在了。


    不会再有人在她取得代言的时候第一时间给当地门店清仓,不会再有人为她主演的电影连包百场来祝贺,不会再有人夜半时分接通自己的电话,调笑着听完自己的吐槽。


    “你得将他带回来,别人都不行,只有你。”


    女人用手指尖抵住琴酒的胸口,在那一层皮肉下一颗心脏正在疯狂跳动。


    “你得以一种强势而刻不容缓的态度将他带回来,然后让他再也舍不得离开半步,你做得到吗,嗯?”


    “你得迷住他,留住他,让他的视线再不离分毫,对你的每个举动都沉醉,使他沉溺在爱的天堂,不再有复返冥河的想法。”


    “他将再不会离开。”


    “做得到吗,宝贝?”


    琴酒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这样就好。”


    贝尔摩德像是得到了最重要的承诺,舒缓了眉眼。


    女人向后退了半步,自上而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琴酒。


    她像是在鉴赏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出神。


    贝尔摩德点了一支烟。


    一支细长的,芬芳的女士烟。


    她拿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以至于那烟雾也断断续续地飘忽着离散。


    琴酒原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然而那女人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精力,瘫软了下去。


    她终于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显露出了她原本年纪的颓丧。


    那样艳的口红都遮不住,以至于再精致妆面都无法再堆积出原先的她。


    贝尔摩德很安静地持着一支细烟,站在人群里的前头。


    她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琴酒,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由她一手带起来的银发少年。


    那少年站在另一个男孩身边,脸上的笑很安静。


    他们就这么站着,聊聊天,偶尔跑来讨她嫌,然后又给自己送来自己没能买到的限量包包。


    她其实……算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


    “将自己打扮得好看点亲爱的,我敢保证,他舍不得你的,他喜欢你,爱着你,而且很心软。”


    “……”


    最终贝尔摩德只是说,“先去洗澡吧。”


    “来接你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


    “就这样。”


    “什么?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不大,阵阵轰响导致她的话语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零散简断。


    “GIN来找你们——”


    “什么——”


    降谷零踩住刹车狂打方向盘,将车内蓝牙声音开到最大,在成功躲过前方动物园成员掷来的炸药之余还能扯着嗓子追问贝尔摩德。


    “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猛踩油门,硬生生将正趴在天窗上填补弹药的诸伏景光给飙成了半立体天窗磁吸挂件。


    诸伏景光抬膝给了降谷零一脚,稳住身子重新瞄准了前方车辆的后轮胎。


    “还有15公里就到封锁区了!”


    降谷零扯着嗓子吼,丝毫不顾及电话那头的贝尔摩德是否能听见。


    “OK。”


    诸伏景光俯身贴住瞄准镜,放缓呼吸。


    在极快的速度下,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噼里啪啦地时不时打在脸像极了某个麻烦精在啰啰嗦嗦地小力抽人嘴巴子。


    噢,那次是为什么抽自己和零嘴巴来着的?


    好像是因为——对方苏醒时看了自己和零调台的狗血剧,便跃跃欲试地想要体验一把狗血剧主角。


    啊。


    真是倒霉啊。


    碰上这么个上司。


    “还有14公里!”


    车速还在飙升,经过改装的官方提供的越野性能是降谷零那台用了多年的马自达不能比的,但诸伏景光莫名觉得还是趴在那辆合不上天窗的马自达上狙击来得更安稳妥帖。


    已经能隐约看见警方的封锁栏杆了。


    前面的逃犯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劫难逃,刻意加剧了对后方的攻击,好拉开与后车的距离。


    “12公里!”


    诸伏景光稳住了手。


    “8公里!”


    他好像看见了在组织训练室里的琴酒与密斯卡岱。


    银发的男人与黑方的年轻人各执一杆狙击枪,俯身瞄准目标。


    而站在看台上的诸伏景光与赤井秀一只能安静地看着。


    “5公里!可以吗?他们和我们大概隔了1000多米距离!”


