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男鬼如何与琴酒达成HE》 1、一通电话 他又看见了那场大火。 浓烟滚滚,血流成河。钢制的,铁质的,玻璃的医学用品都在那场大火中扭曲尖叫,在金红色的火焰中化为乌有。 墙壁烫得吓人,不时有焦枯的双手来拽他的裤脚,然而他却还在奔跑。 星河贯野,炽火灼心。 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西川——” …… “西川贺。” “喂,西川?醒醒?醒醒!” ……仿佛有人在掐我的脸。 不,并不是“仿佛”。 米花町,工藤宅前。 西川贺皱了皱眉,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口那个一头卷发,扰人清梦却毫无悔过之心的家伙开口:“松手。” 半张脸糊在了车窗上的松田阵平:“不。” 好吧,总要承认世界在进化的时候会遗忘某些特定的人,尤其是在听懂人话这一方面,某个卷毛简直就像被整个人类社会狠狠甩下了历史的车轮,并且还当面碾压了一遍。 于是赶在萩原研二到来之前,修理了某些人一番的西川贺愉快地伸了个懒腰,继续窝在驾驶位上与窗口边原本应该在巡逻,现在却蹲着的警察先生斗嘴,并拒不承认自己违章停车的事实。 “你应该交罚款。” 不知何时由蹲转坐的松田阵平扒拉着车窗开口。 工藤家冷清得可怕,要不是西川贺强迫他下去看,他才不愿意去探一个一眼就空无一人的宅子。 “不,或者说,我要交也不会交给你的。你——”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保持着他那种很奇异的,却异常舒适的趴着的姿势竖中指:“自找的。” 阳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原本睡着时沉郁着的面色也不见踪迹,就好像他一直如此,明亮热烈得不曾晦暗过。 然而他也的确是一个符合这种描述的人,热烈,开朗,充满动力,仿佛在燃尽生命一般的明亮。 简单来说,是一个好人。 一个无所事事,热心肠到了扭曲的家伙。 几年前,在某次常规的乐于助人后,西川贺结识了前来协助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好友。 年轻人嘛,交流感情的方式无非那几个,在多次夜班的酒屋相撞后,三人倒也熟悉了起来,以至于在四个小时前这两个不想走路的警官还挤上了西川贺路过的车,强迫对方开上他们巡逻的路线。 当时就是多余救那个人。 西川贺打了个哈欠,因为常年不晒太阳而苍白的皮肤上挂着俩青黑的眼圈,而耳旁那只要命的卷毛还跟眼瞎似的滔滔不绝。 “拜托,要不是你说要来看看工藤新一,我和研二才不会到这里来的好吧?你前段时间去哪了?怎么现在在又忽然冒出来?” “呐,还有啊,话说,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这样安静,可不像你啊。” 松田阵平丝毫不将年轻人疲懒的神情放在眼里,叼着根烟吊儿郎当跟对方侃天侃地。 这人也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他们眼前,一生二熟,倒也无需在意。 西川贺却显然开始不耐烦,在一系列的敷衍回答后因为被松田阵平指出脸上因为睡觉而压出的红印恼羞成怒,冷笑着将那个聒噪的卷毛关在了车门外。 松田阵平倒也不在意,左右萩原研二也快回来了,他大不了在外面蹲会,到时候车里坐着的那小气鬼自会乖乖开锁送他们回去。 弹了弹被咬得歪七扭八的烟,松田阵平眯起眼睛。 直觉告诉他今天西川贺心情并不太美妙,但内心却还是跃跃欲试地想撩拨看对方炸毛。 蹲在地上思考人生的警官先生忧愁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呆在原地等他好说话的幼驯染回来解救自己。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按道理说他与萩原研二的巡逻不应该持续到现在,但载他们的司机说什么都要来工藤宅一趟,也不知道又和那个侦探小子联合起来琢磨了些什么。 奇奇怪怪的热心市民先生是当地警局的常课,如若要找对方十有六七正挂着伤坐在警局作为证人在录笔录。 要不是这几年萩原转到了搜查一课,他们还不知道对方那惊人的“助人”战绩。 什么一酒瓶砸晕企图按下爆炸按钮行凶的嫌犯啦,什么超速行驶将逃犯汽车撞翻啦,什么顶替警察上摩天轮拆弹还能活蹦乱跳地死里逃生啦…… 简直将助人为乐,乐善好施这些美好词汇集于一身的西川先生今天却一反常态地邀请他们两个在职警察搜寻工藤新一。 嘛,其实按寻常来说作为警察他应该要注意今天这种盯人行为,尤其被盯对象还是最近远近闻名的侦探。 但—— 松田阵平试图揣摩西川贺的心理,又不出一秒放弃。 虽然给人乱下定义不好,但松田阵平确信他的朋友不会干出什么出格事。 这家伙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怪高冷的,皮肤白得要死,还总爱穿一身黑吓人,简直活像警局里那些小女生杜撰的手握经济命脉,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但做人是非常好的。 尤其是在对方上周才斩获由目暮警部颁发,米花町群众票选的“十佳好青年”的现在,他更不会误解对方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案件。 选择性无视了西川贺那壕得发指的车与衣衫,松田阵平又凑了上去。 “说吧,那个小鬼又拜托了你什么事?还有,凭什么你对别人就这么好说话?喂,喂?西川——” 因为我昨天收到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有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很好说话’这点的? 西川贺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向自远处走来的萩原研二打招呼。 他扭头环视了一圈毫无动静的豪华住宅,又掸掉松田阵平搭在他车窗上的手,自顾自地瘫在车窗上,被暗绿色发带扎起的低马尾便顺着他的脖颈滑下又落入领口。 “没找到人?” 紫眸的警官遗憾地向他的老朋友摇头。 麻烦了。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不,是大问题。 “你可以明天再来看看——放学看不见人影在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尤其他还是那样一个出名的侦探,想要邀请他的人实在太多。” 不,如果按照电话所描述,明天也不会看到工藤新一的。 回忆着昨天半夜在组织办公室接到的那通电话,西川贺沉痛地盯着两个一无所知的警官。 上周才站在颁奖台上,受到表彰的“十佳好青年”,兼某不知名黑衣组织老板抠着他尊贵的方向盘,面无表情。 我们组织,或者说我,就要完蛋啦! 当然,作为一个“上好佳”有为青年的自己也不可能那么欢快地告诉他的两个警察朋友自己是个混/黑的,而被他们从小看大的少年漫主角昨天晚上被他对象兼下属敲晕变小,马上就要来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进去啦。 所以西川贺只能语气颓丧地转移话题:“我和我对象吵架了。” 年轻人语气飘忽。 虽然是单方面,而被吵的那个人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丝感触。 “呃。” 萩原研二收回了他想安慰对方的手。 他知道西川贺有一个持续交往很多年的对象。 “他一直在忙工作。” 忙于给某个侦探小子一棒槌。 “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根本就不知道他作为老板,飞机刚落地的半夜就被一个从来没响起的座机吵起来,并被迫收听了一耳朵有关自家产业诋毁的时候内心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年轻人语气委屈,如果不是脸上保持着他那一贯的笑容,光是靠听,都能怀疑他现在痛苦万分。 他无视了松田阵平篡紧了的拳头,心想: 虽然是因为组织里的工作,但只要对方和他说一声他难道不可以帮对方把工作给推了吗? “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担心对方杀人放火途中没有斩草除根,以至于让电话里的内容成真,引火烧身。 嘛,虽然电话里的剧情好像已经成真了。 西川贺瞄了眼躲闪在阿笠博士窗帘后的小身影,对方显然很警觉,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很快就躲在了墙后。 就目前为止,那通电话所描述的一切都在被印证。 这可不是好消息。 尤其对他这个被划分进“反派”队伍里的人来说。 年轻人收回视线,和每一个陷入爱恋中的人一样,忧心仲仲并酸臭味十足。 “所以我想来问问新一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也没和小兰关系再进一步的。” 西川贺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敲打出地点,让组织的情报组派人过来。 “我这段时间应该都会呆在东京。” 他收起手机,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打算向工藤新一学习一下。” “我要和我对象搞冷战。” 2、米花著名大善人 就西川贺本人来说,他想冷战的心是十分坚定的。 可惜被迫听他宣读开战演讲的两个单身汉却不这么想。 松田阵平先是给车内的年轻人竖了个中指,掸掉了裤子上的灰就头也不回地拉着要笑不笑的萩原研二走了。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西川贺自心里怀疑对方在暗地里骂了他无数个“白痴”。 “所以呢?” 夜晚,东京。 郊区某复式大平层。 他的同居人,某个银发绿眼的先生把手上的报纸放下,平静地看着他的老板。 “你要和我吵架吗?” 地板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枪/械,护照和热腾腾的晚餐一起被整齐码在桌子上。 ——显然某人也才到家不久。 想起阳台上被关照的花还没浇水,卧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场景,西川贺难得安静下来。 西川贺抠了抠一直震动的手机。 他的眼睛在对方高高束起的马尾辫上转了一圈,原本不怎么理直也气壮的“宣言”便被自己咽了下去。 晚饭显然是要吃的,不然也没力气去推展接下来的事。 为自己找好了借口的年轻人欣赏着恋人冷冰冰的俊脸,难得开始反思。 其实昨天那笔交易应该是他去的,只不过他才下飞机又懒得出门,就叫琴酒代劳。 结果直接帮出了一整个侦探与黑/帮间的爱恨情仇。 “你应该直接干掉他,喂药变量太大了。” 西川贺开始装模作样皱着眉,说辞虽然冷冰冰,但语调却上扬着含着笑。 他抽了抽鼻子,“你的脸被他看见了。” 没听出责备的意思,琴酒叠起报纸瞥了西川贺一眼。 “他没死?” “啊——啊~嗯呐。” 西川贺甩掉毛茸茸的拖鞋,开始在铺了地暖的客厅里绕圈,以一种朗诵般的梦幻口吻复述一遍昨天半夜接到的电话。 时间,地点,人物。 紧张的氛围,穷凶极恶的歹徒。 不得不说,那通电话要是单从热血少年漫的角度来看剧情还不算无聊,早熟聪慧,却惨遭横祸的男主,多方助益的配角,以及一个目标明确的终极反派目标。 如果不是获取故事的方式太过惊悚,西川贺想:我或许还会被吸引住妄想一探究竟。 那通意外拨打给他的电话是以一问一答的方式进展的。 自男主的视角推进,逐渐深入,跳过繁琐的日常推理,将组织内一个个代号暴露在那位侦探的眼下,诱导对方去探查。 “我查不到电话的源头,那个号码是个空号。” 在收到重金挖来的下属这样的回复时,年轻人就知道自己遇见麻烦了。 那是一个不存于世的电话号码,打响了他办公室里从未有人知晓的座机。 与其说是阴谋,还不如把它说成一个奇迹。 就像是一个新世界透露给他的一言半语,也是他未知的未来。 年轻人眯起碧绿色的眼睛,露出的一线幽幽地含着笑,不紧不慢地回应琴酒的话。 “你今天下午本可以去清理掉他的。” 琴酒皱起眉,他很确定对方并不是那种会允许危险肆意滋生的人。 将膝上的报纸叠好,放置在一侧,琴酒问,“你没有那么做,为什么?” 尽管西川贺自接手组织以来就开始对组织的各个产业进行洗白,但他们远没有想洗白到一尘不染的地步。 更何况西川贺也不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人。 这家伙比任何人都在意组织的产能以及自己的资产,其对于下属的吝啬程度堪比新时代的葛朗台。 解决一个变成小学生的高中生而已,对西川贺来说不是难题。 但某黑心资本家没有这么做,这就说明了问题。 琴酒顿了顿,他开始想另一种可能。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个圈套,业内知道我们代号的人其实不少。” “或许吧,但我还是想看看他人所说的,那命定的结局是什么样。” 年轻人语气盎然,抑扬顿挫,灯光下他的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结局早已裁定,那末端的’我‘又会是什么样?你不好奇吗?” “你知道我的特殊,然而我想知道当一切路线都被规划,是否所有的一切都会走向它必走的道路上。” “不必担心,我亲爱的,有关组织的一切都快结束了,难道你不想在末端与我共同休息片刻,一同观赏有关命运的好戏吗?” “前提是你没把自己给玩死。”琴酒站起了身,与西川贺对视。 “别这么刻薄,我还是会留有后手的,而且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嘛。” 年轻人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像撒娇一样拉长声线:“我可惜命了,而且我很爱你,如果死了的话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不会死的。” 他意有所指:“我会和你活到最后。” 良久,琴酒嗤笑一声:“花言巧语。” 晦暗的神色在他脸上浮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银发的男人只是一小,装模作样地行了个敷衍的礼。 “很荣幸得到您的夸赞,您的赞赏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西川贺也假模假样地向对方鞠躬,继而又说:“对了,接下来我应该会搬离这。” “?” “我打算搬到工藤新一家对面——按照电话里的描述,雪莉也很快就会住过去,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照顾她的。” “……行,只要你不怕被暗杀掉。” 当然,搬到工藤新一家对面这个举动实在是太疯狂,尤其在他们的小男主方才被邪恶组织迫害的现在,恐怕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得对方如临大敌。 自认是“上好佳”青年,社会的栋梁的西川贺才不会做出恐吓小屁孩这种不入流的事。 他只不过是打着“和对象吵架”了的旗号,自他和琴酒郊区的复式大平层搬到了毛利事务所对面的公寓楼上,开始了明目张胆的偷窥行为。 “我这是对命运的一种解读。” 他是这么对琴酒说的,但对方怀疑这只不过是他闲的无聊打发时间的笑点。 尤其是在组织洗白上岸的收尾阶段,西川贺简直闲的可怕。 更不用提他的大部分公务还被自己包揽掉了,需要他过目的也不过一些行动的成功记录。 他在全世界乱晃,并美其名曰“实地考察”。 想想看吧,西川贺甚至在前段时间荣获了“米花十佳好青年”的称号,天知道琴酒是这么看着他,并把那面诡异的旗帜给带回家挂在墙上的。 “我热情,乐观,乐于助人。” 西川贺是这么站在一墙武器面前介绍自己的。 所以热情,乐观,乐于助人的西川先生就在搬进新居的第一天被搅和进了案件里。 “哇哦。”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一手搅拌着手里的咖啡,一手正拿着手机回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他大声称赞着:“你们米花可真热情!” 鲜血,盔甲,美术馆。 一群警察和一帮侦探一堆嫌疑人,以及一个端着咖啡,站在角落里突发恶疾的神经病。 柯南在美术馆外瞥见西川贺的那一瞬间就放弃挣扎了。 虽然西川哥是一个好人。 虽然他乐于助人。 但他神出鬼没。 且神经兮兮。 而且作为从小到大被对方从身到心地玩弄了无数次的人,柯南敢肯定对方会在帮忙解决案件的同时说一些怪话,或是干一些怪事。 尽管西川哥不住在米花,还总是旅居海外……但从这么多年他在米花案发现场的刷新概率来看,绝对比大多数米花人还要米花。 精神上的米花人西川贺笑眯眯地向毛利父女两打招呼,并保持着他那种奇异又高涨的热情对如今寄宿在毛利家的“江户川柯南”展现了高强度的好奇心。 勉强回答了几个问题的江户川柯南很快就寻了个借口逃离,站在人群边上,并拒绝再靠近西川贺一点。 “真可惜。” 江户川柯南听见对方对毛利兰发出满怀遗憾的叹息:“我看他和新一那小子长得那么像,还以为也和新一一样好玩呢。” 他还是穿了一身黑,风衣很有质感地垂至小腿,半长不长的黑直发被一条暗绿色的发带低低扎起,衬得他肤色越发苍白。 一个黑发绿眼,瘦削苍白的年轻人。 不笑时总带有种神经质的阴郁,以至于让人不自主地避开他的视线。而当他开口时,那双翠绿的双眼则亮的惊人,就好像在燃烧生命一样引人瞩目。 他就这么站在血泊旁,格格不入却满怀兴致地喝手上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由于西川贺那旺盛的“乐于助人”的怪癖,目暮警官等人也早已见怪不怪。 这人总会以各种理由挤进案件中,也不知道是天生命衰还是真的“助人”,但就时不时能给警方提供线索这一点还是非常好使的。 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热情洋溢(爱看热闹),闲得发慌的富二代。 “总之,犯人就在这一圈人里面对吧?” 西川贺脸色凝重,绕着受害者的尸身绕了一圈又一圈。 粘稠的血液还在滴滴答答地自警察搜来的证据上溅落,惊人的血腥味与收藏品的霉味,美术馆的消毒剂味混在一起,刺激得人几欲作呕。 而所有人视线中心的那个青年却只是又嘬了口咖啡。 “好喝欸。” “喂,你这家伙!” “嗯嗯,因为收购美术馆,想要改成餐厅,却被馆内铠甲杀死的死者老板。” 西川贺突然提高嗓音,他点了点面前的几个犯罪嫌疑人。 “爱护美术馆藏品的老馆长。” “偷偷贩卖藏品的员工一号。” “看员工一号不爽的员工二号。” “馆内人员独有的圆珠笔。” “指向员工一号的死者遗留字迹。” 他简洁明了地给嫌疑人们打上了绰号,沉吟不语。 毛利小五郎忍不住了:“难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嗯?” 年轻人冲他笑了笑,无辜又欠揍。 “没有噢~” “没有就给我出去!真是的,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毛毛躁躁,碍手碍脚的!” 胡子拉碴的大叔随手一指,开始轰人。 “喏,和那小屁孩一起到外面呆着去吧,去吧!” 正准备溜到监控室的江户川柯南:? 显然现在再避开西川跑走就过分刻意了。 尤其要避开的人还是个小心眼。 可这也不代表他要顶着这副小学生的模样和西川哥呆在一起啊?! 江户川柯南犹犹豫豫地领着对方到了监控室,又犹犹豫豫地瞟着对方反复播放那段监控。 对于西川贺那总是卷进案件里的热情,留守在监控室里的警官们显然也有所了解。 警察们让出空位,让一大一小站过去。 可惜大的那个在一心一意地查监控,而小的那个则满心掉在了他西川哥身上。 江户川柯南现在其实挺怀疑自己有没有骗过西川贺的。 毕竟在他第一次见到西川的时候也没比现在这个身体大多少。 并且因为对方随机刷新在案发地点的特性与自己侦探的本能有点冲突,尽管不像他和小兰她们天天呆在一起,却也熟到不能再熟了。 而且西川贺这个人眼睛多毒啊?! 指不定现在正在心理对他大声嘲讽呢。 其实说实话,他还挺想告诉一些靠谱的大人他身体的变化。 虽然西川哥嘴毒了点,总爱嘲讽他和小兰的恋爱进度,还时不时冒出来吓人一跳…… 但。 江户川柯南想:西川哥他是一个好人啊! 西川贺是一个有固定资产,有对象,有警察朋友,还很有正义感的成年人。 而且他也很喜欢福尔摩斯! 如果让他告诉西川哥这件事,西川哥绝对会相信他,而不是把他的话当初小屁孩天马行空的扯谎。 于是江户川柯南就保怀着那种期期艾艾,又犹犹豫豫的眼神,自以为隐蔽却十分明目张胆地盯着监控前的年轻人。 青年还是端着他那杯要命的咖啡,反复查看视频。没分一丝视线给旁边那个小动作极多的小学生。 他没有再保持着那种轻松的笑容,以至于在视频的血色印溅中显出一种惊人的冷酷。 江户川柯南的想法他大致能猜得到。 作为一个年少成名,颇为傲气的高中生侦探,江户川柯南此刻绝对没有对组织产生过多的恐惧。 西川贺敢用他认识工藤新一的近10年保证,对方不尽没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想要独自把组织给捅掉。 可能这就是年轻人的朝气吧。 西川贺突然有些感慨,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果然组织实验室还是不适合小孩成长。 他又一次将视频定格在死者拿出笔,想留下什么字迹的时刻。 “哦豁。”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笑出了声。 “怎么了吗?” 江户川柯南从沉思中回过神,赶忙问。 “是发现什么了吗?” “昂。” 西川贺的嗓音沙沙的,像是前两天未化的雪。 他敲了敲电子屏幕,“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3、你谁? 发现了什么? 原本还在纠结究竟要不要告诉西川贺自己身份的江户川柯南很快就被这句话再次扯回案件上。 “什么?西川哥你发现了什么?” 被案件勾住的男孩简直像是被钩子勾上的鱼。 不,甚至鱼还会蹦哒,而江户川柯南遇见案件那是真的就躺平任由人钓走了。 在内心惋惜了一下毛利兰未来情路的坎坷,西川贺弯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盯住活泼乱跳的男孩。 “我说啊。” 江户川柯南听见他西川哥那饱含笑意却又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的提问。 “我好像没告诉大家我姓什么吧?” 这是真的,因为这么多年他的无所事事,以至于米花町的大家基本上都和他熟得要命。 所以严格来说,今天在场的诸位只有江户川柯南这么一个人是从未和西川贺见过面的。 西川贺脸上的笑容在扩大,江户川柯南的身体在僵硬。 “所以啊小弟弟,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这实在是一个问题,好在西川贺似乎也无意纠缠。 年轻人像是随口一问,没太在意自己会得到什么回答一样快步走出监控室。 江户川柯南开始由衷赞美西川贺这种三心二意,来去如风的性格了。 小男孩擦去脸上的冷汗,追了上去。 这次他学聪明了,没再大大咧咧地“西川哥长”,“西川哥短”。 而是夹着嗓子,撒娇似地问:“究竟发现了什么嘛?大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们捡到的那只圆珠笔笔尖是收着的吧?” 收着的…… 电光火石间,江户川柯南明白了西川贺的意思。 刚刚那段监控上死者分明还用它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恐怕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生死存亡的片刻去想起把笔尖扭回去这件小事! “捡到的那支笔根本就不是死者的!” 男孩的眼睛亮起来,“他的笔现在就在犯人手上。” 西川贺点了点头,继续向展厅走去。 “而且刚刚你也应该听见了,那支笔是开馆的纪念品,一人一支。” 江户川柯南的反应很快,“那就代表着犯人将他的笔与死者的笔进行了调换。” “还有一点。” 男孩抬头与西川贺对视,“为什么死者会在拿起笔不到一秒就扔掉?而且表情显得那么震惊?” “恐怕这个问题我们得再来看看那些证据才能解决了。” 年轻人推开展厅的大门,语气还是那么的和缓轻松。 他向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又行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礼。 “走吧,小侦探?” 展厅内的情形显然不容乐观。 导致死者身亡的仿制品盔甲被警察从偷贩藏品的员工办公室找到,而对象也并没有可以反驳的方向。 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很快这名监守自盗的员工就要被扎起来了。 墙壁上巨大的油画仍旧沉默着,静静端详着这座美术馆内发生的一切。 “我,我真的没有……” 脸色灰败的洼田尖叫着。 正在此时,展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清朗的男声传了出来。 “不好意思,警官。” 西川贺领着江户川柯南,捏着他那杯要命的咖啡,走向事件的中心。 “我想我和这位小朋友查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能再把证据给我看一下吗?” “好吧,虽然我觉得也看不出什么了……” 目暮警官向一旁的警察招了招手,让他们把东西给西川贺。 而西川贺在拿到的那一瞬间就蹲了下去,顺利让江户川柯南也看见了纸条上的划痕。 那张写着洼田名字的纸条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因为写不出墨而拖拽出的划痕! 这下便能解释死者在拿到笔后露出的震惊神情,已及后来愤怒扔掉笔的动作了。 仿制品盔甲,以及未能让血液损伤任何藏品的作风…… 西川贺与江户川柯南对视一眼,片刻后西川贺便站起了身。 “哎呀,还真是不好意思。” 年轻人仿佛在害羞,他挠了挠头,指着江户川柯南对馆长说:“这孩子方才偷喝了我的咖啡,这会儿肚子不舒服,请问厕所在哪呢?” 被迫偷喝咖啡且闹肚子的江户川柯南:西川哥? 馆长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话题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也很快做出反应,向西川贺指明了方向。 “出门左转……” “似乎听不懂呢?” 年轻人碧绿色的眼睛在幽暗的灯光下仍然璀璨夺命。 西川贺接过江户川柯南自毛利兰手中拿到的游览手册递向老馆长。 他微笑着:“能不能帮忙写下来呢?” “……” 一片寂静。 仿佛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毛利小五郎也走了过来,“喂,怎么回事?” 而馆长却在与西川贺的对视中先败下了阵。 他掏出那支不出墨的笔,不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举起双手,无奈又释然地笑起来。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啊。” “没错,是我套上了盔甲,杀害了真中。” “我认罪。” 有人围了上来。 西川贺理了理长风衣的衣摆,退至人群后,顺手把已经冷了的咖啡倒掉。 不是他挑剔,这家咖啡是真的不好喝,还让他排了那么久的队,端了这么久,真是浪费时间。 他开始有点怀恋琴酒的手艺了。 或许从家里搬出来并不是个好主意。 人们在馆长周围围成一转,而真正死去的人却没机会被人聆听他们的发言。 西川贺心想。 所以活着才是硬道理。 尤其是活成唯一一个,并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西川贺看向自己的掌心,又缓缓攥紧。 他不是会相信什么命运的人。 如果命运注定他失败,他就去击碎。 如果命运注定他死去,那他就会给命运编织出另一条道路。 并强迫它改写。 更不用提命运早已给了自己暗示,他向来是幸运的,不是吗? 人群中的男孩似乎还在向他人解释着他们破案的关键,那副所向披靡的神态简直与没变小时一模一样。 而站在他身侧的女孩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西川贺嘴角上扬。 看来好戏即将上演。 认罪,忏悔。 破案后的进程向来快得离谱。 没过多长时间馆长就被目暮警官给押上警车,送去警署。 等待他的即将是一场漫长审判。 江户川柯南目送那位为了美术馆而犯下大错的老人离开,正准备抬头看看他的好搭档西川哥,却发现人早就跑没影了。 又是这样。 江户川柯南腹诽着:每次一破完犯人的心理防线就开溜,留他一个人面对后来的麻烦事。 不过经过今天这件事倒也告诉他一个道理:他最好别在西川贺的面前暴露身份。 不然那个爱看热闹的家伙很有可能会因为这难得一见的变化而整出一堆事来取悦他自己。 苦于身躯变小的高中生磨了磨牙。 尽管西川哥很懂他。 尽管西川哥没有因为他现在的年龄而歧视他。 尽管西川哥还是那么聪明。 但他还是那么热衷于看热闹不嫌事大。 且没有一点把小孩扔下,并让对方面对人群的怜悯心。 王八蛋得一如既往。 江户川柯南溜溜哒哒地跑到毛利兰身边,简单告诉了对方他要去找西川贺的事。 “欸?西川哥?” 毛利兰愣住了。 “可是西川哥他正常破完案就走了——” 不,他只不过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看热闹罢了。 “我总能找到他的,你先和叔叔回去吧!” 男孩是这么说的。 于是他又一头扎进黑暗。 西川哥喜欢把他那些怪癖尊称为“做好事不留名”。 而且最让人崩溃的是其他人还真的信西川贺那奇葩的言论,认为他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好人,新时代的栋梁。 放什么屁? 江户川柯南自眼底流露出不屑。 与其相信对方被路边摊给吸引了,正在和一群学龄前的小屁孩争夺冰淇淋,都比他那奇葩的言论正常多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向西川贺解释自己知道他名字的措辞,太过投入以至于不小心与一个人扑了满怀。 风雪夹杂着淡淡的薄荷味瞬间袭来,江户川柯南猜对方可能是出去抽了支烟才回来。 真是一个孤僻又怪异的人。 一个热情又快乐的人。 一个与米花格格不入,又莫名奇妙出现在这里的人。 江户川柯南想: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总是能让人感到安心,好像“他存在”这一件事的本身就是让人感到镇定。 “呀,这不是我们的小侦探嘛。” 熟悉的嗓音自上传来。 对方的风衣很薄,显然内衬也很不厚。 江户川柯南扑在上面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好凉。 不同于出门前毛利兰给他裹得厚厚的衣裳,西川贺今天一反常态地穿了件不符合季节的衣服。 这不对劲。 明明前几天看到西川贺的时候他还穿了件黑大衣,并围上了柔软的格子围巾。 在放学路上碰见他的时候还跟自己抱怨被强迫穿上了毛线衣很不舒服,但对象一定要他穿了才允许出门。 江户川柯南原本对这句话抱有十分的怀疑的。 但现在…… 江户川柯南突然幸灾乐祸起来。 他重新站起来,端端正正地,自上而下扫描了一遍他今天的西川哥。 棒极了。 黑风衣搭白衬衫。 围巾也没有,手套也没戴,更别说帽子。 总之虽然看起来风度翩翩,但却像极了一个反季节的神经病。 而且手上还抓了支冰淇淋。 “哈。” 江户川柯南笑出了声。 棒极了,看起来西川哥的对象终于忍受不了这个神经病,并一脚把他哥给踹了。 江户川柯南阴暗地揣测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并不介意向对方透露出一点自己变小的事实来安慰情场受伤的好兄弟。 尽管这个兄弟总是在平时明里暗里向他透露自己的幸福生活。 尽管这个兄弟总是对他追小兰的进度冷嘲热讽。 但! 江户川柯南感觉自己从未拥有过如此大的力量。 但西川哥他失恋了啊! 丝毫不在意自己被上上下下探究了无数遍的江户川柯南站直了身体,头颅略微上扬。 对自己“被分手”一无所知的西川贺眯着眼盯着着突然骄傲起来的小屁孩。 他冷笑一声,顺手把冰淇淋递给对方。 顺利看到小孩被自己的手给冷得一哆嗦的成年人扬了扬眉,笑起来。 “好吃吗?” 西川贺贴心且虚伪地问。 他掸掉了衣服上的雪,毫无气质地把小男孩给挤到一边,座在了美术馆的台阶上。 犯人已经被目暮警官给压走了,此时美术馆里一片安宁。 暖黄色的路灯沿着雪花洒下来,虽然还是冷,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让人想起他之前围着的那条黑白格子的羊绒围巾。 “最后一个,我从一群小朋友中抢到的。” 西川贺洋洋得意,单手拖着自己的下巴,弯起的眼睛亮晶晶的。 真不愧是你。 江户川柯南翻了个白眼。 做出这样的事还这么自豪地讲出来,能做到的人已经不多了。 恰好,西川贺就是其中一个。 但西川贺显然也没打算就这么让江户川柯南站着揣测他。 年轻人眯着眼睛,开始微笑。 “柯南啊。” 舔冰淇淋的男孩警惕地回过头瞪人。 西川贺拉长声音拍拍自己一侧的台阶,恒温的人体终究说出了符合雪天的话。 “来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呢?” “还有啊,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回答一下。” 他还是笑盈盈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你怎么和新一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 4、琴酒 好问题。 “我怎么会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我”当然会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忽略掉前面问题的江户川柯南在内心惊涛骇浪地翻白眼,而表面上却只能掐着嗓子装甜。 “哎呀!真的吗?!我竟然会和新一哥哥长得那么像!” 江户川柯南努力偏移话题。 而提出问题的那个人闭着眼睛,也不看小孩那扭曲的面部表情。 不过原本就翘着的嘴角却越扬越高。 忽略掉一系列“我好崇拜新一哥哥”,“新一哥哥好帅又好聪明”等自吹自擂,西川贺精准捕捉到了“大哥哥你认识新一哥哥吗?”这句话。 “对啊。” 臭不要脸的成年人咬了一口抢来的冰淇淋球,优雅地低下头与小朋友对视。 他微笑,却给了个台阶。 “我是他在外面认的大哥。” “……”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江户川柯南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一样,脸“腾”得一下就红透了。 然而此时西川贺也不刨根问底了,他假惺惺地替小孩拍了拍背,语气惋惜。 “哎呀你这孩子吃个冰淇淋还能呛到,还真是和你新一哥哥一样。” 一样什么?! 你敢不敢把话说明白了?! 江户川柯南简直不敢相信对方会如此臭不要脸。 居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抹黑小迷弟心里的自己! 亏他刚刚还想着要安慰好兄弟而自爆身份?! 江户川柯南想要尖叫着告诉对方自己就在这,却硬生生在那双满含笑意的碧绿色眼睛下停下了。 够了。 男孩泄愤似地狠狠咬了一口冰淇淋球,又成功被冰到脑仁后愤愤想。 他以后就算是告诉全世界的人他变小了,都不会告诉西川哥的。 江户川柯南前些天就看见西川哥和他的两个警察朋友去工藤宅找自己了。 连续几天都看不到人那确实不正常。 估计现在也是在套自己的话,借机问工藤新一人在哪。 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得起来返老回童这件事嘛。 丝毫不考虑西川贺本身就不太正常的江户川柯南暗自寻思着。 西川哥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套话的方式太不要脸了点。 然而作为一个正常人,他应该包容西川哥这个神经病。 毕竟自己是难得能和对方智商对得上的人,想来西川哥现在也是着急了才会向一个小孩问话。 江户川柯南表示理解。 江户川柯南表示包容。 江户川柯南表示绝对不会告诉西川贺他变小的事。 让这个神经病自己想去吧! 雪花在路灯下飞舞着,空旷的美术馆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耳畔响起毛利兰的呼唤声。 男孩先是迟疑了片刻,随后无奈地笑起来,“哎”了一声。 西川贺看着他那副不值钱的傻样,挑眉。 “那我先回去啦。” 江户川柯南向迅速从台阶上爬起身,把手上的蛋筒给啃掉,又抖落一身的雪花语重心长地对西川贺道。 “大哥哥,新一哥哥曾经告诉过我,人呢,生了病的话是要治的,尤其是脑子,千万不要忌讳避医。” “坚持治疗,总会好的。” 男孩没等西川贺反应过来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于是也不知道当他离开时有人到来。 雪结了粒,吹落在面颊上时有些疼。 西川贺哈出一口气,烟雾后清隽的眉目有些冷淡。 他就像是像一簇阴暗处的,不断延墙攀升的苔藓,还未来得及漫展到阳光下去伪装成灌木,就被铲送回墙角。 有乌鸦扑腾过来,绿色的眸子与西川贺一模一样。 “真冷啊,对不对。” 年轻人近乎自言自语。 乌鸦没啄他的手背,因为那也不过一个他放出来监控今天全程的摄像头。 似乎……有点累了呢。 年轻人闭上双眼。 “……” “等很久了?” 低哑的嗓音与风雪一同袭来,却冷冽得恰到好处。 风口被挡住,身上落下颇有重量的大衣。 黑色的伞替台阶上的年轻人遮挡出一片天地。 西川贺睁开眼。 披散着银发的男人站得笔挺,眉目冷峻又好看。 他是暗夜,是风雪,是烟草点燃那一刹那,枪支硝烟的冷冽。 ——是西川贺的下属,也是他的爱人。 西川贺支着手自下而上地看琴酒,两双对上的绿眼睛相似又不相似。 笑容却一点点地自那张年轻的脸上卸下,直到什么都归于死一般的冷漠。 自己这张脸,不笑时实在是太阴郁了些。 真是可惜啊。 西川贺漫不经心地想:“要是‘我’真的是‘西川贺’的话就好了。” 那样就好办多了。 无论是组织里的事还是江户川柯南。 可惜他并不是。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按照电话中的桥段进行,只是可惜剧情中并没有“自己”。 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并算不上真正的“西川贺”吗? 所以才没有出现“西川贺”这个名字。 如果自己在他人面前并不是自己,那要如何去印证? 或者说——如何把“自己”编入剧情,成为可把控的一切? 但其实如果自己不在剧情里也是件好事。 ——这代表着自己随时可以脱身。 可琴酒毕竟和自己不一样。 他是会死,会离开自己的。 风雪越来越大。 年轻人搓着冻僵了的手指,熟练地自口袋里掏出烟盒。 “啪嗒。” 橘红的火光自眼前炸开。 ——琴酒把打火机递到了他面前。 “……有时候我真恨你的贴心。” 西川贺喃喃道。 “让我不得不认清自己放不下你的心。” 风吹动着残缺的树杈,沙沙作响。 马路上偶有车呼啸着掠过。 雪依然在下。 漫长又沉默的雪夜里,琴酒的眼睛仍然沉静又耀眼。 西川贺想: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于是他仰着头轻轻开口。 “吻我。” ……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上周刚被父亲卖入神秘组织的黑泽阵想。 他目前策划了三个有关于逃跑的计划,却都在昨天被迫观看了一场叛逃者的处刑后全部舍弃。 一场彻头彻尾的暴力压制。 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少年思考着:或许自己应该再准备准备。 他自更遥远寒冷的北国而来。 母亲嫁给了他父亲,生下他,抚育他,却死在了上个月。 然而她继承了父亲银发绿眼,以及母亲姓氏的孩子却在一次次的家庭暴力中被卖给了不知名的组织。 抽条了的少年已经接近成年人的身高,身上却没一块肉,瘦得吓人。 他的眼睛是很深的墨绿色,半长不长的银发草草扎起,露出深深的眼窝和向下撇的嘴角。 进入这个组织后黑泽便与一群一般大的孩子被分到了这里。 或帮忙清理残迹,或进行简单的信息传递。 “如果你们更有用的话,还会被允许进入更中心的地方进行打扫。” 这是管理他们的人说的。 尽管做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管理者偶尔开心起来还会挨个给他们发糖,但黑泽阵却不觉得自己安全了。 孩子的数量在减少。 一开始是一天少一个,后来一天少九,十个都习以为常。 除去昨天因为逃跑被“处理”掉的十来个接近百人的孩子们如今留下的也不过二十人。 他们开始系统性地学习格斗等技能,而穿着白大卦的研究员每过三天来给他们体检一次。 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身体的一切数据都被记录下来。 所有孩子都在颤抖。 离开的孩子在哪呢? 黑泽阵沉默着。 今天是体检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监管者会允许他们休息片刻——当然不包括基地的内部。 他们仍然不被允许接近那纯白色的内部。 黑泽阵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下角落的监控。 这里是一处偏僻的“垃圾”处理地,肮脏又恶臭,好在没什么人。 尽管如此这里也布满监控。 既然向外的路已经被封锁,自己现在只能先想办法进入里面的实验室了。 证明自己的“用处”,不至于被抛弃。 “那个是关着的哦~” 上扬的尾调,独属于男孩的嗓音清甜。 “你是想要逃走吗?唔,根据我的估算你逃走的可能性不足0.1%。” 黑发绿眼的男孩趴在矮墙上,胳膊撑着下巴,露出来的肤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这里,那里,还有那里,还有监控,只要出现逃跑现象就会开枪,不出一步你就会被打成筛子。” “不要逃。” 他笑嘻嘻的,美好到甚至有点残忍。 让人想起月亮。 晦暗得明亮,圆满得残缺。 黑泽阵没回答对方的话,他在思索对方话的可信度。 一颗绿色的眼珠滚了出来,粘着鲜红的组织物,腥腻又恶心。 “唔,说起来整个基地只有这个墙头是监控死角呢。” “我也不能出去……对了,你是前段时间到这来的吧?这么快就能摸清这?” “是被卖进来的?让我猜猜,唔……是父亲啊……” “你没反抗吗?哦~看起来是大打出手了呢。” 黑发的男孩也不管黑泽阵有没有理他,绿眼睛转了一圈,在那颗眼珠上停留片刻,又继续趴在墙上絮叨。 他像是有一种旺盛的表演欲。 尤其在面对黑泽阵这种既不反驳,也不赞成的沉默派观众时,男孩越加兴奋。 这是一种不正常的表现。 黑泽阵冷静地拽住因垃圾袋破损而漏出来的黑色长发,抬头直视那双绿眼睛。 很璀璨的颜色。 还没等笑容挂上男孩的脸,黑泽阵便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像太阳。 银发的少年想。 简直和方才滚出来的那颗一样美丽。 但无论如何都和自己没关系。 这里是某个组织的实验室。 他是被卖给实验室的清理小工。 或者更努力一些,更“有用”一些,进入实验室。自己也只会在暗无天际的黑夜里潜行,然后被使用,被抛弃。 是像他现在清理的肉块一样的人。 像他这种人,注定和太阳沾不上边。 哪怕那太阳不过人造的烈火,片刻的接触也足矣让他粉身碎骨。 “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说话吗?没关系的,我和你们的选拔一点都不沾边,或者说讨好我还会得到奖赏的哦。来和我说说话嘛。” 男孩像是一只撒娇的猫,打着呼噜绕着裤腿转。 “我都观察你好几天了。” “你长得可真好看。” “你叫什么啊?” “我来给你提供点场外援助啊?” “呐,呐,呐。” 男孩语调突然往下坠:“你真无聊。” 他像是最出色的话剧演员,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打了个转,偏偏都还真挚得惹人怜爱。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来的啊,这么珍贵的时间居然都浪费在了你身上……” “逃?” 像是很久很久没说过话,黑泽阵的嗓音有些低哑。 他盯着墙上的男孩,干涩地问:“你是……从里面……出来的?” 5、成人童话 实验室里面有什么? 这个问题黑泽阵不知道。 10011号踏着轻快的步伐在实验室的透明长廊上奔跑。 上午结束的时候黑泽阵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尽管他早就知晓对方的名字,但从别人口中得知与那个人自己亲自告知是不一样的。 那是独属于自己的。 一个个与男孩长相一样的人与他擦肩而过。 黑发绿眼,阴郁苍白。 或少年,或青年人,更有与他一般大的孩子。 他们有的抱着实验器材,有的捧着资料,若是表演的兴致上来,还会挂上温柔又无害的笑容向“自己”问好。 这就是这所实验室所掩藏的东西。 一个惊悚又怪异的国度。 男孩推开最里侧的门,在确保自己露出了最讨人喜欢的笑容后,对着实验台后道人朗声道:“宫野叔叔,下午好。” …… 金属制品的摩擦声。 心电图的跳动声。 窃窃私语。 “下午好。” 窃窃私语。 “午安。” 冷漠的蔑视。 “您好。” 女孩子的笑声。 “……是。” “我不会再迟到了。” 抽血。 “……我是10011号。” 保持微笑。 “是。” “再见。” 关门声。 奔跑。 哭声。 …… “再见。” “再见。” “再也不见。” 沉默。 日复一日。 然后得到——宣判。 “10011号,失败的量产品。” …… “你想逃跑吗?” 男孩抬头,看着他发现的月亮。 月亮有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发色,他的眼睛是更好看,更浓郁的墨绿。 于是男孩又笑起来。 “你想逃跑。”黑泽阵盯着对方的眼睛,很断定地说。 这是他们私下里第无数次会面。 在每三天,研究员给其他人检查的片刻,他们在肮脏的墙角相会。 男孩给黑泽阵讲细胞,讲物理,用数据去描绘人的死去。 黑泽阵却只能报以他幼时母亲轻哼的诗句。 他说爱人的眼睛不是大海,而是璀璨的金绿。* 说鸟群的迁徙与从不打折的玫瑰。* 他说他会教给男孩他所知晓的外界的一切。 “教我什么呢?我已然学会了我应该知道的。”男孩问。 “那我就教你,你想知道的所有。”黑泽阵回答。 还有更多他没对男孩说,例如少年的第一次心动,以及爱的全部模样。 黑泽阵在任务中成长。 那群还省二十人的孩子们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排剪掉队尾。 管理者告诉他们,如果能活到最后就会得到“那位先生”的赏识,继而被赐予代号,成为“那位”的爪牙。 少年在长高,同时身躯也有了成年人的雏形。 他仍然不被允许进入基地的内部,却学会辨认枪/支的型号。 黑泽阵在飞快地长大,而那天在墙头看见的男孩却仍旧是那副孱弱苍白的模样。 今天那家伙没有趴在墙上谈天说地,而是与黑泽阵分别坐在墙的两侧说悄悄话。 这家伙是研究员的孩子? 是实验体? 还是别的什么? 这里究竟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在他等级晋升后,会在基地里看到与这家伙一模一样的成年人? 无数疑问堵在心里,而黑泽阵却始终没问出口。 少年蹭了蹭受伤的右臂,那上面的绷带和消炎药还是男孩上次会面带给他的。 明明是很严重的伤,现在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是不正常的。 这里很危险。 黑泽阵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异变。 ——变得像个怪物。 思维也逐渐简化。 动手时越来越暴力,血腥。 像个动物。 少年从清理的“垃圾”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他吐出一个烟圈,漫不经心地想。 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吃的东西都是基地里统一给他们配送的。 而每三天一次的体检也是不可避免的。 做完任务就会被押回来。 在前几天,为了能更好地监管他们这群孩子,那些家伙还给他们扣上了一个智能脚铐。 黑泽阵没告诉男孩,给他们上脚铐的那个人,正是和男孩有着同一张脸的人。 你是谁呢? 是专门来诱骗我这种妄想逃跑的人的吗? 黑泽阵始终没问。 他只是翻上了墙,像对方第一次遇见他一样,低头盯着越发安静的男孩。 墨绿的眼睛还是那样冷静。 “要跟我逃跑吗?” 他问。 “……逃跑?” 男孩笑起来,并没有正面回答。 他一如既往地轻浮,愉快,明亮,熠熠生辉。 “你可以做到的。” “阿阵,你可以做到的。” 男孩握着自己的左臂,仰头看着他的月亮,双眼亮晶晶的。 “那你呢?” “我?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了。” 骗人。 “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是被允许离开的。” “只不过为了陪你才会留在这里。” “我——” “一周后。” 少年不容拒绝地打断了男孩的谎言。 他近乎强硬地,粗糙地说:“那天是晚上体检,然后我会有一个任务。” “是押人走的任务。” “我会有机会离开这里。” “所以我现在在问你。”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 “然后呢,然后呢?” 带着发箍的女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激动地追着问。 西川贺搬家的消息在这几天传开了。 她出于好奇,便拉着毛利兰来拜访西川贺的新家。 本是想着空手去也不太好,却是在毛利兰家楼下的咖啡厅里与年轻人相遇。 西川贺请她们吃了一顿便餐,又给她们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关逃跑的奇幻故事。 一个男孩和他捡到的月亮之间的故事。 一个爱情故事。 “啊……” 年轻人盯着饮料上漂浮着的冰块,保持着微笑。 下沉的夕阳和饮料里的冰块混在一起,上下浮沉。 他下意识掏出了烟盒,又意识到面前的是两个女孩子,便只是拿在手中把玩。 年轻人仍旧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黑色大衣,里衬是幽深的墨绿。 灿金色的耳钉与他的双眼交相辉映,在阳光的折射下衬得西川贺越发耀眼。 “接下来的故事就留到下次再讲吧?” 西川贺歪着头,指了指咖啡店外拿着张信件站着的江户川柯南。 “故事还是要留有悬疑,才会引得人无限遐想不是吗?”年轻人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言笑晏晏。 一眼看上去就仿佛世上所有美好的谎言都存在似的。 “还有,似乎有人在等你噢,毛利小姐。” “欸——真无趣。” 铃木园子仍然保持着她那高涨的兴致,双手托腮,拉长声音。 “就告诉我一点点就像了,至少告诉我们他们最后逃走了吗?” 小学生走进店内,礼貌地向西川贺问好。 “毛利叔叔说有人给他寄了封奇怪的信,要我们收拾一下跟他出去。” 在铃木园子的惋惜声,和毛利兰的安慰声中,西川贺端起咖啡,盯住那封信。 来自月影岛的信。 他弯起眼睛,愉悦地晃了晃交叠着脚,解下的灰色围巾也随之晃动起来。 几天前的雪夜里琴酒将他送回了新居所,和他“忘记”拿的衣服一起。 对方显然对于西川贺反季节穿衣的行为产生不满,对此琴酒做出了回应—— 他将西川贺带出来的所有风衣都拿回了家,并留了一套自己的衣物在新居所,以便时时提醒某些人他会不定时过来。 西川贺对此事不做任何评价,他只是捧着对方在来接他的路上买的没打折的玫瑰,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 就像现在一样。 毛利兰和他们道了声歉,便随着男孩回去了,而铃木园子的也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住,不再缠着西川贺追问故事的结尾。 “那么我先走了。” 年轻人向铃木园子告别。 “怎么西川哥也这么早就离开——” “有点事要忙。” 西川贺轻描淡写,“对了,他们没有逃出来。” 故事如果想要一个好结尾,那实在是简单。 一句谎言,一支烟,一个吻。 但可惜的是世上所有的事,大多以遗憾结尾。 而人们大多将这种惆怅,称之为“青春”。 然而自己的“青春”,却黑暗破败得一塌糊涂。 唯独那一抹银色,安静着浮沉。 所以在好不容易收获了堪称“美满”的现在,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不稳定因素出现。 哪怕只是一个猜想,一个偶然,一个可能,都不行。 “欸?欸————” 女孩的叹息在身后回响,而西川贺却踏上楼梯,敲响了毛利事务所的门。 “你好,毛利先生。” 他的笑容挑不出错,那是他在多次实验中得到的最让人喜欢的笑。 西川贺一手抵着黑色的礼帽,一手抵着门。 他还是笑眯眯的。 “我听说您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有点好奇。”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我能不能加入到您的行动中呢?” 答案当然是可以。 毛利小五郎并不介意多一个人来分担路费,更何况信件中已经自带了经费,西川贺的加入无疑会带给他更多收入。 而且西川贺也不是什么会添麻烦的人。 他向来聪明。 而且他平时抽的都是好烟,想来到时候会分给自己。 想清楚这点后毛利小五郎便让西川贺加入到他们的月影岛之行中。 并完全忽视了寄宿在自己家里的小男孩难看的脸色。 这几天都专门绕着西川贺走的江户川柯南:“……” 他严重怀疑是西川哥发觉了他消失的事,以至于潜伏在毛利大叔家附近打探消息。 不要觉得不可能。 西川贺完全做的出来这么无聊的事,并且对此乐此不疲。 毕竟西川贺很闲。 非常闲。 且有钱。 再次被阿笠博士告诫了一通的江户川柯南没再产生告诉西川贺自己身份的想法。 但江户川柯南现在怀疑西川贺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不然刚才也不会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那种让不舒服的视线,是西川贺刻意维持的结果。 这家伙明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查,却还总是要先向调查对象发出预警。 就像每一次突破犯人的心理防线时一样。 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对自己的调查对象的心理状态过于自信。 或是一种单纯的恶趣味。 男孩撇撇嘴,为自己以后也有可能成为这样一个无趣的大人而感到默哀。 “那么,后天见。” 西川贺蹲下身,与江户川柯南对视。 那双璀璨的眼睛仍是好看的。 “我很期待与你的下次合作噢,小侦探。” 他是这么说的。 6、密斯卡岱 “滋啦——” “滋——开始记录。” “咔哒。” 整理纸张的声音。 “审讯人:宫野志保,代号雪莉。” “昨天早上八点你在哪?” “实验室。” “干什么?” “做实验。可以了吗?没别的事就让我回去,我实验还没做完。” “很抱歉,现在不行。” “为什么?是谁派你来的?琴酒?还是密斯卡岱?我真的做不到将炸/弹植入心脏,并保证在爆炸后人还能活着。让我回去。” “……很抱歉,这并不在我的回答范围内。” “那——” “您的姐姐,在昨晚失踪了。同时我们在她的公寓内发现了她与fbi的联系。” “……” “很抱歉,看起来您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 “那么我们只好按规定对您进行收押了。” “咔哒。” 安室透阖上审讯室的门,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给。” 观摩了整个审讯的贝尔摩德自一旁递了支烟。 “谢了。” 安室透叼着烟,颇为烦躁地翻看着手里的审讯记录,继而叹了口气。 “愁眉苦脸,看起来问题不少啊。” 比如得知自己上司正在考虑如何把炸/弹植入人体吗? 安室透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有点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毕竟密斯卡岱真的有能力和毅力去干这件事。 那家伙有那么多躯壳,随便炸一个玩完全不是问题。 贝尔摩德半躺在沙发上,对着灯光伸手观赏自己新做的美甲,见安室透少有的,没顺着吐槽密斯卡岱而高高得挑起眉。 昏暗的灯光拢在她身上,就好像舞台的聚光灯。 她打了个哈欠。 “毕竟涉及到了莱伊,你懂的,只要遇到这家伙,密斯卡岱向来盯得紧,谁叫他刚从琴酒那学会对叛徒的方式那家伙就叛逃了呢。” “那也是莱伊活该。” 安室透颇为偏心地点评。 “他本来就欠密斯卡岱一笔巨款,还是个fbi,哪怕密斯卡岱当时没学会怎么对待叛逃者,也迟早对他出手。” 金发黑皮的情报贩子摊手。 他吐槽: “我感觉密斯卡岱越发神经质了,也不知道是又学了些什么,前两天还专门让我熬了两天去调查一个高中生的生活起居,简直没把我当人看。” 单手撑在桌面上,量体裁出的衬衫在安室透腰际出勒出好看的线条。 好风景。 贝尔摩德吹了个口哨。 “有时候我都想调去琴酒手下,哪怕全球跑也比现在国内全勤强。” 尽管当时进组织时是费劲心思才安排进了密斯卡岱的手下。 “往好处想,至少国内报销快,还不需要提前写申请。” 贝尔摩德虚情假意地安慰着自己的牛马同事。 她撑着下巴笑:“要不然我去跟密斯卡岱说一声,让他把你调到我那,也省得你整天泡在组织里当他的私人小秘书兼观察对象。” “得了吧,别把我说得像他小情儿似的,他有没有学会这种感情还是个未知数。” 安室透挥了挥手上的审讯文件,算是回绝了对方的建议。 他离开了审讯室,前往他的上司身处汇报今天调查出的事项。 简直就像个真正的黑/道干部一样。 距离他和景光进入组织潜伏已经五年,距离“诸伏景光”死去也已经三年了。 玻璃制的长廊外是数不清的花草灌木,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恐/怖组织的基地,还不如称这为植物园。 皮鞋在瓷砖上踢踏出声,安室透穿过走廊,站定在一扇木质门前。 午后的阳光很好,微风吹动树梢,能嗅到好闻的花香。 公安的卧底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调整好表情,不至于被自己那ai似的伪人上司讥讽他的服务态度。 他总有一天要找出究竟是谁把“服务态度”这个词教给了密斯卡岱,叫那个神经病逮着用。 安室透深吸了口气,提起营业微笑。 然后敲响了门。 “请进。” 毫无起伏的语调。 木质的办公桌后黑发绿眼的年轻人坐得端正,正在处理实验室的事宜。 他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大卦,却不会让人联想到研究员和医生之类,反而更像是一个神经失常的恐怖分子。 那种冷漠的,杂乱又晦暗的阴郁是他的底色。 哪怕他其实性格不错,并长得出乎意料地俊美。 密斯卡岱。 一个与他的酒名完全不符的家伙。 一个最好的沉浸式演员。 一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却又会在学会的那一刻去使用在教会他这项事物的人身上的人。 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帮忙处理了无数感情纠纷的敬业下属努力保持微笑。 办公室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以一种诡异,又合理的顺序方式摆放着。 四面都是书柜,书摆得满满当当,自俄罗斯诗歌到代码编程,从西欧古代史到审/讯心理。 显然这座办公室的使用者博古通今,才识渊博。 却可惜是个黑/手/党。 安室透上前,将方才整理好了的文件递上去。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哪怕bbc最好的播音员的声线都不会比此刻的安室透更柔和动听。 “雪莉声称她并不清楚宫野明美消失的原因,我想她应该没说谎。” 西川贺没接。 他无视了安室透,并接着看他手上那份最近由他主导的实验室汇报。 当然,至于真正主导的实验人员究竟是不是他,这还有待商榷。 但密斯卡岱热衷于掺合进任何事里,不管是什么事。 鬼畜又神经。 就像是当年他隐瞒下景光的身份,并帮助景光假死脱身一样。 安室透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背着手老老实实地汇报。 “我想我们应该将视线放在fbi那边,毕竟如果没有fbi的帮助,宫野明美也不可能逃出我们的视线。” “……” “这里是宫野明美最近的行踪。” “这里是雪莉在实验室里的监控记录。” “这里是……” “是莱伊干的。” 沉默着的人终于出声。 “……是。” 像是忽然被唤醒了,密斯卡岱的眼睛亮起来。 像是看到了玩具一样。 这些年写作下属读作保姆的安室透想。 “找到他,然后处理掉。我会派人来和你共同行动。” 年轻人不容拒绝地下达命令。 “是。” 没再等到下一步指示,安室透便把这些天按照指示搜集到的情报全部沿着桌角摆放整齐。 “那么我先回去了。” “……” 又是沉默。 然而在安室透转身关门时,那黑发绿眼的年轻人却抬起头,茫然地直视前方。 密斯卡岱的绿眼睛罕见地沉静下来,温和得出乎意料。 不出意外,他们的视线相交。 然而安室透却低下头。 “咔哒。” 公安的卧底先生抵在栏杆上,抽出方才贝尔摩德递给他的烟,又掏出打火机。 属于女士烟的甜腻香气沁了出来,而思绪却越飘越远。 密斯卡岱,是组织里的特殊存在。 他统筹实验室与国内行动组事宜,乃至安室透所在的情报组,也在他的辐射范围。 他有很多副躯壳。 有时“他”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有时是被生活摧残的中年人,有时是女人,有时又是男人。 更多的时间,他是一个苍白阴郁,常年披着件白大褂的年轻人。 他游走在组织内,出现得突然,也耀眼得惊人。 “他”是boss的传声器,也是那位先生的最好用的“工具”。 他是组织最利的矛,也是那位先生最坚的盾。 他是一张白纸。 任人涂抹,并兴致勃勃。 回忆起当年那个鲜活的少年,安室透弹了弹烟灰。 他是想将对方争取到警方这边来的。 那孩子过于执着于学习,也过于热衷于在组织展现自己的唯一性。 天才的大脑以及白纸般的感情,安室透怀疑对方是被组织刻意洗脑出来的。 只要得到一些正确的引导…… 密斯卡岱就可以走上正途。 由于个人偏见而忽视了对方是一个想安人体炸/弹的危险分子的安室透愉快地想。 景光一定会很开心自己能将密斯卡岱引入正途的。 如果我知道当初被密斯卡岱救下来要面对这样的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更名换姓的前警方卧底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被快递过来的潜水装置。 手机上前王八蛋上司的鬼话还在闪烁,诸伏景光发誓自己绝对有一天要把教密斯卡岱常识的人抽一顿。 什么叫麻烦你横穿一个海峡带个人回来? 怎么去? 潜水潜过去吗? 他要是有这水平还做什么卧底? 碍于自己身家性命全握在对方手里的倒霉蛋叹了口气。 他从身份暴露后就被密斯卡岱给带去了实验室,也不知道对方向上面怎么交代的,反正他现在成了对方的私人助理,还顶着原来的样貌名字在组织里过了明面。 连一个怀疑他没死的人都没有也是真的离谱。 诸伏景光接着看倒霉上司的短信。 左看右看,反复思索,终于自密斯卡岱那习惯性带有一连串实验室用语的句子里翻译出自己的任务。 搬去工藤宅对面,并协助安室透追踪fbi,最后再抽个时间潜去月影岛带人回组织。 前者已经做好,至于后者…… 长相清隽的青年抬头,仅隔一条小道,空无一人的工藤宅正在阳光下沉默。 有孩子在巷中玩闹,与诸伏景光擦身而过时却不慎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要小心呀。” 黑发蓝眼,背着个吉他包的猫眼青年扶住孩子,并温柔地掏出一块糖。 “给,快点回家吧。” 他注视着巷口那个黑发绿眼的熟悉身影,无奈苦笑起来。 看来监工的已经来了。 7、景光猫猫初登场 江户川柯南快要崩溃了。 介于西川贺要和他们一同去月影岛,年轻人这些天造访毛利事务所的频率大幅度提升,且大多数时候那家伙都在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自己。 今天更是找了个借口非要送他去阿笠博士家。 实际上是听说自己家对面搬来了一个新住户,担心是那个组织的人的江户川柯南:…… 西川哥真的闲得过分啊……他难道就没有工作的吗?! 将全部工作推给卧底二人组的西川贺笑眯眯的,兴致勃勃得好像人生头一回走上这条路似的。 回温的天里年轻人穿了件黑大衣,可基础的服装配上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还是引来了许多少女上前讨要电话号码。 当然,对方一概以“有对象了”,进行拒绝,可一路上连带被骚扰的江户川柯南已经快忍到极限。 “小弟弟你和阿笠博士很熟吗?” “哎呀小弟弟你怎么走这么快?要等等大哥哥我的哦。” “小弟弟你说话真好笑,我当然和阿笠博士熟啦,我可是帮过他和新一不少忙呢。” 虽然西川哥真的帮了他和阿笠博士不少忙,但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江户川柯南选择沉默。 对待西川贺只能用这种方式,否则对方会自任何一句话里提炼出他需要的信息,并把人带到沟里,被宰了也傻兮兮地为那家伙摇旗呐喊。 ”……” 西川贺还在喋喋不休。 “小弟弟……” 瞥见家门口站了个人的江户川柯南停顿一下,忽然大叫起来:“西川哥,你真的很烦欸,快点回去吧!” 他冲了出去,像一切脾气不好,且爱冲动惹事的孩童一样,跑得飞快。 也倒霉得飞快。 ——他在陌生人的身侧摔倒了。 陌生人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显然对突然冲出来的孩子怀抱友善之意,而差点擦破皮的孩子却连声谢谢都没说,拉着陌生人都衣服起身,连糖都没接,又匆匆忙忙地向阿笠博士家里跑去。 ——他趁机往家门口的杂草丛中扔了个监听器。 男孩一手按住耳机,一手关上了门。 按他对西川贺的了解,在这么下对方面子后,西川贺不可能还追着他不放。 那家伙虽然不要脸,却意外“善解人意”,及其擅长于解读人心又很容易放弃。 如果有人明确对他产生抗拒,无需说出,西川贺自己就会主动抽离,无论再怎么去寻找,也不会出现在那个人的世界里。 当然,如果他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那这一点的“善解人意”则是会用暗处一次次的报复换来。 在报复完之后,他就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彻底离开对方的视线。 热情又冷漠的一个人。 西川贺就是这么奇怪又变扭,所以江户川柯南一直都很奇怪对方能有对象。 就好像“有对象”这件事,将西川贺这个人自空中牵住,不至于漂浮不定,游离失所。 放弃思考自己接下来会收到来自西川哥多少恶作剧的江户川柯南在阿笠博士的注视下冲进了研究室。 监听器所收到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很温柔沉稳的男音。 回忆起拉起自己的那张手里厚厚的枪茧,江户川柯南的警惕心瞬间拉高。 他并不觉得对方会与西川贺发生冲突,如果那是那个组织里的人,选择居住进对面宅子里应该也是为了更好地潜伏。 也就是说,对方会选择去做一个正常人。 而西川哥就很擅长在正常人的忍耐极限蹦哒。 当然,如果对方真的没忍住要对西川贺动手,阿笠博士的宅子里也有不少自主研发的武器,足够在危急情况护住西川贺。 而他扔出的那枚监听器也在开机的那一瞬间被录音,随时准备着报警。 “你好。” 诸伏景光收起糖果,他倒不是很在意被一个孩子无视,但他很在意那个和密斯卡岱长得很像的年轻人。 黑发绿眼,和经常见到的那副躯壳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性格差太多,密斯卡岱才不会这样笑。 这恐怕是自己没见过的躯壳。 也不知道密斯卡岱给这幅壳子编了个什么身世。 诸伏景光心有戚戚。 希望这次不用陪着演什么警察犯人的戏码,要知道上次密斯卡岱那副躯壳被编入了侦探的身份,面对与他接头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表现得正气凌然,要不是密斯卡岱的意识及时控制了躯壳的行为,他真有可能当场被自己黑/道的上司送回警局。 由于工作原因经常要陪密斯卡岱各个躯壳合作的诸伏景光对此早已轻车熟路。 他知道在密斯卡岱的意识没进入前,这些躯壳有自己的身份和逻辑思维。 所以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他们在看见这些躯壳时都会选择无视。 毕竟,如果忽视“他们”出生的产地是密斯卡岱的私人实验室之外,这些“人”都是拥有着朋友家人的正常人。 而保护公民的正常生活,是一个公安应该做的。 诸伏景光提了提身后的吉他包,颇有点摸鱼被上司当场抓获的紧张。 “呃,你好?” “你好。” 好在黑发绿眼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被那神经病意识入侵,十分“正常”地笑着向诸伏景光打招呼。 西川贺凑上前去,将诸伏景光吓了一跳。 “你好你好,请问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吗?” 西川贺异常热情,那样温柔的话语是诸伏景光在密斯卡岱身边从不曾体会过的。 诸伏景光有点晕乎乎的,“啊?对……” 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挪开那张熟悉的脸,站在一坨潜水装置前,踌躇不安得像个小学生。 “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纯粹是因为闲得慌,乘机观察男主角日常生活的西川贺摇摇头,他云淡风轻地将监听器踢到诸伏景光看不到的地方,扬起笑脸:“没有哦。” 那就好,看来这位并不是被密斯卡岱派来监工的。 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把对方当个正常人来好好熟悉吧,听方才那孩子的话语,这幅躯壳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日后怕是少不了相处。 年轻人接着说:“只不过你要入住的这幢房子是我名下的罢了。” 诸伏景光:??? 正在监听的江户川柯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家对面房子的房主是西川哥? “啊啦,总之能找到租户真是太棒了,原本我还担心这么大一座房子会租不出去的。” “而且这位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哪种会按时交租的人,哎呀,不得不说中介公司挑了个好人选呢!” 西川贺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像讲鬼故事一样幽幽道:“每月一号交租,别忘了。” 他毫无留念地走远了,徒留没工资,没身份的诸伏景光在风中摇晃。 …… 我当时要是知道被密斯卡岱救下来会面对这样的事,我一定会自/杀的。 恍惚中,诸伏景光心想。 要是自/杀了,就不会被密斯卡岱奴役这么多年。 要是自/杀了,就不会在没身份证,没工资的情况下还要向密斯卡岱的壳子交房租。 要是自/杀了,就不需要再面对那样扭曲的上司,和这样险恶的世界。 诸伏景光愁容满面。 果然还是自/杀吧。 8、好戏开场 西川贺是个有钱人。 米花町的大家都知道这点。 密斯卡岱也是个有钱人。 组织里的大家也都知道这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他们的钱是从哪搜刮来的? 作为在密斯卡岱手下打了多年工的,且现在成了西川贺租客的穷光蛋黑户诸伏景光可以告诉大家。 ——他们的钱是从下属的口袋里硬扣出来的。 就像是从前的莱伊,就像是现在的他,密斯卡岱致力于从他的每一个下属手里捞钱。 诸伏景光严重怀疑当年莱伊叛逃就是因为受不了密斯卡岱的压榨。 不然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发疯组织fbi围击密斯卡岱? 特别还是在明知道密斯卡岱会转移意识的情况下去围击他当时的躯壳,这不是没事找事,往自己身上竖靶子吗?! 现在诸伏景光明白了,莱伊或许并不是疯了,而是很有计划,条理清晰地策划了那场注定失败的围捕。 ——他并不是要杀掉,或者是捉住密斯卡岱。 他是为了逃离密斯卡岱身边,不再受密斯卡岱的压榨! 莱伊,是人民的好榜样! 积极反抗资本的打压,并奋起抵抗,直至如今也没向黑暗低头! 暗中编排英勇战士莱伊与邪恶上司的斗争史的诸伏景光被感动到了。 距离密斯卡岱交代的任务时间还有一天,诸伏景光决定好好把握住这难得一见的休息日。 自从被密斯卡岱捡回去就很难得的清闲日子啊…… 他今天出门是为了看看附近有没有招人的商铺,为了交房租,诸伏景光决定打工。 最好是不需要身份证明的…… 虽然密斯卡岱给自己办了张新的身份证明,但诸伏景光并不太愿意去相信那个自一堆潜水装置内扣出来的东西。 他敲开街边咖啡厅的门,扬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请问你们还招人……” 然后他的笑容就凝滞住了。 “不招。” 一头金发,与普通人相较偏深的肤色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今天才被密斯卡岱赶出来打工的安室透站在吧台后,对自己的发小假笑。 “不招,请您另寻他处。” “艹。” …… “所以密斯卡岱呢?” 强行介入安室透打工地,并又一次与发小成为同僚的诸伏景光站在后厨,一边帮忙收拾餐具一边问。 臭着张脸,负责做餐的安室透:“呵。” 他郁郁道:“如果你是指他那具一眼看上去就不像他的壳子,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去了月影岛。” 前台疯狂按餐铃,“七号桌一份三明治!” 诸伏景光还是觉得不对劲,他接过脸越发臭的发小手里的锅铲,系好围裙。 “虽然是说派你和我一起探查fbi,但你怎么就到这家店来打工潜伏了?” 他颇为好奇,“按道理说你不应该在一个咖啡厅做后厨啊?” 安室透知道诸伏景光在说什么,对于情报人员来说咖啡厅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栖身之地。 没巨大的人流量,更不会接触到黑色地带,除非哪天组织在这家咖啡厅聚餐,根本不会遇见任何有违“常规”的事。 他抬头,瞥了发小一眼。 “你不知道吗?” “什么?” 诸伏景光心情很好地问。 “这家店是密斯卡岱的产业。” “……” “……那他会给我们发工资吗?” “你觉得呢?” “艹。” 被两人讲小话的上司此刻正躺在他私人游艇的甲板上,端着杯威士忌赞美人生的曼妙。 海风习习,低调的香熏味与阳光混为一体,游艇的艇身在碧蓝的海面上映出洁白如玉的色调。 巨大的遮阳伞很好地遮挡住了酷烈的阳光,艇面上的游泳池边,青春曼妙的少女正在与孩子玩闹。 充满了资本的奢靡气息。 若是让饱受压迫的打工二人组看到了,估计很快就会像赤井秀一一样掀桌暴起,妄想将他挂到路灯杆上发光发热。 此次月影岛之行由西川贺全程报销,在开心有冤大头承担消费之余,毛利小五郎更是乐意寄宿在自己家的江户川柯南将有人看照。 已经对西川贺无时无刻的监视逐渐习惯了的江户川柯南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就好像先前反对西川贺加入这趟行程的最猛烈的人不是他一样。 “真是奇怪欸。”毛利兰拢了拢被海风吹起的长发,低头看身边莫名沉默的孩童。 “柯南你之前不是很讨厌西川哥的吗?怎么这次这么快地答应和西川哥一起来的事啦?” 江户川柯南的反应出奇地大,他差点窜起来,“谁说我讨厌西川哥的?是谁?!” 接着他左看右看,偷感极重地大声喊:“我最喜欢西川大哥哥了!” “是吧,西川哥的确很好相处,米花町的大家都很喜欢他,之前看你那么反感西川哥我还很苦恼该怎么办呢。” 毛利兰笑起来,在阳光下她的长发折射出好看的光泽,显得整个人生机勃勃又温柔动人。 她掬起一捧泳池中的水,又看着它们自手中滴落。 “新一也很喜欢西川哥,虽然那家伙总是嘴臭,但只要西川哥一出现,最先凑上去的人一定是新一。” 女孩笑得明媚:“因为你和新一很像,总是一个人呆着,所以我想要是你也能和西川哥玩到一起就好了,那样你也多了一个可以聊天说地的朋友。” 江户川柯南面色复杂,他虽然很想反驳毛利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处反驳。 最终男孩只是红着脸,紧紧拉住女孩的外套,扁着个嘴。 “在聊什么吗?” 略微沙哑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西川贺自胸前掏出烟盒与打火机,笑吟吟地站在甲板上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介意吗?” 他示意。 天气逐渐回暖,他回游艇房间内换了一身浅色调的休闲衬衫与长裤。 微风扶起衣领,恰能看见好看的锁骨上暧昧的痕迹。 毛利兰红了脸,害羞地扭过头表示不介意。 西川贺挑了挑眉,在江户川柯南直勾勾的目光下低头瞥了眼。 然后很不要脸地选择不作为。 他咬住烟,示威似的抻了抻脑袋。 江户川柯南整个人都麻了,这几天西川贺对他展现出一种近乎恐怖的热情,哪怕他再怎么像那天一样对西川贺出言不逊也无法将其驱逐。 而且总是对自己说一些似是而非的怪话…… 他现在怀疑西川贺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了,现在不过是逮着着机会看热闹。 算了,只要他一天不捅破那张窗户纸我就一天不承认。 江户川柯南近乎摆烂地想。 由于西川贺那些奇奇怪怪的恶趣味与日常处事,他有把握对方不会主动戳破自己的身份,而是等着自己熬不住找他自曝。 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感谢西川哥那堪称奇葩的处事准则。 男孩苦中作乐。 他仰着头,难得平缓地问:“你在看什么?” “嗯?没什么。” 西川贺云淡风轻地抽出便携式烟灰缸,他将烟蒂在手里掐灭,也没顾被星火灼烧的手指。 年轻人眺望前方那座已见雏形的岛屿,含糊又散漫地回答,“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站在人群边缘的浅井成实正在用纸巾仔细又缓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前村长的三周年祭旦已经准备完毕,作为岛上唯一一位医生,自然是会被邀请的。 但此刻的医生却没穿符合祭旦气氛的黑裙,反倒是少见地打扮得鲜亮起来。 就好像在庆祝些什么一样。 岛上的人们自然没去在意这个外来的医生,他们已经将全部目光投向了村长的选举上。 真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又冷漠。 无视了有关村长选举的吵闹声,浅井成实搀扶起路边因为人潮拥挤而摔倒的孩子。 她漫不经心地想: 就是不知道给自己寄信的那位,究竟是想以什么方式来帮助自己完成这场长达二十年的复仇呢? 9、王子复仇记 “生存,还是毁灭? 哈姆雷特已经做出了抉择,而被留下的人,还是要去面对这难题。 命运的暴虐的毒箭与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都是万千悲苦中的一员。 人啊,总是会在仇恨中消磨自己,然后通过自焚妄想燃起对灵魂的盛大的赞歌。 所以做个小人吧,小姐先生们。 不必面对自我的苛责,不必为道德而崩溃。 做个可以尽情逃避的小人。” 江户川柯南踮起脚,试图看见更下面的批注。然而这一举动被正举着书的西川贺逮了个正着,揪着领子就被送到了毛利兰身侧。 什么嘛,这么小气。 江户川柯南嘟囔着。而自下船后就举着《哈姆雷特》,仿佛一瞬间就对着本名著爱不释手的年轻人却丝毫不在意男孩的编排,他仍旧津津有味地阅读着,翘起的二郎腿怎么看怎么得瑟。 切,不就是几行批注。 准确来说是写在西川贺对象书上的批注。 书的扉页写了一个锋利端正的“阵”字,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是谁落在了属于西川贺的游艇的房间桌面上。 就是原来这不就是个用来垫烟灰缸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宝贝? 江户川柯南颇为不屑:谈了恋爱的人就是难以捉摸。 丝毫没想起自己先前还在吃毛利兰醋的毛头小子在心里幸灾乐祸。 他坐在岛上公民馆的长椅上,挨着毛利兰摇头晃脑。 看来西川哥是真栽了。 现在想起来西川哥这个对象似乎谈了很多年了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容忍了西川哥这么多年的人彻底爆发,把西川哥扔出家门? 想来应该很有乐子。 乐子本乐江户川柯南在脑内啧啧出声。 要不是不知道西川哥家在哪,他是真想和西川哥对象见一面。 天气阴沉沉的,属于海洋的腥味与风纠缠在一起,惹得人心绪不安。 西川贺吹了个口哨,轻柔得简直快被风吹去。 为他们带路的医生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由于岛上正在进行对前任镇长的祭祀,此时并没有人前来接待,以至于一行人只能暂时呆在公民馆内的长椅上,等待他人结束讨论后来引荐。 一个邋里邋遢,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一位青春靓丽的小姐,一个好动活泼的孩子,以及一个自上岛起就捧着本书,卷不释手的清隽年轻人。 倒也不怪那些忙着政治斗争的“大人物”们视而不见。 然而由于常年寄居岛内,并不关注外界信息的浅井成实有些难堪。 这下坏了,谁是她请来的侦探,而谁又是前来帮助自己的人呢? 信件里只提及了到岛上的时间,之余会派来几个人,来的人是谁,浅井成实一概不知。 对方将自己的一切都揭穿,连带着他策划多年的复仇一起赤裸地展现出来。 浅井成实并不抗拒对方这种傲慢又失礼的告知,于他而言,只要能报仇,怎么样都行。 当仇恨过深,连报复都成为夙愿时,那封信件不亚于神授天赐。 所以他相信了信件上的方案,在筹备好自己的计划做后手后拨通了信上的号码,向对方递交了自己所要付的委托费用。 不管怎样,哪怕不过一场玩笑,只要多一些人知道父亲真正的死因,只要那些罪人有接受更大报复的可能,自己都会去尝试。 哪怕玉石俱焚。 “那个——” “啊啊,真的是究竟还要我们等多久啊?” 毛利小五郎终究还是没忍住,不耐烦地站起来。 “我先出去抽根烟,对了,那小子,对,西川?你来吗?” “爸爸!” 毛利兰略带歉意地看向不安的浅井成实,而后者则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我不去哦,毛利先生。” 年轻的男人一人便占据了一整张长椅,他躺在上面,懒懒散散地翻看那本著名的复仇故事。 似乎是注意到了浅井成实的目光,西川贺略微抬起头,以一种堪称奇葩的姿势看了过去。 简直像是老婆婆恐吓不睡觉的小屁孩时的造物。 “浅井医生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自从遇见你以来目光就一直往这瞟呢。” 西川贺点了点手上的书,明明是很尖锐的提问却被他讲得好似玩笑。 长长的刘海因为动作原因翻垂地面,露出他光洁好看的额头。 他确实长了张好脸。 眼睛亮晶晶的,好可爱…… 不对! 这人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可爱亲人。 提起警惕的浅井成实假笑道:“因为这位先生是真的很好看呀,不知道能不能交换一下邮箱呢?” “……” 西川贺垂着头微笑。 “很遗憾。” 他盯着医生,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尽管我很想来一场艳遇,但恐怕我家那位是不可能饶恕我这种举动的。” “那真是可惜啊,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佳人才会让您如此倾心?” 浅井成实随口说写奉承的话,也不知是哪句戳中了年轻人的心,原本瘫在椅子上活像个高位截瘫的家伙瞬间弹起来,坐直了身。 “是吧?我也觉得我很爱他。” 年轻人一脸苦恼。 就是琴酒总会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现得一脸淡然,还会说些“不要不懂装懂”之类的话。 明明自己在外人的眼中已经是绝佳的伴侣了,偏偏朝夕相对的心上人总是否认自己的学习成果。 实在是让人苦恼啊。 那就只好麻烦诸伏君再给自己买些有关恋爱的书好啦。 年轻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顺手将书放下。 “我去下卫生间~” 西川贺恐吓似地向江户川柯南摆了个鬼脸。 “某些人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乱翻别人东西哦。” “不然被发现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男孩蠢蠢欲动的表情在那瞬间冻结,不甘地盯着那张可耻的笑脸看了半天,终究又老实坐回了毛利兰身边。 “切,小气!” 江户川柯南很小声地声讨不要脸的成年人。 “既然如此我也去一下卫生间好了。” 见最为可疑的西川贺要离开,浅井成实连忙道:“我来给西川先生带路吧!” “麻烦了。”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点头。 他向来将这些世俗礼节学得很好。 皮鞋与坡跟鞋在瓷砖上磕碰出声。 年轻人一直在打字,手机自带的音效闹得人心绪不宁。 由于祭祀原因,人群大多集中在大厅内,以至于长廊上空无一人。 昏暗的灯光并不能给这座采光不良的建筑带来更多光亮,反倒是将人影拉得又长又扭曲。 像在火海中挣扎一样。 一,二,三,三,二,一。 一二三四五六七。 领路的医生停在了一扇门前。 海风带来的咸湿感缠绕在身侧,未关紧的门漏出一点室内的光彩。 暴风雨将至。 “这里是——” 浅井成实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身。 “嘘——” 西川贺挑眉,他仍旧是好看的,浅色调的衬衫与长裤,不过罩了件黑色长风衣。 年轻人将右手举在耳侧,做收拢状。 滴答,滴答,是雨在下的声音。 有缓慢悠扬的琴声响起。 而突然爆发出的喧嚣声却划破了这一点宁静。 雨声忽大。 混乱的脚步声像是鼓点,一下下地震击着浅井成实的心。 “一个小小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王子殿下。” 在医生震惊的目光下,西川贺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 他拉开了身侧那扇门,古朴的钢琴上正歪躺着一个人。 或许应该是一“具”人。 雨水自未关合的窗打进屋内,濡湿一片地板。 年轻人还是笑吟吟的,眼睛亮晶晶得很可爱。 他颇为遗憾道: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再重做一个了。” 10、机械分身术 死者是村长竞选人之一的川岛英夫。 琴声在人民赶来的时间里停歇,可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点意思。 “人是勒死的,东京警署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但由于暴雨的原因恐怕要拖上一阵子。” 毛利兰被派去找岛上的警察,恐怕还得要段时间才能回来。 毛利小五郎拿出手帕擦了擦方才检查尸/体的手。 人们沿钢琴围作一团,窃窃私语着。 浅井成实在检查完尸/体后便安静地站在了一侧,像是被尸/体的惨状给吓坏了。 确实有够狼狈的死相,也不怪方才有人尖叫着逃离。 西川贺还是那副样子,弯着眉眼捧着书,游离在人群外,丝毫不顾忌人们投在他身上的,探究和惊恐的目光。 应该不是他们。 江户川柯南收回视线。 西川贺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将舞台设在此处。 他所喜欢的是那些盛大浪漫又空荡繁琐的仪典。 所以哪怕这件事是他做的,以那家伙的旺盛的表演欲,也是不可能会放弃这种“登台时刻”的。 西川贺会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刻登台,以最合适的姿态为他新身份的诞生打响礼炮。 而浅井医生先前也一直与他们呆在一起,并不具备作案时间。 男孩蹲下身,沾取地板上可疑的水渍尝了尝。 是海水。 他漫不经心地想: 其实说回来,西川哥这种不安定人物是很危险的。 近些年犯罪率大幅提升,像这种容易走上极端,爱搞事的家伙早早就登上了各地警官的报告上。 但西川贺偏偏在展现了他的不稳定的同时带给了他人一种离谱的靠谱感…… 是因为在米花的时候遇见了他热心助人太多次了吗? 江户川柯南沉思着。 以至于方才发现这家伙是案件第一发现人都不太惊讶,甚至还有种诡异的“他果然在”的安心。 像是注意到了男孩的视线,被隔离在人群外的家伙冲江户川柯南抛了个飞吻。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写满快乐,一点没有身为嫌疑人人之一的不安。 其实按道理来说侦探是不能太接近嫌疑人的…… 但如果那个“嫌疑人”是西川哥的话就算了。 而且看西川哥那么愉快的样子,指不定是发现了什么在等人开口问他。 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大人。 男孩磨磨蹭蹭地挪到西川贺身边,先是在内心做了半天铺垫,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扯了扯年轻人的风衣。 “呐,大哥哥有发现什么吗?” 西川贺低头,状似很惊讶地一挑眉。 “谁?我吗?” 好想照着脸给他一拳。 可是没办法,西川贺从不会主动破案,只有自己死命求救的时候他才会给出那么一点点线索。 当然,除非这件事本身就很吸引他注意,注意到他不惜亲自推理,破解谜题。 江户川柯南竭力保持微笑:“对啊,呐呐,大哥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吧?说嘛,说嘛,拜托啦~” 然而西川贺却突然蹲下来,用书把自己的脸给遮住。 然后江户川柯南就看见这家伙就地抖啊抖得活像是发了羊癫疯。 笑死得了。 江户川柯南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也多少摸清了西川贺的思维。 要三躬四请,要态度极佳,要把这家伙捧到天上去,不可以露出一点点的冷淡…… 然后西川贺才会酌情施舍一点他那及其少见的,“被迫”的帮助。 要求多的要命,帮助的话却说得似是而非。 比求神都难。 却偏偏又聪明又敏锐,经常抢在自己前面发现许多线索。 “我呢,的确是发现了些什么。” 笑够了的年轻人神神秘秘地招呼着江户川柯南过去,弯着的眼角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可他身上那种莫名的阴沉却中和了那点不正经,转而变为一种奇异又迷人的成熟可靠感。 屋外暴雨如注,屋内温暖如春。 在暗淡的嘈杂环境里如果很认真地注视着一个人时,就很容易让人生出信任与一种特殊的感觉。 这是西川贺自安室透处知道的小技巧。 而此时此刻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江户川柯南。 算了,再相信他一次。 江户川柯南不负所望地蹭了过去,把脸挨在对方手侧。 西川贺眯起眼睛笑。 “我呢,发现的就是——” “就是——” “什么都没发现。” “???” “哎呀,我好像被讨厌了呢。” 西川贺目送江户川柯南气鼓鼓地离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有一点要反省的意思。 一旁的浅井成实有些无语又有些忌惮地瞥了他一眼。 年轻人发现了这目光,并报以坦然回视。 他装作举起酒杯,摇晃两下,“cheers。” 眉飞色舞还挺高兴。 “……”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江户川柯南感觉到了熟悉的胃疼。 在江户川柯南还叫工藤新一的时候,西川贺就很喜欢逗他了。 尽管按对方的话来是“提前给孩子经历社会的毒打”,但江户川柯南严重怀疑这个社会上最令人心梗的就是西川贺的存在。 从小到大,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西川贺无处不在。 恐怖程度堪比梅雨天的大蟑螂。 每一次转身,每一个回头,都有可能触发“西川贺的微笑”这一死亡成就。 男孩突然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想溜达过去检查尸身,却偏偏被一边的眼尖的毛利小五郎提起,顺手扔到一旁。 ……心好累。 偏偏最让人心累的那家伙还在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柯南嘛,怎么又回来了?” 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现在完全打不过西川贺,江户川柯南敢保证自己会立马对着那张好看的脸来上一个左勾拳。 再来一个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 然后沉浸在幻想里的江户川柯南听见他西川哥开口了。 “这具尸身不对劲。” “哎!” 小男孩一拍腿,又颠颠地跑到西川贺身旁,腆着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哥!你看出什么了哥?” “既然房子后面就是海,唔。” 年轻人颇为嫌弃地挪到窗台边,点了点海面漂浮着的西装外套,“那恐怕是这位先生的遗物。” “这位幸运的候选人先生应当是被人溺死的。” 喂喂,这个时候就不要用那些不恰当的敬语了好吧? 江户川柯南重新检查了一遍尸/身,果真发现死者溺毙的痕迹。 这间房间正对着大海,窗户并没有关,可地板上海水的印记却是从后门一直延展到钢琴边。 难不成是犯人力量太小,不能带着死者翻越窗台,转而选择由进屋? 正当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 毛利兰回来了。 “警官呢?” 毛利小五郎问。 “在后面,欸人呢?应当是没跟上来……那位老先生腿脚有些不便,我再去看看。” 人们的目光转移开,聚焦在女孩身上。 西川贺趁机退回浅井成实身后,依仗人群将自己掩埋。 医生从开始就很想和他说话,此刻更是不掩焦虑的要开口。 “嘘——等着。” 年轻人瞥了医生一眼,拦住毛利兰,毫不犹豫地拿着书大步走出了房间。 “我去看。” 灰色的岛屿,灰色的大海,灰色的天空。 就连人们自口中呼出的气体都是灰色的。 西川贺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溜达到了楼下。 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穿一套整洁警服的老人正站在公民馆外出神。 那样冷的天,就好像连心脏都要冻结起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楼梯上的动静,老人向西川贺的方向抬起头,恍惚片刻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你来了。” 眼镜后那双金绿色的色泽与西川贺一模一样,璀璨又耀眼。 馆内,因为警察迟迟不到的缘故,人们爆发了争吵。 有人开始怀疑毛利小五郎的专业性,并试图逃离这座房子。 由于人手不足,还真有那么几个人跑了出去。 “我来打电话给西川哥,他就在门口,应当拦得住……” 江户川柯南掏出手机,却又被医生给拦下。 “没用的。” 方才帮他们阻拦人们离去的医生微微摇着头,“这座房子依海而建,有不少出去的渠道,他们不一定从正门走。” “可恶!要是犯人混在里面就不好了!” 男孩焦急地皱起眉,而身旁的毛利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她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她想说:“那位老人与西川哥,长得很像。” 听到楼上杂乱的脚步,老人自沉思中抽离,他向西川贺点点头,与年轻人一同上楼。 “前面出来的那一个已经解决了?” “对——被我捆在了旁边的房间里,你得空去处理一下。还有,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应当正在监控室反复调看川岛死亡的片段来确认是否真的有那个诅咒。你要是动作快点我就不用帮你收拾了,到了。” 老人抽出早准备好的匕首,整个人的气质一变,由苦守岛上数十年的小警察转而化为些危险人物。 “真是傲慢的语气啊,你是几几年哪一批次的产物?” 西川贺没回他的话,双手抱臂,静静立在一旁以备意外。 “好吧,虽然早在你联系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这次要被舍弃的工具,但你这样的态度还真是让人伤心。” 老人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走上前轻轻叩响木门。 “西本?是你吗?我要进来调监控哦。” 慌乱嘈杂哦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老人向西川贺点头。 “那我就进来啦。” “叩叩——” 几分钟后,老人敲响钢琴室的门扉,气喘吁吁道: “是谁报警的?出什么事了?” 老人喘息着,身上的警服穿得一丝不苟,眼镜下绿色的眼睛倒是异常清明。 怎么又是绿眼…… 直觉不对的江户川柯南皱起眉,给这位岛上唯一的警察让道。 他站了出来。 “是川岛先生……” “我没在问你。” 很冷淡的眼神。 是在西川哥身上不曾见过的神色。 不知为何男孩突然放下了原本不安的内心。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他们注视着这位原本在岛上跟隐形人一般的老警察,犹如注视着他们人生的救星。 他们忽视了老人的变化,七嘴八舌地向老人解释着: “川岛死了。” “这位是东京来的侦探和他的朋友……欸,怎么少了一个,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东京那边的警官要过断时间才能到。” “他们说川岛是淹死的。” “会不会是这架被诅咒了的钢琴惹的祸?” “被诅咒了的钢琴?” 被挤出去江户川柯南发出疑问。 “啊,是指这架被麻生先生捐赠的钢琴。” 浅井成实虽然疑惑原来寡言少语的老警察为何突然拥有这样镇定自若的气场,却还是抽出空来回答了江户川柯南的疑问。 “就是你们来岛上问的那个‘麻生’哦。” “寄给叔叔的那张信上落款的麻生?” “对。” 虽然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言,但江户川柯南还是提出了疑问。 “什么是‘诅咒’。” “啊……那个啊。” 医生的目光游离着,像是在找某个人。 暗夜中海上的风雨越来越大,雷鸣乍响。 她说:“是一个被火烧死了的演奏家和他家人的死亡。” “哐啷。” 汽水自售货机的架子上掉落下来。 穿着围裙,将头发扎起的猫眼青年单手撑在机器上,漫无目的地与自己的发小聊天。 降谷零的脸色在一整天的高强度的工作下和缓下来,此时此刻正在试图把自己因为迎客而笑麻了的嘴角给掰回来。 “给,冰的橘子汽水。” 诸伏景光将汽水瓶抵在降谷零脸颊上,成功看自家幼驯染被冻得一抖擞。 他笑眯眯的样子很像他们共同的上司,不怀好意得让降谷零想一巴掌呼上去。 “我记得他不是还给你布置了别的任务?” “昂,对,是有别的任务。” 诸伏景光点点头,熟念地抽出烟盒。 “抽?”他问。 降谷零也没推拒,低着头让诸伏景光给自己点火。 橘红色的火星在巷子里一明一灭,有路过的流浪猫凑了上来,在两人脚边绕来绕去。 路边的灯光不够亮,总是坏了来不及修,导致这条小巷也没什么人经过。 诸伏景光掏出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蹲下身去挠猫咪下巴,给猫咪喂食。 “密斯卡岱说时间到了他会来带我去的。” 猫咪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又将自己的肚皮翻出来。 诸伏景光笑了起来。 他抬起头,一道身穿白大褂的修长身影站在巷口,被灯光拉得很长。 尽管逆着光,却还是能看见对方亮得惊人的绿色眼眸。 “看,这不就来了?” 11、血亲之间 “这怎么可能?那位演奏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江户川柯南根本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在他看来世上所有未解之谜都是人造的。 “话是这么说……” 浅井成实浅褐色的眼睛盯着小小的正义使者,近乎玩笑地说“要是着有这样的诅咒就好了。” 