    记忆里的少年一抬眉,似乎是看到了余光里的自己,绿色的眼睛里便盈盈地带了点笑。


    赤井秀一不解地皱起眉,看了看自己又看看诸伏景光最终恍然大悟向后退了半步。


    那少年与琴酒的狙击距离在增长,而自己则在倒数。


    “3……”


    “呯!”


    前方的轮胎瞬间瘪了下去,驾驶位上的人并未能及时对此做出反应,猛打方向盘后车身开始失控,在狠狠甩撞上护栏后金属与道路擦出火光,在高架桥上翻转几圈最终停刹于警方的拦截杆前。


    “1000米!”


    “1500米!”


    “2000米!全中!不愧是大哥和密斯卡岱先生!”


    “全中。”


    诸伏景光轻轻道,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在复述记忆里自己的话语。


    那是狙击手们共同追求的数字,更是他们难以跨越的天堑中的天堑。


    精准,速度,效率。


    极致的暴力美学。


    报数出来的同时,他也同样看见了身侧赤井秀一深深蹩起的眉头。


    琴酒的声音响起,“不继续?”


    “不了。”


    少年站起身,按了按手腕骨,笑起来的时候很甜,说话撒娇般地拉着丝。


    “再往上就不适合我了,”


    他的目光在琴酒和枪上打转,也不知是哪一样戳动了他的心弦,原本开朗的笑容又扩大了许多。


    “那是你的专场,不是吗,GIN?”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专场。


    诸伏景光下了车。


    他没去等降谷零,只是第一时间,快步来到破碎的车厢前。


    左方后轮胎……左方后轮胎……啊,找到了。


    猫眼青年无奈地笑起来。


    他站起身,轻轻擦拭着这些年陪伴了自己许久的狙击枪,神情是很轻松的释然。


    果然……还是没能射中啊。


    像是了解了一场心事,诸伏景光扭头看向站在车门前,脸色难看的降谷零,问,“怎么了?”


    “密斯卡岱找死去了。”


    “?”


    ‘这不是很正常’这半句话还没说出,诸伏景光突然自幼驯染那难看到了极致的神情中发觉出了什么。


    原先松快下来的眉头紧锁,诸伏景光快步上前。


    “他在哪?”


    “我……”


    “**基地,应该在鸟取。”


    贝尔摩德的声音很冷,裹在海风中却仍然清晰明确。


    “琴酒已经在路上了。”


    她站在巨轮甲板上,盯着天边已经不见了的那点黑影看。


    她又开始抽烟。


    青烟寥寥升起,却不是她熟悉的芬芳。


    贝尔摩德低头看了眼,却突然抬手捂住脸苦笑起来。


    ——那是她很久以前从美国给西川贺带的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她手上。


    烟盒皱巴巴的,方才被自己拆了封,是12mg的美国精神。


    她当时还笑,说日本也有,为什么要她带。


    年轻人只是回答说你抽过就知道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烟还在燃烧。


    贝尔摩德试着抽了一口,差点没喘上来气。


    烟阻大得要死,焦油占比不知比她的女士烟大了多少,吸进肺里的一瞬间几乎会使人晕眩窒息。


    就好像……使抽烟这件事成了一种明面上的自残。


    “真是……小王八蛋。”  :


    骂来骂去要骂的人却不在,于是心便也飘飘然地不知该落到何处。


    端庄艳丽的女人盯着海面看。


    她掐灭了烟,回到船舱里去了。


    第86章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末日正临


    很难想象,一个小小的鸟取竟掩盖了这样多的事宜。


    作为接手组织,并将其重建的人,西川贺理所应当地接受他这一群兄弟姐妹的注视。


    好吧,或许并不仅仅是“注视”这么简单。


    在向第无数个曾在各个上中下层次会议或宴会有过交集的密斯卡岱举杯后,西川贺便施施然地匿于人群末端。


    这毕竟是最后的一面,他尽己所能地将这场宴会举办得奢华瑰丽。


    “敬你。”