要是真有的话,那些无望的复仇也罢,良心的反复挣扎也好,都能统统作废,交由亡者来报复。 可惜没有。 什么都不会出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空的。 哭到抽搐,尖叫到发疯的都是他自己,而死去的人就是死了,再也不能重返人界为自己复仇。 能复仇的,往往只有活下来的人。 那是罪恶的“优胜权”。 好在现在自己有了帮手,而自己也不必再去直视痛苦于手上的鲜血了。 他人给自己建立了一条逃避的路。 而他也正在那条路上飞奔。 所以,在复仇完成后,不管那个年轻人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他都会给的。 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手机震动,是一封来源不明的短信。 医生看向人群正中间,那个满头白发,眼睛却在熠熠生辉的人,轻轻道:“多谢。” “新壳子?以前似乎没见过。” 对于在一抬头就看见上司这件事安室透早已习惯。 他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你来活了。” 猫咪还没走,只是换了一个人来喂食,叫声甜腻腻的,皮毛柔软又温暖。 就是眼睛不大讨喜。 这只猫的眼睛是绿色的。 简直和某些人一样。 黑发绿眼的男人似乎是刚下班的中年人,披着单薄的白大褂,举着一把黑伞。 他无疑还是好看的,却无端在那阴郁清隽的眉眼里融合进许多属于中年人的疲惫。 诸伏景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递给对方一支烟。 而中年人却没有接。 他那双绿色的眼睛是晦暗的,像是断了电的机器人。 “看来他那边的事还没完。” 安室透抱着猫走过来。 “嗨,来看看,某些丧尽天良的资本家长什么样。” “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开玩笑了。” 略微沙哑的男音自安室透怀里的猫咪口中发出。 安室透:!!! 诸伏景光:!!! 猫咪,不,应该是“密斯卡岱”,舔了舔爪子,自下属僵硬的怀里跳了出来。 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在黑夜里闪着光。 与此同时,原本低垂着头,木讷又疲惫的中年人突然抖了抖伞,哈了一口气。 “可真冷啊。” 他含着笑,亲昵得好似在说什么情话:“不再接着排编我点什么了吗两位先生?我可以装作没听见的哦~” “实在是不好意思——” 诸伏景光抢先出声,“我先前并不知道您会以动物的姿态出现。” “哦,你不知道正常,这是实验室里那帮人近些日子才做出来的。” 声音自头顶传出,安室透抬头,看见一只乌鸦正站在交错的电缆上,正歪着头注视着他们。 金发黑皮的警官吞咽了一口唾沫,将手收回口袋。 这就是他为什么想调走的原因,这种无时无刻的窥视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窥探的那个人还没什么常识,兴致勃勃的想自这种窥探中学习日常生活。 “就是动物的身体有些难控制,不然还真挺方便的。” 声音又回到猫咪身上,此时那双堪称噩梦的眼睛正盯着卧底二人组,其中的讽意清晰可见。 方便什么?! 方便你监视我们打工还是方便看我们有没有私藏打工挣来的钱?! 诸伏景光开始疯狂回忆今天有接待过多少绿眼睛的客人。 上天保佑,但愿他没在这些人或动物的面前说些密斯卡岱的坏话。 不然那个斤斤计较又奇形怪状的家伙又要有的闹了。 安室透站在诸伏景光身后,整个人还保持着抱猫的姿势,脸色有点难看——他突然想起贝尔摩德也是绿眼睛。 但愿密斯卡岱还没疯到搞出组织干部的克隆体。 不过搞出来可能其他人也不会把密斯卡岱怎么样。 ——毕竟打不过。 不仅是从人数上,而单单指最简单的格斗与狙击,密斯卡岱都是一把好手。 简称,很有脑子的大猩猩。 这家伙有权又有钱又有手段,组织里大部分人都对他笑脸相迎,除非一些早早离开组织,指派到“动物园”的老人会对密斯卡岱露出臭脸外,如今的组织简直就是密斯卡岱指哪打哪。 组织的boss恐怕都没对方在组织里这样的凝聚力。 偏偏拥有这样权力的密斯卡岱是那位手下最听话的刀。 和琴酒一左一右,堪称两绝。 早晚给你翘出组织,搬到公安里。 安室透不服气地想:至少公安里的人比组织好管理得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接着支持密斯卡岱搞他的实验。 琴酒就算了,琴酒天天到处飞着捉卧底搞爆炸,对比一下密斯卡岱对他们的态度简直好到爆炸。 知道了他们卧底的身份也不向上揭发,还庇护着接着在组织里给他打工。 所以早点把密斯卡岱翘到公安里吧,要是做同事了对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压榨自己。 西川贺简直不用看就知道对面两人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提供的想法,安室透近些年总想翘他去公安。 开什么玩笑? 进局子这种事一点都不有趣,更何况这种生活在躯壳里体验一把,和阵作情趣也就算了,要是长久以往还不如让自己自/杀。 介于自己的身体还躺在月影岛公民馆的长椅上吹冷风,他没再逗着两人玩,反倒正经了下来。 意识重新回到中年人身上,年轻人伸出手,勾了勾。 诸伏景光很懂地替他把烟给点好再递上去。 不是自己熟悉的薄荷味。 浓重的烟草是提神醒脑的利器,虽然呛了点,但好在在场的都是老烟枪,也不存在侵害他人健康这一说法。 西川贺吐出一个烟圈。 果然还是好冷啊。 也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来。 到时候就推掉工作和琴酒一起去看樱花吧。 于是他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给。” 电线缆上的乌鸦落在男人的臂弯上,张开嘴吐出一串钥匙。 “看什么?你们总不会认为这是真的鸟吧?” 西川贺拾起钥匙,递给诸伏景光,“拿着去找港口第十三位管理人,他会告诉你开哪条船。” “那其他的?” 诸伏景光迟疑地接过钥匙。 那上面显然不只一把。 “你和波本的店门钥匙,哦,对了,鉴于这段时间你们俩都要一起行动,所以波本也会住进我给苏格兰安排的房子里。” “呃,可是房租……” 诸伏景光对这点怀抱希望,万一这只是密斯卡岱忘记给他们减免了呢? 要知道自从他被密斯卡岱救下来之后就再也没领过工资,这几年都是靠降谷零的接济活下来的。 “你在想什么?” 那王八蛋上司,天生的资本家一挑眉。 “房租怎么可以不交?” 西川贺计算着江户川柯南跑过来看他的时间,拍了拍这几年给他打白工的好下属,感慨着:“要好好工作呀交房租呀,诸伏君。” 且不管那俩倒霉催的卧底二人组,西川贺自公民馆的长椅上醒来,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是往我这个方向来的。 年轻人伸了个懒腰,单手支住下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西川哥!” 果不其然,小小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在看见年轻人的第一眼就蹿了过来。 西川贺伸手阻拦了这枚小炮弹的运动轨迹。 “怎么了?” 有点鼻音,应该是躺在这点时候受了点风。 但愿接下来别感冒。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一边将男孩抱起一边想:自己这具壳子还是不够完美,这些年就是琴酒不允许他换,不然自己早把这具原装壳的零件给换个透彻。 在实验室造下个壳子的时候装点炸/药吧。 左右这些只是机械的,伤害越大越好。 “你接人怎么把自己接没啦,还有他们都围在那个老爷爷身边,我挤不进去。” 哦豁,这是来撒娇来了? “那不正好?让他们岛上的人自己解决,我们早点回去休息,说不定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解决了。” 半夜的时候诸伏景光就能到,清理完剩下的垃圾再带着医生走,自己留下看电话里的剧情改变后会发生什么。 而且正好组织里最近缺知根知底的医生,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听出了年轻人不想管的意思,江户川柯南瞬间攀上了对方脖子。 “西川哥——” 男孩故作甜腻的嗓音萦绕在耳畔。 “干嘛?” “那个老爷爷身体不太好欸,我刚刚还看见他咳嗽了,咳得好大声。” 正常,毕竟是早他许多年产的老物件了,也不像自己这些年更换过配件,骤然的剧烈运动后的不适是常态。 但愿它能撑到剧情结束。 “我们去帮那个老爷爷查案子吧?我刚刚都推理出来了,犯人还在公民馆内,就是那群人里的一个。” “欸,听起来似乎很有趣——” “对吧?!西川哥,我们去查案子吧!正好那封寄给叔叔的信也在我身上,我们现在就去调查!” “不要。” “???” 西川贺用风衣将男孩兜在怀里,他蹭了蹭对方暖烘烘的头顶,拉长声音像是一只在撒娇的猫咪。 “我很困,而且十分渴望睡眠。” “但你不是在来岛上的路上就睡过了吗?” 江户川柯南显然对西川贺这个回答不满意。 计算着监控室里的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西川贺只好如实回答:“这么冷的天我才不想进行活动。” “会有人帮我们处理好的啦。” 12、永恒的月光 江户川柯南气鼓鼓地跑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趁机从西川贺身上撕了片暖宝宝,徒留他敬爱的西川哥在失去暖宝宝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现在小孩都这么气大的吗?” 失去了暖宝宝的西川贺喃喃,他记得琴酒小时候可不这样。 果然还是要扩大观察库。 海风挟着刺骨的冰寒在海岛上打转,冷色调的大海此刻看上去寂静又幽深。 西川贺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站起身,向那间交杂着人情世故,爱恨情仇的房间走去。 他又撕了片暖宝宝,对折握在手里。 但愿能早点结束吧。 西川贺用肩抵开门,想:他实在不想再陪着好奇心过剩的小屁孩到处溜达了。 “怎么样?做好随时对接上司的准备了吗?” 诸伏景光将手上烧到尽头的烟头踩灭,瞅着还没放弃摆弄那只密斯卡岱猫咪的发小。 “我想如果是这种的话,我应该还没准备好。” 安室透皮笑肉不笑,他抓住了那只在密斯卡岱意识抽离后就到处乱窜的黑猫。 ——当然,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他的手臂上被抓了一道深深的爪痕。 “我记得他的壳子不都是一次性的?怎么这只猫到现在也没出现什么特别的反应?” 安室透揪住不停尖叫着的猫咪的后脖子,按耐不住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负责他实验室那边的。” 而一边诸伏景光正在够围裙上的结,那个王八蛋上司交代完任务就飞快地跑了,也不知道那具壳子会在哪里栽倒然后化为腐/尸血水。 他和安室透见过一次,那场景着实让人反胃又惊恐。 但愿不要太近,不然以他和零现在的人设不太好视而不见。 “你与其问我不如去问雪莉,我记得他们之间的合作挺多的。” 安室透与猫咪对视,互相哈气。 “这就是问题。” 诸伏景光:? 没研究出这只猫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安室透决定将猫咪带回他和诸伏景光的宿舍。 他帮诸伏景光打开了围裙背后的结,惆怅又无语地吐槽:“他前段时间把雪莉给抓了。” “他在搞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他的私人助理吗?这种事他难道就没透露出一点消息给你?” 一个“私人助理”,一个“贴身秘书”面面相觑。 “火应该烧不到我们身上。” 半响,安室透做出总结,“不然按那家伙的性子早对我们出手了。” “但我们也不会太好过,比如给他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总比身份暴露强。” “呃。” “?”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其实已经身份暴露了吗?” “但密斯卡岱没反应。” “……” “那我们就没暴露,想想看莱伊暴露后密斯卡岱对他的态度,我们现在根本就没事。” “所以密斯卡岱还是很好争取过来的。” “谁告诉你的?” “你?” “???” 月影岛,公民馆内。 “往好处想,万一是小鸟和猫咪把人杀死然后逃走了呢?”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走进房间,戴上手套,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蹲在尸体旁看了半天,终究对江户川柯南说出这句堪称童真的见解。 “你怎么不说是美人鱼上岸把川岛先生给杀害了,然后又返回大海了呢?” 西川贺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望向方才吐槽的男孩。 “你说的对,还有美人鱼。” 原本站在人群中心的老人安静地盯着年轻人,默默活动着腕骨。 他方才问了西川贺许多,但年轻人始终不愿告知他更多。 老人有些遗憾,被麻生一家捡回岛上这么多年,死前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同类,那人还不愿意与自己多言语。 果然还是遗憾啊。 老人微笑着,盯着西川贺不言语。 或许是西川贺沉默了太久,原本围做一团的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良久,有人站了出来。 “我们要回家。” 他们说。 “对,我们要休息。” “就是,什么侦探?推理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还不如等明天东京警官来调查。” 有人在大声怒吼:“倒不如说凶手就是你们吧?一直把我们困在就是为了更好地残害我们。” “对,方才有人走也没说什么,现在反倒不让我们走了,指不定是想把我们全给圈起来杀害!” “你!” 江户川柯南站了出来。 西川贺把男孩拦在身后。 “啊……” 瘦削高挑的年轻人站起身,迫于身高,屋内大部分人只好乖乖仰头不爽地盯着他。 西川贺慢条斯理地摘手套,分明是个简单又无害的动作,在他手上却莫名吸睛又让人不敢直视。 “你们当然可以走——” 有人松下原本绷紧了的脊背,然而年轻人下一句话又让他们不安起来。 “哦,当然,如果不怕死的话。” 显然他们是怕死的。 但这点浅薄的害怕很快就被打散在年轻人的笑声里。 望着四散的人群,江户川柯南愁眉不展。 他当然知道仅凭他们几个人是拦不住这些村民的,但他还是想让大家尽量呆在一起,以免发生意外。 从凶手的行动上来说,那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很有可能趁这个机会再次出手。 在商量后,毛利小五郎与江户川柯南决定守在案发现场。 每一次的案发都伴随着钢琴声到来,这好歹也是一种预兆。 犯人与《月光》钢琴曲,必定有更深的联系,深到以至于把这首曲子当作了自己的杀人预告。 只要犯人还想继续作案,必定还会返回这间房间,继续演绎这首曲子。 虽说他们管不了其他村民的活动,却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避免下一场灾难的到来。 浅井成实站在他们身侧,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老人沉重的呼吸与咳嗽声很快将她拉入现实,她搀扶着身体明显不对的老警官,向哈气连天的西川贺告别。 “既然如此我也先回去了。如果想休息的话,公民馆内也有接待客人的房间,会有夜值的人带你们去的。” 医生像是在害怕,而西川贺却知道她那微微颤抖着的身躯其实是兴奋的表现。 她看见了什么?又为什么而兴奋? 西川贺不关心这些。 他只会做好应当做的事,其余更多,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而其他更多,就要看个人能力了。 于是他摆摆手。 “再见。” “再见。” 女医生微笑着注视离开的侦探们,表情不变。 老人一如往常,温和慈祥地站在路灯下看着她。 他掏出一封厚厚多信件,愧疚地开口:“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成实。” 信件很厚重,抽出一看是早已准备好了的身份证明的复印件和一柄小小的匕首。 医生没说活,拖着信件的手又些颤抖。 匕首轻而锐利,顶端带倒刺,见血封喉的好物件。 出鞘时还沾着凝固了的血渍,可刀柄似乎还是温热的。 悠扬的钢琴声又自岛上老旧的广播里响起,仿如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她听见了尖叫。 “叔,你和那个男人认识对吗?” “……抱歉,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你。” “我没有怪你,叔,真的太好了,那个组织在找上门时我还很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知道叔你认识这个组织里的人,我就放心了。” 于是医生很快收敛起那不值一提的脆弱,再抬头时又是一张和顺温婉的面庞。 “还剩几个人?” “一个。西本键和平田已经死了。” 她握着匕首,明明是在走向毁灭的末端,浅井成实却轻松得好似在云间漫步。 医生扭头看被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帮助自己复仇的老人,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 “总不能所有的事都让别人来帮我。最后一个,” 她像是下定决心,又像是喃喃自语:“最后一个,我得自己来。” 医生笑起来:“就当是我的投名状了。” …… 钢琴声响起时江户川柯南正在和西川贺斗嘴。 西川贺表示他要去睡觉,而江户川柯南则拉着他死活不让他睡。 “难道西川哥你花那么多钱来月影岛就是为了睡觉的吗?” 男孩理直气壮:“快来帮忙调查案件!” 不等江户川柯南展现出来他那胡搅蛮缠的劲,《月光》便响起。 他近乎震惊地听着那悠扬的钢琴曲,不再将目光停留在不愿守夜的西川贺身上,与毛利小五郎飞也似地奔向钢琴房。 毛利兰似乎也在担忧这次钢琴的演奏,不等她说什么,尖叫便自月色中响起。 “出事了。”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沙沙的,毛利兰经常听着这道声音给她和圆子讲笑话,谈天说地,轻松又润朗,而此时却无端地显出几分悲悯。 他不知在看哪,垂着眼睫,遮住了那双眼睛。 远远地,毛利兰似乎瞧见他笑了一下,不等她看清,那抹细微的笑容便转为沉沉忧虑。 怎么可能呢? 女孩内心惊疑不定,西川哥想来热心又温柔,怎么可能会在明显出了事的现在展现笑容? 应当是自己看错了。 “走吧。” 年轻人抬头看了眼沉静的月亮,瞥向一旁的女孩,再次开口便是沉重又凝重。 “出事了。” 月色如水,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若是琴酒听见西川贺这番话,定会露出沉默又无奈的神情来吻他。 可惜这几日琴酒被自己派去了东欧处理事情,而自己现在正在为组织的新医生而奋斗。 还真有点想他了。 西川贺站在血流满地的监控室里,吞咽了一下口水。 等琴酒回来就一起去吃蛋包饭吧。 去吃淋满番茄酱的蛋包饭。 “人已经死了。” 抢先跑回来的毛利小五郎擦着手,遗憾叹息。 旁边的江户川柯南也咬紧嘴唇,不甘地握着手。 太突然了。 人已经死了有段时间,由于天气原因,身体已经凉透。 此时那位因为害怕而逃出钢琴房的西本先生就这么躺在监控台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潺潺地流着血。 这简直就是一场虐杀。 由伤口不难看出凶器的大小,但凶手不但利用凶器对死者造成致命伤害,还在死者身上留出多处伤口。 简直就像是……惩罚一样。 “这里还有一个人。” 从旁边搜寻房间过来的毛利兰颤抖着发声。 “是方才和西本先生一起离去的平田先生。” 不等毛利小五郎过来,离着近的西川贺就蹲下身,简单给尸体做了个检查。 他向中年人摇摇头,站起身。 “已经没用了。” 一样的手法,都是用轻薄的利器捅穿咽喉再在死者身上留下多处伤口。 都是……在他们的头顶上进行的凶杀,而他们这群侦探却无一人察觉。 《月光》还在广播里不停回响着,似献给着些人的祭仪。 “来不及再等东京那边等人过来了。” 毛利小五郎当即利喝道:“快通知村长,叫村民全部集合起来,凶手怕是会很快再次犯案!” 杂乱的脚步又在公民馆内响起,像是不经意地一提,西川贺在离开前问:“这首曲子似乎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 ! 江户川柯南刹住脚步,仔细听了一阵。 曲子的确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 只不过岛上广播嘈杂,让人误以为是广播的缘故。 男孩趴在监控室的地板上,不顾血渍浸湿自己的衣服,钻进了桌台下。 ——一台录音机正在静静播放着《月光》。 “叔叔!” 正在指挥其他人寻找村长的毛利小五郎被江户川柯南拦下,男孩脸色难看,抱着两个还在响个不停的录音机。 他方才又从发现另一个死者的房间里找到了录音机。 现在想来,刚到岛上发现川岛先生尸体时也在一旁发现了一个响个不停的录音机。 “去音乐响起的地方!” 江户川柯南焦急地大喊。 他如今已经找到两个,但音乐还未停歇,这只能说明还有死者。 得立刻将村民们聚合起来! 尽管他到现在还没解开那个“月光”的谜题,也不知道这座岛上究竟都发生过什么,但! 男孩拼尽全力地拍打着每一扇门,去辨认那道死亡般道乐器是否从门后传来。 他会阻止每一个不该死去的人离去,会拯救每一个向善的人不至于堕入深渊。 他探究真相,竭尽推理,只为救人。 13、第一场火 “烧起来了啊。” 年轻人站在海边,冽冽海风将他的长风衣吹得鼓起,好似鸟类的羽翼。 诸伏景光站在他身边,与他共看岛上燃起的大火。 这场火烧得很大,就像许多年前的那场一样。 不过这次活下来的是麻生家的人。 西川贺扭头看一边满身鲜血,似乎有点恍惚的浅井成实,开口:“该走了,浅井医生。” 船没停在港口,但由于岛上四面环海,诸伏景光便用一只救生艇划了过来。 “我其实叫麻生……算了。” 医生回过头,认真地对西川贺道:“多谢。” 谢谢你给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我一个选择,谢谢你给予我新生。 他没再去问有关老警察的事,尽管他很在乎。 老警察在离去前告诉他不要去探究这个问题,老人脸上的神情轻松又愉快,是他这么多年在岛上不曾见过的。 或许老人会死。 不,应该是老人一定会死。 火烧起来的那一刻麻生成实已经被西川贺带到海边,年轻人注视着火光,笑起来的模样和老人一模一样。 轻松又愉快,或许还有些解脱的意思。 他不敢问对方与老人之间的联系,就像他不敢问为什么西川贺会与他当年第一次见到老人时长得一无二致。 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他终究还是一个胆小鬼。 “时间差不多了,苏格兰。” 西川贺没去管他新捞的医生那探究又惊恐的目光——这么多年他早看习惯了,再说他本身也的确是个“怪物”。 年轻人站在海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带他走。” “是。” 诸伏景光抬头,看向麻生成实,温和笑道:“走吧,医生。” “欢迎加入酒厂。” 火,到处都是火。 不知从那里开始的火蔓延起来,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吞噬了一切。 西川贺垂眸,弯腰抱起因为力竭而跌倒在地的男孩。 江户川柯南显然还想再去敲门救人,不安地在他怀里扭动。 “噤声。” 年轻人的声音难得沉了下去,他将一块湿布罩在男孩脸上,“村民们没事,都被你们给敲出来了。” “那凶手……” “就在这。你听,” 钢琴曲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回旋于村中的广播室上。 “看来他早已做好准备。” 火也是自此处点燃的,由于地势空旷,除了浓烟呛人,西川贺和江户川柯南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有人在弹奏钢琴。 不是自那座被污名化了的钢琴中发出的乐曲,在此刻熊熊烈火的衬托下越发静谧动听。 “我要去救……” 男孩蠕动着,想向燃烧着的房屋奔去。 “你想救谁?你又救得了谁?” 年轻人很想问问,却也深知自己不会得到答案。 这些人和他不同,或者说是和“他们”不同。 也对,毕竟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或许在当初编篡自己基因时那些科研家就没想过把这点悲天悯人的热心肠给自己安上。 所以这么多年来自己拙劣的模仿也没能完全骗过这些真正的好人。 于是年轻人将男孩放下,不再拦着他扑入火海。 “已经晚了。” 他说:“我们从公民馆的桌上找到了坦白信件。人,火都是他一手造就,那位老先生在来公民馆的路上撒了汽油,我不能保证他没再在这间屋子里搞些什么。” 西川贺带点恶意地微笑:“我得保证你的安全,而你救不了他。” “你该回去向大家揭露真相了。” 沉默中,只有木材燃烧的声响。 也差不多该带这家伙回去找毛利父女俩了,但愿他们没受伤。 出神的瞬间,脚边那男孩便冲了出去! 小小的身影在火中招手,西川贺的食指动了动,似乎是想勾住什么,却终究没出手。 “西川哥你先回去!” 滚滚浓烟中,江户川柯南边跑边叫:“记得别告诉他们我在哪!” 已经晚了。 再次在内心重复这句话,一块因燃烧而不稳的木板轰然掉落,拦截住男孩的去处。 女孩的呼唤与乐曲缠绕在一起,西川贺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情。 又一块木板掉落,西川贺不再等待,大步迈向男孩。 不管怎样,这家伙是“主角”,年轻人在想,他还没大胆到将主角弄死。 再不济——最起码,要等他将琴酒完完整整捞出来之后,他才会去考虑其他。 所以现在江户川柯南还不能出事,他得立刻将那个趁英雄主义的小屁孩给带出来。 他突然愣住了。 火海中出现一个身影,隔着狼藉的火场,那双眼睛仍旧明朗。 老人拽着失去气息的仇人的尸身,爬上摇摇欲坠的屋顶。 那是火场的中心,在海风的加持下老人已经看不太出人型。 “不不,等等!我可以推理!我会来救你!”男孩的声音骤然拔高“所以先下来!” 而老人却恍若未闻,双眼死死盯着下方的西川贺,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当然,如果那块焦皮上的扭动还称得上是微笑的话。 “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 他看见那焦苦的身躯做着嘴型,举起手上的利刃,对准自己的咽喉。 “活下去。” “扑哧” 鲜血喷出,在乐曲的最高潮,一切又归于平静。 而年轻人手指颤抖了一下却只是撸起袖子,露出原本被腕表遮住的那一小片皮肤。 他垂眸,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西川贺迈过那些堆积着的燃烧物,将男孩重新抱了起来。 “晚安。” 他说。 而《月光》还在演奏,就像他生命里的那场大火,永不停歇。 “所以,那次的犯人就是那位老人?” 铃木圆子听闻了毛利兰这次出行的惊险,未等他们到家便站在港口等着迎接。 “应该是吧。” 女孩似乎是想起什么,郁郁垂首:“明明,之前还是很温柔的老人……还有浅井医生,还那么年轻,就葬身火海。” 江户川柯南也垂着头,因为强行冲进火场救人的行为,导致他四肢都缠满了绷带,此刻看上去还颇有些诡异的冷肃。 “东京那边的警察第二天一早就到岛上了,因为下雨的缘故火势并不是很大,除了原先死去的两个人,凶手和村长,也只有浅井医生一人在大火里失踪。” “有关十几年前麻生一家自焚事件也有了眉目,这些天就能结案。” 只是所有线索都断在了十年前。 十年前麻生一家将来路不明的老警察捡回岛上,十年后一场大火焚毁了一切。 西川贺掸了掸风衣上的灰尘,向圆子解释:“至于那位医生自我们上岛开始就陪着我们,是个……” 年轻人垂头思考片刻,道:“是个很不错的人。” 能让一个“自己”付出生命去帮他复仇,怎么也能算一个不错的人吧? “在聊什么?” 身为前往月影岛的警察之一的萩原研二自后方走上来,拍了拍西川贺的肩。 “这几天辛苦你帮我们搜查证据了,目暮警官说要找机会请你吃饭。” “萩原?” 正在与毛利小五郎合整事件头尾的目暮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疑惑发问:“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 萩原研二吓了一跳,冲西川贺疯狂眨眼,“你说对吧西川?” “小心我迟早有一天给你告上去。” 西川贺去拂对方搭在他身上的手,却不曾想这一举动像是触动了萩原研二哪个开关,粘糊糊地要往西川贺身上倒,要不是年轻人早有预料地后撤一步,两人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大马叉。 “真无情。” 萩原研二挂着俩因为查案而熬出来的黑眼圈,语气怨念到要生吞俩小孩。 “贺真无情!” “放你臭屁。” “你居然还在小孩面前说脏话?!” 前些年自炸物处理处掉到搜查一课的警官先生双手捧心,一副快要撅过去的娇弱样:“你分明就是趁着小阵平不在欺负我!” 西川贺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对方演戏。 来岛上的那几天萩原研二不知怎么看出他情绪不对,便跟疯了似地开始到处大小演一些令人尴尬的戏码。 原本只是附和小孩失落情绪,想让自己显得更“正常”的西川贺简直烦不胜烦,就差在返航的过程中一脚把萩原研二给踹下去。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我对象来接我了。”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吵架就不来接我?笑话。” 像是只骄矜的猫咪,年轻人扬起头,往街那头,一看就很贵的黑色轿车走,他冲身后一干老朋友摆手,“再见了。” 幸福潇洒得差点让萩原研二大声哭泣有人虐狗。 当然,现在也不会有人管他是真哭假哭,毕竟唯一管他的松田阵平还在加班。 真是凄惨。 “你朋友?” 车内,琴酒瞥了眼后视镜,发动车子。 注意到西川贺一直在掸他的外套,琴酒问:“怎么了?” 西川贺咬牙切齿:“萩原研二那王八蛋把泥巴糊我身上了。” 他脱下外套,先是看了会儿琴酒的报告书,又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琴酒看。 “你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比如我这几天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你?” 在年轻人发癫的前夕,琴酒精准地打断对方的前摇:“……那你跟他关系还挺好。” 果不其然,西川贺在听见这句话后脸黑了一个度。 “我当初就不应该手贱去救下那家伙。” 琴酒听着后座那个总是口是心非的变扭鬼蜷成一团嘟嘟囔囔:“早知道就不管,任由那家伙被炸成七八九十块。” 琴酒对此不予应答,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地倾听着对方的念叨,熟捻地换挡拐弯。 “晚饭吃什么?” “蛋包饭,我的那份要挤满番茄酱。” “嗯。” 14、少年的第一次心动 “早上好。” “早。” “审讯室有人在等我审?琴酒呢?他不是回来了?他不审?” “被密斯卡岱带走了?成,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喂?什么事?” “密斯卡岱抢你们的研究成果?” “稍等。” “……” “安室先生,番茄酱没了。” 安室透的一天从被神经病上司压来的各种工作开始。 女招待生忧愁地看着他硕大的黑眼圈,诚恳地建议:“安室先生要不你今天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绿川先生就够了。” 不,景光他比我还疲倦。 毕竟昨天熬了一个通宵帮新来的医生做身份信息的人是景光而不是我。 尽管自己也帮忙了…… 饱受摧残却还是坚持早起打工的安室透努力保持微笑:“不用了小梓小姐……啊,是番茄酱没了对吗?我马上去采购。” “早……” 半死不活的声音自安室透身后传出,一只手撑在玄关,如今化名绿光川的诸伏景光提着袋子,有气无力地向屋内的俩人打招呼。 “早,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安室透接过诸伏景光手里的塑料袋,打开一看满是番茄酱瓶。 “我昨天看见番茄酱没了,来的时候去采购了点。” 诸伏景光虚弱地伸出右手,安室透了然地扶了他一把。 “出门的时候他给我发了短信。” 诸伏景光没确切地指明那个“他”是谁,但他们都清楚,那只能是密斯卡岱。 “哦,老天,他又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 有两个人高腿长大帅哥人合租打工的消息早就在附近传开,尽管大家疑惑帅哥们为什么打工也要租住豪宅,却也接受了他们以及他们消不去的黑眼圈。 小梓见怪不怪地绕过互相搀扶着的两人,利落地开始拖地。 一二三四五,嘿嘿,五四三二一。 小梓一边拖地一边注意着两个新来的黑眼圈帅哥,以防他们不留神踩到湿地板摔跤。 一道黑色的身影自街道上蹿出来,不出意外是往咖啡厅的方向来。 “叮咚,叮咚。” 来人欢快地模仿着门铃声,人虽还未至,声音便已传到。 西川贺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卫衣,黑色长裤下是一双亮白潮流的慢跑鞋。远远看上去就好像出来遛弯的大学生。 他走进门,窸窸窣窣地掰扯自己怀里用旧报纸包装好的长法棍。 年轻人站在朝阳里,笑容灿烂又热烈,活力满满得令人发指。 他冲小梓笑: “给,尝尝,楼下面包房刚烤出来的。” 被忽视了的牛马二人组在阴暗的角落里攥紧拳头。 小梓没忘自己的身份,赶忙放下拖把不安地对西川贺道:“西川先生是来来吃早餐的吗?可是我们现在还没开店。” “早餐?不,家里那位已经做好了,我要是吃完再回去指定被他说。” 年轻人甜蜜满满地抱怨:“真是麻烦,都说了早上随便吃点就可以了,明明工作那么忙,还非要等我跑步回来一起吃饭。” “哎呀,西川先生和你对象还真是甜蜜呢!” 女孩很懂的开始捧西川贺的臭脚,千篇一律的话听在西川贺的耳朵里却美妙得好似仙乐。 “那是,” 无视了一边俩疲惫社畜怨念的眼神,西川贺开始快乐地欢唱:“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艹,好神经。 不愧是密斯卡岱在世界上的投影。 这种神经又鬼畜的风格,是密斯卡岱没错了。 果不其然,那及其眼熟的年轻人头一转,跟眼瞎似的惊奇道:“这两位小哥新来的吗?之前似乎没见过呢。” 安室透:“呵呵。” 小梓连忙道:“这是新来的安室先生和绿光先生。” “噢,原来如此,给。” 西川贺很良善地将手里的面包全部递了过去。 他很有同情心地说:“你们还没吃早饭呢吧?这么早就起来给我打工,真是太辛苦了,给你们,要好好打工呀。” 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接过满满一大袋面包,假装看不见对方嫌弃的在自己的外套上擦手。 “好的。”诸伏景光保持微笑。 “请慢走。” 于是西川贺又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和别人到处炫耀自己那个做好早餐在家等的对象。 诸伏景光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越走越远,突然揪了一块面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一边探究地看着自己的安室透的嘴里。 安室透:??? 安室透:! “怎么这么难吃?!” 金发黑皮的帅气招待生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面包渣,一边震惊问:“哪家面包房这么难吃?!” 诸伏景光冷静地接过小梓手里的拖把,瞥了自家幼驯染一眼,“你不是想知道他早上给我发了什么消息的吗?这不是给你吃了。” 他冷笑一声:“他说他做了东西,准备来慰问我们。” “我就知道没好事。” …… “早——上好!” 年轻人尾调上扬,还没完整地进入家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 “今天早上吃什么?” 他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问,兴致勃勃得好似一条大型犬。 琴酒的头发还湿着,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体恤和黑色长裤,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正叼根烟站在厨房里看手机里的文件。 这间房子虽然只是西川贺为了监视毛利家临时置办的,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 皮质的沙发很软,上面放满了抱枕,棕色调的地毯也毛绒绒的,脱了鞋就能直接坐下去。吊灯是明亮的简洁风,和门口造型独特的鞋柜与衣架相得益彰。 落地窗前放满了绿植,一座方才被使用过的跑步机正掩藏在各色的花朵里。 “先去洗澡。” 炉火边的琴酒没回头,盯着手机不时回着消息。 锅里不知在煮着什么,奶白色的汤汁翻滚出泡,“咕嘟咕嘟”得让人安逸得要溺死过去。 琴酒拦住蹭上来讨吻的西川贺,一边擦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一边道:“水温已经调好了。” “好。” 西川贺仰头笑嘻嘻地亲了一下对方的耳垂,又把对方没点燃的烟拿走点燃。 他没抽,只是含着烟笑,笑够了挂在琴酒身上将烟又塞回对方嘴里。 他比琴酒略微矮一点,是个不用踮脚便能接吻的好身高。 粘粘糊糊地看了好一会银发男人吸烟的模样,他才懒懒开口: “你马上去基地?” “嗯。” “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 西川贺走出厨房,去卧室拿了换洗衣服,捧着在琴酒身边绕了个圈,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像某种小动物。 “喜欢你。” 年轻人热诚又坦率地说。 那副认真柔情的模样能让无数人相信他口中的“爱”,如果乖乖任他所用。 尽管这个满嘴“爱情”的小骗子完全不懂爱究竟是什么。 琴酒望过来,一副淡然。 他熟稔地捡起筷子,先是尝了尝汤的咸淡,然后便用另一端轻轻敲了敲年轻人的额头。 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不要不懂装懂。” 琴酒说。 …… “不要不懂装懂。” 尚未获得“琴酒”代号的黑泽阵弯起食指,在男孩的额头轻轻一叩。 距离他拟订的逃跑时间越来越近的同时,男孩的脾气也在越来越难以琢磨。 他不再一直保持那副笑吟吟的好模子,而是一反常态地开始挑三拣四,喜怒无常。 例如现在。 原本好端端聊着天,突然就变了脸开始发脾气。 男孩随便捡了个词,第一次嘴角与眉头止不住地向下坠。“如果按照你教我的,我们这应该算偷情。” “错了。” 黑泽阵用糖堵住对方的嘴巴,颇为无奈地抬头,却发现了男孩难看的神情。 “你在……生气?” 少年有点不可思议地问。 他知道男孩缺少很多常识,与其说是被保护的太好,还不如说是他根本就没有原先认知里的其他情绪。 男孩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不知道剧烈运动后汗水的咸腥。 他能用各种晦涩的名词与数据去描述人体,却不知道四季的变换,更无法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在第一次落泪后男孩甚至会笑着将泪水捧到黑泽阵面前邀他共赏。 简直就像是……一具精致的人偶。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先是一怔,在恢复回眉眼弯弯的常态前抢先道:“这是叫生气吗?” 男孩又笑起来,仰着头做鬼脸一样拉扯着自己的脸颊,“我这是在生气吗?” 他又用那种饱含期待的神情盯着黑泽阵,这让沉默寡言的少年多少有些不适。 但黑泽阵没停顿太久,少年深吸一口气,向下递上他的左手,让男孩牵着。 在他仅剩的有关母亲的回忆里,每当他父亲皱起眉头,那个温柔的女人就会柔柔地靠在他们身上,牵起他们的手,在壁火前轻哼歌谣。 黑泽阵不会唱歌,也不能越过这道墙去拥抱男孩,所以他选择牵起男孩的手。 他在这些天长出来的枪茧有些磨人,闹得另一只手止不住向后撤。 黑泽阵看着对方: “这叫平静。” 他是一个很尽责的老师,可惜学生不太认真,总是会捕捉到一些其他东西,继而放弃学习。 黑泽阵其实是有点高兴于这种三心二意的。 ——这代表男孩不能将这种模糊不清的东西投射到其他人身上,哪怕再次捧着泪水站在某个人身前,哪怕哽咽地说出“伤心”,男孩还是会笑着,漫不经心到痛彻心扉。 没人能懂他的意思,只有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联通他的电台。 只是一个只属于我的人。 黑泽阵这样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我们能逃得掉吗?” 男孩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这几天他一直在为此烦恼着。 “没事的。” 黑泽阵回答。 有关逃跑的一切他都已经打点好,不管男孩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人是鬼是试验品还是个圈套,他都要带着对方走。 于是少年认真地说:“只要你来找我,我就能带你走。” 哪怕这只是一个专门针对他的火坑。 少年捧住对方的面庞,那张向来刻薄冷漠的脸上骤然绽出一个笑。 他也跳定了。 15、爱与被爱这个问题 “这叫伤心吗?” 这是男孩第一次提出问题,他向来不是个好学生,但没关系,他有一个好老师。 老师总是皱着眉,扎着那头好看的长发,压下的眉骨遮掩了墨绿色的眼眸。 那个人说过会教给他想知道的一切,所以男孩问了。 那种自实验室里出来时,心中涌动的是什么? 他捧着泪水,像是掬着什么稀世珍宝,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献给墙头的少年看。 他问: “这叫什么?” “这叫什么?” “死人。” 黑泽阵将男孩拉到身后,在解开自己身上的桎梏后,又用自己自任务中分配到的枪对准以往来给他们分配任务的人。 动乱是从他们这种被驯养了很久的孩子开始的,继而演变成一种狂欢。 押送人的车爆出响声。 枪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黑泽阵在动乱开始的时候就翻过了墙,并在围墙的内侧找到了蹲着的男孩。 黑发绿眼,皮肤苍白。 男孩很听他的话,不哭不闹,乖乖地跟在黑泽阵身后,连一句疑问都不曾发出。 黑泽阵把对方从上到下地检查了遍,没见到伤口后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由于这次押送任务的原因,基地里并没有很多保卫人员,平日里只投在实验里的研究员并没有出来反抗的勇气,他们缩在基地的内部,拉响警报。 这在黑泽阵的预料之中,在很久之前,他打算利用一次骚乱,将自己与男孩运出去。 只是没想到这次机会会来得这么及时,这么有利,这么完美。 完美到像是一个局。 “乖一点。” 已经开始变声了的少年哑着嗓子,忽视了男孩一反常态的安静。 他揉了揉男孩的头顶,“乖一点出去后我带你去看日出。” 他知道这附近有一座小山,若是一切顺利,天亮的时候他就可以带着男孩去看对方一直想看的日出。 他们可以租一间小房子,他已经长得很高,足够去打工维持他们的生活,如果男孩想要更多,自己也可以在夜半时分为对方献上一束玫瑰,然后在冬天搂做一团,等待着彼此的成长。 所以…… “黑泽!”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积年累月的大火在那一刻开始燃烧。 男孩站在道路的尽头,赤脚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溅满鲜血的白色实验服,气喘吁吁地拖着一片锐利的,足已割破手心的玻璃。 他似乎要哭了。 那双绿眼睛不再含着笑,像是冬季最后的湖面薄冰,颤抖着,脆弱着,四分五裂。 男孩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体面,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于是面部表情扭做一团,难看又怪异。 他对黑泽阵露出一个笑,伸出满已经开始结痂了的,满是血渍的手。 水一样的血自他手臂上滑落。 又像花一样垂落。 “我来找你了,所以你要带我走。” 掌声自身后响起,黑泽阵在看见男孩的第一刻就发现了不对,扭头将枪口对准一直跟在身边,与男孩一模一样的家伙。 属于化学物质燃烧的气味难闻又刺鼻,与枪/支上的硝烟味糅合在一起,一时让黑泽阵难以稳住对准那双绿眼的准星。 “你是谁?” 声音在颤抖,少年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却没将那点猜想说出口。 一直沉默着,被拉扯着逃跑的人冷笑一声。 “你是……” “是我的弟弟!” 男孩开口时带着颤抖,他近乎祈求地,跑到黑泽阵身边,拉住对方的衣袖,斩钉截铁:“别管他了,我们快走!” 浓重的烟尘拢了上来,呛得男孩一阵呛咳。 因为男孩说了,所以黑泽阵相信了。 他按耐住内心那点震惊与猜疑,拉住了男孩的手,这次他认真地盯着对方看了半天,终究确定了自己这次没认错人。 他维持着瞄准的姿态,握着自己的太阳向后撤。 这里已经离基地的门口不远,来增员的人还有一会儿才能到,所以只要越过去,跑到山上,他们就安全了。 “你真当能逃得掉?” 远处,被留下的复制品淡淡开口。 他没有愤恨,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平静又中肯地说“你逃不了的。” 男孩不知为何停下向前的脚步,回首看向他的兄弟。 单薄的声音在火海里回荡,连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尖叫哭喊。 “我们都逃不掉,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人来吗?因为我们都是被舍弃的赝品,而今天被运走的是唯一一个被重视的。” “你也好,我也好,都不过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赝品,残次品,假货。”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会逃得掉,能成为那个‘真’?” “只要那个人没死,我,我们,永远都不过是为对方准备的躯壳,都不过一堆一次性用品,连扔进垃圾桶里的机会都没有。” 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我的兄弟,去杀了其他所以人,然后成为‘唯一’。” 说到最后,那人捡起一块碎玻璃,对准自己的咽喉,癫狂地笑起来:“看看自己的手腕吧!” 男孩一颤。 黑泽阵察觉到对方要撤回手的举动,更为用力地握住男孩的手。 由于鲜血的缘故,一时之间黑泽阵都不太能握紧对方的手。 “知道那串数字是什么吗?你知道的吧?!” 那人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而声音还在回旋。 玻璃捅/进咽喉,血在那一刻止不住地飞溅出来,却没能扑灭四周的火,反倒是催促着火势更大,更猛,更热烈。 “去……杀了其他人……我的…兄弟……” 气管被划破了的人还在火海里“嗬嗬”地笑,不出一会那颤动便化为死寂。 “我们……” 黑泽阵开了个头,他想安慰对方,又出于性格原因不太能开得了口。 “我走不了。” 男孩开口,嗓音有些哑。 他轻轻推了一把黑泽阵的后背。 “你快走,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去追究一个在火海里失踪的消耗品。” “那你呢?” 银发少年垂眸的时候侧脸近乎静谧的完美。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为了方便,便草草扎起。 有些许不听话的发丝垂下,趁得少年好似天神。 他与男孩站在基地的门口,相隔一步就是他所期望的未来。 男孩没回答。 “……我知道了。” 黑泽阵松开与对方紧握着的手,向外走了一步。 男孩垂下头。 因为燃烧而产生的灰尘好似在这一刻才显现出它的存在,男孩大力呛咳出眼泪,颤抖着捂住心脏,他近乎茫然地想:自己还没问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是爱吗? 是像黑泽阵那双沉静的墨绿色眼眸一样能将人溺毙吗? 是无数次午夜回首,墙壁边低哑的安慰? 还是手心里那一抹不想流失的温度? 或者更极端一点,是恨吗? 憎恨对方能拥有名字,能逃出这个奇形怪状的国度,能,能拥有那样多自己没有的感情与见识。 那么自己该如何去解释这场相遇? 是意外? 还是蓄意的接近?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什么都听不见。 火就这样安静地烧着,哭着,笑着,尖锐地闹着。 男孩在心中倒数。 他确实不想看着黑泽阵离开,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他用赤/裸的脚踢了踢路面上的石子,不去看手腕里那一排正在不断变化的数字。 算着时间应该够黑泽阵跑到近点的镇上了,男孩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深秋,夜半的寒潮将他的手冻得冰凉,就连血也要被冻结起来。 于是他直接转身向火场里走去。 他知道今天被押送的并不是那个人。 那是个幌子。 押送的是一批他的兄弟姐妹。 那人还被押在基地的中心,日复一日地被困在手术台上忍受各种实验。 作为宫野夫妻的实验对象,男孩能比他的兄弟们得知更多内情。 就像是今天这场暴乱一样。 其实并不是由孩子们开始的,而是自他们这群实验体开始的。 先是因为年龄加入实验的哥哥们开始屠/杀他们身边的研究员,接着他们这些年龄小点的开始四处逃窜。 他是今天的实验体,宫野夫妻正在为自己抽血化验。 骤然响起的警报让他们有些疑惑,于是他们打开了门。 ——然后死于他的兄弟手下。 那是比自己大很多的实验体。 