    短发的女孩子手臂上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却硬生生地踩着双小高跟,拎着繁重的lo裙来赴宴。


    西川贺认得她,这家伙是靠打黑拳爬上山口组干部的狠人。


    在非必要的条件下,琴酒向来是不推荐他与这种人直接接触的。


    所以在接到邀约后,琴酒便替他推拒了上周山口组的邀约。


    原因有一是,西川贺的嘴太贱。


    仗着自己不会死尽给自己找死。


    就好像有些东西,有些事,他不干就会把自己憋屈到。


    就像琴酒点评过的,他有受虐倾向,而且只能自找,不能别人施加。


    双标鬼。


    招猫逗狗,上窜下跳,醉生梦死。


    年轻人在纽约的街头,站在跑车的副驾上,肆意挥洒着方才抢来的钞票,身后是长龙般呼啸着的警车,两侧是为他欢呼惊异,被摩西开海了的路人。


    他昂扬骄矜的模样仿若正乘着黄金驾辇,驱使四匹神马驰过云霄,巡视人间的阿波罗。


    直戳云霄的高楼折射着五彩的光斑,街道上的大屏里绚烂缤纷。


    在这样灰色调的世界里,他穿着流水般银色的缎面西装,风自张着的手掌中穿过,将他的一切向上扬,手背上金表镶着的碎钻在红**光下闪闪发光,那层层叠叠的,用来装钞票的LV橙色购物袋根本就没封口,美金随着黑色超跑的尾气旋转着四散。


    亨利雅客的香水味冷而浓烈,仿佛要将这整条街道晕染入味,待甩掉那群喧嚣的警车后,身侧的恋人就会揽住他的腰,将音响调大,与他交换一个满含芬芳酒精的深吻。


    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浪漫,热烈,肆意妄为。


    折下月桂他却不用来缅怀恋人,而是制成弓箭,成为他的助力。


    所以习惯嘛,总不是一天就能改变的。


    没怎么犹豫,西川贺便举起来了自己的酒杯。


    他开了口。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的。”


    “什么?”


    女生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她从未策划过针对眼前这人的暗杀一样。


    她拢了拢自己很短的鬓角,粉红的蕾丝垂在她脸侧,与那双锋锐冷硬的眉眼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


    年轻人示意,“从前好像没见过你这么穿。”


    音乐盘旋着响起,明明是生命的终曲,却明朗得欢愉。


    远远看过去,是几个不相识的密斯卡岱正在弹奏。


    有人开始跳舞,跳不一样的舞,却总能找到适宜的舞伴。


    西川贺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内场,推拒了旁人邀舞的姿势,站在人群的边缘。


    那人便换了个目标,将手递向了女生。


    那是一位很年轻的密斯卡岱。


    几乎与这女孩一般大,尚未历经挫折大眉眼里挂着的是明朗的笑。


    男孩说:“来吧,来跳舞吧,我们理应一起跳舞的。”


    女生却不受这气氛的影响,婉拒后继续与西川贺的对话。


    “噢,你说这个。”


    女生很冷漠地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她瞥了眼样貌还没她英气,肌肉也不如她强健的西川贺,将酒杯放下,语气很淡。


    “个人爱好,况且女生不穿裙子难道男的穿?”


    一名恰巧路过,打扮得花枝招展,拎着裙角的男性密斯卡岱:……


    真的穿过裙子,并且时不时变成“女生”的西川贺:……


    “没骂你。”


    过了会儿,女生这才扭头对那个穿着礼服裙的密斯卡岱说,“你没事吧?”


    “额,没……”


    “没事就好,多喝热水。”


    女生一点头,绿色的眼睛里是一种莫名其妙却很熟悉的了然。


    她张口,指了指那人,“你脸都冻白了。”


    裙装瘦弱男性密斯卡岱:……


    知道那是对方擦的粉底的西川贺:……哇哦。


    待到那位密斯卡岱离去,西川贺这才幽幽开口,“你真是个女的吗?”


    “?”


    女生看了他一眼,似乎翻了个白眼。


    “当然,”她说:“我染色体是XX,况且我并不认为实验室会在这方面失误。”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在莫名的沉默后又扭头看了看西川贺。


    “嘁。”


    西川贺:……哇塞这就是平时大家和我说话时的感觉吗?


    显然,这点挫折并不能使这位先生归去,倒不如说,这不正常的对话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兴趣。


    “这可真是……抱歉,我想我得为我先前对你的偏见说声抱歉。”


    “如果你是说上周你推拒了山口组以我名义举办的晚宴的话,你大可不必对我感到抱歉。”


    女生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不大适应地摆弄着裙摆上繁琐华丽的蕾丝缎带,语气冷硬。


    “那确实是我为了杀死你而准备的。”


    西川贺挑起眉,他确实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坦诚地告知。


    “你运气很不错,有一个很好的……额,伴侣?”


    女生皱起眉,看向年轻人,或者说,她的兄长。


    “你们是性伴侣没错吧?”


    “嗯哼。”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琴酒,西川贺原本摆好的笑容愣了愣,“他使你印象深刻?”


    “很难不印象深刻——毕竟我们中很少有人能建立起这样长久又稳定的关系——至少我没有。”


    “没有?我以为你从拳场带上来的那几人对于你来说会有所不同。”


    西川贺也不掩饰他获取的情报,“你身上这件裙装不正是他们为你所准备的‘面见家人’的礼物吗?”


    “……”


    女生没有说话,她垂着的目光落到了自己今天所穿的小高跟上。


    “不。”


    最终她只是说,“你说错了。”


    她说:“音乐停下了,我们该走了。”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时已逝,末日正临*。


    无论怎样的感情都已经没有再叙说的余地,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那就不用说再见了。


    ***


    西川贺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让正在与黑羽快斗共同解决美术馆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的江户川柯南说,他会回答:好人,正义的伙伴,尽管平时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还是很靠谱的大哥哥。


    如果让正蹲在美术馆上,等待出场时机,准备死而复生的黑羽盗一来说,他会回答: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如果让正在美术馆内部掩护普通群众撤离的萩原研二说,他会回答:不省心的小混蛋,三天两头找不到人影的酒搭子。


    如果让站在美术馆前的松田阵平来说,他会回答:朋友,好朋友,他的朋友。


    千千万万,稀奇古怪。


    但如果让提前拦截准备自港口进入的动物园一帮干部,已经和降谷零两人会合了的赤井秀一来说,恐怕就会成为一道不太好的心理阴影了。


    “我是奉命前来为王子殿下开辟道路的路人甲。”


    黑发的FBI拎着他的狙击枪,自公安那一排车后走出。


    很显然,方才狙破轮胎的功劳也有他一份。


    顶着周围一转日本公安不善的目光,赤井秀一神色自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最后仰起头。


    有绵远不断的嗡鸣正在逼近,若是仔细听来,恰如阵雨将落。


    也不知在向谁汇报,赤井秀一轻轻开口。


    “‘王子’已到场。”


    第87章 围剿与反围剿


    房屋是早早建好的。


    仿制万神殿的构造,圆形的巨大穹顶的正中,一个直径为九的圆孔充当了室内唯一光源入口,倒不显得室内过分暗沉。


    “不错的作品。”


    建筑师称赞,“另外,我想知道尸体——”


    “会有人来打扫干净。”


    西川贺开口。


    今天的阳光好得有些过分,直直斜照下来时将光里的人褪得惨白。


    像是被剥去皮的尸身,呆呆地伫立。


    俊秀的年轻人仰头看了看那明亮的穹顶,仿佛是被那光热所灼伤,向后退了半步。


    他伸出手,就好像如若能抓住一缕阳光,他就不会再踏入冥河。


    可最终他还是转向众人。


    无数张相似的面孔绽出轻松的笑颜。


    于是他便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


    “现在,诸位,我想我们应当开始了。”