黑发绿眼,苍白高挑,瘦得快成一个骨架,眼睛亮得吓人。 饶是如此,那人手起刀落间冷漠的神情与自己还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能很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那个人举着不知从何处抢来的长刀,没去管惊恐不安的男孩,气喘吁吁地撑在实验台上休息了好一会。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实验室。 那会是最初的“他”吗? 会是他们这群赝品的对照吗? 那样强大,有力,目标明确,生机勃勃。 男孩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被解救后就慌乱地跑了出来,生怕黑泽阵找不到自己。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关逃离之后的梦。 他梦到自己有了名字,不再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 之后呢? 之后他会学会很多,看见很多,遇见很多他之前只在黑泽阵口中得知的事物。 就像日出日落,就像初雪炎夏,就像爱与被爱。 眼泪又落了下来。 男孩想:或许是因为浓烟,所以自己哭了。 他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掬住了泪水,这一次却不知道要献给谁看。 他听见了脚步声。 日出了。 他的月亮携着一只玫瑰向他涌来。 16、赤老师出场 “我不想去上班。” 出门前,西川贺整个人挂在琴酒身上,两个人黑色的风衣搅合在一起,亲密无间又暧昧纠缠。 他趁机亲了亲对方的脖子,成功看琴酒苍白皮肤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琴酒没理他,这样的话西川贺一周不说十来遍也有八九遍。 所以他只是赶着对方下楼,又拿着钥匙锁门。 “我不想上班。” 再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去上班的路上,人行道上满是上早班的人潮,红绿灯跳动着,低调奢华的豪车静静地停在路上等红灯。 琴酒坐在车里,随着车载音乐的节奏敲打方向盘。 “你可以不去。” 他回答。 西川贺本人就是老板,他要是想不去上班确实也没人可以逼他去。 但西川贺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他坐在后座,踢了脚前座的座椅。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吗?比如哄哄我,然后说些情话,再粘粘糊糊地接个吻,说‘没我不行’。” 琴酒沉默了,他开始转移话题。 “赤井秀一回来了。” “嗤!” 西川贺被启动的车摔回座位上,狠狠一抽气。 “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西川贺威胁道。 “请随意。” 琴酒漫不经心地踩油门,“我要加速了。” 街边咖啡店,剪去了一头长发的fbi狠狠打了个喷嚏。 “啊——啾!抱歉,说到哪了?” 坐在一旁的朱蒂抽了张餐巾纸递给他。 詹姆斯坐在赤井秀一对面,提醒道:“密斯卡岱,你说到了密斯卡岱。” “哦,密斯卡岱。” 赤井秀一脸色难看起来,他实在是不想再回忆起那个神经病上司。 “是他把我带入的组织……” “我记得他当时不是开车把你撞进医院,你趁机讹进去的吗?” 詹姆斯目露疑惑。 赤井秀一哽了一下,他假装喝了口咖啡以来平复自己的内心。 “第一,我没讹他,第二,当时我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第三,是他讹上了我。” “那个家伙趁机向我讨要了巨额的汽车修理费,并以此为由在组织的时候一直不给我发工资,借机将我使成他的私人助理。” “一直到现在他还在给我发消息要我还债。” 尽管他并不清楚密斯卡岱是怎么搞到他现在的手机号的,但这并不妨碍对方踩着这一点大发神经。 那家伙在获得自己的电话号码后,既没搞追杀,也没弄恐怖袭击,只是日复一日地发送各种讨债消息。 为此连换几个手机号的赤井秀一彻底麻了,放任对方对自己的邮箱狂轰滥炸。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把自己的手机号暴露给了那些讨债公司,不然一天上百条消息真的不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但我们接收到的情报不是这样的。” 詹姆斯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据其他线人来报,他是组织里的话事人,而且你也说过,在朗姆那群人离开组织后组织就一直处在他的管理下。” “对,琴酒虽然明面上与他一同管理行动处,但由于工作,经常四处奔波,我在离开组织前他一直呆在东欧,也不知道在处理什么。” “而贝尔摩德与密斯卡岱关系极好,她常年呆在美国,并不管理其他地区的事物。” “实验室里的那批人我并没有接触,但就从密斯卡岱的言行来看,那也在他的掌控中。” 赤井秀一垂下眼,总结道:“密斯卡岱可以说是现在组织里权力的集中点。” “但他对我们的态度却意外的好?” 朱蒂提出疑问:“他放过了已经暴露了身份的你,而且你说他也放过了来自公安的卧底。如果他真的是组织里说一不二的话事人,那这又是为什么?” “这就是问题。” 赤井秀一有点想抽烟,但碍于人前,还是忍了下去。 已经接近中午,街边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而这群人里又有多少是“密斯卡岱”呢? 赤井秀一不知道。 他只是点了点桌面,沉声道:“我认为他与那位一直隐藏幕后的先生已经产生了裂痕。”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彻底分裂组织。” “你想将密斯卡岱拉到我们这边?” 朱蒂皱了皱眉,“我恐怕不认为他能接受这个提议。” “不。” 赤井秀一安静地看着街道,无端地,他回忆起那双绿眼睛,以及对方身上萦绕不去的晦涩。 那个人在放自己走的时候说:“救救我。” 他说:“我不想成为那个人。” 他说:“在我不受控制的时候杀了我。” 他说,“我是一个人。” 那总是那样明亮,敏锐,无畏而生机勃勃的人。 像是围绕火海的飞蛾一样的人。 这样的人,也会被控制住吗? 那样一个人,也会日日夜夜地为束缚而痛苦吗? 回忆起叛逃前在实验室缴获的报告,赤井秀一沉默下来。 既然那人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活,那自己不介意去帮对方一把。 “如果他不接受,我们可以干掉他。” 去完成对方的心愿,让对方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就这样,对了,如果你们遇见绿眼的人就尽量避开些——那是唯一可以辩识密斯卡岱的方法。” 有人发出疑问:“总不可能我们身边每一个绿眼的人都是他吧?这么说赤井你也是绿眼啊。” 赤井秀一嗤笑一声,他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淡淡道:“谁知道呢?或许我也不过是对方造出的一具躯壳。” “在一切都未揭晓前,我们都可能只是一副空壳。” “问题是,” “我们该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杀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 “反复监控自己的行为是否存在异常?” “还是为自己找一个锚点来确定自己的存在?” “谁知道呢?” “例如我,我就不知道。” “与其去选择抱怨,还不如allin。” “所有方案,我全投我自己。” 西川贺坐在办公台上,把玩一只签字笔。 他来上班也只是这晃晃那看看,丝毫没有要开始工作的意思。 就像现在,他坐在办公桌上,腿上是一本摊开来的诗集。 来办公室的路上他还顺便去休闲区定了两瓶酒,此刻也被送上来摆放在桌面上。 人嘛,一旦吃饱喝足,就会开始浪费时间去思考一些人生哲理了。 比如西川贺,他开始仗着办公室里就琴酒和自己,大大方方地开始讨论自己的存在。 琴酒对此保持沉默,他正在快速浏览着基安蒂传过来的报告。 “嗯,你说。” 没有一点灵魂的奉承显然是西川贺不想听见的。 年轻人皱着眉,开始无理取闹。 “你听我说。” “我在听。” 显然又是一句随嘴的回答。 切。 年轻人晃了晃腿,他今天穿了件阔袖衬衫搭高腰阔腿裤,墨绿色的丝绸柔软,v字的领口轻柔地贴住肌肤,又在腰间收紧,衬出好看的腰线。 随着身体的摆动,衬衫也在晃动,露出锁骨旁浅红色的痕迹。 他开始“咚咚咚”地踢琴酒的办公桌了。 在男人终于抬头,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后,西川贺这才安静下来。 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歪了歪头。 “你说赤井秀一会这么对那群fbi说呢?” “说我也不过是组织实验室出产的一个可悲的工具,还是觉得我罪无可恕,最好立即击毙?” “我不知道。” 琴酒很中肯地回答。 “嘛,反正那群fbi推测得越离谱事件就越有趣,也不枉我在赤井秀一离开前向他透露出实验室的消息。” “可据我所知对方最近可一直在追着你咬?” 琴酒站起身,擦过西川贺取了两支高脚杯,倒了点酒。 “这就是我为什么最近派你去东欧乱晃的原因,他在美国扫清的大多是十年前跑掉的那批人,我的现在的躯壳大多由机械构成,并不会有那样深的社会构成。” “换而言之,我还得感谢他帮我将此事上报,清扫掉那些一直埋伏着的家伙。” “那些家伙可是我真正的兄弟姐妹啊……” 年轻人笑起来,接过琴酒递过来的酒杯,“但愿他们能死得有用些,干杯。” 17、黑心资本家 “但愿他们能死得有用些,干杯。” 西川的嗓音回荡在办公室内,含着笑,盈盈得便溢了上来,挠得人心痒。 “还不如祝他们别被你找到。” 琴酒垂下眼,笑了一下。 “我也很想这么祝福他们的。” 西川贺假装焦虑地咬手指,装了半天见人没看自己也就不装了。 “但很遗憾,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是真正的‘西川贺’。” 他假装叹息:“前些时候我还观看了一场有关‘我’的复仇。” “那个新医生?” “嗯哼。” “想来是一场很盛大的落幕。” “当然,和以往一样,他也选择的大火,对了,要接吻吗?” “嗯,你们似乎对火有着别样的追求——为什么?” “噢,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在那场火里逃出来的。” “就像后来那场火一样。” “那场火焚毁了一切。” 年轻人还是笑着的。 而他面前的少男少女们却显然做不到像他那样平静。 “火?” 江户川柯南很快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最近在搜寻月影岛上那位警官的信息,而那位老先生就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火灾而流离到岛上,又选择了火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西川贺笑着瞥了他一眼,“是呀,十年前的那场火。” “那场大火其实大家都知道的吧,毕竟烧成那样的还是少见,对了,话说前几年不还有一场大火?” 毛利兰将茶点送来,站在一边问:“爸爸,是不是?” “啊?对,也不知道东京那边究竟是什么,总发生些火灾。” 毛利小五郎自电脑桌后探出头,他抖了抖报纸,不满地嘟囔:“话说这个臭小子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我很想和柯南君交朋友。” 年轻人状似苦恼,“难得遇见一个对的上的人还是要珍惜的。” “然后我们就被扫地出门啦。” 西川贺欢乐地向安室透摆了个绽放的手势。 他们是在郊外的商场遇见的,江户川柯南要追查一个案件,恰巧和他一起被扫地出门的西川贺今天开了车,便扯着对方来了。 “我真搞不懂,”安室透嘟嘟囔囔,“怎么哪都能遇见这个瘟神。” “他往我们这看了,笑一下。” 诸伏景光低着头挑选酱料瓶子,小声提醒自己的幼驯染。 “哎呀,这不是安室君和绿光君嘛!” 好生做作的音调。 安室透眉毛一挑。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家上司的投影还是本人,所以他还是保持了良好的职业素养,微笑回答:“你好。” “你好你好。” 西川贺跟他握手:“好久不见,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将房租准备好了呢?” 嘶——这种鬼畜感。 安室透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回答:“当然,不过我觉得您应该也不缺这些钱才对。” 在组织时密斯卡岱就让他管帐,这家伙的消费高得离谱,组织给他的报销额也高得离谱,要不是有琴酒那个经常搞爆破的珠玉在前,密斯卡岱简直就是组织报销里的泥石流。 像什么约会报销,什么风衣报销,简直离了大谱组织能通过。 “不错嘛,这次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 密斯卡岱显然没一点自己压榨下属的意思,捡起对方推车里的瓶瓶罐罐,嫌弃地看了一眼。 “不好吃。” 他给那瓶酱下达了判词。 “如果您只是来闲逛的话您可以右转,那里正在发生一场案件,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由您带来的那个小孩催生的。” 安室透努力将话说得委婉动听,好劝得对方离开。 但密斯卡岱就是听不懂人话。 或者是他听懂了但不愿意去执行。 只见他咚咚咚地跑到了货架的另一端,笑嘻嘻地把原本弯着腰,缩在一堆商品后的诸伏景光给揪了出来。 不想再见到对方的诸伏景光:…… 什么伪人? 西川贺也没跟他们闹,直接给他们下达了任务。 “帮我寄点邀请函。” 他一边注视着玻璃门后的男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别太用心遮掩地址,我有用。” “等会儿把要寄的人和内容发给你们。” “好的。” 诸伏景光从善如流,他望着西川贺,“还有什么吗?” “哦,赤井秀一回来了,记得也给他寄一份邀请函。” 安室透:??? 什么?谁回来了?你不是派我们来探查赤井秀一踪迹的吗?你怎么又知道了? “怎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西川贺皱眉,像是很嫌弃似地掸了掸衣服,“与其质疑我的情报来源不如去加强自己的能力,想想看自己在情报处都做了些什么,再想想看身为我的下属又帮到了我什么?” 他掏出墨镜,随意一甩,“就这样,你们先去办吧。” 然后大步走出店门,跟个小智障一样蹲着对着生闷气的男孩笑。 “他什么意思?” 安室透后知后觉,“他是在嘲讽我的情报搜集能力?!” 他,密斯卡岱,那个摸鱼摸到无鱼可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居然会嘲讽自己的工作能力? 嘲讽自己这个卷王的能力?! 诸伏景光摸了把脸。拍了拍安室透的肩,“算了,别跟他计较了,他本来就比我们人数多。” “但他现在还在安慰那个动不动闯祸的男孩!” 安室透感到不爽,要是密斯卡岱像以前一样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也罢,但为什么他对那个男孩如此宽容? 要是按照对方的性子不应该早早对这种怀抱英雄情结的小屁孩侦探开嘲讽然后坐等对方家长找上门等他们两个人处理的吗?! 一直到驾车回程的路上安室透还在碎碎念。 他这些年一直被密斯卡岱放在身边处理杂事,气质没沉淀下来也就算了,反倒是原来的脾气爆了一倍,说炸毛就炸毛。 说明密斯卡岱把零保护得很好呢。 诸伏景光思考着,或许他应该赞成零的想法,将密斯卡岱拉到他们这边。 虽然自己的这个上司懒散又神经,但人数在那,哪怕再摸鱼也还是比他们效率高。 但恐怕对方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的。 被迫打了几年黑工的诸伏景光心想:那家伙才不会任由别人来操控他的人生。 安室透还在念叨。 “那个男孩不对劲。” “呃。” “我回去查查。” “呃。”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难道不是我们一开始就陪伴在他身边帮他搞事的吗?” “嗯。” “难道不是我们冒着被琴酒干掉的风险去帮他布置基地的吗?” “那个,我好像看见了莱伊。” “??!” “对,莱伊,赤井秀一。” 安室透很快反应过来,他遇见了百年难见的,可以顶在密斯卡岱前面办成的事了。 “跟上去?” “成。” 18、弟弟你是一个弟弟 “秀,有人在跟我们。” 朱蒂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确定地说:“是后面那辆白色马自达。” 对方没有一点遮掩,大摇大摆地跟了一路,要不是她再三去看,都不敢去确认那是来跟踪他们的。 赤井秀一皱起眉。 东京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界,组织的根基就在这,密斯卡岱的身影无处不在,他甚至怀疑这是对方雇佣来追债的黑/道。 神经病。 赤井秀一回忆起对方明媚的笑脸,暗骂一声。 这样张扬的跟踪定然与密斯卡岱脱不了关系,不管怎样,他目前还不想在密斯卡岱的眼前现身,至于后面这辆车他只能解决掉。 “上高速。” 他说:“把他们甩掉,甩不掉的话就往郊区带。” “哟,这是发现我们了。” 安室透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 “零,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 诸伏景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靠在方向盘上呻/吟。 本来好好的幼驯染在自己打了几年黑工回来后就变得怪里怪气,甚至有点像上司靠拢的意思真的会让打工人崩溃。 我感觉有点胃疼。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密斯卡岱打照面了。 鬼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不说帮密斯卡岱处理组织公务,对方连一些私人用品都会派遣他去买。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一不是他来打点。 他像是一个苦力一样被遣使着,还动不动要为自己和降谷零的身家性命而担忧。 要命。 “他们上高速了。” 风声再耳边呼啸,降谷零降下车窗,与诸伏景光相视一笑。 就像是还没到组织卧底前一样傲气的笑。 “追上去。” 诸伏景光一挑眉。 狂风将他原本服帖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而他却从这种追逐游戏里难得轻松起来。 他拉住车挡,在骤然加速的瞬间笑出了声。 “不怕计划提前败露?” 风声将声音拉扯得变形,而车上的两人却没有丝毫要降速的意思。 不得不说在密斯卡岱身边的这些年还是改变了他们很多。 比如不顾一切地发疯。 毕竟他们的上司可是个能在自己体内埋炸/弹的狠人不是吗? 再说了,无论他们惹了多大的事,作为上司的密斯卡岱都会帮他们处理掉的。 所以,发疯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完成密斯卡岱的任务,对方自然会忽视掉其余。 “密斯卡岱本来就要我们放出他的消息,莱伊知道这件事也在他的掌控内。” 降谷零大笑起来。 “追上去,省的我们再去找他的地址寄邀请函。” “成,坐稳了。” 啪嗒。 烟盒落地。 年轻人沉思着,并没有立刻将其捡起。 向来明亮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地面,像是灵魂突然被抽走了一般。 “你在干什么?” 男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户川柯南方才遇见了去毛利侦探所派遣委托的女士,一时激动便让西川贺跟了上去。此刻搞清了事件缘由的男孩难掩激动,直接蹦了下去帮西川贺捡烟盒。 由于年轻人帮着追踪的缘故,江户川柯南难得冲西川贺露出一个笑脸。 “我在想,” “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下属去通告跳槽人士。” 年轻人回过神来,对江户川柯南笑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磕出一根烟,挠了挠下巴。 已经编辑好了的短信在手机里定时着,被他随手塞进了口袋。 西川贺意味深长地看向不远处的高速公路,通过载体的眼睛他可以看到那上面正有两辆车在超速行驶。 收费站口的工作人员抓住机会,拍了张照片上传到不知名的群里。 空中盘旋着的乌鸦注视着下方的竞速游戏,绿色的眼眸像极了机械的镜头。 超市四周原本正在排队结账的人群与售货员突然安静下来,绿色突然覆盖了他们原本的眼睛颜色,诡异地扭头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江户川柯南方才一直追踪的女人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过头,冲他们露出一个近乎恐怖的笑容。 一切都停摆了。 唯独那双绿色的眼睛,还在记录着一切。 “麻烦了啊,看来今天不宜出门。” 年轻人像是没看见周围诡异的视线,一切如常地点燃香烟。 “喂,怎么回事?” 男孩有点紧张,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事件。 “噢。” 西川贺掸了掸烟灰,甩出随身携带的长柄折叠刀。 “我不是说了吗?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 “我似乎还没介绍过我的身世吧?” 他笑起来。 眉眼弯弯的很好看。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 “他们都想要我的命。” “将你牵连进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小侦探。” “坐着等我吧。” 组织,东京基地。 “你最近怎么老去东欧?” 基安蒂不满地敲了敲桌面,站在台球桌边的银发男人擦着杆头,弯下腰,对准球心。 “因为要帮一个麻烦鬼处理家庭纠纷。” 琴酒漫不经心地说: “他那群兄弟姐妹可不好对付。” “密斯卡岱之间有斗争?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 赤井秀一解开安全带,没去管脸上的伤口,径直往枪内填弹。 刚刚路过收费站时他直接撞见了那群绿眼的人。 不同于在组织里的密斯卡岱,那个人展露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下午好,赤井先生。” 为首的女人一副温柔做派,身后形形色色绿眼的人像是失了魂,站在她身后,组成一个军团。 黑色长发挽起,绿眼温柔如水。 只是可惜她说出来的话却远不及她相貌温柔。 她举着一台与西川贺手上一模一样的手机,屏幕正在发着光。 “想来我那个弟弟没给您添太大麻烦。” “咔嚓——” “弯腰!” 赤井秀一瞳孔骤然缩起,抱住朱蒂往车框后躲。 子弹擦着脸颊飞过! 赤井秀一掰住手刹。 “踩油门,快!” “拜拜。” 女人扛起冲/锋/枪。 “轰——” “呦呦这不是莱伊嘛。” 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赤井秀一抬头,之间一辆白色的马自达横在他与女人的中间,扬起的灰尘呛人又难闻,而那两个家伙却欢快得一如往昔。 苏格兰抬头向他打了个招呼:“嗨。” 就好像他还没暴露身份,还在密斯卡岱手底下打工。 “他/妈/的,波本!” 赤井秀一青筋暴起,吼道:“那女人疯了,快干掉她!” “我/他/妈能干的掉?!” 安室透快速拆换弹夹,回头吼:“走!” “轰隆!” 暴雨来袭。 女人鼓着掌,笑眯眯地外头看自己的兄弟。 西川贺吐掉抽了一半的烟,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下午好,我亲爱的。” 西川贺抬头。 “下午好?嗯,姐姐?” 女人眼中笑意更盛,“弟弟。” “我们似乎很久没见了,这次的事件是你给我准备的见面礼吗?” 年轻人晃了晃折叠刀,抬头与女人对视:“这种不礼貌的见面礼我可不喜欢。” “难道我就喜欢你在东欧送给我的礼物吗?礼尚往来罢了弟弟。” 女人垂着眼睫,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 “这次只是个警告……别放你的狗到处乱咬,在最后的审判落幕前先管好自己吧。” 她沉声:“否则我不会介意亲自回来给你一枪。” 女人鼓了鼓掌:“上。” 人潮涌来—— “轰!” 雷声乍响。 暴雨落下。 19、兄弟姐妹 血,到处都是血。 江户川柯南已经回忆不清那个下午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了,印象里只有一片血色。 西川哥……不,西川贺在与那个女人谈完后那群人就扑了上来针对他们发起攻击。 西川贺的身手意外地好,招招毙命,很快尸/体就堆做一团。 而那个女人在说完话后不见了身影,直到最后也不曾见到她一点踪迹。 “怎么,怕了?” 大雨落下,不知是西川贺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自男人的脸上滑落,把他原本洁白的内衬染得通红。 他抹了一把脸,抬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笑。 “果然出门还是得穿黑色的衣服。” 年轻人松开被自己砸得血肉模糊的尸骸,直接坐在台阶上面抽烟刷手机。 江户川柯南发现他手机一直在震动,似乎是有消息。 方才的剧烈运动让他的气质近乎危险的迷人起来。 绿色的眼睛不再含着笑,冷冰冰地像是毒蛇。 “她……他们……” 江户川柯南颤抖了半天,终究憋出了句,“不要担心,你是自主防卫。” 以为对方会跳出来指责自己杀/人,或是质问自己身份的西川贺:? 他踩爆滚到自己眼前的一只眼球,打了个哈欠,明明烟草全部被雨水打湿,心情却意外得好。 年轻人将男孩拉入怀里,撸了把湿漉漉的头顶。 “不要担心,这连防卫都算不上。” “那这……” “嘘——闭眼,然后倒数十个数。” “我……” “不想闭眼?那好吧,就是过程不太美观。” 西川贺推了男孩一把,让对方上前去看。 “是不是很奇特?” 他笑嘻嘻的,一如既往没个正形。 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远不如他的语气轻松愉快。 ——那些尸/体化成了血水,然后快速溶解在了地下。 “呕!” 踢到了一只断手,然后眼睁睁看着它溶解掉的江户川柯南脸色难看。 “这些都不能算做人……鬼知道她是怎么从搞过来的……真是疯了。” 西川贺揉了揉已经湿成一团的烟草,直接拽着江户川柯南进商店。 “西川哥……” 头上被扔了一块干毛巾的男孩期期艾艾地开口。 “嗯?” 忙着搜刮烟草和打火机的男人抬头:“有事?” “那个人是谁?” “我姐。” “?” “昂,我姐姐。” “准确来事是我不知道第多少个姐姐,嗯,记不得了。” “姐姐还有记不得有多少个的?!” “昂,怎么,不行?” 年轻人理直气壮,自柜台后掏出一只打火机。 “毕竟人太多了嘛。” 他伸出一只手为自己遮挡风口点燃火苗,落下的荫蔽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郁的伤痕。 西川贺的骨相很好,鼻梁高挺,眉目深刻,经常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外国血统,笑起来纤长的眼角弯起,温柔又多情。 而此刻男人是冷冷的,阴郁又苍白,爆出的青筋与肌肉让他显得暴力又残忍,非人感达到极致。 直到这时,江户川柯南这才确切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威胁性。 他往后退了半步。 在后背碰到属于金属的货架时,远处的高速公路骤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枪声与爆炸一同响起,轮胎摩擦的刺耳尖叫也传得很远。 “哦豁。” 西川贺吊儿郎当地弹了弹烟灰,含糊不清地笑起来:“闹得真大,不怕我扫不了尾吗?” 后面半句他声音小了下去,没让江户川柯南听得清。 “什么?” 江户川柯南问。 “没什么,一群爱闹事的小屁孩罢了。” 烟头落地,残破不堪的超市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商业轿车。 车窗落下的那一瞬间江户川柯南差点惊叫起来。 原因无他,坐在驾驶位的那人也有一头银色长发。 不过仔细看来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俊美少年人,眉眼青涩又认真,丝毫没有逼迫他喝下药水的黑衣人的成熟迫人。 “东西运来了?你先送这小屁孩回去。” 西川贺走出来,将江户川柯南往前一推。 琴酒皱了皱眉。 “嗯,带来了,就停在那边。那你呢?” 方才一开口他就一脸不快,这具躯壳是西川贺给他准备的,一眼就能看穿对方那些小心机。 不说别的,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留了长发,而这具躯壳却留的中短发,甚至还打了好几个耳洞,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饰品。 琴酒摆着张青涩臭脸:“我不同意你留在这。” 西川贺跟第一次看他摆谱子一样新奇,背着手围着琴酒转了一圈,最后把头探过去,“生气啦?” 琴酒把这麻烦精的脑袋给摁了回去:“怎么可能。” 他冷笑。 “乖啦,我忙完就回家。” 西川贺跟哄小孩似地哄对象,在江户川柯南一张大红脸的注视下跟不要钱一样说了一堆情话。 “把他送回去,好不好?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开定位找我,是在不行就把我留在家里的那具壳子开机,只要你那边一开机我就立马回家。” 最终琴酒还是败在了西川贺的软磨硬泡下。 “今晚吃什么?” 临走前他冷着张俊脸仰头问他那不省事的恋人。 “随便。” 眼见琴酒脸色又臭了一分,西川贺连忙道:“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终于得到一个合心意的回答的琴酒回馈了一个笑脸。 “早点回家。” “嗯。” 偷偷亲了琴酒一下的家伙一脸坏笑:“拜拜~” 高速,并排行驶着的两辆车内。 由于工作日的原因,高速路上并没有什么车,再加上朱蒂与诸伏景光刻意往偏僻路上拐,一时路上只剩他们两辆车以及后面追着的人。 赤井秀一已经打空了弹夹,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对旁边的马自达吼:“波本,给我一把枪!” “开什么玩笑?!说给你就给你?!” 安室透也在吼,被他们夹在中间的诸伏景光痛苦地闭上眼,任由风声呼啸。 他要吐了。 本来一趟简单而愉快的送信活动就这样衍生为了大屠杀,工作强度简直爆表。 社畜景光:谁来救救我。 或许是听见了诸伏景光内心的祈求,后面追着的车队开始反击,给予强烈的回应。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算了,这种回应就罢了,感谢神明大人。 “你/他/妈——” 赤井秀一简直出离愤怒,这种血压飙升的感觉简直让他像是回到了在组织卧底的时候。 不省心并且黑心压榨自己的上司,不讨喜且喜欢讲自己小话的同事,和永远与讨厌同事抱团组小团体的其他同事。 枪林弹雨中他开始与安室透对骂。 “你到底懂不懂,我们这是在逃命!” “逃你/妈的命!” 安室透瞄准后车轮胎,扯着嗓子开始回嘴:“密斯卡岱就在周围,他会来救我们却不一定会救你!还有,要不是遇见了你我们根本救不会遇见这件事,你个瘟神!” 他快讨厌死赤井秀一了,当年赤井秀一还在组织的时候就因为对方不被密斯卡岱喜欢而被迫于小组原因总是被罚,后来又因为赤井秀一叛逃导致组织内部重新排查,导致景光身份暴露,要不是密斯卡岱看在从前的情面上捞了景光一把,他就没幼驯染了。 后来更是因为赤井秀一的背叛导致密斯卡岱的难搞程度直接上了一个等级,自己这个直系下属每天都被压榨得要死。 总而言之,都是莱伊的错。 要是莱伊当年长个眼,不去撞密斯卡岱的车,换个渠道入组织安室透都没这么讨厌他,关键就是当年被赤井秀一撞坏了的车是他当年才进组织用工资置办的第一辆车。 而且这个二/百/五撞坏了自己的车还不想赔偿,话里话外还要自己赔他! 安室透回想起那些日子就一肚子火,恨不得当时一脚油门把赤井秀一撞个稀巴烂。 越想越生气的安室透:“莱伊个臭/傻/比。” “秀!” 忍无可忍的朱蒂也开始吼:“要下高速了!怎么办!” 怎么办? 此时也确实到了山穷水尽时了。 不知何处而来,火力充足的敌人,互相仇视的战友,以及快空了的油箱,或许停下等死才是正路。 但那不会是赤井秀一的选择。 “你们还剩什么武器,给我一个。” 他沉声问诸伏景光。 “我们这次出来没准备什么。” 诸伏景光苦着脸,他们的弹夹也打光了。 目光余处,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急忙把探着个头准备骂回去的安室透给拽回副驾驶。 “看!” 一架黑色的武装直升机在他们头顶盘旋着,并有不断下降的趋势。 西川贺带着防噪耳机,举着一个喇叭愉快地清了清嗓。 “诸位,下午好。” “滋——” 年久失修的喇叭发出惊人的噪音,把除了西川贺以外的人刺得一震。 诸伏景光差点没稳住方向盘,要带着安室透一起车毁人亡。 难得激起几分火气大猫眼青年骂道:“艹,他想干嘛?!” “喂喂,听得清吗?” 而上空年轻人还在扯着嗓子笑,笑声被喇叭一扩大,顿时变得刺耳扭曲起来。 正在追逐的车队里的越野车内,黑发绿眼的女人抬头,透过天窗看向那架漆黑的直升机。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像是某种镜头,正在拍摄着什么。 “再次和你打个招呼——” 西川贺的声音被风扯得四散,与声音一同到达的还有来自直升机上的子弹。 “下午好,姐姐。” 20、昨日的救世主 “下午好,姐姐。” 西川贺的声音被扩音器穿得极远,要不是琴酒在来的路上就对这一片区域进行了封锁,恐怕要有不少人听见这声扭曲的问好。 当然,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江户川柯南。 男孩显然是听见了他敬爱的西川哥的声音,没能按耐住自己那澎湃的探究心,终究是向冷着脸的琴酒发出了疑问。 “西川哥有很多兄弟姐妹吗?” 琴酒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当然。” 不说九千九百九十九也有一万,琴酒甚至怀疑当年乌丸莲耶造了大几十万的克隆人。 然后这些家伙就跟有什么疯狂的繁殖欲一样又随之造出了无数个自己。 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每次清扫完一大波人后又会冒出一堆人,比秋收的蝗虫还能生。 而且跟疯了一样互相攻击,琴酒都怀疑现在的中东那一块都是西川贺的兄弟姐妹。 尤其前段时间他们还拉了个群,彼此共享地址,导致针对西川贺的刺杀事件越发频繁。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向江户川柯南说的,所以琴酒只是冷冰冰地回答:“他是有很多兄弟姐妹。” 江户川柯南来劲了。 他自后座一跃而起,犹豫了一下又开始使用他无往不利的撒娇大法。 “那他出生地是哪里啊?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年收入多少?嘛嘛,大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给工藤新一喂药导致他变小的罪魁祸首琴酒:…… 他冷处理了对方的撒娇,并将男孩给摁了回去。 而迟迟得不到回答的江户川柯南开始另辟蹊径地找话。 “大哥哥你是西川哥的男朋友吗?我刚刚看见他亲你了。” 琴酒:“对。” “那你们谈了多少年,同居了吗?见过家长了吗?互相交换过昵称了吗?” 琴酒:“闭嘴。” 被吓到了的江户川柯南还是不死心,窸窸窣窣地翻腾了半天。 “那……” “闭嘴。” “我……” “闭嘴。” 江户川柯南期期艾艾地盯着琴酒看了半天,在内心嘟囔:西川哥对象脾气真差。 可惜他西川哥不在现场,不然准会大力赞扬江户川柯南难得的眼尖。 哎,也不知道西川哥去干什么了。 男孩靠在车窗上,惆怅地盯着窗外。 西川贺在干什么? 西川贺在捞自己的两个好下属。 或许还包括另一个已经跳槽了的前下属。 但没关系,西川贺心胸宽广,并不在意对方跳槽时还反咬自己一口的动作。 作为一个米花十好青年,这是他应该做的。 年轻人放下喇叭,不再去管被无数枪口瞄准了的直升飞机。 他愉快地喊道:“一个礼物。” 车内的女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弯起眼角,笑得一派温柔。 下一刻,那近乎诡异的神情就从她身上抽去,人体软塌塌地自座位上滑下,像是一具玩偶一样失去了神采。 “十——” “他要干什么?!” 赤井秀一感到不对,对朱蒂与诸伏景光喊道:“往前开!” “九——” 枪口对准肆意大笑的年轻人。 “八——” 东欧某郊区别墅,一个黑发绿眼的女人自摇椅中站起,缓缓收拾着自己略微松散的长发。 有人敲响奢华的大门,女人回头看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与西川贺近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七——” 女人靠在壁炉前,近乎狰狞地笑起来。 少年松开拎了一路的流淌着鲜血的尸骸,歪头对女人露出一个机械化的笑。 “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他掏出枪。 “六!”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西川贺兴奋起来。 他骄矜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的面貌发丝,向下一瞥,抬起脚尖。 而数千里外的东欧,女人敲开墙面,抗起一支火箭炮。 “去死吧。” 她尖叫。 “一!” “轰——” 年轻人自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展起,就像是鸟类的飞羽。 他张开双臂,哈哈大笑:“我是救世主!嘣嘣嘣!哈哈哈哈哈!” 枪声响起—— 属于机械的零件弹射了出来。 他的身体被子弹给打得四分五裂。 他的怒火焚毁了一切。 他就是新世界的救世主。 密斯卡岱的笑声还在回响,带着说不清的暴虐与疯狂。 然而奇异的是,并没有血水或是骨头溅落,一簇近乎刺眼的火光自他的躯体燃起! 恐怖的震动。 仿佛是地基被撼动,让人心生恐惧。 惊人的热能自那些零零碎碎的躯壳中爆出,朱蒂抱着头,近乎惊恐地跳下车,拽住赤井秀一的领口,大声质问:“他疯了吗?!” 以自身为炸药,用分/尸来彻底炸毁敌人这件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吧?! 这玩意究竟是疯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在自己体内埋炸/弹?! 车在高热下有些变形,发出刺耳的擦剐声。 强风下,赤井秀一的声音有些惆怅。 “好久没见他这么干了。” 安室透此时倒不去挑他刺了,也疲惫地靠在车内,双手捂住眼睛。 “我都不敢想这次事件要花多少钱才能压下去……” 他虚弱地呻/吟着,伸手与同样面露悲色的诸伏景光搂做一团。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搀扶着安室透走出驾驶位。 他冷静地走到赤井秀一面前,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场还在进行的爆炸,以一种疲惫的声线说:“密斯卡岱要你去参加一场聚会。” 赤井秀一:? “什么?” 诸伏景光站直身,掏出快要报废了的手机,认真浏览了一下密斯卡岱十来分钟前发的短信,直接递到赤井秀一面前。 “你自己看。” 他倒是没管自己信息泄露的可能,第一是赤井秀一早就知道自己和降谷零是公安的,第二是密斯卡岱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情报。 那家伙要真是要掩藏什么,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 就像刚刚那场追逐,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敌人是从何处而来。 赤井秀一倒是因为这段时间在美国的经历对此事有些许猜想,但他并没有告诉诸伏景光和安室透。 远处有车喇叭声传来。 仔细一听还伴随着极其欢快的甚至有些喧闹的音乐。 诸伏景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时候来的人会是谁。 某些人方才发过疯,实在不宜让他再看见一个发疯点。 于是他像是驱赶瘟神一样将赤井秀一和朱蒂推入他们自己的车内,将手机夺回,拎着安室透往回走。 本来出来采购的东西全被方才的追逐战中给损毁,看来还要去重新采买。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他有点心累。 而这种感觉自他开始卧底时就一直萦绕不去。 不一会,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自路的另一端出现。 车上的那人应该是设置了自动驾驶模式,上半身探出车窗,开心地向他们挥手。 “苏格兰——波本——” 他开心得像一个26岁的熊孩子。 诸伏景光眉毛拧在一起。 他拎着妄想再和赤井秀一吵一架的安室透绕过被炸出的深坑,往密斯卡岱的方向走。 “友情提示。” 猫眼青年沉声:“别再妄想弄密斯卡岱,他不是你能搞定的。” “不自量力也不是这种玩法。” “也告诉你的那群fbi同事们,没事别找事干,密斯卡岱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得了的。” “想死直说。” “别去招惹一个不怕死的疯子。” 21、救世主情节 “东京郊区一架高速公路被爆破改造了?” 松田阵平揉了揉自己蓬松的卷发,瞪着一双睡眠不足的眼睛,与将报纸递过来的西川贺大眼瞪小眼。 “市政厅这么有钱?改造高速公路?”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上面那群人究竟在想什么,要是真的得了一笔资金还不如给我们发奖金。” 萩原研二靠在松田阵平身上,打了个哈欠。 他凑上前,盯着报纸看了半天,终于挑到了一则感兴趣的报告。 “…俄罗斯一座公馆发生爆炸……是据悉是本地黑/帮叛乱导致……目前女首领行踪不明……” “噢,东欧那。” 松田阵平了然地一点头,“那总是不安定。” “哦……还有照片……这么看上去这么像你?西川!” 萩原研二将报纸举到西川贺脸侧,细细对比着那张模糊的身影与西川贺。 “是挺像的,像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嗨,要是能再清楚点就好了,说不定就能看见穿裙子的西川了。” 松田阵平不怕死地撞了西川贺肩膀一下,在看到对方因为这一撞而弄撒了咖啡后,又心虚地缩回了萩原研二的身后。 好在西川贺根本无意这点小事,他懒懒散散地刷着手机,向一旁的招待生要了几张纸巾,擦掉了地上的咖啡液。 “我迟早找人弄你。” 年轻人笑骂着,而松田阵平也不把这当回事,盯着一边招待生异样的目光继续作死。 “啧啧啧,还真是可惜。好想看西川穿裙子呀,你说对不对,安室先生?” 老老实实站着上班的安室透:我招谁惹谁了?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那个卷毛头的嘚瑟神情。 迟早打爆你狗头。 玩玩玩,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身边玩的人都是谁,要不是密斯卡岱现在心情好信不信他刚刚就真能弄死你。 安室透端着盘子,表面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笑眯眯的温柔模样。 “请问这位先生是抽搐了吗?要不要帮忙叫救护车呢?” 成功看松田阵平想说话却又不得不噎下去的安室透端着盘子往回走,丝毫没注意到来自西川贺那探究的目光。 这家店是松田阵平来找西川贺的时候发现的。 原本只是觉得味道不错,后来某天下午,想买两个三明治充当晚餐的他,居然还遇上了在里面打工的降谷零与诸伏景光。 心里虽然清楚对方是在卧底,但能看降谷零的乐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事。 由于之前见面听降谷零说过他们现在卧底的职场环境还不错,并不会有太大生存压力的松田阵平在反复思量后便施施然领着萩原研二和西川贺溜达了过来。 他用叉子敲打着玻璃杯,翘着二郎腿,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你,对,就你。”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安室透想把他手上拿支叉子给捅进松田阵平的鼻孔。 但碍于身份,他还是微笑着上前,“你好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 笑! 安室透保持自己的良好修养,“请问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哦。”松田阵平揉着眼睛,“没有,就是喊你一下,没想到你这就过来了。” 那无辜的小模样要多招人恨就有多招人恨,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萩原研二打了哈哈这才让场面和缓了下来。 “你们认识?” 西川贺单手支着下巴,笑着问。 他的手腕很细,但枪茧很厚,所以常年戴半截手套。 此时那支手套托着下巴,越发显得他眉目传情,浓烈深刻。 “那是,我们曾在一个补习班打过架,这家伙还把我一颗假牙给打掉了。” 松田阵平真真假假地掺合着讲,最后倒也没瞒着西川贺太多。 “不过很久没见恐怕他都已经忘了我了。” “哦,忘了——” 年轻人将最后两个字说得缠绵悱恻,成功激得松田阵平一哆嗦。 自后厨出来接替安室透的诸伏景光撇嘴。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密斯卡岱还是什么别的人,但就最近观察看来是个还不错的年轻人。 能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玩得这么不错,想来也是个好人。 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表情,重新瞥了过去。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正在和他的两个警察朋友聊天说地,嗯,主要是他说,其他两个人负责反驳。 哦,他们又开始讨论那则新闻了。 作为那场事件的亲历者,诸伏景光现在回想起那个下午还是会感到一阵胃疼。 就好像耳边还有人在嚷嚷…… 我总有一天要让密斯卡岱给我赔工伤。 然后他就看见他以为的“好人”先生笑眯眯地对他比了个口型。 “我是救世主。” 那家伙说。 诸伏景光:???怎么又是你?不对?你怎么无处不在?你是蟑螂吗?!!! 蟑螂都没有这样恐怖的繁殖欲的吧?! 密斯卡岱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能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冒出来并张牙舞爪地对自己发出罪恶的“吱吱”叫声?! 你就这么喜欢监视你的属下打工是吗?! 不对,得先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离开…… 虽然自己和零的卧底身份已经被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但任何接近密斯卡岱的人都会不幸的。 作为朋友,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有责任让他的友人远离这种热爱繁殖的史前巨无霸大蟑螂。 尽管他们很可能已经沾上了…… 但,谁叫他们是朋友呢! 诸伏景光视死如归。 诸伏景光上前想提醒两个警官他们的朋友已经被换了个里子了。 诸伏景光在西川贺的威胁笑容下不战而逃。 诸伏景光回到了后厨并拒绝再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趁机和那个卷毛狒狒聊聊天?” 正在削土豆的安室透撅着鼻子,连头都不抬。 他感觉自己这个情报人员都快练就去米其林的厨艺了。 就当是为了以后卧底任务做练习。 他苦中做乐。 然后快乐起来的安室透看见了自家幼驯染难看的脸色。 “你怎么了?那个卷毛说你了?不对啊,他和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安室透举着个土豆,满脸疑问:“什么事啊?”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你看到和萩原他们坐一起的那人了没?” “昂,看到了。密斯卡岱的壳子么,一天见得不到一百也有九十九个,怎么了?” “那是密斯卡岱。” “……” 良久,安室透深深叹息:“他是蟑螂吗?” “是的吧。” “那他就是蟑螂。” “蟑螂。” “嗯,蟑螂。” “所以你要去提醒他们吗?” 诸伏景光没说“那两个”究竟是谁,但安室透就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 “算了吧……密斯卡岱虽然疯得清奇,但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仔细一想对方的手居然比自己这个卧底还要干净就离谱?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将自己的过往掩藏得太深,以至于他和诸伏景光完全不能得到相关的信息。 就像是那天告诉路上的追逐一样,安室透并不清楚对方的过去。 不知道他曾与什么人树敌,不知道他曾与什么人结盟,不知道他究竟站在哪边。 至今为止密斯卡岱其实还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安室透希望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那个人曾在夜半的办公室捧着泡面装可怜,只为那一口吃的成年人。 