    首先是推举出一名审判官。


    他要公正。


    要严明。


    要德高望重。


    要使人信服。


    于是他们推举出了一名担任了法官很多年的中年人男人。


    有人说:“他稳定——至少比我稳定,能明事理。”


    有人说:“他从未错判过一件案子。”


    有人说:“他经验丰富。”


    有人说:“就这样吧,快点结束。”


    结束吧,这样混乱不堪又迷幻耀眼的人生。


    他们应当获得新生。


    而不是再困于这具躯壳。


    于是法官先生来到了前排,打开了早已准备好枪械的储备室。


    “一人一发子弹,相信没人不会开枪吧?”


    没人提出异议。


    “我们或许应该站成一个圈——或许该更正式,哦,该死!我今天没穿上自己那件最好的衬衫!”


    有人喃喃,但他填弹的速度却没降下。


    金属的气味有些刺鼻,乍一碰触到会很难适应。


    但他们确实都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并未对这样多的枪械的出现而产生分毫疑惑。


    多年的社会生涯并未消泯他们的怪异,以至于在时间的演化下越发明显地突出了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像是思维,像是行动。


    卡顿时只有那枚齿轮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契合。


    咯吱作响的是他们为融入人世而割舍的血肉,而被绞断的则是那些不愿改变最终死去的亲人。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终末。


    只有一个人的终末。


    在放肆飞翔后该如何落地?


    在逃跑后又该怎样面对人生?


    他们终究还是走回了原点。


    “那么,开始?”


    法官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多年痛苦的所在,也是这混乱人生的终点。


    疲惫不堪,又明亮如初。


    无数双绿色的眼睛落到他身上,都盈盈的带着笑。


    让人回想起冬天尽头枯枝上那小小的嫩芽。


    他们生于错误,却可以共同缔造一个正确。


    成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存在。


    法官向前一步,语气冷冷。


    “开始。”


    ***


    你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你有住所吗?


    你有熟悉的人吗?


    你有朋友吗?


    你有家人吗?


    你有爱好,或是追求吗?


    ……


    在半梦半醒,星星坠落之时,眯着眼睛笑的年轻人总会贴着琴酒的脸,凑近了恋人的外耳廓,缓缓的,一字一句地发问。


    属于人体的温热紧贴着,刺激得耳朵后的细小绒毛都竖起。


    恋人没有出声,只是翻身将咕蛹着不安分的人按在了怀中。


    于是他们简短地得到了平静。


    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连心跳都同频起来。


    厨房的水龙头没拧紧,水滴落下的声音在夜里响亮得不像话。


    纱窗外已经有鸟鸣。


    年轻人短促地呼吸着,他闷在对方的颈窝,像是在一下下地吻,又像是恍惚的呢喃。


    他用手指卷着恋人银色的长发,很小声地说:“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你可不可以不要气我。”


    “你能不能去找我?”


    “……”


    卧室的门被风吹地撞上墙面。


    不是多大的动静,却能在过分寂静的夜里使人的注意力转移。


    略微强硬地按住恋人起身查看的动作,年轻人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接着小声问,“你有想要的吗?”


    寂静。


    “你有所求的吗?”


    寂静。


    “你有遗憾吗?”


    寂静。


    可他实在问得认真,就好像他自己已经成为了无所不能的神明,正准备给崇敬自己的信徒奖赏。


    于是恋人只能用蛮横无礼的吻来回应对方的问题。


    低沉的絮语还在继续。


    在将破晓的时分,有一个人,就那样缩在自己身边,安静的,平缓地提问。


    他问,


    “你有什么呢?”


    “你曾失去了什么?”


    “你又想挽回什么?”


    直升机上,银发的男人已经能看见那宏伟的,窝藏于深山中的神殿。


    他到鸟取了。


    ***


    “你有名字吗?”