那个曾奴役他和景光布置整个基地,给琴酒当惊喜的少年。 那个放任他们在组织卧底,明知道他们身份却还是不作为的上司。 那个在实验室灯光下脆弱又难过的男孩…… 其实都是密斯卡岱。 是密斯卡岱放过了景光,也是密斯卡岱帮景光重新洗刷身份,送回他身边。 是密斯卡岱在一次次的任务里给他们扫尾,帮助他们在组织里生存下去。 是密斯卡岱不顾一切地将他们从绝境中捞起,哪怕一次又一次地承受死亡的痛苦。 “那些躯壳受伤的时候本体也是会疼的。” 这是密斯卡岱亲口说的。 所以他心软了。 所以他想将密斯卡岱拉到灯光下。 不用再去藏在阴暗处,不用再躲躲藏藏,频繁切换身体,不用再看着他和景光站在一起的模样露出那样的笑脸。 他希望对方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做一个正常人,一个好人。 就像密斯卡岱那些壳子的身份一样。 正常地生活,恋爱,结婚,生子,老去。 “那要去提醒吗?” 诸伏景光的声音将安室透拉回现实。 “或许……他们是真心交朋友的?其实想想密斯卡岱本来性子也挺活泼,应该和松田他们挺谈得来。” “……你心软了?” 安室透沉默片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土豆。 他撑在水池边,有些哑地应了声。 “但其实你也清楚这些有可能是他演出来给我们看的戏?” “嗯。” “零,他不够稳定。” “我知道。” 我都知道,我只是……有一点心软了。 “那就没办法啦。” “嗯……什么?” 安室透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景光不是一向不赞成自己想把密斯卡岱给拉到这边来的吗?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眼睛很温柔地垂下:“其实我也心软了。” 无论如何,在亲眼目睹了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之后,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感化的吧? 更何况自己本来就算不得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于是诸伏景光抬起头,与他的幼驯染说:“那就说好了,要把密斯卡岱给带过来。” 他伸出手:“碰拳。” 22、与小柯的一次谈话 这边,还不知道自己两个好下属背着自己作出惊天决定的西川贺送别了两个要上班的警察,提着给琴酒打包的三明治溜溜达达地跑到杯户公园。 “早上好。” 他愉快地与长椅上的男人打招呼。 “吃过早饭了吗,当然不管你吃没吃我都已经吃过了。” 一早收到消息爬起来等他的赤井秀一:…… 熟悉的,想让人起义造反的讨债鬼姿态。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我的不快。” 赤井秀一秉持着已跳槽员工的态度发出困惑许久的疑问。 “那辆车我也查过了,根本就不是你的,再说了,我在组织那些年充当劳动力的工资也足矣赔偿那辆车。” 他满脸困惑:“你为什么总盯着我不放?” 对待别的下属就是不顾一切去扫尾救人,对待他就是自生自灭爱死不死。 区别待遇也未免太大了! 赤井秀一怀疑是因为有更深的理由导致密斯卡岱这么做。 “哦,这个啊。” 西川贺掏出安室透特意给他加热的橙汁,“咕噜噜”地吸。 “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他很真挚地回答。 “就这个?” “就这个。” 赤井秀一:……??? “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原因,没爱过,慢走,不谢。” “……” 赤井秀一沉默了许久,最终决定放弃这个问题。 他道:“你不是说此次前来会解开我一个陈旧的谜题,我问了,你不答。” 这是还带点委屈呐? 西川贺瞥他一眼。 “我也没想到这难得的机会你会问这种问题。” 言外之意,你蠢吗? 赤井秀一自然是不蠢的,他要真是一个蠢货也不能在西川贺手下熬过这么多年。 “你准备回答你的身世?” 赤井秀一皱起眉,他知道这个谜题的重要性,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提出这个疑问。 与其浪费密斯卡岱对他难得的好脾气,还不如利用这次机会来验证密斯卡岱对诚心。 显然,对方是认真的。 “宾果,答对啦!” 年轻人笑吟吟的打了个响指。 还在冒着热气的橙汁因为这个动作而颠簸了一下,好在西川贺眼尖手快,这才免于安室透一片心意尽洒大地的悲剧。 他扶稳纸杯,继续“咕噜噜”地吸橙汁。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穿着黑色长袖,灰色休闲马甲,以及浅蓝工装牛仔裤的年轻人好看到不似真人。 与熬了几个大夜,天还未亮就赶来的赤井秀一形成鲜明对比。 “前面那个问题就当送你的,你现在还可以提问一个问题。” 西川贺瞟着赤井秀一坐了一半的长椅。 “请坐。” 赤井秀一扶额。 密斯卡岱的一些小习惯让他经常幻视自己家里的幼妹,好笑之余也不经放下了些对对方的戒备。 “你是认真的?” “当然——” 年轻人也不客气,说坐就坐,一屁股差点把赤井秀一给挤下去。 偏偏这人脸上还挂着笑,不时与路过的居民打招呼。 “提示一下,你这次有且只有一个获得答案的机会,请谨慎使用。” 他又在吸橙汁,吸管在纸杯里乱戳,声音嘈杂又难听。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好吧,那我问了——您的身世是什么呢?” “我是组织的实验品出身,证据你这些年应该也调查得七七八八了,如果想要更确切的,很可惜,那在‘动物园’。” 西川贺答得飞快。 他望向一脸无奈的fbi,晃了晃脚。 “现在到你了。不过我不要你回答问题,有关你的信息我早就知晓了。” 年轻人像是在沉思。 “我该庆幸您的宽容吗?” “当然。” “那您想我做什么呢?” “这样吧。”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贪心,换你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视而不见的机会。” “我想如果我想找到您也没那么容易。” “不是我。” 西川贺垂眼的那一刹那神情几乎有点难过,但那片刻的情绪很快消散,又化作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他轻飘飘地笑,一如既往。 “是琴酒,” 他向fbi的王牌调查员说:“我要你的一次对琴酒的视而不见。” 黑色保时捷车内。 不同于恋人热终于收藏跑车与越野车,琴酒更喜欢这架古朴的老爷车。 车被他自己改装过,装的时候一旁还有一个烦人精在不停地向自己炫耀新买的房子。 “阿阵。” 那人故意甜腻腻地喊他,“以后就多多指教了哦。” “咚咚!” 车窗被敲响,琴酒抬头看去之间一张明媚的笑脸贴在上面。 是西川贺。 那人还未进车内,声音便闷闷地传了进来。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眼睛亮晶晶的,很温柔的样子。 “你迟到了。” 琴酒假模假样地点手表,降下车窗。 西川贺就笑嘻嘻地凑过来,搂住对方的脖子亲。 “对不起嘛。” 他拎起打包袋,递给琴酒,“在路上遇见了松田他们,就聊了会儿。而且这次应该用不着我出面吧?” 西川贺点了点琴酒的蓝牙耳机,“你不是都准备好了?” “……” 西川贺见琴酒瞥他,就又开始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花枝乱颤。 “阿阵,你真可爱。” 他揉掉笑出来的眼泪,终于舍得探进车里。 “嗨。” 坐在副驾的贝尔摩德抬手:“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点给我了?” “往后去。” 西川贺也不跟她讲究。 “真是可怕的小情侣。” 贝尔摩德虽然嘴上念叨着,却还是下了车。 她替西川贺拉开车门,一弯腰。 “请我们亲爱的老板就坐。” “好说好说。” 西川贺也没闲着,递了杯热橙汁给她。 “波本的心意,尝尝?” “我有时候都搞不懂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这么任由你压榨。” 贝尔摩德接过橙汁,伸手把耳机摘下。 “接下来的事我不管了啊,反正你也已经过来了。” “基安蒂和科伦已经就位,土门康辉今天必死无疑。” 西川贺却没接那只耳机。 “嗯嗯,你做事我当然放心——基尔还没就位?” “她还要点时间和拍摄人员沟通,怎么了?” 西川贺拨了拨吸管,垂下眼睫。 他漫不经心道:“她当然还不能就位——她被监听了。” “什么?!” “不用去管其他干扰因素,掐准机会尽快搞定。” 西川贺漫不经心的笑声里带着冷酷,“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任务上了。”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眼睛亮起来,将手里提了一路的袋子塞给琴酒后又蹦着跑了出去。 “尽快搞定。” 他说。 杯户公园,某角落。 “小弟弟!” 正在监听水无怜奈的江户川柯南:?! 西川贺?! 可是西川哥他不是刚刚还在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里吃早饭吗?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年轻人笑吟吟的,和往常一样穿一身长黑风衣内搭白衬衫。 他身边人来人往,却莫名显得他单调又乏味。 “你在做什么呢?” 那双绿色的眼睛有点失焦,让人回想起镜头拍摄影片时的冷。 不知怎的,江户川柯南原本向前的步子停下。 “西川哥?” 他隔着一条绿化带小声地唤。 “嗯?怎么了?” 年轻人歪头,简单的动作却有种机械的顿感。 “小弟弟,你不走吗?” “我……” 江户川柯南攥紧腰带,他不知道西川贺怎么了,但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对劲,很不对劲。 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对劲。 男孩向后退了半步。 不远处水无怜奈还在筹备着暗/杀活动,而那个组织里的人此刻也很有可能就在杯户公园的某处注视着他们。 江户川柯南这几天明里暗里地打探,多少是从西川贺的嘴里探出了些信息。 西川贺出生不明,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不知道这些年都是谁在给他打钱。 ——简单来说他是个“三无”失忆人士。 无父,无母,无原生地。 除了来路不明的钱和对象其他一无所有。 犯了事都没人出来保他。 西川贺本人对这种解释十分不满,他说自己有对象,他对象会去救他的。 “你对象?” 江户川柯南“嘁”了一生。 “那个哥哥成年了吗?你好意思领着人家往警署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西川贺心想:自己的手可比琴酒干净多了,到时候还不知道究竟是谁保谁出来呢。 但他没说,只是泄愤似地嚼江户川柯南为了套话而请他喝的珍珠奶茶里的珍珠。 “那上次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对付你?” 江户川柯南喝了一口奶茶,成功被西川贺趁他不注意时加点糖给甜到了。 他皱着眉:“按照你说的,你根本就没有16岁前的记忆,这么多年来也一直积德行善,乐于助人,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干你?” 西川贺摊手:“我其实也不清楚。” 他用吸管捣珍珠,光是从外表来看,完完全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样。 “就是某天突然跳出来一群人喊弟弟哥哥什么的要搞我,我呢,当然也不可能就那么站着让他们搞,当然要回手啦。” 西川贺顿了顿:“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根本就不能被称为‘人’。搞得我连警都报不成,只能苦练搏击什么的来保证我的人生安全。” 年轻人坐在皮质的沙发上,午后的阳光照得他眯起眼来。 “我可是个被卷入事件里的无辜受害者啊,帮帮我呗,大侦探?” 23、虚伪的过去 “我可是个被卷入事件里的无辜受害者啊,帮帮我呗,大侦探?” 年轻人含着笑,绿色的眼睛不禁让人想起阳光下的蜜糖。 ——会引诱人坠入深渊的蜜糖。 “好……嗯?” 反应过来的江户川柯南惊恐地盯着正在嚼珍珠的西川贺。 “对,你,工藤新一,帮帮我呗。” “……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见到你的第一眼。” “……你……算了。” 江户川柯南扶额,在内心做了无数个深呼吸后压低再次开口:“也就是说你在去月影岛之前就清楚我是谁了?!” 西川贺跟看傻瓜似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怜爱。 “对啊。” “也就是说你这些天来一直都在看我的好戏?!” 他就说西川贺怎么最近搬到了毛利侦探社对面还总跑来一呆就是一下午,连好事都不怎么去做了。感情是看他的好戏看上头了? 江户川柯南不解,江户川柯南咬牙切齿。 男孩把牙咬得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抽西川贺的膝盖。 西川贺笑得“咯咯”响,一整个26岁超龄熊孩子。 他说:“你演得一点都不好,还有,别忘了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西川贺。” “嗯?” “你这个王八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户川柯南简直出离愤怒,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成年人。 在他为了自己身份转转反侧,夜夜难安的时候西川贺却在回味着自己每一天的傻样以做笑点。 “你自己也不想想,我这么聪明的人这么可能会被你给骗过去。” “你……” 江户川柯南的手都在颤抖,抖着抖着,也就和缓了。 他近乎心平气和地想:至少西川贺没不靠谱到到处告诉别人自己变小这件事。 他对西川贺近人意的要求不高,能做到最基本的他就应该满足了…… ……个屁! 想想还是好气!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大人?!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人?! 偏偏这个人还掌握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糗事,堪称自己的人生大敌。 江户川柯南想要复仇,江户川柯南回想了一下自己往年复仇反被仇复的经历,江户川柯南臭着脸接受了西川贺递过来的小甜点。 “难吃死了!” 他跟无理取闹一样对西川贺展开报复。 “哦,我觉得好吃就行。” “你真狗,西川哥。” “多谢夸奖。” “说吧,” 江户川柯南没好气地踹了西川贺一脚,事到如此他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信你这么多年没去查过自己的出身。” “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 江户川柯南,不,应该是工藤新一皱起眉。 “别逗我了西川哥,这样一点都不好玩。那些家伙想要你的命,快说吧,我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我真不知道。” 年轻人晃了晃被踹的小腿,皮鞋的跟在地板上磕出好听的响声。 他们在毛利侦探所楼下的咖啡厅,特意选了个僻静的角落。 西川贺难得凝重地对江户川柯南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犯过什么事导致这么一群人隔三差五就来暗杀自己,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他说:“所以我想委托你,工藤新一。帮我调查我的过去,帮我查明我的敌人。这是我向你派出的委托。” 气氛凝滞了下来。 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想来玲珑心肠的年轻人笑起来,“——当然是假的,成年人的事当然要自己……” 还未说尽,便被打断。 “好。” “什么?” 西川贺望过去。 男孩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透,带着一往无前的执着与些许变扭。 他说:“这则委托,我接了。” “我既然已经对你坦诚了所有,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对我有所欺骗。我会践行我对你的承诺,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像上次一样遇见事就把我甩给其他人。” “你是我的委托人,作为侦探,我有职责保护自己的委托人。” “你别再独自一人去面对人潮,也别妄想将我保护在身后,我是与你并肩的人,是你的伙伴,搭档,朋友与侦探。” “所以,现在向我说明你所知道的所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西川贺说他有记忆的那天,就在一间一应俱全的别墅里,床头放着身份证明,银行卡与一张报纸。 报纸是被裁过的,后来西川贺去找过,丢失的那一部分是有关东京郊区失火的报道。 平平无奇的失火,却与他的前半生紧密结合。 后来无论他再这么查,都不能再向下推进一步。 有人刻意切断了他过去的一切,将一片空白的他扔到了米花町。 他在米花呆了些时间,在第一次暗杀过后卖了别墅,与恋人搬到了东京郊区。 江户川柯南知道西川贺说的是哪一年。 那年他放学后突然就得知自己家附近出现了一个热衷于助人的“好人哥哥”。 他当时没当一回事,却不知道当时的西川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一点点地扩大自己助人为乐的范围,将自己的名字传得家喻户晓。 退一步来说,西川贺或许正在利用这种方式去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引诱出那个将一无所知的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幕后人。 他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有那么多朋友,乃至拥有一个爱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能做到,无所不能得仿佛一个超人。 …… 回到现在,江户川柯南攥住自己的手机,方才背着手给西川贺发出的信息很快就有了答复,对方正在和朋友在一起,通过传来的照片可以清晰地看见年轻人穿着浅蓝工装裤,而朋友的手上还做着漂亮的绿色美甲,是一只属于女人的手。 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西川贺”,却还是保持着那瘆人的笑容,盯着他一动不动。 这不是西川贺! 男孩的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而此刻,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家伙还在虚情假意地问他:“怎么了吗,小弟弟?” 小弟弟! 来拐他之前也不做背景调查,西川贺只有在要陷害他之前才会这么叫他! 或许是吐槽出了作用,江户川柯南脱离了一开始的惊恐,转而挂起顺从的姿态。 眼前这个人绝不是西川贺,或者更大胆一点,这就如上次西川贺处理掉的东西一样,不属于“人”的范围。 一个危险又极佳的调查机会! 按照西川贺的说法,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来又要到哪去,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攻击上来。 当然也会有极个别机会会像上次一样,有人冒出来喊他“弟弟,哥哥”啥的,但大部分就是在暗处搞偷袭,想搞死他。 “也不知道我以前对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做过什么,他们怎么会这么恨我?明明我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好人嘛~” 虽然当时江户川柯南摆着一张“你怎么可能是个好人”的臭脸,但不可否认的是,西川贺的确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他热情,友善,乐于助人且不求回报,多次帮助警方破案。 所以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惹得自家兄弟姐妹天天来暗/杀的? ——除非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并与自己的血亲结下血海深仇。 这种仇恨在他们的内心郁结,并燃烧起来,最终演化为暗/杀。 仇恨的演变原因西川贺不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消息来源很可能被某一个一直监视他的人切断,但江户川柯南不一样。 他与西川贺不同,明面上他只是一个寄宿在西川贺朋友家的小孩,与西川贺的交情并算不上太好,傲气又自大,但这也是他的突破点。 这代表着他可以借此来调查西川贺的过去! 江户川柯南未必不知道这次“西川贺”的到来是一个危机。 一个西川贺调查了十年都毫无头绪的事件必定包含着惊天的危险。 这份危险是西川贺带给他的,他是被西川贺所牵连的无辜路人。 就像是那天午后,分别的最后西川贺突然拦住他问:“后悔吗?” 后悔与他接近,后悔与他交朋友,后悔被他牵连而变成小孩。 ——是的,西川贺认为工藤新一变小这件事是由于他的缘故。 “怎么可能。” 男孩瞥了西川贺一眼。 “再说一遍,我变小是因为我自己作死,不关你的事。” “你这个一无所知的家伙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等我传来捷报吧。” 他顿了顿,跳下椅子冲年轻人做了个鬼脸。 “哥哥。” 因为承诺了要将真相带给另一个人,所以现在江户川柯南向着来历不明的“人”伸出了手。 “呐,大哥哥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 男孩一派天真地笑着,衬对方不注意将耳机摘下。 水无怜奈那他已经无法阻止,不过他前些时间结识了来到日本的fbi们,方才的时间里他已经盲打了短信给秀一哥,如果他们能及时赶到土门康辉还有得救。 而现在。 他要为西川贺的过去与未来而战了。 24、怒火中烧 “你在笑什么?” 贝尔摩德一脸好奇地看着方才“咚咚咚”跑出车又跑回来的大老板,提出了她作为资深打工人的疑问。 “哦。” 屑老板回答:“我在看一个为我献身的小英雄。” “我直觉你在讲一些不好的事。” 贝尔摩德很警觉地阻止了西川贺接下来的话,她在西川贺手下打工十年,作为帮助对方推翻乌丸莲耶的老人之一深知对方的尿/性。 “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 西川贺西子捧心,仰倒在副驾上翻白眼。 “作为你的老板我真的很伤心。” “得了吧。” 贝尔摩德嗤道:“我还不知道你?” 她问:“你怎么知道基尔被监听了的?” 西川贺只是笑,“秘密。” 一个有关世界真相的秘密,他除了琴酒还没向别人分享过。 不过…… 从这段时间看来,那些所谓“剧情”并不是不能改变的。 就像月影岛上的时间,就像麻生成实非但没有死,现在还在组织的安排下更名换姓进入了组织的医院。 真相被埋入地下,而日子还在向前进。 ——特别是在他那群“兄弟姐妹”还在盯着他的时候。 西川贺转了圈手机,上面一个群正在不停地闪烁着消息。 大麻烦们正在群里不停地发消息。 【芬兰渔业:@俄罗斯老大,被干掉了? aaa西亚热武器走/私:应该是的,不然按她的性子应该立刻就冒出来了。 中东代购:死了?谁干的?出来认领一下。 坐标罗马,直接单挑:啧,本来还想找她干一架的。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谁死了?需要我去确认遗嘱吗? 法国美甲店:你直接去不怕被干掉?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我们是直系亲属,有钱拿的。 美国计算机系教授:呵。 剑桥学生:呵。 奥地利钢琴修理厂:背法条背傻了。 宾夕法尼亚法官:傻/缺。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有本事单挑,你们又打不过我。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一群弱鸡。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日本酒厂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来干人。】 西川贺直接把群设置免打扰,等那群活跃的家伙叠了几层楼这才慢悠悠地挨个回复。 【日本酒厂:死了,我干的。 日本酒厂:别在我地盘上搞事。 日本酒厂:否则后果自负。】 没再去看群里又发了些什么,西川贺将贝尔摩德递过来的耳机带上。 这群是他幼时实验室建立的,根据每人在组织的编号拉人,到他加入时已经超过数十万人。 而现在剩下的不过一万。 他们在群内不对自己的身份地址进行遮掩,并利用这点对彼此进行暗杀等活动。 ——他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成为真正的“人”,这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那样崇高又虚无的目标。 却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他想成为“人”吗? 西川贺想:自己是想的。 那样炽热又明媚的理想,足矣烫伤群里的每一个人。 他想作为一个真正人生活着。 而不是在每天都担惊受怕中与和自己一样的人们相遇,日日夜夜地提醒着自己是个赝品。 “告诉基安蒂和科伦,时机一到就狙击,不能再拖了,那群fbi也在附近。” 西川贺躺在座椅上,用手遮住阳光。 他冷声道:“任何阻碍我前行的人,都应该被碾碎。” 包括他自己。 “你在看什么?” 银色的头发已经很长,所以扎了个马尾的黑泽阵单手撑在窗台上,尚且青涩的面容已经显现出成年人的俊朗阴郁。 密斯卡岱伸手比了比自己与黑泽阵的身高差,羡慕地说:“你又长高了。” “嗯。” 少年懒洋洋地回应着,他们虽然隔了一扇玻璃门,却从未间断过见面。 自上次的大火后男孩便与他还留在实验室里的兄弟姐妹被召集去了组织的另一个基地。 在那里他们被赐予了名字。 ——密斯卡岱。 那位先生说他们都是密斯卡岱,都是组织的干部,都是他可靠的下属。 苍老扭曲的声音自屏幕的那一端传来,男孩听见他的一个姐姐笑了起来。 负责看管他们的金发女士看了过来,男孩的心提了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女士没对他们做什么,而是按照章程将他们各自带到工作地。 “接下来我们会对你们进行考核,你们会被分配去情报组,行动组,和实验室。” “可是我们之前不都只需要配合实验就行了吗?” 有人举手。 好问题。 贝尔摩德心想。 要不是由于那场大火,这群孩子们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出来。 然而也正是那场大火,烧毁了组织在日本最大的基地,也带走了无数的科研人员。 甚至让“那个人”跑了出来。 尽管后来组织的其他干部及时赶到,将“那个人”重新押回去,但被火烧去的可不能回来。 人,钱,物,被烧了又怎么能变回来呢? 所以他们的老板将他这些扭曲的孩子们放了出来,以做组织重建的消耗品。 “毕竟他们连人都算不上。” 那位先生是这样和贝尔摩德说的。 他看不见一直恭顺微笑着的女人垂下的眼中满是憎恨,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孩子们又有多想他死。 他自以为是,并洋洋自得,恶心粘腻得让人作呕。 偏偏自己无力反抗。 女人磕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 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贝尔摩德近乎自嘲似地想,至少宫野夫妻死了。 他们死了……就代表自己的仇人少了两个。 多多少少也是件好事。 她注视着那群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的孩子们,弹了弹烟灰。 “你好。” 低哑的声音自一侧传来。 贝尔摩德抬头望去,只见一张青涩认真多俊美面孔。 “我叫黑泽阵,是新分配到你手下的。” 新人啊…… 女人垂眼,递出烟盒。 “会抽烟吗?” 她问。 “会。” 对方显然也不是个喜欢啰嗦的性子,径直接过烟点燃。 “知道那些是谁吗?” 贝尔摩德点了点玻璃内侧,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男女女。 “知道一点。” 黑泽阵说。 他一手持着烟,抬头注视着人群里的男孩。 他瘦了,又长高了。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黑泽阵的目光,也仰起头来。 两双相似又不一致的绿眼睛对视着,黑泽阵先败下阵来。 他摸了摸鼻子,遮住那一点向上的笑意。 “认识?” 贝尔摩德饶有兴趣地提问。 “嗯。” 黑泽阵没解释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自从那天后他便被接走,对方显然是看过自己过往任务的报告书,笑着将自己指派到了贝尔摩德的小组内。 “boss很看好你。” 那个叫做皮斯科的男人拍着少年的肩膀,他不知道,被他寄予厚望的少年正在思考要怎么折断他的手。 “好好干,争取早日得到代号。” “就是这样。” 黑泽阵穿着件基础款的黑风衣,过长的银发被贝尔摩德带去打理过了,此刻正束在脑后。 “你呢?过得怎样?” “就那样。” 被分配到了实验室的男孩有了少年人的雏形,圆圆的眼睛也在变得狭长。 他蹲在树下,狼吞虎咽地吃黑泽阵自外面给他带的小甜点,头也不抬。 “天天实验记数据,去食堂,记数据,去食堂,记数据,然后回宿舍睡觉。” 他露出向往的神情,“要是我当时被分配到行动组就好了,还能和你一起出任务。” 不,其实你这样反而更好。 黑泽阵没告诉男孩,他的那些被分配到其他地方的兄弟姐妹们都被当成了消耗品,一次任务动辄十几人死去。 而且组织并不会安排医疗部对“密斯卡岱”们进行诊治,如若出现伤残,都会放任对方死去。 于是黑泽阵揉了揉男孩的头,“这样就很好。” 他说。 男孩静静地看着黑泽阵,突然叹了口气。 “可是我觉得并不好。” 他第一次近乎阴沉地说:“我被允许接近‘那个人’了黑泽。” 他叹息着:“之前我也拜托过你去调查有关那人的信息,你说他是我们老板的孙子。” “一个自我出生时就被关押在组织最机密基地的地下实验室的孙子……哈!” 那双绿眼睛燃气怒火。 “提取基因妄想返老还童?别做梦了,那个不把我们当人看的东西怎么可能成功!” 密斯卡岱沉声道:“我要报复他,黑泽。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日日夜夜被困实验室,反反复复提醒着自己是个赝品的痛苦。” 他说:“我要报复他。” 25、家人 “我要报复他。” 出乎意料地,男孩没听见任何反对的话语。 无论是从自己的兄弟姐妹处还是黑泽阵,他们都默许了自己的行为与妄想。 “你当然可以报复他。” 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注视着他说:“可问题是,你要怎么才能报复得了他?” “滴——” “欢迎回来,密斯卡岱实验员。” 毫无起伏的女电子音是他某个哥哥的手艺,可惜他没能挺过一场试验物为自己的实验,死在了手术台上。 在那次将他们全部放出实验室后,幕后的那位先生就给他们每人配了台无法上网的手机,并利用他们出生时被植入的芯片对他们进行了整合,全部含括进一个特制的聊天群里以方便他们工作。 听说这个群已经成立了很多年,在男孩还没出生前就已经收纳了他的很多哥哥姐姐。 男孩自嘲般地想:或许那些人还没等他进来就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 春天的花开了又谢,而他们这样的量产品的出现只要一个人的点头。 实在荒唐。 人不是人,物不是物。 而赝品却始终只能是赝品。 少年人的目光穿过无数道阻碍,望向了被关押在最内侧的男人。 “你想报仇吗?” 他穿着实验室下发的白大褂,端着要为那人注/射的药物,冷冷淡淡地站在一边问。 那人似是很久都没说过话,闻声动了动脑袋,用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去看眼前的少年。 他张着嘴,“嗬嗬”地笑着喘息。 “哪来的小屁孩?滚开……滚!” 那人竭力地嘶吼起来,像是一只被困笼中的猛兽。 “怎么了?!” 有人闯了进来,质问少年。 “他怎么了?” “情绪不稳定。” 少年已初具未来的冷酷,他垂着眼斜瞥那矮小的研究员,“懂了吗?” “是……” “你,你们!都该去死!去死啊!去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忽然抬声,扎下乳胶手套,扭头看那被困住的人。 “要活着。” 哪怕万分卑微,痛苦扭曲地活着。 “用束缚带吧。” 少年淡淡地说:“让他清醒一下。” “我马上回来。” 实验室外,某公厕内。 “呕!” 有人曾说,胃酸会腐蚀喉咙。 但那人却不知,究竟要抑郁到什么程度才会引发这生理的绞痛。 水扑在脸上,让少年多少冷静了些许。 他掬了一捧水来漱口,方才胸中翻涌着的恶心感这才勉强压了下去。 “擦擦吧。” 淡漠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穿着白大褂的成年男人头发理得很短,斜睨过来的样子很凶。 他自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犹豫片刻,这才扔给了少年。 “……多谢。” 少年也不矫情,接过手帕擦了擦生理性溢出的泪水。 这方手帕很软,洁白的帕面修着一朵花。 ——绝不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她看见你神色不对。” 男人没过多解释,重新收起手帕就要向外走。 “走吧,那些人可不会给我们休息的时间。” “我……你知道里面那个人?” 脚步顿住了。 男人近乎惊奇地看着少年,“你不知道吗?也对……你们是新来的。” 他掏出烟盒,向门口不安等待着的黑发绿眼的女士挥手。 女士长得很温柔,绿色的眼睛盈盈得像春日里的一掬泉水。 少年知道她,那是早些年就加入了实验的某个姐姐。 她的基因有些问题,导致她不能说话,但她的科研能力很强,前些年就与其他研究员合作,参加进更深入的项目。 “你先回去吧!我再陪这个小子呆一会儿。” 见那抹白色逐渐消失在眼中,男人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掏出了烟盒。 “会抽吗?” 他问。 少年摇头。 他没抽过,但他见过黑泽阵抽过,浓烈的尼古丁与薄荷味一同散开,像是青天白日里的一个梦。 “成,不抽好。” 男人点烟,眯着眼睛看喷出的烟雾。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因此他用手遮住了这份难得的阳光。 他说:“依靠别的东西过活的感觉可不好受。” “喂,小子,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方才面对山本的时候不是还很拽吗?” 少年垂着头。 “因为看见了‘真品’而对自己产生了厌恶?还是一时难以接受我们的源头仅仅是个被关押起来的废人?说话。” 男人抽的烟与黑泽阵不一样。 头昏目眩的那个午后,少年只是这样想着。 就连多年后,他无数地去回忆,也只能想起这件事。 像是什么记忆的断点一样,他忽然察觉,原来黑泽阵已经占据了自己人生这么大的部分。 就连去嗅到一个人的烟味,都会下意识地去与黑泽阵比较。 他那天怎么回答的? 噢,是:“我不知道。” 少年撑在洗手台上,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我不知道是什么感情……” 他拽住自己的领口,那种汹涌的沉闷感又在冲击着胸腔,而后在他的前额化作呕吐的伊始。 他又开始干呕了。 “看起来的确很严重啊……现在的小孩抗打压能力这么弱吗?我记得我当时也没这么大的反应……” 男人嘟囔着,凑上前来给少年拍背。 凑近了看才发觉,少年瘦得惊人。 修长的骨骸正在迫不及待地伸展,而皮肉却没能跟得上趟。 男人跟拎猫儿似的捏了捏少年的后颈,却发现那只是一层苍白的皮。 顿了顿,男人下手时明显收了劲。 而手下的那人还在不甘地问话。 “你知道他的身份?” 多稀奇啊,我还知道他是为什么而背关起来的呢。 回忆起那人上次出逃而导致的大火,男人问:“难道你知道?” “我……” “从你那行动组的小男友那得到的信息吧?” “他……” “那是我们上头那位的孙子。那位先生为了自己能延年益寿而将他关了起来。” 很委婉的回答,少年想。 他尽量装得天真,“为什么……” 男人带着笑看了他一眼,抓乱了少年才开始蓄的半长发,“为了活命。” 他说:“活着是件多好的事啊,想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多久就多久,不用害怕这种日子哪一天突然消失,只用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惆怅。 “要是我们也能这样就好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山本就该生疑了,还难受吗?” 他拍了拍少年的背。 “别去做什么不该做的,我们被选入这间实验室已经足够幸运了。” 男人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明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偏偏让人看出了不同。 “我知道你们这群小屁孩最近都在搞什么,别作死。” “毕竟我们这种人,要作的话就一定会死的。” “要珍爱生命,远离危险啊,知道没?” 显然少年是没这种觉悟的。 “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黑泽阵靠在树上,举着一本书朗诵着。 他平静的声调有些沙哑,似乎是长期吸烟带来的后果。 躺在长椅上,用手遮住眼睛小息的少年动了动,耳边绿色的耳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黑泽,我有点累了。” 他说。 他自上次进入最内侧的房间后就再也没接近过那个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管理他们的山本将他拍去给那对男女打下手,以至于少年在女生的投喂下有长胖的趋势。 “你想进去干嘛?” 男人掐住少年的脸,笑起来。 “要搞大/革/命啊?” 这个时候女生就捂住嘴笑,温柔好看的眼睛弯成月亮一样的勾子,温温柔柔得很好看。 少年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了手语,学会了怎样去做一个正常人,学会了早晚时的问候。 “你在向一个正常人转变。” 男人于科研上并没有太大天赋,少年听闻他是因为女生在来实验室时死活不愿意松开他的手,而上面那位先生也不愿舍弃女生的天赋而顺带养在实验室里的。 在逐渐熟悉后男人也不端着了,直接将手上分配来的实验全部甩给了少年。 “我可不擅长这个!” 他甩着手,笑嘻嘻地凑近女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男人与女生有每周外出一次的优待,他们最近迷上了给少年带零食与衣物。 女生指着镶嵌着绿色晶石的耳钉,笑着将它放到少年手上。 “和你的眼睛很像。” 她比划着,“很好看,所以我们买下来了,希望你能喜欢。” “她可是挑了好久呢!” 男人自后面窜上来,像一条热情的大狗。 真奇怪,可是我们的眼睛不是一样的吗? 少年这样想着,便也问了。 “不一样。” 女生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 “你,我,他,都是不一样的个体。” “我们都是一个独立的人。” “都应该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利。” “我们很喜欢你。” “所以希望你也能喜欢我们。” 她将温热的手掌放在少年冰凉的掌心,又拉过在后面一直在叠衣服的男人,将他的手放在她的手上。 她说:“这就叫喜欢,与爱。” 26、怒吼 这是喜欢和爱吗? 望着那两双绿色的眼睛,少年第一次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同。 ——他没有那样温柔又通透的眸色。 在后来无数个深夜,少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要去报复,去燃烧,去憎恨一切,就像其他兄弟姐妹传达给他的感情一样。 可是午夜梦回时,他却又忍不住去抚摸那支耳钉。 “我是一个人吗?” 他问黑泽阵。 银发的青年认真地回答:“你是。” 于是少年就在这样矛盾又温吞的环境里成长着。 他长高了很多,长过肩的头发被女人梳起,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他又问:“我是一个人吗?” 女人只会笑着对他比划,“你是。” 于是他又去找蹲在墙角抽烟的男人。 “我是一个人吗?” 他也蹲着,因为烟味原因而离男人远远的。 “你不是。” 男人说,强迫性地将他拉到身边。 “你还有我和你姐呢,是在不行你那小男友也算个人啊!” 于是少年放心了,他第一次在夜半时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是个人。” 他是个人,所以就不能活得像条只会报复的疯狗。 他是个人,就不再只是个赝品。 他是他自己。 哪怕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但他是个人。 一个真正的人。 所以他开始释怀,开始接受女人给他买来的小玩意,并利用空闲时间给她编了一只草手环。 他不再去参加那些暗中的会议,不再执着于去接近那个人。 他开始在黑泽阵朗诵的时候复述,开始揣测那些复杂的人性。 他拜托男人在外出时给他带了个一次性打耳洞的工具。 他想戴着耳钉给他们看。 看他活出了个人样。 他搭配在白大褂里的内衬越来越花哨,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 ——直到,坠落。 少年还能很清晰地记得那天。 那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是男人和女人外出采购的日子。 他捏住打耳洞的机器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勇气按下去。 然后他在回宿舍前特地去看了眼实验室的灯,担心会没关而导致他们挨骂。 然后他看见了男人被迷晕,带上了手术台。 男人被舍弃了。 他成了试验品。 少年想冲上去,却被一只手拽住。 那双向来盛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严寒不化的坚冰。 少年愣住了,他回握住女人冰凉的手。 手术台上,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他微微睁开眼睛,对他们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然后他就死了。 手腕上的数字又向下滑了一位。 连尸体都没有留给他们,山本扔给了他们男人没抽完的烟,少年收起来了。 实验,记录数据,食堂,记录数据,食堂,记录数据…… 然后在半夜对着墙砸头。 一次次地有人敲响他的门,却在看见他的模样后退却。 少年尝试过自/杀。 床单撕开,勒住脖颈。 尝试过用刀将自己手腕上不停变换的数字剜出来。 血像水一样涌出来,他睁眼时却只看见满脸憔悴的女人。 “啪!” 女人见他醒了,走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很痛,比手腕被划开时还要痛。 然后女人紧紧地抱住了少年,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碾碎一样地用力。 青筋自她的额头上暴起,而她却只是抱着少年无声地哭。 少年看见了她硕大的黑眼圈,看见了病房外满脸焦虑的银发青年。 “对不起……” 他哽咽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救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他就是感觉自己要说,必须得说。 女人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背,出去了。 黑泽阵走了进来。 “我……” “我被赐予代号了。” 银发的年轻人垂着眼睫,尽量不让自己的声线颤抖出声。 “好事。”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很有礼貌地向对方道谢。 “应该是你带我来医务室的吧,感谢。” 他说完就开始对着窗户发呆,就好像窗户外突然出现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我当初就应该逼迫你和我一起加入行动组。” 良久,黑泽阵出声。 他这么说着,又将自少年手里拿到的东西放到病床床头。 “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门合上了。 少年看向床头,空洞的眼睛里终于又有了神采。 ——那是半包烟和一只他不曾见过的打火机。 他沉默了片刻,挣扎着将烟盒拿起来,学着记忆里男人与黑泽阵的样子点烟。 一次,两次,三次。 火苗终于升起。 青烟朦胧地笼住了一切,少年突然开始猛烈地呛咳起来。 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一样,他死死拽住自己胸前的病号服,丝毫不去顾及已经裂开了的伤口。 他突然回忆起初见那天男人与女人的笑,颤抖着将已经烧了一半的烟塞进嘴里。 然后深深喘息着,哭了出来。 “帮我一个忙。” 黑泽阵再次见到少年时对方已经学会了抽烟。 青烟升起,对方的烟显然不是什么好烟,呛得他咳嗽了一声。 黑泽阵打开了窗。 “你说。” “帮我给行动组和情报组的密斯卡岱们牵个线。” “行。” 少年似乎在那一天后飞快地成长了,他学会了开枪,并在黑泽阵的指导下开始学习格斗。 他长高了,也瘦了,薄薄的肌肉覆盖了他修长挺拔的身躯,狭长好看的眼睛里盛满寒冰。 他开始频繁地在半夜出门,在人们的簇拥下点着烟讨论事物。 他开始喜怒不形于色。 他开始像个大人了。 少年开始避着女人。 他害怕自己筹谋的事会牵扯到她。 那我呢? 有时候黑泽阵想问。 但他始终没开口。 他怕得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于是他只好一次次地在少年散会后为他罩上厚外套,抱着,搂着,为对方遮风。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将一切掩盖。 男人的死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连饭后的闲谈都算不上。 在这里有太多密斯卡岱死去了。 有死于任务的,有死于手术的,有死于大火的。 那样一个在实验室中不出色的密斯卡岱的死去,是在是太渺小。 渺小到他人不知那天午后手腕上蓦然下降到数字代表着什么,又庞大到给他身边的人带来惊天巨变。 那么就用一场大火来祭奠对方的离世吧。 少年单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黑泽阵给他带的打火机。 冰凉的金属壳并没被手的温度暖热,仍旧硌手。 他拜托女人给他做了个逃过安检的小玩意,好带打火机进来。 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少年想。 快点将这场闹剧撤下吧—— 他垂眸走到纯白的金属门前,低声道:“我来记录这次药剂的反应。” 矮胖的中年人帮他打开了大门。 “快点……咳……” 中年人不耐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溢上来的鲜血给卡住。 他捂住湿腻的喉咙,近乎震惊地看着身后的女人。 鲜血染红了纯白的地板,也溢上了控制台。 女人冷静地将准备好的汽油浇在控制台上,又拔出鞋底的刀狠狠刺向了中年人。 “你怎么敢!啊——” 尖锐的叫声回响在耳侧,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被关押住的人抬起头。 那人开始狂笑。 “贱/人!罪有应得!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们迟早要背报复!哈哈哈哈哈!” “姐姐……” 笑声中,少年有些无措地看着仍旧温柔动人的女人。 “走吧。” 女人没有笑,一遍遍篡实验室的代码一边对着惊住了的少年比划。 她擦去脸颊溅到的鲜血。 “你不是还有其他事要去干的吗?” 她说:“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快去吧。” 女人推了推少年的背,催促着对方出去。 “乖。” 少年僵住了,他察觉到对方拿走了他口袋里的打火机。 “黑泽在外面等着你,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乖乖等着,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少年不敢问“那你呢?” 女人的行动是如此迅速又隐蔽,就连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何时与黑泽定下如此计划。 “睡一觉,一觉醒来后就好了。” 