    话音刚落,一阵利落的枪响便接连响起。


    由于站得过近,猝不及防间西川贺倒是被溅了一身红白混合物。


    剪裁得体的西服被尚且温热血濡湿,过分贴合了皮肤,不多时又会凝结在一起,把昂贵的布料与**粘合。


    西川贺眨了眨眼。


    “啊。”


    站在他身侧的女生擦去脸上的血,看了年轻人一眼,却不远离。


    她身上漂亮的裙装早已沾满污渍,可她却仍昂着头,持着属于自己的那柄枪,就好像即将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人数在减少。


    由于当初建造的时候就考虑过封闭性,以至于现在自骸骨中流出的血,已经能淹没小半寸鞋跟。


    铁锈味浓烈到抑郁,苍白而尚且富有弹性的肌肤浸泡在自己与他人的血水中,露出的眉眼静谧和谐得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绵远不断的,苍白的,死去的,与自己相似的面孔。


    沉默片刻,有人提议,“要开门吗?”


    血淤积得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踩到什么东西。


    穹顶投下的光在血泊中印出一个个金色光圈,斑驳且离散得很开,随着人的动作便能在暗红色的波纹上荡漾出彼此的面孔。


    有人想去开门,却碍于尸身太多,被堵塞了出去的道路。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嘟囔着“我没有名字。”便将枪口塞进了嘴里。


    “噗哧——”


    他扣下了板机。


    属于死亡的声音都被拉长,无端地在室内盘旋着上升,又将血泊激起一阵荡漾。


    血闻多了,便也不觉得自己恶心,只是厌烦。


    就像死亡一样。


    血水又向上漫了些许。


    已经不剩多少人站着了。


    短暂的响声过后,那种漫长又窒息的感觉重新将空间充溢。


    “你叫什么?”


    像是无法再忍受这窒息,西川贺问。


    女生垂着眼睛看自己的鞋跟,“你查资料的时候没看吗?”


    “……抱歉,我以为你没有名字。”


    “我叫小川一。”


    停顿片刻,女生继续说:“是他们给我取的。”


    “噢。”


    西川贺难得真心道:“很好的名字。”


    “多谢。”


    过了片刻,那女生开口,仍然是平静而稳定的语调。


    她说:“……我似乎有点想哭了。”


    “那怎么办呢?”


    踢了踢脚下红色的湖泊,女生语调平平。


    “我想哭,但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她似乎有些疑惑,扭头看向了还活着的其余人,绿色的,未经世事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于是她最终选择去问站的离她最近,也最为熟悉的西川贺。


    “我想活着吗?”


    “我想死去吗?”


    “好像都没有。”


    “那种无所谓的,无聊的情绪充溢着膨胀,最终驱使着我前来。”


    “可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为了死去吗?”


    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回答,然而还活着的也并不知晓。


    她是被兄长抱着带出实验室的,从前对于她来说,并不如这几年来的深刻。


    可就算是这样的她,却仍然没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被恐惧,被拒绝。


    不理解,不明白。


    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太难懂。


    本能却在催使他们击杀那些本该与自己共情的亲人。


    他们终究没能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实验室出来的,纯白无辜的孩子不明白。


    就像不明白死亡一样不明白活着。


    自由的意味她已然知晓,可她却不知该怎样活下去。


    选出的中年人还在提问。


    他似乎有些疲惫,看着眼前所剩无几的血亲,语气沉沉,“你有亲近的人吗?”


    “亲近……什么意思?”


    “亲近的界限……又在哪?”


    女生拎着裙摆,在血泊中旋转。


    那粘稠的液体并不能给予她水般的柔软轻盈,反倒是沉闷的要教人打滑。


    可天生的基因却叫她稳稳地着地,并悬出了好看的波澜。


    有那么一个瞬间,西川贺想向她伸出手,将这孩子拽回来。


    亲近的界限,他大抵是知晓的。


    因为他的恋人是向他讲过的。


    琴酒向他讲过风,讲过霜,讲过雪,讲过雨。


    恋人说,那是人活着才能有的感受。


    恋人说,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残忍的,所有的一切。


    你既然已经向我许下承诺,那就不能独自离开。


    哪怕再想都不可以。


    因为你说过,我们要殉情的。


    “……你还能陪我多久?”