女人的眼中带着狠意,“以往他都不同意我这些过激的想法,现在想来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实现的基础。” “走吧……我们的兄弟姐妹都应当做好他们因做的了……” “走吧,走吧……” “去到你应去的地方,去获得你应有的权力,去代我们看未曾见过的风景。” 怀中被推入了一具干瘦的躯壳。 “不许哭了。” 门合上了。 而火却从那里面开始燃烧。 自内而外,浓烟滚滚。 少年看着自己的手,又盯着怀里那张与自己相似地连出神。 他想要去敲门却最终还是转身。 他将不停狂笑的人背到身上,开始奔跑。 先是快步地走,随后跑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肺快要被憋炸。 成年人因为成年不说话而扭曲走调的笑声萦绕在耳边。 在战争的厮杀间隙里,他隐约窥见了命运女神的视线。* 他看到—— 实验室外侧的密斯卡岱们举起手上的器具砸向一直利用他们做实验的研究员。 因为重伤而不能再去做任务的密斯卡岱重新举起了刀/枪。 火光席卷了一切。 警报声响了起来。 玻璃仪器炸裂的碎屑划伤了他的脸颊。 有烧焦了的人自火中向他伸出手来。 “来吧!来吧!来加入我们!” 他们狂笑着,欢呼着,扭动着,去尖叫,去庆贺。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远远地,少年似乎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密斯卡岱!密斯卡岱!密斯卡岱!” 声音从小转大,逐渐化作愤怒的呐喊。 ——那是数十年来他们第一次呼唤自己那卑贱的名字,却是响得足矣震碎曾经每一个曾压迫他们的人的心肝。 “密斯卡岱!!!” 26-30 第27章 告一段落是一句谎言 “密斯卡岱!” 一声呼唤使少年停下了脚步。 是黑泽阵。 银发的青年背着枪,站在基地的出口。 他神色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对少年说些什么。 “你知道BOSS的位置吗?” 少年的身上布满划伤,背着一个比他还要高许多的男人,那双眼睛亮得仿佛在点燃生命。 火的热度逼了上来,烘得人头昏目眩。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明亮到晃眼。 于是黑泽阵再次向他屈服。 他将笑做一团的干瘦男人扔进车内,又掏出手机,给少年看贝尔摩德发来的定位。 黑泽阵将身上的黑风衣脱下,罩在少年的肩上,正好去换对方被火烧得七零八落的白大褂。 “我知道。” 青年说:“我带你去,路上不太安全,密斯卡岱们都在……” 他思考了一下,用了一个词。 “反抗。” “反抗?” 少年笑起来,他举起双臂,像是做了一个滑稽的礼。 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笑脸显得狰狞又悲切。 “那就请你好好看着我们这场反抗吧!” 少年矮身进车,冷冷道:“但愿其他那些作壁上观的大人物们也能拥有如此好运,不被我们的反抗误伤。走吧。” “我们该去会会他了。” 组织东京某基地,底下办公室内。 年迈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沉重地呼吸着。 金发的女人站在门口抽烟,不时向内瞥一眼。 皮斯科焦虑地在房间内转来转去。 半响后,沉闷的咳嗽声响起。 属于老人的喘息声骤然变大。 皮斯科连忙凑上前,弯腰扶起老人。 他调出监控界面,好让对方能更直观地了解到现在组织的乱象。 “……呼——咳咳!” 老人的眼睛浑浊不堪——他早已在多次的手术中化作留存于世的怪物。 这样一个人,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压榨密斯卡岱们的呢? 贝尔摩德不知道。 她只是尊从了与实验室里的那个密斯卡岱的约定,将自己现在的位置发给里琴酒。 如果,如果真的能成功,那就拜托了。 女人在掌心拧灭烟头,换上忧虑的神情走了过去。 “我这边联系不上朗姆,但琴酒已经在往这赶了。” 她熟练地安慰着老人脆弱的心脏。 “不用担心,他们翻不起大浪。” “就和以前一样。” “哼!” 皮斯科皱了皱眉,他直觉贝尔摩德的描述太过轻描淡写。 从他接收到的消息来看,这次的动乱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剧烈。 仿佛是高压反应下的炸膛,那些东西简直跟疯了一样见人就杀。 方才从密斯卡岱中杀出一条血路赶来BOSS身边的皮斯科想反驳贝尔摩德的话,却发现老人的眉目因为上句话而舒展了许多。 他终究还是没说。 “琴酒?对,琴酒……那是个好孩子,让他来……” 老人咳嗽两声。 “你……你干得很好我的孩子……西川贺呢?他有没有事?告诉赶去实验室的那批人不准伤害他……” 老人慈爱地伸出右手,翡翠的扳指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绿光。 贝尔摩德弯下腰,让对方抚摸自己的头顶。 “您不会出事的。” 赶紧去死。 “琴酒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会带着人来给你最后一击。 “这场暴乱很快就会被镇压。” 因为你就要死了,没了反抗的源头,也就没有动乱的动机了。 女人扬起她被人称赞过无数次的迷人的笑容。 “请安心等候吧。” 那剧目的尾声即将到来。 “很好,很好……我的孩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去吧,去帮我请扫那些叛乱的杂碎,将他们带到我面前……杀了他们,去吧——西川贺?!” 粗笨的呼吸骤然一变,换做尖锐的叫唤。 黑风衣下,一个黑发绿眼的年轻人正在微笑。 他用长长的枪杆敲响了房门。 “午安,先生。” “你是……西川贺?!不,不对,那孩子没你这么年轻,也从不会对我笑……密斯卡岱?” 似乎是确定了对方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还童“根本,老人由原来激动的神色转为平静。 “你还在犹豫什么,贝尔摩德,快杀了他!” “是吗?” 冷冷的声音自门扉后传来,高大的银发青年甩开手上拎着的尸骸,抱着尚且不能独自行走的“西川贺”站在少年的身后。 他给手/枪上膛,瞄准了老人的额头。 “外面的都已经清理掉了,贝尔摩德,你先出去。” 女人沉默片刻,突然在老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松开了瞄准少年的枪。 “好吧,要搞这种剧情还是得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的,” 她亲昵的语调中带着轻松。 “可让我好等。” “贝尔摩德?!” 皮斯科的枪口一转,他震惊地喊出声。 “咳!咳咳!” 老人的眼神里像是含着毒,但转眼又化作了春风般的祥和。 他尽量温柔和蔼,却还是改不了居高临下的傲慢缓缓开口:“你是密斯卡岱吧?你想要什么?” 属于老人的腐朽气息自他的动作中传来,少年嫌弃地捂住口鼻。 “想要什么……” 少年似笑非笑地低吟。 他走到了病床前,拉着老人的手似乎想要低头。 少年的露出的手背很白,细细的血管浮于表面,像是一具干尸。 老人的目光中带上了希冀。 众人的目光被他吸引。 皮斯科盯着对方的每一个举动,以防少年突然暴起。 少年将老人的手拉到自己的脸上,在对方惊乍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擦去了脸上的妆容。 少年骤然笑了。 他紧紧抓住老人妄想抽回的手,带着经年累月的癫狂大笑出声。 方才在车上上的妆容尽数擦去,徒留一张与少年相似,却又老气横生,满面愁容的成年男人的面容在大笑。 他拽住老人圆滚滚的手,由于太瘦,甚至没怎么使劲便在对方白胖的手腕上划出红痕。 那双碧色的眼睛里是化不掉的仇恨。 “爷爷,你说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男人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他亲昵地,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怒吼: “你说我又能要什么呢?你已经将我的一切都夺走。我的父母———你的小女儿与女婿;我自七岁后到现在的人生;以及我那千千万万的兄弟姐妹们,都已经被你毁去。” 男人喘息着,死死盯住那个在他幼时尚且和蔼可亲,而这些年在梦中都想杀了的老人。 对方老了,也尽显疲态,可还没死。 男人扭曲地笑起来。 没死——代表着自己还能报复,能亲手了结这一切。 他像是在梦中,忍住了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对老人的破口大骂,近乎迷惘地问: “你说,我还能妄想什么,而你又能再给我什么?!” “西川……不,贺!贺!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我……我向来对你很好你忘了吗?!你是我亲自养大的,你的母亲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最喜欢?!” 男人打断了老人的话。 他突然尖锐地怒吼:“那你的爱还真是让人承担不起啊些爷爷!从七岁到三十岁!你究竟又给了我什么?!我父母的车祸还是日复一日地手术?!” “我……我……” 老人踟蹰着说:“我将你立为了组织的继承人!对!” 他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一样,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隐隐约约露出绿色来。 “你是组织的继承人,对,遗嘱就在房间的暗格里!皮斯科,快,快拿出来给我的孩子看!快让他们都离开吧我的好孩子,你可是组织未来的老板,不!我现在就将组织继承给你!你看,你向来都是我最宠爱的孩子!” 良久的沉默,久到皮斯科以往这场浩劫即将以顶头上司的变更为结尾时,有人开始笑了。 站在门外的贝尔摩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直不起腰。 被琴酒放下来的少年站在她身侧,递给对方一张手帕。 很白很软,帕边绣着小花。 “多谢。” 女人擦干笑出的泪水,第一次真正直视这个已经与她暗中联络许久的少年。 她注意到对方残破的衣衫,不着痕迹地将风口堵住。 “看来你的下属也不是很同意你的这个提议。” 病床前,神色阴郁的成年人掐住了老人的脖颈。 “虽然我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兴趣,但……” 他勾唇,露出那浓烈的少年意气。 一时间那种神采似乎将他整个人都改变了。 男人悲切地向老人行了个礼。 皮斯科因为老人方才的话放下枪,不再去注视那个将他提携上来的老人的叫骂,转而对男人露出讨好的笑。 “再见了爷爷,希望你能下地狱。” 男人一使劲,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在小小的房间内回响。 一切都结束了。 他趴在没能瞑目的,尚且温热的尸/体上,笑着哭着,将手边上能够到的一切东西砸在了尸/骸上。 一下,两下,三下。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了断他前生所有恩怨。 贝尔摩德静静地点了支烟。 在薄荷味散过来的时候,站在房门前的少年突然抬头,向窗外看去。 漫天飘白。 下雪了。 第28章 与你共渡的一生是我最好的冒险 “雪是最干净的东西。” 在实验室的时候男人曾经对少年说。 而往往这时女人就会走过来,用手语比划着反驳男人的话。 “你是一个研究员。” 女人不满地皱起眉,那双眼睛还是温温柔柔的很好看。 “不能这样教小朋友的。” 然后呢? 自己怎么记不起来了? 哦,是大火。 大火销毁了一切。 包括他的哥哥姐姐。 包括他在实验室的一切。 偏偏留下了自己。 少年有些茫然地走出了房间,不再去管那场“王子复仇记”。 他有些累了。 手腕上的数字还在不停变换,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们胜利了。 琴酒站在他身侧,为他举一把伞。 远处的大火还在燃烧。 而少年的心却平静地仿若冰面。 他们慢慢在雪地里挪动。 ——直到一棵大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少年认出这是他午休时琴酒经常来等他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再仰在长椅上,晃着腿听对方用平稳声音念那些繁碎的诗句了。 他蹲下身,缓缓蜷缩成一团。 然后哭出了声。 他说:“我从未见过如此阴沉又明朗的天气。*” 在“西川贺”的手下办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人被多年的牢狱生涯完全毁坏了心智,冲动易怒如一个孩童。 “如果有一天我叛逃了,希望他不要派你来追杀我。” 金发的女人点燃香烟。 她递给了少年。 “来一支?” “感谢。” 少年漫不经心地接过,并帮贝尔摩德点烟。 白雾遮挡了他们的面孔,使得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太真切。 “我不会把你方才的话告诉他的。” 少年说。 贝尔摩德无奈地笑了下,对他招了招手。 她对少年耳语:“听着,与其他当老板,还不如你去取代他,反正你们共享一套血液与基因,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他就是你,你也就是他。” 女人的低语像是来自地狱的引诱,“试着做做看,嗯?” “我看你是最近电影看多了。” 少年按下心中浪潮,平静地弹了弹烟灰。 他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放在吧台上。 “我去和琴酒出任务了。” 贝尔摩德向他挥手,笑着大声道:“好好想想我的提议!” “所以呢?你要去做?” 琴酒端着狙击枪,按住耳机问那一头的人。 少年自方才被爆头的狙击对象的身边撤离,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琴酒。 “怎么可能,我又没那么大的野心——小心。” 他搀扶起一个因为恐慌而四散跌倒的少女,好看的眼睛弯成勾子。 “可他最近是对你不大友好。” 琴酒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正在拆卸枪/支。 “噢,得了吧。” 少年,不密斯卡岱轻巧地躲开一股脑冲上来的警察,扣起西装的最后一颗纽扣,又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这才向前台走去。 他敲敲实木的桌面,将房卡递过去。 “6377退房。” “你真的不想吗?他最近可是在肆意屠杀你的那些兄弟姐妹。” 琴酒的声音自耳机的另一侧传来,经过电子的扭曲变得有些失真。 他说:“他很有可能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复制品天天在眼前乱晃。得了吧,你们那些陈词滥调我都会背了。” 密斯卡岱转着车钥匙,走出了酒店大门。 出门时还与站在警车前做记录的女警一点头。 他按住车钥匙,一辆银色的奔驰AMGONE闪了闪车灯。 “你那边收拾好了吗?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嗯。” “晚饭吃什么?” “你来定。” 少年欢呼起来,“完美,我们去吃拉面。” “嗯。” “真不敢相信,你们居然开着跑车穿着西装来吃拉面?!” 组织某据点,贝尔摩德熟练地用发圈将自己的头发扎起。 她大呼小叫:“还能再不优雅点吗?” “嗯……当然有。” 密斯卡岱端着啤酒瓶笑,他抬手勾了勾手指。 正在一旁检查自己枪/械点琴酒抬眼,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噢!简直了,密斯卡岱,你简直了。” 贝尔摩德没对他们的关系感到诧异,反倒是兴致勃勃地也凑过来,饶有兴致地开口:“你们谁上谁下?” 琴酒瞥了她一眼。 密斯卡岱倒是积极回答了这个下流问题。 他咽下一口冰啤酒,笑眯眯地单手托腮,拉长音调:“那自然是——” “是——” 附近组织的人也竖起了耳朵。 “蠢货,我怎么会直接告诉你!哈哈哈!” 密斯卡岱给凑过来的贝尔摩德额头上弹了一下,又握着那瓶啤酒开始笑。 距离那场大火已经大半年。 半年的时间足够“西川贺”拿出原先组织BOSS的遗嘱,在皮斯科与贝尔摩德的帮扶下坐稳位置,也足够他那些兄弟姐妹四处逃窜,只余他一个密斯卡岱在组织。 “西川贺”很看重他,给予他与琴酒一同管理行动组的权利,并将贝尔摩德调去了情报组。 “说真的,我感觉他想把我调去美国。” 女人忧愁地敲了敲桌面,“请给我一杯生啤。” “美国不好吗?你不是在美国有身份?把你调过去不正好省的你两头跑拍电影。” 密斯卡岱对此毫不在意,在这半年里贝尔摩德因为工作交接原因和他玩得很熟,也不知是他的问题还是女人的问题,他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爱。 贝尔摩德无奈地笑了,那种表情简直就像在看说胡话的自己小孩。 她亲昵地搂住了密斯卡岱的胳膊,凑在他的耳朵边讲悄悄话。 “怎么可能——我们这位新BOSS可精着呢!他把我调离行动组,又让我占据原本皮斯科的位置,好让最近春风得意的皮斯科去找情报组另一半朗姆的麻烦,迫使朗姆彻底发作脱离组织。看着吧,我们这位BOSS可不是傻子,他的刀又快又利。” 女人说着,做出刀割的动作。 “咻!就像这样,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砍了头还在赞颂他的仁慈啊。” 密斯卡岱垂下眼睫。 “坐回去,贝尔摩德。” 他保持着微笑,可那低语却被说得咬牙切齿,“别自己不想出头就拿我和琴酒当出头鸟。” “阿拉,被发现啦~” 贝尔摩德拍了拍手,将酒杯里的酒水饮尽,站起身。 临走前,她拍了拍密斯卡岱的肩。 “好好想想,我说得对不对。” 她转过身,向四周的组织人员打招呼:“那我走啦~” “她和你说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琴酒问。 “你过来。” 少年踮起脚。 “不告诉你。” 他狡黠地弯起眼睛,笑起来。 琴酒拉住对方的围巾,将密斯卡岱整张脸围在了围巾里。 他拉住了密斯卡岱的手。 密斯卡岱显然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动作,因此也安静了下来。 琴酒带着枪茧的手在摩挲人时算不上美妙,那些粗糙的皮肤会在手臂上划出红痕。 密斯卡岱缩了缩脖子,像是避免尴尬一样扭头不再去看琴酒的眼睛。 他讪讪道:“好冷。” “嗯。” 琴酒的手还在动,他解开了密斯卡岱手腕上的腕表。 冷气刺得少年浑身一颤,而下一刻就被温热的手给捂住。 密斯卡岱抬眼望去。 只见琴酒轻握着他正在不停变话数字的手腕送到唇边。 那是他赝品的证明。 也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漫长的冬季,春季,夏季与秋季,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陪他渡过。 一载风雪,一路回首,总有他。 幸好还有他。 密斯卡岱想:自己绝对不能失去他。 这是自己的珍宝,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而他天生就契合自己的灵魂。* 密斯卡岱闭起双眼,唇齿间尽是对方为自己挡下的凛冽风雪。 他想, 这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共犯。 尽管自己还没回应对方,但彼此之间的关系早已明晰。 于是年轻人拽住琴酒的衣襟。 在冬季的开始,漆黑又寒冷的长街上,他们在路灯下接吻。 第29章 爱你的话怎么都说不够 “所以你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电话里贝尔摩德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没关系,与她打电话的那个人更过分——密斯卡岱正在刷牙。 “呸!” 密斯卡岱吐掉漱口水,对着水池沉默片刻,又抵着门对厨房探出头。 他把水龙头打开。 “煎蛋我要溏心的!” 等待两秒后确认琴酒已经听到了,他这才又折回身继续洗脸。 “你为什么不吃全熟的?” 贝尔摩德不满地提问。 她方才送别了昨天晚上送上门来的小男模,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等酒店等早餐服务送上来。 “我乐意。” 密斯卡岱很直接了当地回答。 “王八蛋。” “多谢夸奖。” “所以你考虑了我的提议了吗?那位昨晚就给我发信息让我做好准备滚去美国了。” 密斯卡岱在拧毛巾,拧得水声哗哗作响。 他掏出剃须刀,“关我什么事。” 他很王八蛋地问:“还有你最近这么爱给我打电话是不是看上我了?” 贝尔摩德:……小崽子嘴真毒。 她在酒店的床上滚了一圈,呵呵笑。 “放心,我就算看上琴酒都看不上你,小豆芽一个。” “放/屁,我已经一米八了。” “那我也看不上,说真的,你考虑好没,再不动手我就走了,连一点忙都帮不上你。” 贝尔摩德虚情假意地叹息:“别等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只能看见琴酒捧着你的牌位吊丧。” “放心,我肯定死你后面。” 密斯卡岱回敬她,“老阿姨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 他说:“你还是好好呆在美国逐梦演艺圈吧。” “小狗崽子。” “老阿姨。” “啧,对了,我下场电影首映礼在东京,你周末记得带琴酒过来给我捧个场。” 密斯卡岱很爽快地应下了。 “成,你把票寄过来。” 他对着厨房喊:“阿阵,我们这周末有事吗?” “没有。” 琴酒的声音自锅铲碰撞的噪音里传来。 “那行。” 密斯卡岱晃出了卫生间,抓着手机走到餐厅坐下。 “就这样,我们周末去找你,再见。” “再见。” 一份三明治被放到密斯卡岱面前。 修长的手指撑在桌面上,琴酒扎着马尾,穿一件黑色围裙,盯着密斯卡岱。 “怎么?” 简单浏览了一下密斯卡岱聊天群里的消息,密斯卡岱用叉子捣了捣被煎得微黄焦脆的面包片,笑眯眯地抬头问。 “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琴酒若有所思地说。 “我可不敢瞒你什么事。” 密斯卡岱举起双手,做投降样。 他趁机揽住琴酒的肩,偷了一个吻。 琴酒疑色更重——他们约定好每次密斯卡岱骗人,或是做错事都要与他接吻。 “蕃茄酱。” 密斯卡岱笑嘻嘻地舔了舔唇瓣,像极了邻居家养的黑猫。 “嗯。” 琴酒没反应,但他在临走时拽了一把密斯卡岱留长了的头发。 “太小气了,太小气了!” 密斯卡岱一边吃自己那份三明治一边摇头晃脑。 “阿阵你真的太小气了!” 琴酒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但好在密斯卡岱自己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他端着盘子蹲在落地窗前,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差点呛住。 这套房子是琴酒前些年买的,因为摸不准密斯卡岱的心思,所以在他领着密斯卡岱第一次回家的时候这间房还只是个空壳子。 但好在另一个主人有着旺盛的精力与学习精神,在接触到装修这一事宜时就瞬间投入了进去,并尽了他的最大努力让这间房子看上去像两个正常人的家。 他给房间装上了深绿色的窗帘,厨房添上锅具,给客厅增添各种花草。 并给自己在阳台上的各色花草中间留了个空隙,好使他蹲着观看楼下小动物打闹。 琴酒也想过要不要送密斯卡岱一只猫,毕竟年轻人整天盯着邻居家猫咪的样子实在吓人。 但密斯卡岱拒绝了他。 年轻人最近采购了一个小小的,软塌塌的单人沙发,正适合他午后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看书玩猫。 他抓着激光笔说:“我只玩别人家的小猫咪。” 说的时候眼睛还一直往琴酒身上瞥,想让人忽视都难。 琴酒怀疑对方话里有话,毕竟密斯卡岱前科不少,实际上的做不来,嘴又花得要死,也不知道他撩得到底是谁的/骚。 于是他按住了密斯卡岱的头,让他专心看猫。 “切。” 显然密斯卡岱也想到了那回事,突然扭头“切”了一声。 仗着离得远,他又大声喊:“小猫我只玩别人家的!” 显然他这声喊得过大了些,隔壁的大妈突然把窗户给打开了。 “卡啦——” 大妈的心在看见白白净净被吓了一跳的密斯卡岱的时候就软了,抱着猫絮絮叨叨地逮着年轻人问了一大堆。 还没吃完早饭的密斯卡岱:…… 他只能一边“嗯嗯嗯”,一边用求救地眼神看琴酒,但很可惜,琴酒并没去解救他。 他的那肤白貌美,贤良淑德的对象坐在餐桌的另一边,翘着二郎腿看他的笑话。 等大妈意犹未尽地问完话,已经接近中午。 好不容易可以歇下来的密斯卡岱整个人都蔫了,躺在小沙发上一动不动。 过来洗衣服的琴酒踹了他一脚,让他挪位。 “你不爱我了!” 密斯卡岱瞬间西子捧心。 琴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当着他的面把密斯卡岱的脏衣服倒进洗衣机。 密斯卡岱还在闹。 也不知道那张小沙发怎么承担得来他的左翻右滚的,反正密斯卡岱就在闹。 他最近从书里面新学了不少新鲜词汇,现在就在将他们全部实践在琴酒身上。 密斯卡岱跟在琴酒身后,亦步亦趋。 琴酒打扫卫生,密斯卡岱说:“你不爱我了。” 琴酒晾衣服,密斯卡岱说:“你不爱我了。” 琴酒坐在沙发上看下个暗杀名单,修理枪/械,密斯卡岱说:“你不爱我了。” 琴酒收拾东西准备午饭,密斯卡岱还在说:“你不爱我了。” 简单评估了一下密斯卡岱还会在他身后叭叭的可能,琴酒停下脚步。 被他突然止步而差点撞上琴酒后背的密斯卡岱揉着鼻子,抬头看他。 琴酒揽住了密斯卡岱的腰。 他吻了下去。 漫长又深入。 鼻息间都是他们共用的薄荷味洗发水的味道。 “爱你的。” 琴酒低头,望着对方碧绿色的眼眸,难得温声道。 他又亲了一下密斯卡岱在后来打了耳洞的耳垂,亲得对方浑身一颤。 密斯卡岱低着头将琴酒给推开了。 从琴酒的角度来看,那人的自脖颈到耳尖都红了个透彻。 琴酒笑了一下,虚搂密斯卡岱的腰,防止某人慌乱逃窜的时候再摔个狗/吃/屎。 见密斯卡岱没想逃跑得意思,琴酒又拉起密斯卡岱的手腕,送到唇边一吻。 他似乎偏爱密斯卡岱的耳垂与手腕——那曾是密斯卡岱最为痛苦与厌恶的地方。 一个代表着家人的离世,一个则代表着他赝品的身份。 “我……” 密斯卡岱嗫嚅着,想走开却被紧紧拉住。 琴酒又一次,很认真地看着密斯卡岱,重复道:“我很爱你。” “我是你的。” 你也是我的。 隔壁邻居家的猫咪在撒娇,舒服的咕噜与喵呜声传到了他们耳侧。 密斯卡岱突然叹了一口气,红着脸仰起头,拽着琴酒的衣服将对方拉弯腰。 “要是骗我你就完了。” 他威胁道。 可琴酒的难得等微笑却在回应着他。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恋人在餐厅告白。 “我爱你。” 第30章 看一场电影当然要配爆米花 答应了贝尔摩德的事显然是要遵守承诺的,虽然她快要被调走,但也还有无数方法来给密斯卡岱下绊子。 年轻人挂在恋人的肩上,唉声叹气:“我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她呢?” 他方才被琴酒从空调房里给拖出来,整个人都被外面的寒风给吹麻了。 以至于他对穿得单薄却不怕冷的琴酒口出狂言。 密斯卡岱裹着长羽绒服(面目扭曲,嫉妒到难以自拔版)“你个伪人。” 琴酒冷静地将他竖起的食指给掰回去,懒得吐槽密斯卡岱的话。 谁是伪人? 反正整天蹲在楼上说怪话,吓到一群小学生的人可不是他。 回想起被小学生家长找上门的场景,琴酒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用围巾捆住了密斯卡岱的嘴,在一众已经看过来的小孩好奇的眼光中将密斯卡岱扯走。 显然贝尔摩德给他们的票也不会是太显眼的位置。 他们的职业并不适合在公众面前露面,但密斯卡岱就喜欢拉着琴酒在休假的时候做各种事。 他们在有流星雨的山头露营,在逃跑中的敞篷跑车里歌唱,在歌剧院的后排偷偷共享密斯卡岱带进来的零食,在海洋馆牵手,在每一处接吻。 琴酒想,自己总能带密斯卡岱经历一切。 将某个不安分的人给安顿好,还没坐下来,那人就又在叫唤。 “我要吃爆米花。” 密斯卡岱说。 琴酒扫了一眼身边衣冠楚楚的各界名流,沉默片刻。 他上哪给密斯卡岱弄爆米花。 密斯卡岱还在叭叭。 他拉住琴酒的围巾,凑上去吻了琴酒一下。 “我看书上说看电影就要吃爆米花。” 那是电视……算了。 琴酒顿住片刻,突然叹了口气,重新抓起围巾,打算在还没开场的时候出去给密斯卡岱买爆米花。 不然他会闹一个晚上的。 琴酒抬了抬眼,打算等会儿让贝尔摩德过来看着密斯卡岱。 “我走了。” 他说。 “嗯嗯!” 密斯卡岱的腿晃呀晃,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再见~” 密斯卡岱抬起手乖乖向琴酒招呼。 “要快点回来。” “嗯。” 电影宣传已经差不多结束,那些摄影师们也大多回到了位置上等待电影开始。 贝尔摩德趁没人注意,偷偷摸摸地凑了上来。 “让让。” 她穿着一件黑色露肩真丝长裙,佩一副幽绿欧泊重工项链。 金色的长发被编至脑后,同样是绿欧泊的皇冠衬得她眼睛越发迷离动人。 此时这位世界知名的女演员正用手上的扇子赶着密斯卡岱,一点都不优雅地让他给自己挪位。 “你能注意点形象吗?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登上头条。” 密斯卡岱嫌弃地挪到原本琴酒的位置上,开始扭扣子。 “麻利点。” 贝尔摩德没跟他客气,往角落里一缩,接过密斯卡岱脱下来的外套就往身上盖。 “冷死我了。” 她叹慰着:“你都不知到这个天穿这么点究竟有多冷,快,你身上是不是还有暖宝宝?快给我一个。” “就你还指责我不优雅?” 密斯卡岱喷她:“你觉得你优雅吗?” 贝尔摩德缩在羽绒服里,露出眼睛笑,“暖和才是王道。” 她探头看了看四周,问:“琴酒呢?” “买爆米花去了。” 密斯卡岱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 “开什么玩笑。” 在旁人因为声音而转过来看她的时候贝尔摩德压低声音,掐住密斯卡岱的手背。 “今天这里根本就没平时的工作人员,他要买东西还得跑外面便利店。” 贝尔摩德戳了戳密斯卡岱,眼睛里满是戏虐的笑意,“你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 手机震动了一下。 密斯卡岱瞥了眼。 【日本情报屋:@所有人,小心。 日本情报屋:出来了,准备动手。 日本情报屋:我……#?#####】 远方传来些许闪光。 笑声戛然而止,年轻人脸色一变,按住贝尔摩德的头往下一趴! “咻——” 消音过后的子弹带起风声割裂了原本喧闹的观影台,一切都停住了。 下一秒,尖叫声骤然响起!年轻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被溅到的骨血,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向监控与子弹射/来的射去。 “贝尔摩德!” 他在别人喧闹的尖叫中喊:“你还好吗?!” “暂时死不了。” 女人眼中满是冷意,她脱下厚重的,布满了她影迷的骨渣与血肉的羽绒服,推了把年轻人。 “走,你的身份经不起细查!” 她满面怒火,扭头向她的影迷看去。 ——子弹洞穿了坐在密斯卡岱后排男士的胸膛,并将他半个身子都炸得血肉模糊。 她没注意到,那双浸满鲜血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与密斯卡岱一样。 人们在互相推挤桑让着,密斯卡岱深吸一口气,翻过座椅向出口跑去。 来自琴酒的电话在震动,他没有接。 肺在极速运转着,他甚至能在喉间尝到铁锈味。 会没事的。 年轻人安慰自己,毕竟约定好的不会伤害琴酒。 他推开了影院的大门,路灯倾洒下来的那一瞬间,近乎迷惘得慌张四探。 他看不见恋人的踪迹,但他发现了街那一端,便利店内的躁动。 地上有血。 玻璃溅得到处都是,仿佛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密斯卡岱的手机又是一震。 他麻木地举起来看。 【西川贺: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西川贺:没死就来组织。 西川贺:时间到了。】 仿佛风声都成了嘲弄,密斯卡岱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方才跑得太快,现在骤然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呼吸不上来了。 四周有人发现了他身上的残迹,正在向他靠拢。 尖锐的耳鸣在一瞬间响起,胃也被泛起的酸水挤压。 年轻人用手扣住自己的咽喉,跌跌撞撞地走向垃圾桶。 太脆弱了。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 被琴酒温热的大衣笼住,用力地抱住时密斯卡岱想。 自己应该换一个身体了。 他揽住恋人尚且带着血腥气的身体,用力撑起对方失去意识的身体,将头埋在琴酒肩上。 隐藏了所有尖锐恨与不堪,他反手按住琴酒后肩上的伤口。 血在手心留淌,然后落地。 路边原本已经开始拨打电话的女孩却停下了动作。 她歪了歪头,笑了一下。 她说:“该回组织了哦~” 街上的车流也停歇,司机一个个地自车内走出。 他们都有着绿色的眼睛。 贝尔摩德跟着担架自影院内跑出来,气喘吁吁地撑着路灯看着他。 密斯卡岱还在颤抖。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厌恶着自己。 “把他带到医院。” 年轻人将昏迷的恋人放置进方才开来的救护车里,冷声道。 “影院里……” “啊,一切都暂停了是吗?” 风声骤然变大,所有人都目光在一刹那聚焦到密斯卡岱身上。 饶是贝尔摩德也被这怪异的场景给震得浑身一颤。 “是那位做的?” 她低声问。 “当然是我。” 被炸毁了半个身子的男人在担架上出声。 他的脊髓都被震碎,内脏随着他的动作抖动着。 他似乎在狂笑。 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发着光。 男人柔情似水地对密斯卡岱说:“喜欢我给你安排的礼物吗?” 他似乎不在意自己滑下担架的血水与内脏,只是麻木地,一字一句地,尊从组织内那位劣童的思想复述着。 “入冬快乐。” 密斯卡岱注意到他已经断的手腕上有标记。 ——那是“密斯卡岱”。 是他的兄弟。 也是“西川贺”恨之入骨的仿造品。 密斯卡岱垂下眼睫,掏出纸巾,擦尽手上的血。 他哑声道:“嗯。” 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密斯卡岱情绪的变化,活着说他注意到了也不在乎。 他还在操控着男人说话。 大口大口的血自垂死的身体嘴里溢出,贝尔摩德最后看了眼这怪异的场景,顿了一下,登上救护车,将里面一动不动的司机掀下车。 警笛声再次响起。 密斯卡岱这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而组织里的人却还没想放过他,饶有兴致地控制着尸体抬头,男人问:“你很开心他能得到治疗?” 没等密斯卡岱回答,他又自言自语,“也对,你们是恋人。” “可你也是我的弟弟。” 似乎是陷入了疯狂的边缘,那人的语调逐渐高起来,嘶哑得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 “回来吧,快点回到我身边……” 组织办公室里衣冠楚楚的男人捧着方才研究出的屏幕哀怨地怒吼。 “快点回来!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您喝醉了。” 密斯卡岱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 他站在路灯下,四周都是他曾经兄弟姐妹的被操控的尸/体。 “对,我喝醉了……我是应该醉着,我早该死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与烟草燃烧的声音重合,他问:“你爱我吗?你会帮我吗?” 真是可笑。 密斯卡岱弹着烟灰,漫不经心地想:一个被爱欺骗了这么多年,吃尽苦头的人居然还会相信爱。 于是他看着远处亮起的招牌,笑了笑。 他将男人掉到地上的内脏捡起,甩在男人的脸上。 “啊……我当然爱你。” 他掐住了男人破碎的喉咙。 而组织内的人也仿若被掐住了一样幸福地喘息起来。 “不过你不应该动我的东西。” 密斯卡岱贴近尸/体的耳侧,低低地笑。 他收紧了手指。 “作为合作伙伴的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说。 随后一切寂静。 30-40 第31章 疯子与疯子之间从来都是惺惺相惜的…… 他的老板是个疯子。 密斯卡岱在上任的第一天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没关系,这个疯子脆弱又敏感,那岌岌可危的精神已经被多年的牢狱生涯给摧残得所剩无几。 这是个风险,也是个机会。 年轻人叩击桌面,想着。 他自那天起,就被“西川贺”抬上了高位。 对于一个原本低贱不堪的密斯卡岱来做行动组的另一个话事人这件事,显然组织里的元老有着别样的想法。 他们跟疯了一样肆意攻击着密斯卡岱的出身,并竭力反对他们新上任的老板启用年轻人。 “为什么不呢?” 他们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然后将以朗姆为首的元老狠狠打击了一番。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BOSS是这么对密斯卡岱说的。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密斯卡岱掐住对方的脸。 年轻人的神色是轻佻的,带着蛊惑与致命的暧昧。 他坐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老板。 “我知道。” 密斯卡岱在笑。 “你做得很好。” “哥哥。” BOSS满意地笑起来,握住年轻人冰凉的手。 “我们应当共享这个位置,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不,其实还有很多,不过都被你驱逐出了组织。 密斯卡岱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要权力,想要不再被蔑视地存活于世,想要堂堂正正地当一个人。 而眼前这个疯子恰好带着他的愿望找上门来,告诉自己他能实现自己的所有愿望。 对方想逃。 而他们又恰好拥有同样的敌人。 所以,为什么不结盟呢? “你会是我唯一一个兄弟,我唯一的家人。” 成年人还是形销骨立,神经质又癫狂。 他已经三十了,俊美得惊人也疯癫得吓人。 由于前任BOSS的遗嘱以及贝尔摩德和皮斯科的见证,他在组织逐渐站立脚跟,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翻船的那一天。 暗杀来得越来越频繁,好在大部分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经常在外游荡的密斯卡岱身上,这才让BOSS得道些许喘息。 密斯卡岱的帮助是有代价的。 他要权力,高于其他曾欺凌过自己的人的权力。 甚至他的野心还要再大一点。 他想站在权力的最高点,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失去家人的感受实在让他心碎,所以他决定自己来把握家人的安全。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好一切,也只有自己才能拉住那些本该离去的人。 他不会再把选择权交给别人。 所以他向BOSS提出了一个交易。 密斯卡岱俯下身,与BOSS耳语。 两张相似又不尽相同的面孔贴合在一起。 他想,自己出门前吻过琴酒了。 所以自己可以说谎了。 于是密斯卡岱说:“来做个交易吧,我亲爱的哥哥。”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们本该互相帮助。” “你有事在瞒我。” 这是琴酒最近对密斯卡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而密斯卡岱每次都会笑着去吻琴酒。 “再等等。” 那年轻人是这样的耀眼夺目。 “再等等我就告诉你。” 他近乎偏执地说:“乖乖等着我。” “你要待在外面,你会没事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计划原本是这样的。 但琴酒受伤了。 尽管是自己让BOSS“不管用什么办法,将琴酒掉离自己身边”的,但是就是不对劲。 密斯卡岱坐在车上,司机是皮斯科。 自己不应该是这幅神情。 年轻人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眉头皱在一起就好像对BOSS的行动而不快。 可又有什么不快的点呢? 明明都是自己的计划。 对方帮他解决了要暗杀自己的人,也帮自己调开的琴酒和贝尔摩德,百依百顺到不可思议。 这分明是自己期望的。 景物在窗外飞逝,年轻人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 他嗅着浅淡的薄荷味,难得有些迷惘。 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基地很快就到了。 今天天气分外的冷,寒风刺骨。 “哗啦。” 有人静候在办公室门口,向密斯卡岱伸出手。 “例行检查,请把武器交出来。” “谁让你对我兄弟出手的?!” 高昂又尖锐的嗓音,是BOSS。 “老板。” 密斯卡岱向他低头。 “这么多礼!” 男人笑起来,亲昵地搂着密斯卡岱的肩,将方才年轻人拿出来的枪又塞进了对方手里。 “我信任你。” 他拍了拍密斯卡岱的肩,爽朗大笑。 “是吧?你可是我唯一的兄弟!怎么样?我方才送给你的礼物不错吧?那可是我才从一个赝品手里掏出来的!” 赝品。 原来是自己的另一个血亲研究出的。 怪不得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技术。 “能控制其他密斯卡岱的思维?” 密斯卡岱不着痕迹地将BOSS的手挪下去,垂眼问。 “当然,当然!比控制思维还要棒!” 那人领着密斯卡岱向重建的实验室走,兴致勃勃地向年轻人介绍着。 “是能在他们濒死时控制他们的技术——看。” 他向着自己的家人展示着那浩然大屏,上面密密麻麻的赫然都是他的行动轨迹。 “他们将你认成了我,搜集了你所有行动路线,要不是今天我抢先杀死你后座的那个人,今天等待你的就不只是一场小小的暗杀了。” 密斯卡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感谢您的帮助。” BOSS并没有就此住口,反倒是颇为好奇地凑上来。 “你怎么了?生气了?” 男人猛得敛了笑,脸色冷得吓人。 “怎么可能。” 密斯卡岱笑了,又乖又甜。 他说:“怎么可能会生气。” BOSS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他很快就自年轻人的脸上挪开视线,转而站到屏幕前,敲打着键盘。 他像每一个宠爱弟弟的兄长一样,不对弟弟的任何话语产生怀疑。 他是真心地,热切地帮助着,爱着密斯卡岱。 他像是找到了自己感情的寄托,在这大半年来极度地溺爱着自己。 那自己呢?自己也是这么对BOSS的吗? 不是。 密斯卡岱是一个吝啬鬼。 连琴酒都没能俘获的真心自然也不可能奉与BOSS。 更不用说他那小到可怜的心上唯二挂念着的人已经死了。 他们教给了密斯卡岱家人的感觉,却还没来得及教他怎么去爱人。 真是败笔。 “看。” BOSS像是邀功一样。 身后金属质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这些天他从其他“密斯卡岱”那翘出的秘密。 “他们想要杀了你,但我抢先杀了他们。” 他走到一具机械内芯还未完全组装好的人身旁,用手抚摸着那具与密斯卡岱一模一样的脸。 绿色的眼珠是高清的摄像头,跳动的心脏是随时可停的电池。 又是一具人偶。 一具机械人偶。 但这次不是以“西川贺”为原型,而是以密斯卡岱为原型。 这就是BOSS挖出的技术。 密斯卡岱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还小时那些研究员的面孔。 那时自己似乎也像眼前这具机械一样,呆呆望着制造出自己的人。 “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所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才会出此下策将琴酒打伤,好让你能在第一时间回到组织来见我——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男人沉声,“这样大的实验,足够来交换我接下来的人生了吗?” 密斯卡岱笑起来,“当然。” “你不高兴吗?” BOSS问。 “当然。” “也对,也对。” BOSS突然喃喃自语:“我还没完成对你的承诺,你当然不高兴。但是那些老家伙实在烦人,我现在还没办法做到对你承诺的一切。但很快就结束了,相信我。” 他又拉着密斯卡岱的手,关上实验室的大门,向组织更深的内部走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不少成员都看见了他们相似的脸。 他们向密斯卡岱与BOSS鞠躬。 “我帮你掏出了你想要的。” BOSS颠三倒四地说,他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看看,又一个礼物。” 脏乱不堪的小房间里,一排原本穿着洁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在看见有人进来时就开始嚎哭。 鲜血,刑具,与杂乱的人体。 密斯卡岱停在了门口。 这些人他都认识,是去年那场大火留存下来的研究员,也是曾经插手过“密斯卡岱”这一试验的人。 此时此刻,这些曾不可一世的人们正被捆在审讯室内,脏乱不堪又痛哭流涕得像一个孩童。 “我把他们都抓来了,你开心吗?” BOSS随手薅起一个男人的头发,由于疼痛,那人尖叫出声。 “说吧,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那人哀嚎着,“密……密斯卡岱只能存活一个!这是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规定死了的!” 只能存活一个。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针对自己的暗杀。 “一个不错的交易品” 年轻人打了个响指,他向BOSS扭头,“发消息吧,可以开始了。” 他并不意外这个消息相反,这则消息打消了他原本对残害自己其他兄弟姐妹的一点小小的愧疚。 此时审讯室外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反倒是衬得他像个好人。 有人蠕动着向他爬去。 BOSS踩住了那人的手指,用手擦去脸上溅到的血。 他指着地上哀嚎着的人,“这,是对试验品1002号动用药物的主谋,这个是开刀的,这个是骂过你们的,这个是阻拦过我们报仇的……” BOSS掰着手指数。 “你不恨吗?” 抓住了密斯卡岱的手,男人问: “来啊,来报复他们,你为什么会这么淡然?”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将我当做疯子看待?” “不,我从未这么想过。” 密斯卡岱拉住BOSS的手,“相反,我感谢你,感谢你赐予我权力。” “疯子。” “感谢夸奖。” 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突然,密斯卡岱对着眼前的狼藉景象叹了口气,“琴酒受伤了。” “你生气了?” “不,我这么可能会生气……只是……” 年轻人捂住心脏,歪头,“这里有点不好受。” 他问自己的兄长:“这种感觉是什么?” “……你在心疼他。” BOSS缓和了语气,“你爱上他了。” “真可怜啊密斯卡岱,” 男人笑出了泪水,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密斯卡岱而流。 他的语调颤抖又慈爱。 “他知道你这种独断的爱吗?” BOSS穿着合乎身份的黑大衣,悲伤哀切得仿佛在吊丧。 “你爱上他了。” 第32章 逆转人生不是很有趣吗? 我爱上琴酒了吗? 密斯卡岱扪心自问。 答案是他也不知道。 出自实验室的人偶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 没人教他。 可他想要权力,想要有能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护于羽翼下的力量,想将一切危险都产除。 那这是爱吗? 在每一次接吻的时候琴酒都会说他爱自己。 但自己真的爱他吗? 是迷恋他呆在身边的感觉还是单纯将他看作了自己的东西? 密斯卡岱不知道。 他在让BOSS想办法将琴酒掉开自己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琴酒要是死了他会不好受。 就像是研究所里那两个人死去时一样。 他会不高兴的。 琴酒作为一个卒子,他会被舍弃,会被利用,会被卷入其他人的斗争中。 琴酒是会死的。 可如果作为组织BOSS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所有人。 不会再出现以前一样的意外。 或许是因为他们认识了太长时间了。 年轻人想。 至于他的爱是否太过专断独行…… 开什么玩笑,他连自己是否爱着对方都搞不懂,就不要太高要求他的爱是什么样的了。 只有一样,只要琴酒不背叛自己,一直维护他爱自己的誓言,自己就会护他一辈子。 但如果背叛了…… 年轻人换上了与BOSS先前的黑色大衣,笑容扬起,苍白的面孔上却多出一份神经质的癫狂。 那就一起去死吧。 被火包围着,捆住对方,一起窒息在浓烟中,直到什么都不剩,什么都卷在一起。 永远都不再分开。 两个人携手登上了独属于BOSS的办公室。 灼烈的阳光撒下,照得人暖阳阳的。 身体轻得仿佛要飞起,心脏在打鼓。 年轻人叩击着实木的桌面,笑容与一旁消瘦的男人一模一样。 灿烂又愉快。 这里曾经摆放过一架病床,死者的血液还浸在地板里,至今都清洗不掉。 而现在却被安上了一副巨大的单面防弹玻璃。 楼下正在发生着一场他们两人共同策划的屠杀。 铲除异己,铺垫自己的前路。 “来吧,坐下,请坐。” 男人自冰箱取出早准备好的红酒与高脚杯,与他的兄弟碰杯。 “我做到了。” 清脆的水晶碰撞声响起。 男人按住了密斯卡岱的肩,语气沉重又难掩激动。 这不怪他,毕竟任何一个要脱离牢笼的囚犯都会如此兴奋。 