    轻轻的女声响起,不像在问,倒像在核实。


    女生举起了枪。


    她确实是一个很合格的密斯卡岱。


    西川贺没说话,他也不清楚。


    他踢了踢脚,却只能感受到自脚尖到脚腕的凝固。


    其实很难有人能弄懂的吧?


    为什么要活着。


    人,是需要明媚的艳阳,需要情人的亲昵,需要钱,需要爱,需要一切的一切。


    ……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人。


    出生已经是错误,那么活着便不能再错下去。


    水里倒吊着的人影所说的话是否是真实?


    在辞别这仅剩的躯壳后,又是否能迎来真正的自由?


    或许……他需要和另一个人一起。


    那家伙会因为自己的独自离去而生气的。


    至少这一次是这样的。


    他得活下来。


    “你觉得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


    疑问在盘旋,可年长者话语中的威压却丝毫未减。


    “你可以吗?”


    “你能够吗?”


    去学着做一个人。


    而不仅仅去当一个旁观者。


    你要去真正地理解,充当剧目里的角色,而不只是坐在观赏台上看别人舞动身躯。


    “你不可以的吧?”


    年长者近乎悲悯地向沉默的年轻人走去。


    他越过了那些早早沉寂下去的,同类的身体,来到了西川贺的身前。


    因为动作,赤红的浪潮一下下地拍打着众人脚跺。


    死亡的宁静就这样轻轻将众人拥入怀。


    两双绿色的眼睛对峙着。


    被众人推举的年长的法官抚了抚年轻人的额头,替对方扫去那些俗世的尘埃。


    “回到冥河吧。”


    “回到我们的起点。”


    “你,我,他。”


    “我……”


    玻璃炸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还没来得及回头,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年长者的后脑!


    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女生语气平稳,探头去看还低着头不语的年轻人。


    “你别忘了,这次围剿是我和你联手,而且你要帮我……”


    她先前的低落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一种很不耐烦的急躁。


    倒是与她裙摆上的鲜血极搭。


    “嘘——嘘——再等一等。”


    西川贺笑得很温柔,他没去看眼前中年人眼中的诧异,挥手给对方手腕来了一枪。


    “!”


    “再等一等。”


    年轻人顺势踩住了因为疼痛而跪倒不起的中年人的胸膛。


    他的话语很平稳,如若不仔细听,倒是极容易忽略掉那微不足道的狂热。


    “再等一等……等……”


    接下来的话语便听得不那么清晰,含糊着倒是像个人的祷告。


    他说:“亲爱的。”


    “我最最珍爱的那个你。”


    远远的,轰鸣声响起。


    整个死掉的密闭着的世界都在为这外来的感触而疯狂抖动。


    ——它们活过来了。


    “疯子。”


    女生小声吐槽,并在西川贺的目光投去前扭过头。


    那红色的,粘腻的,铁锈味的液体就好像正站在中心那光柱中年轻人的心跳,一下下地拍打着墙面。


    西川贺抿了抿干裂了的嘴唇,喉结因此上下滚动。


    他像任何一只看到了猎物的猎手,并为此迸发出了惊人的活力。


    “嘘——安静些。你看呐,我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激动成这样——这样!”


    一个深深的喘息,“所以他不能再说我不懂装懂,我是多么——多么的,深深的——不顾一切的——宁愿抛却死亡也要来迎接他,来爱他——”


    疯狂的苟活者张开双臂,那是一个迎接的姿态。


    他挺直腰身,仰着头颅,面带微笑。


    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面颊,却只能将他的笑容扩大。


    赤潮里,他的身影在拉扯着变形。


    女生后退几步,怎么看,都只能看见一只人型的兽。


    在虚幻世界里顾影自怜的怪物终于找到到了人生所有的意义。


    于是在满目赤金下,他看见一抹银色跃进他的世界。


    而他接住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