男人瘦得惊人,明明穿着与密斯卡岱一样的内衬,却无端消瘦又单薄。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所以你也要遵守你对我的承诺。” “嗯。” 男人按下手中的遥控。 爆炸声骤响! 霎那地动山摇,会议室那侧墙完全塌了下去! 安排好了的,站在走廊内的组织成员拔出准备好了枪/支,坚定地走向坍塌的房间,搜查着没死的人,随时给他们补上一枪。 有还没进入房间,被BOSS的短信引来的元老们开始迅速反击,可这本就是一场针对他们的围击,除去自被解除了职位,与BOSS冷持不下的朗姆,一时所有元老派都被抓了个透彻。 枪声与怒骂声一时响彻云霄。 皮斯科在尖叫,他被压在了一块转石下,双腿弯成了不正常的弧度。 还没等他将石块挪开,就被赶来的组织成员的枪抵住了头。 “我是BOSS的心腹!” 他在尖叫。 “是我扶持他上位的!那个篡位……” “砰!” 仇恨与未说完的话语一同掩藏于那双包含愤恨的眼中。 鲜血染红了砖块。 “干杯。” 男人举起酒杯。 阳光透过水晶高脚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年轻人笑了一下,也举起手上的高脚杯。 “干杯。” 至此,所有阻碍全都消散。 琴酒和贝尔摩德在医院。 他和BOSS在观看演出。 不会有其他人来阻碍他们的计划。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 在明天,西川贺就会在贝尔摩德和琴酒的帮助下坐稳BOSS的位置,而这大半年来一直蠢蠢欲动的元老们也会彻底沉寂下来。 今天一片明朗。 他们的未来也一样。 雪茄的气味散开,是BOSS在抽。 “准备好了吗?” 男人仿佛在歌唱,他展开双臂。 那双沉默太久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像是经过烈火灼烧后的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我已经将我能做到的都做好了,作为说好了的交换——” 他拉长声调,像是一只要脱离路线远航的鸟。 “你该来坐到我的位置上承担一切了。” “你要消灭自己在外的兄弟姐妹,你要日夜操劳,为组织殚精竭虑,鞠躬精粹。” “你不能去追寻那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因为你本身就代表着黑暗与血液。” “你要一直跑,才不至于停留在原地。*” BOSS问:“你是谁?” 密斯卡岱答:“我是西川贺。” “那我有是谁?” “我不知道。” 西川贺笑起来,他整理了一下黑色的衣衫,走到办公桌后。 “你可以是任何人,恭喜,终于摆脱了组织的枷锁了不是吗?” “是吗?我自由了吗?” 西川贺鼓掌,“当然。钱和证件都放在我办公室的左下第一格抽屉内,飞机票是晚上七点飞向伦敦的。” 年轻人终于放下了心中那点芥蒂,抱住他被困了大半辈子的兄长。 “你自由了。” 西川贺掏出手机,调出聊天群,“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 男人在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那么我给你一个选择吧。” “什么?” 西川贺将手机举起,笑起来。 他方才给男人拉进了密斯卡岱的群。 虽说这个群只有密斯卡岱,但谁也没规定只有密斯卡岱可以加入。 他们是用自己用自己在组织留存的编号进群的,这对男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抓了那么多密斯卡岱,弄到一个编号还是很简单的。 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这群赝品的群里混进了真品。 就像鱼目永远都不会相信珍珠会主动与自己交好一样。 “成为一个密斯卡岱,帮我调查那些难缠的兄弟姐妹们。”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好好清理掉你走后的一切问题的。” “偶尔我也会怀恋曾经。” 坐在伦敦某律师事务所的男人穿着咖色的大衣,举着咖啡杯对自己的友人说。 “什么?” 友人是很标准的富家子弟,与他合开事务所后便撒手不管,好在男人业务能力精湛,这才没让这个事务所倒闭。 “比如杀人放火。” “哦,老天,那我是否要报警?” 朋友作势举起手机,却发现男人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了然点了点头。 “密斯卡岱——” 他喊,“你弟弟找你,老天,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要是我弟弟也这么关心我就好了。” 男人摆了摆手,由于少年的经历,他远比同龄人衰老得快。但这份沧桑并没有损于他的俊美,在两鬓斑白的短发下,那张面孔出乎意料地俊美动人。 他也曾是西川贺。 却也不再是西川贺。 有人帮他做了他不愿去面对的事,他知道对方仅仅是为了控制自己,获得权力,但他还是由衷地感谢对方。 不管怎么说,自己逃出来了。 那个人给了自己未来的方向,不至于让自己在踏出组织的第一刻就饮弹自尽。 自己是感谢他的。 作为交换,他会帮助对方调查一切想阻碍对方的事与人。、 他们是命运构造的双生子,是彼此秘密的守约人。 他们是共犯。 手机屏幕还在闪着光,是他和西川贺的聊天记录。 【周一凌晨五点: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日本酒厂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查到了,上次袭击你的人的去向。 伦敦法律事务所联系人:链接 弟:转账 弟:早点睡。 转账已被接收】 地球另一端,日本。 坐在车里的西川贺晃着手机,不时向一边的琴酒抛媚眼。 “我爱你。” 他笑着凑上去讨吻。 “你又做什么了?” 琴酒沉默片刻问。 “难道我就不能和你亲昵吗?我可是你对象欸!” 西川贺捂心,假装柔弱。 贝尔摩德坐在后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丝毫没一点演员风范。 西川贺自鼻孔里向她抽气。 “你没别的事吗?” 西川贺不满问:“难道就没什么剧本能留住你,好让你别回来吗?” “我也想。” 贝尔摩德假装叹气,“这不是才办完我上个身份的葬礼,现在还不是个出场的好时间。” 她用手戳西川贺的肩,“所以这不是来看看我敬爱的老板是否遇见什么麻烦要交给我解决吗?” “你能离我远点就已经事帮了我大忙了。” 西川贺皮笑肉不笑,冲贝尔摩德哈气,“美甲做这么尖,小心我把你指甲给拔掉。” 于是贝尔摩德又开始笑,跟抽了一样。 西川贺不跟他扯,直接敲响耳机,“准备——对象进入射击范围内。” 丝毫不知自己被江户川柯南跟踪了一路的水无怜奈还在准备着采访。 女人抬起头,忽得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密斯卡岱? 水无怜奈皱起眉。 她与密斯卡岱并不熟识,尽管电视台也有对方躯壳的身影,但也不过点头之交。 更何况密斯卡岱现如今对任务并不怎么上心,组织内的任务大多由他手下的波本和苏格兰进行交涉。 他来做什么?自己这任务不是由琴酒负责? 不待水无怜奈想出什么,她便又看见了跟在密斯卡岱身后的一个亦步亦趋,满脸谄媚的小身影。 她站起了身。 是江户川柯南。 她想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却在站起的一时间被枪声灌满耳道。 子弹擦着女主持人的长发,射入土门康辉的脑内! 水无怜奈瞳孔骤缩。 基安蒂他们出手了! 西川贺敲响耳机,笑意盈盈。 “让我来来——” 他像是在朗诵诗句。 “是谁被排挤了?” 第33章 大小银弹初见并不和谐 谁被排挤了? 反正不是西川贺。 他向来是排挤别人的一把好手。 尤其在对他的下属身上,他更是将这份技能使用得炉火纯青。 “噢~你要开始排挤人了?这次是谁?” 贝尔摩德见怪不怪。 毕竟西川贺上次排挤的人还是已经已经跑了的赤井秀一,这么多年还没选出下一个人来祸害还是挺少见的。 第一个是谁来着? 噢,是伏特加。 西川贺看不惯伏特加天天跟在琴酒身边寸步不离,更看不惯对方屁大点事就要“大哥”来长,“大哥”来短的。 然后西川贺就把伏特加给派到非洲去打杂了。 可怜的伏特加一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触怒了BOSS,把自己贬到非洲。 啧。 真可怜。 不过也没赤井秀一可怜。 那家伙在组织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踩爆了密斯卡岱的雷点,那被电得叫一个透彻,里里外外的排挤简直数不胜数,实在让人好奇他是怎么忍下来,并在密斯卡岱手下那么些年的。 或许是出于FBI的职业信仰吧。 贝尔摩德想。 要是换自己分分钟叛逃跑路。 尖锐的女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击中目标。” 西川贺探出窗外,也不怕被别人看到,举着个望远镜看过去。 也不知是FBI在周围的原因,很快就有人上前抢救。 但很可惜,那人必死无疑。 西川贺缩回车内,敲了敲车窗。 “走。” 琴酒踩下离合器。 升起车窗的那一刹那,他与跟在黑色风衣男人后的江户川柯南擦肩而过。 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男孩仰起头,注视着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可身边的人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怎么了?” “西川贺”问他,笑容僵硬又难看。 “不,没什么……” 江户川柯南摇了摇头。 他有心去探究方才响起的枪声,却苦于身侧“西川贺”,不得不陪着对方演戏。 “西川哥哥。” 男孩嗫嚅道:“我想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你想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男人毫无起伏地重复了一遍。 他笑起来,却不像西川贺笑起来一样,眼角没有半点笑意。 男人像是个机械人,又重复一遍:“你,想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冷汗冒出,江户川柯南努力夹起嗓子,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开始扫射。 这里可是闹市区,更别提在方才那道枪声的吸引下越来越多的人在向这边走来! 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不能牵制住这个奇怪的人! 男孩扯住了男人的衣角,“大哥哥……” 男人嘴角上扬。 不待男人回答,江户川柯南便自他身边弹开! “男孩,趴下!” 怒喝自身后传来,江户川柯南这才发现男人掩藏在自己身后的手上正高举着一支注射器! “哦豁,被发现了。” 直到此时那面具一般的人脸上这才突然显现出神采。 那双眼睛亮起来,嘴角弯起,愉悦又好看。 男人举起手上的注射器,向着对面持枪的赤井秀一晃了晃。 那幅满不在乎的神态既张扬又随意,自带一股迷人的吸引力。 ——竟是像极了西川贺。 “是谁提醒了你?我那个无所事事的哥哥?” 男人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像是在苦恼一样。 他垂下眼,笑吟吟地问:“方才不还要跟我走的吗?怎么了小弟弟?不想和我去澳洲吗?” 澳洲! 得到了信息到江户川柯南握起手,站在赤井秀一与男人的中间。 他并认识对面那个戴着线帽,黑发绿眼的高大男人,可他同时也不想栽在眼前这个“西川贺”手上。 就在他沉思时,男人突然笑起来。 他很愉悦地向面色紧张的赤井秀一与江户川柯南行了个礼。 “我知道你们在追寻什么。” 男人竖起食指,“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们,来找我吧!我向来热情周到又便宜,比我那些没礼貌的兄长好多了!” 他扬起双臂,呼唤着,“只要999!包你满意!” “我并不想知道。” 赤井秀一打断了男人的话,“你是谁? 男人瞥了他一眼,转而对着江户川柯南笑。 他蹲下身,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那张与西川贺一模一样的面孔真挚又年轻,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玩具一样,男人很有兴致地解释。 “我是一个澳洲的科学家,也兼职情报贩子,最近得到了些有趣的传闻,所以特地跑来看看……啊,稍微等一下。” 他停顿一下,仰头看建筑物上那一点闪光。 男人保持微笑,右手举起,做枪样式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咻——” 神采在那瞬间抽离,就像是江户川柯南曾在便利店门口见到一样。 “他生气了,下次见。” “砰!” 枪声响起! 赤井秀一按住男孩往绿化带一滚! 眼前的“人”突然被炸开了半颗头,而诡异的是他并没有血液溅出。 叮叮当当的,全部都是金属的残渣,自那半颗脑袋中飞溅。 人们开始尖叫。 “啊,要记得我啊。” 仅剩的半颗脑袋还在说话,缕缕青烟升起,有细小的火花闪射着。 机械的内壳还在“嘎吱”作响。 “要记得我。” “叮叮。” 江户川柯南的手机响起。 还来不及震惊,男孩掏出了手机,只见置顶的那一条消息,赫然来自“密斯卡岱”。 那人说:“新手大礼包,不要999,只要99,回复1自动扣费噢亲~” 一只手伸到眼前。 是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没去管男孩警惕的神色,拿着男孩的手机晃了晃。 “介意?” 他掏出证件,“我是FBI。” 半信半疑的江户川柯南接过证件,见赤井秀一没有别的举动,便也多少放下心来。 “江户川柯南。” 男孩伸出手。 赤井秀一与他握了一下,“赤井秀一。” 男人抬起头,眯眼看子弹来的那个方向。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拉起男孩。 “走吧,我有些事想问你。” 赤井秀一说。 “是关于方才那个人的。” 高速路上,方才结束与基安蒂通话的西川贺活动了一下手腕。 “有人不安分了。” “密斯卡岱?” 贝尔摩德见怪不怪,这么些年她在美国也帮西川贺铲除过不少他逃窜出的兄弟姐妹,对于密斯卡岱作乱这件事再熟悉不过。 不过好在前几年在赤井秀一的带领下对美国剩余密斯卡岱进行了严打,现在美国密斯卡岱的数量已经降得和日本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西川贺变态还是赤井秀一变态。 西川贺没管她,转头对琴酒说:“找时间去趟悉尼。” “好。” 西川贺皱了皱眉,像是回想起什么,又说:“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回头的时候从伦敦走,我得去看看我哥。” “兄友弟恭得简直不像你。” 贝尔摩德点评。 “要你管。” 西川贺闭上眼不去理贝尔摩德,“小心我扣你工资。” “我其实也不差你那点钱……” 西川贺从善如流,“那以后不给你报销了。” “其实还是需要的。” “呵,女人。” “呵,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冷笑。 “彼此彼此。” 琴酒踩下油门,瞥了眼左摇右晃的西川贺,沉声,“坐好,加速了。” “爱你呦~” 窗外景色飞速逝去,有蝉开始鸣叫。 入夏了。 黑色的保时捷混入车流,逐渐消失,而江户川柯南这边却没那么轻松。 “你是FBI?” 男孩并不怎么相信赤井秀一,并对对方拿走他手机的举动产生抗拒。 如果这人不是FBI,那必定代表着更大的阴谋。方才他对于西川贺的脸并没产生太大反应,但从表情来看他应该认识那张脸。 如果这人是FBI,那就代表这人在日本非法持枪,这也并不是件好事。 江户川柯南皱起眉。 不管哪种,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答案。 他并不信任眼前这个人。 疑点太多,太不稳定。 不同于西川贺,他相信西川贺是出于这么多年的相处,与对西川贺人的考量,而眼前这个人什么都没有。 他很危险,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西川哥来说。 江户川柯南想: 他现在毕竟代表着西川贺,要为西川贺的安全着想。 江户川柯南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呐,大哥哥你说你是FBI,有什么证据吗?” 赤井秀一瞟他。 江户川柯南保持微笑。 “工藤新一?” 男孩瞬间变了眼神,“你是谁?!” “别紧张,我就是诈一下你。”毕竟组织之前就在研究返老还童,没想到还真被他们研究出来了。 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是。” 仿佛是看见了男孩不减反增的警惕眼神,赤井秀一彻底放下了方才从密斯卡岱那得到情报的好心情,沉下声,认真地与江户川柯南对视。 “我叫赤井秀一,是一名FBI探员,也是曾卧底将你变小的组织的代号干部,莱伊。” 他看向那双蓝色的眼睛,“作为交换,告诉我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以及方才为什么要跟着密斯卡岱走的原因吧。” “我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你远离组织,争取变回来的机会。” 第34章 不属实的劝阻也是暗含私心 “我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你远离组织,争取变回来的机会。” “我不需要。”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赤井秀一盯着男孩不出声。 江户川柯南不自在地扭过头。 他还是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好在朱蒂很快就走了过来。 “秀!” 金色短发,戴着眼镜的女人很利落地走过来。 江户川柯南知道她的身份。 朱蒂摘掉沾血的手套,摇了摇头,“没法救了。” 救护车赶来,站在人群边上的水无怜奈看了过来。 赤井秀一拉下帽子,转过身。 “先离开这,警察来了,后续不好处理。” 男人牵起江户川柯南的手,仿佛一个带孩子出来看热闹的兄长。 就是这热闹有点吓人…… 江户川柯南认识朱蒂,再加上赤井秀一的行为动作,多少算是认可来对方FBI的身份。 他指路指路边的咖啡厅,“那边。” 赤井秀一眯起眼,突然笑了。 “好。” “是密斯卡岱。” 咖啡厅,绿植后的转弯角处,两个FBI和一个小学生正在谈判。 赤井秀一沉声,“他在早上来找过我,我以为他不会再组织这次暗杀,结果他还是出手了。” “他并不可信秀。” 朱蒂皱起眉,她并不信任那个将赤井秀一驱赶出组织的人。 尽管密斯卡岱现在对他们很友好,但这也不代表他们要去与对方推心置腹。 那本就是不可控的存在。 与其期待对方会帮助他们推翻组织,还不如主动出击,一击必杀,铲除这个威胁,对组织造成重创。 “要是能杀得了他就好了。” 赤井秀一叹息,“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吗?” “那……” “密斯卡岱是谁?” 男孩突然提问,“他是谁?你方才也提到他了。” “你想知道?” “是。” “这可不是什么不值钱的情报,侦探。” “我可以付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 男人盯着男孩看路半天,也不知看出来什么,无奈地弯起嘴角。 “好吧,看在你也是组织受害人的份上。” “相信你也追查到了不少将你变小的那个组织的事,在此我们将组织简化为‘酒厂’。” 江户川柯南沉默不语,他想起了前些天阿笠博士在他家门口捡到的女孩。 尽管对方还处于昏迷,但梦呓的话却让人心惊。 她称自己为“雪莉”。 而将自己敲晕时听见的也是“琴酒”这个词。 更不用说“密斯卡岱”与“莱伊”也都是酒名。 重合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酒厂?” “是,里面所有干部的代号都是以酒命名的。” 赤井秀一敲里敲桌面,向招待生要了纸笔。 “组织分为行动组与情报组,实验室与后勤部。前面两个为前线,目前是组织的重心,后面两个是组织未来的发展方向,据我所知,组织在向科研与金融方向转型。” “你方才遇见的那个人是密斯卡岱,他在组织地位极高,拥有行动组,情报组,实验室和后勤部实权。” “密斯卡岱……” 江户川柯南问:“还有其他有关他的情报吗?” “乐意告知。” 赤井秀一写下字。 “组织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内乱,密斯卡岱就是那个时候上台的。” “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人知道为什么BOSS会给他那样大的权力,反正他出现在了组织里,并成为组织的掌权人之一。” “他很危险……” “嘘——小声点。” 含笑的声线仿佛是西川贺贴在耳边低语。 江户川柯南看见赤井秀一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僵硬。 招待生放下手上的托盘,绿色的眼睛闪呀闪,“请你们吃小蛋糕。” “你就对我这么不放心?” 赤井秀一皮笑肉不笑,“不是方才才打过照面?” “哦,你说那家伙?” 招待生理理理自己的领结,无视了朱蒂防备的动作,单手撑在桌面上,“那不是我,别随便看到个人就说是我,就算是我被人认错也还是会伤心的。” 说着他假模假样地擦脸,“我还以为是你看到了我才到这家店里来的,真是白高兴一场。” 赤井秀一对此不予回答,他继续在纸上写字。 “方才那个人的邮件地址,不用感谢。” “你还真是贴心。” 西川贺笑,也没推拒,收起纸条对他们wink了一下,“我走了,有需求喊我,我会出现的。” 赤井秀一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待到那抹人影彻底消失,江户川柯南才难掩愤怒地质问:“你知道他在这家店里?!”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进店的请求。” 赤井秀一反问:“难道你有什么别的拿得出手的情报吗?恐怕没有吧?” 那双和西川贺很像的眼睛扫视男孩一圈,冷静地说:“他不会对你出手的。” “你怎么知道……不对!你们合作了!” “身为调查员却和黑/道合作?!” 赤井秀一轻声道:“这是一个捷径,更何况我们只有靠他才能得到更多有关组织的情报。” 他高声音,“你还想知道更多有关密斯卡岱的事吗?” “我……” “那就停下听我说。” 男孩愤愤不平地再次坐下。 赤井秀一瞥了他一眼,没再去管对方心里乐不乐意。 在组织那几年的确是改变了他不少,比如他再也不会怀柔式地去套取想要的东西了。 密斯卡岱不会允许有人对他弯弯绕绕,口是心非。 那家伙要的是直率到暴力的热切。 很可惜,对比波本和苏格兰,他天生就没有那么多的直率。 因此就造就密斯卡岱对他越来越厌恶,甚至到了不惜自断一臂也要赶自己出组织的地步。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接过纸条后会洗多少遍手。 赤井秀一近乎自嘲地想: 要是自己早点学会讨好密斯卡岱就好了。 也不至于现在和对方的关系闹那么僵,想要合作都困难。 “密斯卡岱不止是一个人。看你方才对那人的态度,认识?” 江户川柯南不想回答,却碍于确实想要西川贺身世的目的,不得不捏着鼻子回答。 “是。” “好,那你得防着点你认识的那个密斯卡岱。” “他不是密斯卡岱。” 江户川柯南反驳,“你凭什么说他是?” “你也可以说他不是,这只是我对于这种生物的一种统称。” 男孩翻了个白眼,他已经看出赤井秀一将他当筏子使的目的,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对方手里捏着真情报,而他确实想要这份情报。 他不知道“密斯卡岱”会不会在这天后就将自己登上组织的追杀名单,但都已经暴露了。 江户川柯南近乎摆烂地想:死前至少得搞明白西川哥的身世。 “毕竟他们随时就会丧失自我意识,变成那人意识到躯壳。” “什么?” “他们只是一具躯壳,就像你方才看到的那人一样,他们都是密斯卡岱。” “换言之,你身边的那个人,随时都会变成一个杀/人/犯。” 第35章 我将窃取星晨某怪盗参上 “怎么可能?!” 江户川柯南“唰”地站起来,叫出了声。 他注意到自己的的动作有些引人注目,又坐下来,死死盯着气定神闲的赤井秀一。 “因为我在他身边工作了许多年。” 赤井秀一安抚性地拍了拍江户川柯南的肩,“这很难接受,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 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会对西川哥身边的人产生多大的影响! 男孩咬住了嘴唇,一直到血腥味溢出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嘴咬破。 “你从何而知的?” “看。” 赤井秀一指着方才为他们端上蛋糕的招待生。 那人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看见赤井秀一指着他也只是反手打了个招呼。 “我将成为你们的救世主。” 那青年用唇形道。 赤井秀一收起手指开始倒数。 一股毛骨悚然感自江户川柯南的肩胛处爬上,一时间他竟不想看接下来的画面。 “三,” “二,” “一。” “啪嗒。” 那年轻人像是突然断了电,像一个人偶似地软绵绵栽倒下去! 有人扶住了他,又探了探鼻息。 江户川柯南站起了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来人啊!!这有个人没呼吸了!!!” “看,就是这样。” 赤井秀一没有拦像个炮弹一样冲上前帮人抢救的男孩,对着神色复杂的朱蒂一摊手。 “这就是密斯卡岱,这就是他的人偶家族。” “多么让人绝望又无奈的存在。” “将人伦纲常彻底踩在脚下践踏。” 仿佛在叹息,赤井秀一仰头看亮起来的路灯,“一个永远都抓不住的人。” “我意识抽离的样子很吓人吗?” 这边,组织基地休息室。 西川贺坐在吧台边,对着里面正在调酒的贝尔摩德提问。 他才从那具躯壳里回来,伸了伸胳膊又趴下,跟只猫似的就差在桌面打滚。 贝尔摩德挑眉,“你要我说实话?” 西川贺思考了一下,果断回绝。 “不,还是算了,我觉得那样退场还是挺酷的。” “就是吓人?” “吓得又不是我。” 西川贺很没公德心地回答道。 “王八蛋。” “多谢夸奖。” “你来组织究竟干嘛来了?” 过了会,贝尔摩德突然不满地问。 她正在处理美国那边传来的文件,因此格外地看某个划水的老板不满。 “来检察你们的工作,” 西川贺敲了敲杯子,笑容贱贱的。 “还有陪我对象加班。” “死基佬。” 西川贺猖狂得要死,仗着自己老板身份使劲作。 “哈哈哈哈没对象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彩绘的玻璃照进室内,越发显得笼在里面的人灵动好看。 见西川贺还是瘫着一动不动,贝尔摩德索性也推了手上工作凑过去。 “干什么呢?” 她戳西川贺的肩,特地拿被磨得尖尖的美甲头戳。 西川贺没管她,趴着看手机,“看我哥的消息。” “切,那算你哪个哥?情哥哥?” 贝尔摩德开始笑,笑得猖狂又放肆,“琴酒知道吗?” “滚远点。” 西川贺踹她,“小心我扣你工资。” “说真的,你们两怎么相处那么好的?我看他对其他密斯卡岱可一点都不留情,英国那一片都被他杀干净了。” “这你就不懂了。” 西川贺有意恶心她,拖着鼻音甜腻腻地笑,“我们兄弟情深。” “什么?” 琴酒推门,走出来问。 贝尔摩德睨西川贺,只见那不要脸的瞬间换了神色,粘糊糊地凑到了琴酒身边。 西川贺笑,“说我喜欢你。” 已经听了大半的琴酒:…… 他用食指将西川贺的头给推开,自己站在酌酒喝。 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服务生也早已被西川贺挥退,一时间只有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响声。 昏黄的灯光晃呀晃,像是恋人间温柔的絮语。 西川贺也不跟琴酒闹,自己乖乖缩在高脚凳上扒手机。 “电脑给我用一下。” 他丝毫不客气地捞过贝尔摩德的电脑。 贝尔摩德不管他,兴致勃勃地和琴酒讨论组织里的人。 “波本不错。” “他是日本公安。” “……基尔……” “她是CIA。” “苏格兰。” “日本警察。” 贝尔摩德愤怒敲桌,“你说你作为一个老板为什么会招这么多卧底?!” “卧底主动加班还不用发工资。” 西川贺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眼睛抬都不抬。 “你说我为什么招?” 贝尔摩德开始捂着脑袋喘息。 “好了,给你。” “什么事?” 贝尔摩德没好气,她接过电脑看了看,“让我去扮演一个医生?” “昂。” “你又要搞什么事?” 年轻人假装深奥,竖起一根手指摆在嘴前,“让你和你的好大儿团圆。”、 贝尔摩德:???“说人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西川贺不跟她扯,将文件传到贝尔摩德邮箱里,“我周末出去一趟,组织里有事打电话。” 年轻人笑起来,按着键盘,将消息发出去。 晚霞在他身后拖成了羽翼,逆光下他显得圣洁又高贵。 年轻人垂着眼睫,笑容完美。 就像他每次中二的发言一样,像个救世主。 ——怎么可能。 贝尔摩德摇了摇头,将那点荒谬的想法驱赶出脑海,“有事?”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西川贺将手机举起,那上面是他编辑好的,发给他自己的邮件。 【敬启,西川先生。 遗产已准备就绪,静候你的到来。】 “所以你要去拿那份钱了?” “嗯哼,不过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我们得去观看一场迟到多年的魔术表演。” 年轻人将喝光了的酒杯在手里转,灯光扑闪间,那酒杯竟变成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献给您的。” 西川贺做绅士状为琴酒献上玫瑰,“不知您愿不愿意与我共赏明晚的演出?” 阳光将彻底沉沦于夜色下,月亮就要出来了。 透过无数狡诈的伪装,两双绿色的眼睛碰撞在了一起。 琴酒挑眉。 “乐意之至。” 米花博物馆楼下,戴着贝雷帽,穿一身运动服的高中生举着相机对准被警察包围住了的高楼。 “咔嚓。” 一张白纸掉落。 有路人好奇地捡起。 【四月十九日,莎莉贝丝号 我将取走从横滨港出航的那颗黑暗星辰珍珠。 ——怪盗基德参上】 ‘ 第36章 老伙计的孩子总是需要适当的帮助的…… “怪盗基德?” “嗯哼,怪盗基德。” “他不是已经被动物园里的那些人弄‘死’了吗?” “谁知呢?不过最近他可是在日本大出风头哦。” 西川贺坐在椅子上,任由贝尔摩德给自己抓发型,笑眯眯地看正在给自己打领结的琴酒。 他今天听从了贝尔摩德的意见,难得舍弃他那一身黑的装扮,穿了件浅茶色宽松双排扣西装套装,内衬灰色竖条纹衬衫与深褐拼色领带。 年轻人笑意盈盈,阳光一照,越发显得好看而意气风发。 琴酒用了西川贺为他造出来的躯壳,整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爽。 他是不愿意使用这具躯壳的,但熬不过西川贺左摇右晃地撒娇。 “你迟早被他玩死。” 贝尔摩德见证了琴酒由坚定到服从的全过程,一边给这两人抓发型一边点评:“你为什么这么听他话?偶尔反抗一次,不也是情趣吗?” 穿着黑色双排扣西装的琴酒瞟她。 西川贺眯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任了贝尔摩德的胡言乱语。 最终还是琴酒打断了这堪称奇葩的画面,“黑羽盗一没意见?” “嗯?什么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 西川贺笑得意味深长,“这不是他儿子来接班了吗?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年轻人拍了拍手,身侧的茶几立刻升出一个黑箱子。 他扭头看贝尔摩德,“帮我带给你师傅,就说是感谢他这次出手,事成之后我会补齐尾款。” “那么,请跟我一起观看这场延期多年的魔术秀吧。” 横滨港,肃来杂乱的港湾今天出奇的安静。 船只靠在岸上,名流们大多都已经上船。 江户川柯南站在毛利兰身边,面色难看。 他昨天在赤井秀一身边得知了不少有关那个组织的事,半夜阿笠博士那又传来消息,说是“雪莉”醒了。 忙到今天清晨,还没睡多久,又被毛利小五郎拎起来参与这场宴会。 “拜托,这可是基德大人耶!” 铃木园子做花痴样,摇着毛利兰的胳膊,“真是想想都兴奋!” 呵呵,但人家不是来偷你家的传家宝了吗? 江户川柯南举着一杯橙汁,尽量打起精神来。 今天这场宴会是铃木财团六十周年庆,与怪盗基德定下来偷黑暗星辰的时间重合。 也不知道那个小偷会使出怎样的技巧…… 江户川柯南思索着,明明距离他们上次见面还没过几天,但他就莫名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吗…… 男孩抓了抓头发,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 他已经差不多搞懂了西川贺的身世,但由于时间原因一直还没发邮件。 但愿西川哥也会参与这场宴会吧……他不是向来喜欢凑热闹? “哎呀,好久不见。” 含笑的男声自一侧传来。 人们的目光向那边聚焦。 一瞬间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邮轮上的灯光很足,绚烂又精致。 而站在灯光下,与另一个银发男人牵着手的人却比这灯光还要夺目。 他做了发型,戴了戒指……唔,应该是情侣款,穿着与身旁人一样的西装,笑意盈盈而活力满满。 夜晚的海风拂来,将两人的发丝编织在一起。 是西川贺。 江户川柯南原本还在神游的思维瞬间归了位,想凑上去告诉对方自己调查到的消息。 恰在此时,西川贺身侧那位冷冰冰的人扫了他一眼,江户川柯南突然止住了脚步。 西川贺很高,他身边的男伴也不逞多让,两人面容姣好,气质轩然挺拔。 自下而上看去,两人相同样式的西装与戒指更是昭示着他们的非同寻常的关系。 西川贺举着一支高脚杯,向铃木园子与毛利父女介绍琴酒。 “黑泽阵,我对象。” 他大大方方地说。 琴酒垂眸,伸出右手,“你好。” “嗳———” 铃木园子难掩激动,扯着毛利兰的衣服捂住嘴小声尖叫,“好帅!!!” “是吧,阿阵很帅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 西川贺点点头,一副骄傲样,伸出手向两个女孩展示自己与琴酒的情侣戒指。 “好看吧~” 琴酒把西川贺探过去的头给按回来,“打扰了。”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自带吸引力。 江户川柯南被拦在人群外,一脸无语地看西川贺带着他对象这炫那炫。 不得不说西川贺认识的人真多…… 男孩百般无聊地搓揉手中的纸巾,猜想对方摇多久才会停止这堪称幼稚的行为。 要炫对象也不是这种炫法…… 在即将成为案发地的邮轮上炫对象,这是得多想不开? 但显然琴酒对事接受良好。 或者说他已经对西川贺的所有操作都接受良好。 琴酒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一个接一个地与西川贺向他引荐的人伸手问好。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骗钱的富婆。” 中场休息时西川贺嘟囔着。 琴酒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住了西川贺叭叭个没停的嘴。 “闭嘴。” 他这辈子见过的人都没今天一天见得多。 “嗳———” 西川贺又开始装,捂着胃蹲下身可怜兮兮仰头看琴酒,“我心好痛。” 琴酒:…… 琴酒:“那里是胃。” “哦。” 西川贺从善如流,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我胃好痛。” 琴酒:…… 他叹了一口气,没把不要脸的男朋友拽起来,只是走到轮船外侧眺望远方。 横滨港已经化为了一个很小的点,天色暗下来,大厅里传来悠扬的钢琴曲调。 铃木夫人开始讲话了。 西川贺不再装模作样,用手肘戳了戳琴酒后腰,伸出右手。 “少抽点。” 琴酒熟念地掏出烟盒,磕出两支烟。 西川贺笑了笑,敲开打火机。 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这微弱的火光摇曳着,隔断了他与琴酒。 琴酒突然很想让西川贺不要抽烟了。 他垂着头,夹着烟,静静地看自己的爱人。 海风习习,咸湿的气息莫名很像他们习惯了的血腥味。 “头。” 含糊的声音自耳侧传来。 琴酒突然被拽住了头发。 西川贺粗暴地揽住了琴酒的后颈,迫使对方低头。 烟草与烟草相撞,传递着那一点火星。 西川贺摘下烟,仰头在琴酒嘴边留下一个充溢着薄荷烟草味的吻。 那是一个粗暴的吻,就像巧克力里的酒心,时不时窜出昭示着这人的酷烈的本性。 “我将你的存在告知了我身边的所有人……” 西川贺喃喃:“所有你逃不了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对象。” 琴酒安静地听着。 浪潮在上涨。 远方灯光点起。 西川贺说:“你是我的。” “嗯。” “你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离开。” “嗯。” “否则杀了你哦。” “嗯。” 琴酒将爱人揽入怀,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还是瘦得硌人。 那些话这么多年他已经听了个遍,可说这话的人他却怎么都看不够。 他希望对方能一直说下去。 哪怕再惊人的占有欲也好,扭曲的爱恋也罢,他都对此甘之如饴。 他喜欢西川贺眼里有自己的样子。 他们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暧昧在海风中蔓延。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吻了吻西川贺的头顶,“我爱你。” 沉默了许久,烟草燃烧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延展。 就像爱一样。 “西川?西川哥?” 江户川柯南出来的时候就是看见了这幅场景。 一时间纯情的男孩瞬间闹了个脸红,在两人看过来时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 “西川……哥?” “怎么了?” 西川贺回头,一脸坦荡。 他这样坦然,倒是让江户川柯南急促不安了。 男孩踟蹰片刻,红着脸,“宴会要开始了。” “噢,你先回去。” 西川贺挥手,向江户川柯南展示手上的烟,“我们正在抽烟,抽完就回去。” “可是……” “嗯?” 年轻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晚风拂起他的额发。 “先回去吧。” 西川贺难得温和地询问,“好不好?” “好,好好。” 江户川柯南一脸见鬼地退回厅内,由于太过震惊以至于不小心撞上了来寻找他的毛利兰的小腿上。 “看吧,我就说这小鬼还在这。” 铃木园子得意洋洋地撑腰,不待毛利兰说什么,便拉着毛利兰跑到演讲台上玩扑克。 方才扮演成怪盗基德的魔术师言笑晏晏,整个大厅内一派和谐。 “一镑,怪盗基德在里面。” 西川贺掐灭烟头,放在便携烟盒里。 他掏出一枚硬币,抛起。 “啪!” 年轻人将手盖在硬币上,抬头看琴酒,“正面还是反面?” 琴酒按住他的手,沉声:“你选的那面。” “切,这样就不好玩了。” “有什么所谓吗?” 西川贺耸肩,“那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 “我们得提前帮这个小朋友布置一下他的逃跑路线了。” 西川贺重新抛起硬币,月光下,属于金属的光泽耀眼又迷人。 金钱的血液在这艘轮船上流淌,就像罪恶在他与琴酒之间涌动一样。 西川贺突然想,现在贝尔摩德应当已经将钱交给黑羽盗一了。 嘛,虽然有点对不起两个小朋友。 年轻人弯起拇指,用力一抛—— “叮!” 大厅内突然传出惊呼! 西川贺弯起眉眼,“该是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做出帮助的时候了。” 第37章 清仓大甩卖但要想清楚 轮船上,大厅内。 方才由毛利兰抽出的,属于怪盗基德的预告击起一阵惊呼。 不待人们平静下来,由他们身上滚落的,黑暗星辰的仿制品便接二连三地开始爆炸! “然而有趣的是,他们会因此而开始骚动,不顾警察的阻拦,彻底闯出这扇门。” 西川贺站在门前,他方才回来,便被守在门前的警察要求帮忙抵住门。 西川贺拒绝了这个请求。 他讨厌别人用命令式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所以在人潮涌出来的那一刹,他还双手抱臂吹了个口哨。 “厉害~” 让人听了想抽他。 那群口气不好的警察们愤愤看着西川贺,碍于长官的命令这才不得已分散开去寻找刚才破门而出的人们。 “要来猜猜谁是怪盗基德吗?” 西川贺对着耳机那头的人吹流氓哨,“帅哥,赌吗?” 琴酒止住西川贺的话头,“我知道。” “嘛,真遗憾。” 西川贺给牵着毛利兰跑出来的江户川柯南让道,笑容灿烂又难以言喻。 “我本来还想赌晚上的姿势的。” 琴酒彻底闭嘴。 西川贺笑得浑身颤抖,撑着栏杆这才没至于失去了重心倒下。 人群中,他隔空亲了琴酒一下,于是对方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说谎了。 西川贺说:“好喜欢你啊,阿阵。” 这边小情侣们在卿卿我我,而侦探与怪盗已经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决。 怪盗作势掏出了内衣,诱得侦探心绪大乱。 “你给我等着。” 江户川柯南咬牙切齿,捧着毛利兰的红裙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收工收工~” 穿着一身洁白西装的少年爬上船顶,还没等好好鉴赏一番自己好不容易偷到手的珍珠,就被一柄枪抵住了后腰。 黑羽快斗:!!! “交出来。” 低哑的男声沙沙的,仿佛在人的心弦挠动。 黑羽快斗挑眉,将手上的珍珠展露。 “好说,给您嘛。” 少年附小做低,笑嘻嘻地把手举过头顶。 黑色的珍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温润动人,琴酒瞥了眼,将枪向前一送,冷冰冰地复述着耳机里西川贺的话。 “我要真的,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年轻人趴在栏杆上,向跑过来的男孩招手,“这边,小兰在这边。” “啊啊啊啊!!!西川哥你别看!!!!” 男孩的尖叫瞬间灌满耳机那边琴酒的耳道。 琴酒皱了皱眉,将耳机拆了下来。 他犹豫一下,将手伸到黑羽快斗的衬衫口袋里,将少年藏起的珍珠取出。 珍珠表面布满划痕,却无损于它的美丽,在取出的那一瞬间琴酒听见黑羽盗一小小地抽了口气。 思考了一下对待老同事的儿子该是如何做派,琴酒沉默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还不知道自己亲爹还没死。 “多谢。” 琴酒很有礼貌地收起枪,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大桥,尽可能委婉地奉告,“我们BOSS已经帮您清扫好路线,祝您一路顺风。” 杂乱的脚步自背后响起,琴酒收起珍珠,单手撑在船顶的边缘跳了下去。 一个成年男人落地的声音自然是逃不过一群警察,很快,那些警察便调转了方向,向另一头跑去。 “真是个怪人……” 被吓了一跳的黑羽快斗活动了一下手腕,在探入衬衫内侧的口袋时突然变了神色! 那人竟是在拿走珍珠时偷偷将一张名片放入他的口袋! 黑羽快斗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不由抽了抽嘴角。 【亲爱的顾客朋友,酒厂买一送一活动已展开,有意向请联系这个邮箱………… ———密斯卡岱】 “你下次不要再让我做这种事。” 琴酒翻过一道闸门,将身后的警察甩得远远的。 男人的声音像是有点无奈,搭配着西川贺特地调配的他少年时的声线格外诱人。 “嗳——为什么?” 某人根本不思考自己的随心一想给下属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他还在粘腻腻地装夹子。 琴酒沉默片刻,“好好说话。”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可是特意向江户川柯南学的。” 西川贺推开内厅大门,正端坐在皮质沙发上的美艳女人向他投来一瞥。 “铃木夫人。” 西川贺彬彬有礼地一颔首,阻止了侍从关门的动作。 他闲闲站在门前,眉眼弯弯。 “夫人不介意再等一等吧?” 铃木夫人自然乐意,前些天眼前这个年轻人以高价买下他们家族的黑暗星辰,却又出于其他原因暂存他们家中。 “可真是一场大戏啊,不是吗?” 铃木夫人掩唇而笑,她不知道怪盗基德是否是眼前这个男人引来的,反正在这短短几日,这颗珍珠身价暴增不止几倍。 与其说是借了怪盗基德的东方,还不如说是对方刻意用怪盗基德来给珍珠抬身价。 不传出购买消息……又给出高额的保管费。 好一出洗/钱大戏。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颗黑暗星辰被基德的狂热爱好者买走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珠宝界,继而被炒到更高价。 它会被拍卖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价值,并帮助许多人解决他们困扰许久的难题。 对了……怪盗基德从前偷过的那些珠宝有再次出手的吗?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是吗?毕竟那已经是不属于他们家族的东西了。 有故事的珠宝当然更有价值。 人也一样。 铃木夫人的目光自西川贺身上转到方才推门而入的琴酒身上,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能有幸知晓您所代表的公司吗?” 末了,重新检查了一遍珍珠真假的铃木夫人笑着问。 “酒厂,” 年轻人将烫金的名片递出,“最近买一送一哦夫人,” 他意有所指,“要抓紧机会啦。” “你怎么到处递名片。” 下船时琴酒问。 “因为我们的确在买一送一啊。” 西川贺假装惊讶,对着另一侧被毛利小五郎拎着的江户川柯南挥手告别。 男孩脸上还有没退去的烧红,见西川贺要走急得四肢乱飞。 西川贺没管他,自顾自地牵住了琴酒的手。 “清仓特价,” 他跟唱一样,抬高声调,“走过那可真是错过了。” 第38章 巨型蟑螂初始机这仅仅是个开始…… “所有你们那天就干了这事?没干点别的?” 电话里,贝尔摩德的声音带着点不可置信。 “没有什么浪漫的约会?一起飙个车,抢抢银行?” “我很怀疑我和琴酒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西川贺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身上还有没消掉的吻痕。 “斯——属狗的吗?” 他抽了口气,检查了一下方才扯到了的牙印。 而这一声却让电话那头的人起了极大反应。 “哦~我知道了。” 贝尔摩德顿时兴奋了起来,鬼鬼祟祟地捂住电话问,“爽?” 西川贺抬眼,盯着端着午饭的琴酒,欣赏自己昨天留在对方身上的痕迹。 他很痛快地回答:“爽。” 贝尔摩德吹了个口哨。 她在小樽,黑羽盗一正和他夫人在此旅行。 收到西川贺的钱黑羽盗一倒不怎么惊讶,与其说是早有预料,还不如说是早就猜到西川贺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业务。 “还需要我出面吗?” 黑羽盗一心情很好地收下手提箱,易容过后的面容不是很出众,却偏偏自带一种迷人气质。 “暂时不用。” 贝尔摩德也易容过了,此时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的颓废模样。 “老板说最近这段时间您可以和师母一起好好放个假。” 贝尔摩德凑近问:“不担心快斗?”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黑羽千影端着咖啡走过来,保养得当的面孔仍然美艳动人。 她凑到了贝尔摩德身旁,好奇地盯着贝尔摩德的电话。 “在和西川打电话?” 她问。 “嗯,您有什么要和他说的吗?” 贝尔摩德接过咖啡,将手机递给黑羽千影。 “那倒没有。” 黑羽千影摆手,“就是有点怀恋西川君那张俊俏的脸了。老公——” 她拉长声音,靠在黑羽盗一身上,“你什么时候回去工作呀?” 黑羽盗一保持微笑,瞥她,“你仿佛很期待?” “那是!” 黑羽千影丝毫不做伪装,大大咧咧道:“毕竟你去上班的话问就可以和莎朗他们一起玩了。” “那恐怕要让你的期待落空了。” 黑羽盗一凭空变出一支玫瑰,帮黑羽千影簪在耳侧。 “西川君最近可能不大需要我们呢。” “是吗?” “那可不是。” 西川贺在电话的那头嚎,一会是汤烫了,一会是饭太硬,听得贝尔摩德拳头越来越硬。 “给我开免提。” 瘫在床上的西川贺指使电话那头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一挑眉,“你倒是会指使人得很。” “那是。” 西川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抬头接受着琴酒的投喂,快乐得跟个什么似的。 “快,开免提,不然减你工资。” “你除了这一招还能干什么?” 贝尔摩德嘀嘀咕咕,终究还是遵从了她伟大的上司的口谕,将免提打开。 方一打开,就听见电话那端西川贺呛到了的声音。 贝尔摩德:噗! 还没等笑容蔓延开来,电话那头的西川贺就幽幽道:“工资。” 贝尔摩德:垂下嘴角。 贝尔摩德:在内心竖中指,并谴责魔鬼上司的扣工资大法。 狗男人,迟早死床上。 可惜不是视频通话,不然她还能欣赏到西川贺呛咳到狼狈样。 西川贺倒不在意贝尔摩德是怎么想的,他懒得计较这些小事,与其处处维护自己的权威,还不如多安排点工作下去让别人给自己打工。 “中午好,西川君。” 黑羽盗一很有礼貌地向他的老东家打招呼,“请问是有什么工作要交给我吗?” “不,暂时没有。” 西川贺躺在床上,欣赏着从怪盗基德口袋里扣出来的珍珠。 他摩挲了一下那光滑晦暗的表面,在内心盘算着能拍出的数字。 “现在还不需要你出面……有事我会让莎朗通知你的。” 西川贺敲了敲手机屏幕,懒懒开口,“我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黑羽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报仇呢?” 年轻人的语调轻快,带着点不知觉的诱惑,黑羽盗一曾见过对方用这种欢快的语调扫/荡了一整个教堂。 心沉了下来,中年人挑眉,“您的意思是——” “我要对最近要对动物园出手了,如果想要委托的话要尽快,” 西川贺说:“毕竟是清仓特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如果我下达订单,又需要付出什么呢?” “哦,好说。” 西川贺指使琴酒自书房把电脑给他拿过来,“我会赠送你一个合理的回归身份,不过相对的,你要把‘怪盗基德’这个身份留给组织。” 西川贺笑起来,打了个响指,“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恐怕这并没有您所说的这么划算,您是想用快斗做饵吧?” “阿拉,被发现了。” 西川贺“噗噗”笑,引得一边的琴酒看过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我呢,是打算离开日本了,所有有些东西该断就断,有些业务和商业对手,也能减就减。” “其实还是挺划算的不是吗?” 年轻人的声音上扬着,“你总不能瞒着你家公子一辈子,而我也总不能一直放着动物园不动。怪盗基德就是一个饵,有舍才有得,更何况我会确保你家公子的安全的。” “我会好好考虑的。” 黑羽盗一彬彬有礼地回应着。 “好,静候佳音。” 电话挂断了。 一旁的黑羽千影忍不住开口:“你要答应他吗?” 黑羽盗一耸耸肩,“有何不可?更何况快斗是该摔个跟头了。” 街边的电视正在播报着前几日怪盗基德的伟迹,不时有行人讨论着。 男人收回视线,抬手喝了口咖啡,意有所指,“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听黑羽盗一这么说,黑羽千影也只好应下,“那好,” 她看向一旁的贝尔摩德,“就麻烦莎朗去告诉西川君我们想要派遣委托。” “我们老板很高兴为您服务。”贝尔摩德站起来整理衣衫,向俩人点头,“我该走了。” “回头见。” “回头见。” “要用怪盗基德来吊人?” 东京郊区,某高级小区复式别墅。 这是西川贺前些年买的安全屋,里面的装修也是他一手操持,处处可见某人想要随地躺的心思。 将脚边一只滚落在地的玩偶放回沙发上,琴酒沉思了许久。 “我们要开始大扫除了。” 他将卧室里的西川贺给提溜出来,把人怼着沙发地毯上那乱糟糟的毛绒玩具和吃了一半却还没封口的零食。 “我还要吃的!” 西川贺一边嚎叫一边把东西往自己怀里揽。 那幅四肢乱飞的样子第一次让琴酒感觉这人真像其他人说的蟑螂。 蟑螂人西川贺还在吱哇乱叫,丝毫没有方才对线黑羽盗一时的气势。 “不许扔!啊啊啊啊我不允许你扔我零食!玩偶也不行!都是我辛辛苦苦夹出来的!” 年轻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打了个滚,把脸埋到超大只的玩具蟑螂的怀里——那还是他前些年指使诸伏景光给他抓的。 琴酒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也没教西川贺有关蟑螂的常识,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于这种生物? 冬天的睡衣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强迫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隔三差五送蟑螂蛋糕? “你又不是一只蟑螂。” 琴酒试图和西川贺讲道理,而趴着的那人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试图以可爱蒙混过关。 “对丫,可这样会使我看起来比较变态。” 西川贺爬起来,站在沙发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琴酒,那副趾高气扬的小表情怎么看怎么欠揍。 他笑嘻嘻的,“我查过了人类都害怕蟑螂,所以,只要我表现得像蟑螂,那他们就会怕我” “他们一怕我就会听从我,我就可以想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琴酒:…… 琴酒:??? 琴酒沉默片刻,开口:“让开。” 他说:“我要开始打扫卫生了。” 西川贺:保持微笑。 西川贺:偷偷摸摸瞥琴酒脸色。 西川贺:有点犹豫地缩回自己的脚,给琴酒让道。 西川贺:拉住琴酒的裤脚不让对方走。 “啊啊啊啊啊我忏悔!” 他跟个非牛顿液体一样扭曲,双手死死扒着琴酒的裤脚。 西川贺(尖叫):“我错了!你不要出去找小三!” “谁告诉你这个词的……松手!” 琴酒俯视狼哭鬼号的年轻人,拽住自己的腰带。 “电视。” 西川贺扬起笑,一整个得意洋洋,让人看了想一脚踩上去。 西川贺晃了晃脑袋,“你也不告诉我,好在我聪明,会自己查。” “……” “我可知道了,在人类社会里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夫妻,你想和我分开就是离婚,就是去找小三,而我坐拥万贯家财,只要离婚就会变成又没老婆又没钱的可怜人。”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的聪明才智给惊住了?” 琴酒忍无可忍,他蹲下去,掐住西川贺的脸颊。 “西川。” 他沉痛地说:“你没救了。” 以往安室透等人向他诉苦西川贺的扭曲时他不屑一顾,现在火终于烧到自己身上了。 西川贺仰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 “从今天开始不允许再看连续剧。” “欸?可是——” “没有可是!” 琴酒把西川贺拎起来,甩到沙发上。 “自己打扫卫生。” “欸——” 第39章 拒绝随地大小演这条准则对伪人来说并…… 当然,西川贺是不会打扫卫生的。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打扫过卫生过,反而很擅长制造垃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与蟑螂挺像的。 琴酒在思考。 是不是要安排西川贺进行家庭必要的活动。 不然这人真的会因为无聊而制造出一堆事摆着等自己处理。 就比如,这个安全屋里就没吃的。 他中午还是找出来最后一点米给麻烦精熬的粥。 “西川。” 琴酒喊。 “什么?” 自一堆蟑螂玩偶中探出脑袋的西川贺晃来晃脑袋,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算了,你玩吧。” 被塞了一袋零食,打发到餐厅椅子上的西川贺:喵喵喵? “下午有什么事吗?” 坐了一会,西川贺是呆不住了。 他迫切地需要找人玩,但他不想摧残琴酒。 于是他又跑房间里躺着,启动他在外的躯壳打扰别人。 就比如。 江户川柯南。 男孩站在便利店的窗口,沉思自己是为什么会呆在这。 眼前和西川贺很像的女生脸颊圆圆的,扎着她这个年纪常见的丸子头,碧绿色的眼睛饱含笑意,正盯着自己。 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地搓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吸了一口眼前这个女孩给他买的可乐。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危险,但出于这些天在赤井秀一与灰原哀处对密斯卡岱的了解,倒也没那么怀有敌对之心。 这人在不涉及组织任务时很好相处,对待各方卧底的态度也很好,是个不错的策反对象。 而西川贺这些天又不见人影,他也没法通过电话来告知对方有关身世的这样大一件事。 只能自己先查着了。 江户川柯南叹气。 “你是密斯卡岱?” 男孩警惕地盯着密斯卡岱。 密斯卡岱单手拖着下巴,贱兮兮地笑。 “赤井秀一告诉你的?不错嘛,没见到我就尖叫着跑开。”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只猫吗? 江户川柯南翻了个白眼,不过却多少没那么紧张了。 “说吧!想知道什么?最近到处问我的身世,我倒是不知道在哪惹上了你这样一个侦探。” 密斯卡岱眨眨眼,学着旁边的小女生做嘟唇样。 她长得很好,就是很像西川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所有东西总要有一个根据点,好昭示他们的不同。 按经验说在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攻势下,男性很快就会红着脸溃不成军,但江户川柯南不同。 只见男孩突然双手抱头,开始低声哀嚎,“请不要作出这个表情好吗?” 密斯卡岱:? 密斯卡岱:好哦。 她保持微笑,“是因为你认识的人里面有我的躯壳吗?哎呀,不要有太多联想,在我意识进入之前我们完全就是两个人呢。” 江户川柯南一怔,没抬头。 而桌子那边的女孩却拍拍手。 她又要了一杯热牛奶。 很常见的搭配,如果贝尔摩德在这肯定又要夸自己有演员意识,入戏入到这种程度。 密斯卡岱自我感动了一会儿,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与神态,好接着演下面这出戏。 她用一种很无所谓的态度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要怕,我不会随便进入这些躯壳的,看。” 她伸出手臂,让男孩看。 那光滑的手肘上突然升出了一枚子弹! 自江户川柯南的角度看去,那子弹升出的地方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有金属运转的细小“咔嚓”声传出。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女孩的眼睛也开始变化,由正常的瞳孔转化为了镜头般的空洞。 “我呢,不像我的那些兄弟姐妹,我不喜欢用人,我喜欢用机械的。” 密斯卡岱还是笑眯眯的,“所以不要把我想得太变态哦,小弟弟。” “你怎么证明?” 江户川柯南盯着那双绿眼睛,一时间竟有点恍惚。 就好像坐在他身前的不是组织里的那个密斯卡岱,而是西川贺。 这个人的神态,语气,甚至笑起来眼角的弯起弧度,都与他所熟识的那个西川一模一样。 一个辩题。 如果两个拥有相同的性格,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记忆与基因。 那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 但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绝对不可以将西川贺真正的身世告诉他。 他不能做一个割裂西川贺人生的脍子手,正如他永远都不可能对着他人的呼救视而不见。 说他多管闲事也好,善心泛滥也罢,他首先得救人。 人命才是他最看重的。 哪怕为此放弃真理。 如果西川贺知道了会崩溃的。 那个人……他不像自己。 他不像任何人。 看似与谁都谈的来,看似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其实没有。 其实一直都没人能走进西川贺他的心里……除了他对象。 可他对象又真的走进去了吗?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 西川贺向来不会让人搞清他的内心。 他有可能是出于有趣,才会交朋友,谈恋爱。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只有一味地模仿他人,使自己不要怪异得太突出。 那人的戏向来多,且演得好,连妈妈都曾夸过西川贺是个做演员的好苗子,抄着对方上了好几次社区的话剧表演。 江户川柯南见过对方演习的模样,与平常不同,是很认真的样子。 一举一动都严格照着别人给的框架来,演得又好又投入,像是他在那刻就是舞台上的那个角色一样。 江户川柯南也时常疑惑,为什么一个人能在人前台后有这样大的转变。 直到西川贺告诉他,他是个沉浸派演员。 欺骗,暴力,强迫……无所不用其极地来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是西川贺的表演法。 在知道这件事后,工藤有希子就很少再邀请西川贺上台表演了。 “这孩子的方法太伤身了。” 工藤有希子担忧地说:“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新一,你和西川是朋友,你要看着他。” 所以,是表演吗? 还是真的? 是出于“爱”才会与他们交朋友,谈恋爱的吗? 江户川柯南不怀疑西川贺,他只是……突然地有点难受。 就好像突然将真相血淋淋地扔到眼前一样,眼前这人的存在就代表着西川贺“非人”的真相。 西川贺是一个异类。 他不属于这个社会。 他也不属于他自己。 他被追杀,被怀疑,被质问的时候是怎么想得呢? 孤单吗?难过吗? 还是说,愤怒吗? 亦或者,更极端一点,他知道这种感情吗? 江户川柯南为此而难受。 便利店里人来人往,江户川柯南不知道里面又有多少是密斯卡岱的备用躯壳,也不知道里面又有多少是像西川贺一样侥幸逃出密斯卡岱手下,不用被当做一个消耗品去对待的人。 “丁零——” 电子门发出热闹的欢迎声,明明身处闹市,男孩却感到了一股从未察觉到的孤单。 他想向西川贺发问,却又怕刺伤对方。 有可能他也是想多了。 但月影岛上那场大火却一直在他的内心燃烧,从未停歇。 江户川柯南一直在想,要是当初自己不要那样追求真相,那那位老人是否就不会死? 火一直在烧。 连带他的内心。 男孩沉默下来。 密斯卡岱饶有兴趣地看着安静的男孩,弹了弹牛奶瓶子的杯壁。 “回神了。” 她笑眯眯地问:“想到什么了?这样愁眉苦脸的。” “我……” 江户川柯南不敢说,他怕对方在得知西川贺的存在后就立刻摧毁西川贺的生活。 虽然从赤井秀一与灰原哀的嘴里密斯卡岱向来都是个好相处的结盟对象,但这种个性并不含括西川贺这样的存在。 ——任何一个人,都会讨厌自己的仿制品,更不用说像是密斯卡岱这样强控制欲的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密斯卡岱垂下眼睫,勾起唇角。 “你身边有一个‘我’,是吗?” “不……” “对我态度这么好,多半也是移情了吧?别说不,我呢,对审讯还是有一手的,所以别想骗过我去。” 密斯卡岱的声音听不出电子合成的痕迹,又脆又甜。 有收银员走过来,送上方才密斯卡岱下单的关东煮。 密斯卡岱没吃,她向收银员到了谢,将还烫着的纸杯推到江户川柯南那边。 “喏,吃吧。” 那双绿盈盈的眼睛像是一捧幽泉,深不见底。 “知道你没吃午饭。” “我……” 密斯卡岱玩自己的头发,“什么?” “我,你,你知道……” “知道雪莉?赤井秀一?还是西川?” 那个名字就这样被说出了口,不带一点犹豫,甚至说的那个人还是用一种无所谓又懒散的态度笑着。 “……” 江户川柯南彻底失语。 “那是个好孩子。” 尽管密斯卡岱现在顶着的这幅躯壳年轻又可爱,可她的神态却很成熟。 这种气质中和了她玩世不恭的散漫,意外地迷人。 街边已经有好几个人想凑上来向她讨要电话号码,可惜密斯卡岱都拒绝了。 她踢了踢高脚椅的支架,很温和地问:“害怕了?不要怕,是我把他送出来的呀。” 男孩闻言即刻抬起头来! “什么……您是说——” “我说,他是我送出来的,我最珍视的弟弟。” 第40章 是谁并不重要但我只认得你 “我是谁?” 西川贺曾无数次地问过这个问题。 “你是西川贺。” 有人这么说:“你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信任的人。” “你是密斯卡岱,是我们所依赖的上司。” “你是组织的BOSS,是组织的灯塔。” “你是我从小认识的邻家大哥哥,是一个很有趣的好人。” “是初恋,同事,搭档,上司,老板,和共渡一生的人。” 这些西川贺向来平衡得很好。 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一样。 “他是我最宠爱的弟弟。” 女孩再次重复了一遍,此刻她那双玻璃造的眼睛充溢着深情。 她就像任何一个宽容大度的姐姐/哥哥一样,柔声开口:“我不会对他出手的。” 江户川柯南反复被这个情报给震住了,思索了一会后咬牙切齿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啊,凭什么? 密斯卡岱垂下头,柔软白皙的后颈惹人注目。 她很温柔地说:“凭什么你当然知道。” 像是注意到什么,她站起身,按住江户川柯南,“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是时候走了,最后一句,帮我看顾好他。” “拜托了。” 女孩向江户川柯南道别,没带走任何东西,就像她来时一样。 今天是休息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广告牌在不断闪烁着,随即替换方才的影片。 天有些沉下来了。 桔红色的路灯已经开始点起。 她绕着街边的栏杆走,不时踮起脚,模仿着曾学到的舞步旋转。 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 呼气,吸气。 提胯,挺胸。 然后飞起。 她在哼不知名的歌。 她现在是为家人奉献一切的圣人,是殉道者,是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密斯卡岱。 密斯卡岱。 密斯卡岱爱着西川贺。 仿佛是想起什么趣事,女孩停下舞步,双手捂住脸颊,缓缓蹲下。 她的脑袋开始疼了。 “我真爱她。” 密斯卡岱痴笑着,“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我……” “我……” “我……” 接下来的话都含糊在了那具金属的躯壳中,唯有疯狂在那双眼睛中鼓动双翼。 曼妙,轻盈,旋转着升起。 然后坠落。 她蜷缩在地,圣洁得宛若天使。 而一只乌鸦飞来,降落在她的肩上。 街边人来人往,唯独他为此而降落。 “已经很晚了。” 属于琴酒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带着微不可见的无奈。 它理了理女孩凌乱的发梢,机械运转的声音使对方回过了神。 他说:“该回家了。” 于是西川贺醒来了。 年轻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试图掩饰他方才小小的失控。 他揪了揪身上的裙摆,又伸手抚过脸颊,确认自己没有太过激动而流泪。 年轻人尬笑:“哈哈。” “晚饭做好了。” 冷淡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瞬间平抚了西川贺的心。 “走快点。” “我等你回家。” 等西川贺将躯壳送回安全屋,自床上苏醒时,便看见了一个皱着眉,坐在床边看手机的琴酒。 双目相撞,总是理亏的那人先败下阵来。 最后还是琴酒先开了口。 “结束了?” 年轻人尬笑:“你其实可以不用等我的。” 琴酒没说话,他总是很安静。 这次事件像是把什么放上了台面,彼此之间尖锐的问题再也不能回避。 西川贺无意识地搅着被子,神态放松。 他又开始神游了。 “西川……” 良久琴酒开口。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然,西川贺笑起来。 “不要为我担心,” 年轻人照在晚霞下,皮肤苍白到透明。 很多人只看见了那双碧绿色眼睛里的生机勃勃的笑意,却忽视了他病态的肤色。 琴酒没有忽视。 所以他心疼。 爱一个人的开始是心疼。 而他已经心疼西川贺很多年了。 很多时候他不说,不代表他没看见。 可西川贺却把这种沉默视作默许。 那人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然后独自在舞台上出演自己的剧目。 一直一直,都是如此。 什么都不说。 却什么都去做。 一身伤一身血,下台后还是要软着嗓子要抱喊疼。 明明比任何人都喜欢哭,比谁都恋旧多情。 却还是逼迫自己去看,去接受。 就像在密斯卡岱时期,给实验室里的两人竖碑时一样。 琴酒想:自己大抵是病了。 病名为爱。 他应该为西川贺对自己的保护与偏爱而欣喜,而不是在这叽叽歪歪个没停。 他应该对这些视而不见,好好呆在西川贺为自己划分的安全线内等对方回家。 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去找他,确认对方的安全。 对方比自己懂得大全,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 对方是不会死的。 他是万千智慧汇集而成的珍品。 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人。 自己是在不自量力。 是在杞人忧天。 是在多管闲事。 但自己控制不住。 爱也一样。 所以他去找西川贺了。 一次又一次。 琴酒坐在床边,用双眼将爱人的面庞描摹。 他单手撑着,将身体探了过去。 ——然后堵住对方所有呼之欲出的谎言。 炽热的呼吸间,他捧住西川贺的脸。 “我不是在担心你。” 他有些难受地说:“我是在爱你。” 所以能不能不要再把自己排除在外。 不要再对自己这么好。 不要再偏爱自己。 不要再露出那样寂寞的笑。 “西川贺……” 男人一下一下地亲着年轻人的唇瓣,灼热的呼吸喷打在彼此的脸颊。 温度在上升。 被毯的摩擦给**带来别样的触感,琴酒单膝别在西川贺**。 他举起西川贺的手,墨绿色的眼睛仍然清明。 他知道对方也是这样。 自发顶到额头,再到鼻尖和颈侧。 吻接二连三地降落。 他咬了一下西川贺的下巴。 对方方才紊乱的气息骤然一闭。 “怎么了?” 西川贺揽住琴酒的脖子,脸与脸相贴。 他面色潮红,那仿佛诅咒似的苍白褪去,颜色姣好仿若五月初杏。 仿佛是在疑惑琴酒动作的暂停,他侧脸看向琴酒。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点无辜。 琴酒用西川贺的手阻拦来自对方的视线。 “西川……” 他喃喃,用力咬住对方的喉结。 “不许再丢下我。” “我——” “西川。” “……” “……” 最终所有话都溶于叹息。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40-50 第41章 争吵是情侣间的必修课 爱人是一个难题,对于西川贺来说。 在给他范围后,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但琴酒的爱不属于任何范围。 他必须加倍认真,加倍努力地去学习,去模仿,不至于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指出自己的漏缺。 他总是说,“爱”,而对方却知道自己并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你爱我吗?” 抵死缠绵时琴酒总会掐着他的脖子问。 “我爱你。” 简单的一句却总是会引来沉默,然后就是刺痛的咬痕。 西川贺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好了。 可每当自己说出那个词时,不等琴酒看过来,自己就会抢先献上一个满怀愧疚的吻。 或许是自己太不知满足。 自己所求的太多,而不想反馈。 捧着心理学书本的年轻人想:自己或许天生不会爱人。 一昧索取,而不懂反馈。 这是不对的。 可怎么办呢? 西川贺有时午夜梦回,看着琴酒的侧脸,甚至会有点恨意。 为什么自己不能像琴酒爱自己一样去爱对方? 那样真挚又柔软的感情,在传达到自己这里的那刻仿佛就变了味。 他有点惶恐。 害怕琴酒会在这漫长的学习时间里弃自己而去。 不是任何人都会忍受得了这种付出而得不到回报的关系的。 这是西川贺向安室透他们问来的结果。 他向来肆意妄为,不顾别人感受,喜欢踩着别人底线窜来窜去,却在收获到那个答案的时候有些难受。 因为受不了自己,所以姐姐走了,因为受不了自己,所以组织里其他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 他知道自己任性,顽劣,颠三倒四而反复无常。 没人受得了自己。 他们都想要自己死。 可他却唯独想将真心捧出来给琴酒。 而偏偏是那个人不相信自己的真心。 可笑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心。 夜半,西川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吊灯。 那还是他跑了好几个家具城挑回来的。 琴酒在旁边收拾东西,西川贺方才又让他出差。 “赤井秀一现在不在美国,你去把那边的事物清一清。” 年轻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堪堪上升的温度再次回冷。 琴酒知道对方又要将自己排除在外了。 没人开灯,房间里一片漆黑。 偶尔有掠过的车灯擦亮吊灯的水晶片,却又在闪烁后归于平静。 斑斓的夜色倾洒在两人的脸上,而一人僵硬,一人笑意盈盈。 “我可以不去。” “你必须要去。” 强硬的语气,很少见。 然后就是长长的叹息。 “西川。” 琴酒说:“你能不能看着我,西川。” 他说:“不能一有事就把我赶出去。” “我是你的恋人,不是你的孩子。” “孩子?” 仿佛是被逗笑了,蒙在被子里的人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爬到床沿,将被子披在身上,绿色的眼睛在反光。 年轻人柔软,又轻快地笑了。 于是琴酒的心软下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打算搂住西川贺。 “不,黑泽。” 爱人的呢喃是冰冷的,不会让任何人反驳。 “在一切结束前我不会允许你再出现在日本。” “帮我去处理好美国那边的事吧,那边是安全的。” “别做任何让我不快的事。” “我会生气的。” 长久的沉默,久到西川贺以为琴酒生气了。 但他还是没松口,秉持着自己的想法,冷硬固执地仿如顽石。 在这样的沉默中,有人敲响门扉。 西川贺瞥了一眼,抽离出琴酒的怀抱,披着睡衣站起身。 客厅的茶几上有枪,他顺手拿了一把。 有飙车族的机车轰鸣声响起。 “谁啊。” 装出朦胧不清的声线,年轻人踢踢跶跶的脚步由远及近地响起。 门外人没出声。 下一秒,爆/炸声响起! 西川贺骤然锁上卧室的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告知琴酒,便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扑了下去! “嘘!” 琴酒将人按倒在地,他们的房子在装修时便考虑到了眼下这种情况,因此并不会因为一场爆炸而彻底爆发。 外面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再次引爆炸/药。 有尖叫声自外传来。 枪声响起,与子弹与墙壁碰撞,发出正耳欲聋的沉闷吼叫。 急促的脚步声好像踏在人的心上,敲打着嚎叫。 爆炸产生的余波将房间内的一切都震得歪七扭八,连带着他们选了很久的吊灯都坠落下来。 噼里啪啦的掉落声中,他们所熟悉的硝烟味弥漫开来,逐渐掩藏住先前所有柔软情绪。 “外面的门撑不了多久!” 西川贺骂了一声,翻身按住琴酒的嘴,脸难得冷了下来。 “听着,去基地给我调一批人出来,妈的!我要这些人永远留在这!” 未等琴酒应答,他便拍了一下身侧的墙壁,自弹出的抽屉内挑了两把枪。 “西川!听我说!” 琴酒死死按着西川贺的手腕,不让他出去送死。 “艹!你听完说!” 强行将人按住,琴酒难掩火气地怒吼:“你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们没那么快进来!跟我走!” 而怀里的人却挣脱了这个堪称强硬的拥抱,以一种堪称奇异的眼神看着琴酒。 那双眼睛充溢着平静与不解。 唯独没有怒火。 琴酒的手松下来。 “你说什么呢?” 西川贺没再去管琴酒的变化,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将一只枪递给琴酒。 年轻人用指尖蹭了蹭他对象的脸颊。 然后很温柔地说:“去基地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他们都想要我死……阿阵,可我偏偏要活着。” “然后杀/死他们。” 西川贺是一个怎样的人? 自私自利,满口谎言,骄傲自满而不合格的恋人。 他是漫天银河,是朝阳夕霞,是未来与过去。 是承载了一切的不可言说的爱与恨的集合。 火海在夜色里是那样的显眼。 爆炸一声接着一声。 不断有人在哀嚎。 琴酒近乎迷惘地看着那簇火光,最终打开了西川贺办公室的内间。 那是一个纯白的实验室。 里面满是西川贺。 有些营养壳已经空了,而有些还在沉睡。 “叮叮——” 自外向内走去,一座办公桌正对门口。 办公桌上是一个古朴的座机。 琴酒从未踏足此地。 他向来尊重西川贺的意向,并不会擅自动对方的东西,更不用说是这种仿制品。 但他知道这个座机。 西川贺这个月有好几次都没回家。 他说他在接电话。 一个命运打来的电话。 琴酒没有太过了解,他把这件事当做了笑谈。 毕竟西川贺也没有太重视。 年轻人喜欢扮演各种游戏,他只当是西川贺的一时兴起。 可现在电话响了。 于是琴酒上前。 “你好。” 电话那端的人很有礼貌。 “……西川。” 是西川贺。 真正的西川贺。 那个已经与组织脱离了关系的人。 那个死人。 那个第一次让自己看清自己不配站在西川身边与他共担风雨的人。 “啊,是你。” 那端的人似乎有些惊讶,“他告诉你了吗?我还以为他不会告诉你的。” “我……” “这样也好,毕竟今天要说的是关于你的未来。” 那人的嗓音沙哑,毕竟岁数在那,再也轻快不起来。 他说:“我本来还担心他会接受不了你的结局,选择不听的,不过现在看来,他把选择权交给你了是吗?” “说吧。” “好,琴酒,你,很快就要死了。” “为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一场常见的风寒?或许只是一次小小的背叛,我远没有那样清楚未来的事,不过也是转述。” “你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我是‘组织的BOSS’吧。” “你不是。” 琴酒反驳,“西川才是。”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一下,随即低低地笑起来。 伦敦今天下着雨,而他恰好也有点感冒。 于是密斯卡岱吸了一下鼻子,“是,但有人不承认。别忙着反驳,听我说,前段日子,我得知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那就是我们都生活在一本漫画里。” “这个想法是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而我在拜托他帮忙调查后也确认这件事是真的。” “他说是一通电话。” “对,是我打给他打。在此之前我一直遵守约定并没有再在组织露过面。” “……” “他怎么说的?是神迹?还是预知?总之是很轻快地笑谈对吧?” 琴酒沉默着。 “不对,都不对,那就是明确的未来。” “为什么?” “因为麻生成实死了。” “那个医生?” “对,无缘无故的大火席卷了他的身躯,将他带离了这个世界。你真应该看看,那简直不比地狱好到哪去。” 琴酒说:“这不能代表什么,他或许是因为接受不了而自焚。” “还有很多,我们都应证过了。” “……” “很遗憾,在世界这本书里,我们是必死的反派。” “……”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 “今晚的袭击也没告诉你?” “……” “琴酒,你真可悲。” 远在伦敦的人站在玻璃墙后,接着电话自上而下地俯视街道上的行人。 挥之不去的阴影描摹着这个世界,而自己已经快承受不下去了。 要不是西川贺说他会替代自己,承受一切,男人想,自己应该早就自/杀了。 他不适合做一个掌权人。 幸好还有一个弟弟可以帮自己。 幸好有人可以与自己分享一切。 今天这场袭击是西川贺与自己一通策划的。 地址也是他向其他几个密斯卡岱泄露,就连武器也是西川贺在向自己确认后放进海关的。 今天晚上只有琴酒一无所知。 他被拦截在了西川贺为他划的安全线内,不再有任何动作。 第42章 危机凸显但小情侣总有解决方法…… 时间来到西川贺接到电话的第一天。 他自西欧的航班下来,熬了一个大夜将手上的工作全部完成。 在没接到那通电话前,他还在满心欢喜地等琴酒回来一起回家。 可是电话打通了。 于是他那天没回家。 接下来几天也没回家。 而在回家后,他就搬到了毛利事务所附近。 琴酒想,是自己的失职。 自己应该再去关注一点西川贺的。 而不是一直都在原地等待。 他不应该听西川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应该在对方每一次地要求下离去。 不应该爱他,不应该纵容他,不应该恨他。 自己是最没资格对西川谈及爱恨的人。 又有爆炸响起。 琴酒坐在纯白实验室办公桌后,盯着电话没出声。 脚步声传来。 很轻快的。 是西川贺。 他在家里的那具躯体不是他自己,琴酒想,自己又被骗过去了。 “都知道了?” 那人还是欢快的,不带一丝阴沉。 仿佛欺骗了别人的不是自己。 “你……” “我错了。” 西川贺低下头,乖巧地认错,“我知道今天晚上让你担心了,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向来是打圆场的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将那几个侦探和女孩们骗得团团转。 琴酒低下眼睫,没说话。 西川贺瞥着琴酒的脸色,又凑上来亲对方的嘴角。 “原谅我吧,我也是实在没法面对你的未来。” 所以就让我自己来听未来,让我知难而退,远去美国? “西川。” 琴酒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掐住西川贺的脸颊,使劲拧。 “哎!撒手!要破相了!” 西川贺顺势坐在琴酒腿上,用力拍对方的腿。 然后顺势摸了一把。 琴酒停下动作,盯着西川贺没说话。 他长得本凶,此时眉向下一撇,更是凶气毕露。 “笑笑,别压着个脸。” 西川贺用手给琴酒嘴角撑起来,满意地看对方那扭曲的表情。 年轻人珍视地捧着恋人的脸庞,额头相抵。 “我不想你出事。” 他的声音很低,很温和,带着劝阻的意味。 “去美国吧,好不好?将这边交给我,我不会出事的。” “那边我都打理好了,就等你过去了。” 年轻人珍视地捧着恋人的脸庞,额头相抵。 “我不想你出事。” 他的声音很低,很温和,带着劝阻的意味。 “去美国吧,好不好?将这边交给我,我不会出事的。” “那边我都打理好了,就等你过去了。” 琴酒将脸埋进西川贺肩头,声音闷闷地自衣衫中传来,“不。” 西川贺抚摸对方头顶的动作停顿一瞬。 他笑容有点僵硬,“为什么?” 一瞬间西川贺的表情有点扭曲。 笑容像是纸糊的一样开始融化,最终变为僵硬。 “你也听到了,这次的事很危险。” 西川贺拎住琴酒的长发,有些沉郁地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你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质疑,探查?” 那张脸上不再笑意盈盈,森冷而神经质的色彩填充了这张面孔的每一寸。 暴虐的底色浮现上来。 他在不安。 琴酒突然想。 所以作为恋人的自己能做点什么呢? 呼吸逐渐急促,情绪也开始失控。 “是我引诱你吗? 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唔!” 剩下的话语被琴酒突然凑上来的吻逼回腹中,连带着不安的怒火。 “不对。” 他的恋人一点一点地,细密地吻着他的嘴角。 呼吸喷打在彼此的鼻尖,而两双绿色眼眸中的情绪却在此刻颠倒。 琴酒说,“错了。” 所以他来代替西川贺来吻自己。 于是那双眼睛不再颤抖,而是带着点了然的笑。 琴酒顺势揽住西川贺的腰,一边轻咬对方的唇瓣一边说:“我不会走的。” 他说:“我会陪你。” “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别想再把我骗走。” 他按住西川贺的后颈,不让对方有回避的可能。 “我会一直陪着你。” “……” “让我留下。” “……” “让我爱你。” “……够了。” “我……” “够了!” 怀里的人骤然站起,眉目间带着冷意。 西川贺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扬起笑容,他松开一直揪着的琴酒的长发,举起双手,“你可以先出去了。” “我……” “出去。” 是椅子推拉的声音。 脚步声渐远。 仿佛是突然泄了力,西川贺向后一靠,单手支撑在桌面。 他自抽屉里拿出烟,却怎么都找不到打火机。 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太差劲了。 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根本……就没学会爱人。 却还在一昧索取别人的爱。 真是太差劲了。 西川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按道理来说,琴酒已经原谅自己了。 他们大可以将今晚这一夜揭过,然后手牵手回家。 自己就是太贪婪,不懂满足。 一次又一次,哪怕再好脾气大人恐怕都不会这样惯着自己。 西川低头,拨打电话。 “……都说清楚了?” 电话那头大人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西川贺的回拨,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接听了。 “嗯。” 西川贺的嗓音有些哑,带着点鼻音。 “你应该把琴酒留在身边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否能骗过这一切,琴酒是一定会死的,我告诉了你这么多次,不是让你把这句话当做玩笑。” “你应该拿他顶刀,舍弃他,背叛他,然后回到我身边,我们一起再重整组织。” “而不是告诉他真相。” “西川,你选错了。” “你不应该选一个死人,他和我们不一样——” “和你一样。” 滴滴答答,时针在跳动。 在一片寂静中,西川贺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他,都一样。” “我可是——” “你可是板上钉钉的反派!” 西川贺骤然拔高声音,“要是按照你所说,你才是最逃不掉的那个人。”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依据西川贺对他的了解,那家伙应当气得快站不稳了。 ——毕竟比自己年长了那么多。 “你不要忘了,是谁将你扶上这个位置的!” “多谢提醒,不过我最近又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密斯卡岱之间的基因病似乎是‘我’设置的?” 年轻人笑起来,笑声愉快又放肆。 “你,西川贺,你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别忘了,是你要和我做交易的,是你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是你告诉我我可以成为你的。” “现在反悔了?是不是?” “你!” “够了。” 西川贺叹了口气,语气亲昵道:“今天先聊到这吧,哥哥。” 他着重将语气放在最后两个字,果不其然在电话中听到那边玻璃落地的声音。 西川贺弹了弹话筒,“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探讨这件事。” “再见,哥哥,祝你今日快乐。” 电话挂断,西川贺吸了一口气。 有人敲响门扉。 “进。” 他还未扬起嘴角,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西川贺下意识抓住桌角,回避了那人看过来的视线。 熟悉的声音,是方才夺门而出的琴酒。 他举了举手上的餐盘,见西川贺放下举在耳侧点手,向自己点了点头,这才上前。 “都忙完了?” 男人将餐盘放到办公桌上,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 就好像方才与自己赌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不生气?” 年轻人停顿一下,扬起嘴角,笑眯眯仰着头问。 “什么?” “比如方才那些话,是真心的吧?想说很久了?” 西川贺用手指在琴酒胸膛画圈,暧昧在他们中间蔓延。 琴酒捉住他的手指,语气有点淡。 “生气。” 西川贺噎了一下。 琴酒瞥了这人一眼,没好气地嗤了声。 这些年他们不是没吵过架,但眼前这人总是死活不改。 久而久之,连争吵都变得流程化。 生气——离开——消气——再回到对方身边——接吻。 琴酒挑了挑眉, “如果你能知错就改的话,我可以不生气。” “很可惜,我改不了。” 西川贺很快就否决了,并对他方才大吵一架的爱人摇头,带着点得意,他眨了眨眼睛。 “就算我不改你也会照样爱我——别忙着否认,我知道,你根本就放不下我。” 年轻人狡黠地笑,眼睛亮晶晶的,衬在朝霞里格外好看。 “就算我骗了你一次又一次,你还是会不忍心离开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爱我——你已经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 “哪怕吵架也好,打闹也罢,你总会回到我身边的。” 骄傲得宛如一只小猫,西川贺仰起头,双手叉腰。 “嗯……或许我该说你很了解我。” 远方已经有鸟鸣,婉转又动听。 而琴酒低头,带着点笑意看西川贺。 “所以,吵也吵过了,我的答案你也清楚了,现在作出结尾。” 西川贺跟宣判似的,升出食指,怼着琴酒的脸。 “反方琴酒,是否接受正方的提议,前往美国?” 琴酒推开他的手指,“不。” “那好吧。” 西川贺收回手指,带着点遗憾,“我本来还打算把你背地里运到伦敦帮我看着那个家伙呢。” 琴酒皱眉,“他怎么了?” “不对劲——你难道还没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我哥,或者说,那家伙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创伤了一样,跟之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那个医生。” “根本就没死,给他带过去的就是一个叛徒,哦对了,是一个搞自焚邪教的。” “……西川。” “干嘛?” 西川贺笑,又是那种假装乖巧的,甜腻腻的笑,笑得人脑仁疼。 琴酒推开年轻人的脸,不让对方凑上来。 “下次有话直接说。” “嗳——可是我们很久都没吵架了哎!我听别人说要是情侣太久不吵架感情会淡的~” “谁说的?” “好像是波本?” “……好,我知道了。” “什么?” “没什么。” 琴酒叹了一口气,将餐盘推过去,“先吃饭。” 第43章 雪莉也是一个打工人 西川贺压根就没把琴酒的反抗放心上,他还没等吃完饭,抬头就给琴酒安插了个出差任务。 琴酒:“我不去。” 那边人还没说出什么甜言蜜语,便被琴酒给抵了回去,“你前两年已经跟我在拉斯维加斯领过证了。” 他提醒西川贺,“我这算在维护自己的财产安全。” “……” 西川贺哈他,反倒是被对方一根手指给戳回去。 “想都别想。” 琴酒说:“我跟定你了。” “所以……?” “所以。” “这就是你带着他过来的原因吗?” 江户川柯南指着黑色高级轿车旁面无表情的银发男人,有些崩溃。 临近帝丹校园庆,他本想商量着和西川贺探讨一下要如何躲过毛利兰的怀疑,却反被拉走欣赏西川贺与他对象的狗粮。 “嗳——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西川贺义正言辞,拉开咖啡厅的大门。 “进来,都进来,特别是你,” 他瞥了眼琴酒,嗤了一声,“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的吗?来啊。” 琴酒:…… 男人摆摆手,拉开车门,示意他不进去。 午后的阳光很好,由于安室透与诸伏景光的加入,这家咖啡厅的客流量很是可观。 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往自己这边看来,不太适应的琴酒升起车窗。 他倒是没管那家伙的态度,那人掌控欲高到离谱,再加上自己基本上都不会违反对方的要求,所以难得的叛逆倒是让西川贺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且…… 琴酒怀疑西川贺其实是装的。 那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要不是为了“好玩”,不应当与自己摆这么长时间的谱。 像是察觉到了琴酒的视线,年轻人本是依照故惯例地弯了弯眼睛,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重重地哼了声。 站在一边的江户川柯南:发什么神经? 西川贺倒没管男孩不解的眼神,提溜着对方的衣领就要往咖啡厅里走,并不出意外地与里面端坐着的短发女孩打了个照面。 “你好呀~” 西川贺笑眯眯地摆手。 他看见灰原哀不着不着痕迹地磨了磨牙。 密斯卡岱喜欢播撒自己的躯壳在外面乱晃这件事在组织并不是个秘密,更何况灰原哀在组织时也曾多次协助密斯卡岱整改他那些躯壳的功能,在面对西川贺时也就少了点震惊。 ——不过倒是多了许多与甲方相见的死感。 至少西川贺是这么感觉的。 西川贺(笑眯眯):“小妹妹怎么称呼啊~” 灰原哀(面无表情):“灰原哀。” 西川贺:“哦~真是个好名字。” 灰原哀:“呵呵,还好吧。” 西川贺:“灰原小妹妹多大了?” 灰原哀:“100。” 西川贺:“呵呵呵,哀酱真是特别呢。” 灰原哀:“还好吧。” 西川贺:“你怎么和我家柯南认识的?” 灰原哀:“捡的。” 西川贺(眼睛亮起来):“是垃圾桶吗?” 灰原哀:“是垃圾站。” 女孩意有所指,“那家垃圾站还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代理站长。” 然后两个老油条就开始笑,笑声又假又僵硬,满是甲乙方相见的虚情假意。 江户川柯南:???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不是我带你们来的吗?为什么你们会这么熟悉? 西川贺没管满脸疑问的男孩,他盯着一脸摆烂的灰原哀,满脸笑容。 “哀酱要吃点什么吗?这家店的餐食很出名呢!” 他又神神秘秘地歪过头,用手贴脸,眼睛弯成月牙状,要是琴酒在这保准会把这人给拎回身边,不让对方犯颠症。 可惜琴酒不在。 而且就算在也无法阻止西川贺的发颠。 灰原哀直觉不好。 她很警觉地抬起头。 从方才开始这具密斯卡岱的躯壳就在发神经,她出于习惯,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心上。 毕竟在那个神经病手下打工那么多年,该说不说,她对于密斯卡岱这个人的颠性已经摸脸个透彻。 也不是说这人不好…… 就是颠。 而且还是自己的甲方。 自己和姐姐是在密斯卡岱的关照下这才在组织生活了这么多年,说灰原哀不感激密斯卡岱是不可能的。 尤其在接手组织“密斯卡岱”项目后,她更是对密斯卡岱产生了难言的情绪。 她知道那是自己父母之前经营的项目,也知道密斯卡岱是那个实验里出来的人。 说实话,在第一次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灰原哀想过逃跑。 想带着姐姐离开组织。 她是在组织长大的。 也见过其他密斯卡岱。 她但她并不曾了解过这样血腥的曾经。 那样……痛苦又难言的序语,都在她的过去书写完成,而亲历一切的人却护着自己与姐姐,一次次地微笑。 宫野志保疑心他是为了报复自己与姐姐。 她一边怀疑着,一边畏畏缩缩地试图靠密斯卡岱再近点,看着那人灿烂的笑脸,虽然明知道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会发自内心地开心。 其实这些年她其实呆在姐姐身边的时间还没有呆在密斯卡岱与琴酒身边的多。 衣食住行,学习,研究,都是密斯卡岱一手安排。 他就像自己的长兄,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与姐姐。 可是为什么呢? 宫野志保问过姐姐。 宫野明美也被照顾得很好,作为宫野志保唯一的家人,也是在幼时就认识密斯卡岱的人,她很依赖密斯卡岱。 那几场大火并没有给这对姐妹心中留下太大伤害,在父母死后她们就被贝尔摩德扔给了琴酒,而琴酒就将密斯卡岱带给她们认识了。 那时密斯卡岱也没多大。 还不如说他和琴酒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琴酒很沉默,几乎不在她与姐姐的世界里出现。 可当实验室开始放风,被特需接触实验的宫野志保就会被琴酒带去见下班的密斯卡岱。 那个家伙笑嘻嘻的,与琴酒截然不同的绿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沾着朝露,承载晨曦的颤颤巍巍的嫩芽。 “唉呀!” 少年拍着手,“是一个好可爱的小妹妹!” 是了,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少年好看的眉眼弯弯,灿金的阳关下他的睫毛都是琥珀色,白得好像瓷器一样的肤色拢在白大褂下,尽管宫野志保早已见惯了实验室里的其他密斯卡岱,心却还是会为了少年灿烂的笑容跳漏一拍。 再后来密斯卡岱接手了她与姐姐的日常小到衣食住行,大至自己被送去美国进修,都是密斯卡岱一手操办。 那人会在她航班落地的第一刻就站在接机口,挥舞着双臂,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会为了自己优异的成绩,露出好看的笑容。 宫野志保有一个姐姐,她却从不觉得自己只有姐姐。 虽然密斯卡岱的躯壳到处都是,但她还是会在回国时分别给他和姐姐带上许多特产。 冷冰冰的天才少女看似不好接近,却意外地很珍视与密斯卡岱之间的联系。 她毕竟心软。 在正式加入组织实验组前宫野志保还是这样想的。 或许自己应该多一个长兄。 然后少女就在入职第一天被打了脸。 密斯卡岱:我想在躯壳里加狙击效果。 宫野志保:好。 密斯卡岱:我想把火箭炮加进去。 宫野志保:……好。 密斯卡岱(手舞足蹈):要加炸/药! 宫野志保:…… 密斯卡岱:还要怎么都弄不碎的! 宫野志保:……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待宫野明美在休息日找到宫野志保时,也不由得惊呼奇迹。 ——少女生生熬瘦了几十斤,本就瘦弱的身体包裹在白大褂下,联合着可怕的黑眼圈仿佛幽灵。 带着宫野明美来找雪莉的琴酒:…… 当天晚上早退回家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西川贺就被薅了起来,给他手下一干连轴转的研究员批假。 西川贺还振振有词,“我是在帮他们挖掘潜能。” 琴酒:“……你先给他们放假再挖掘。” 西川贺开始闹,游戏柄一扔,倒仰在沙发上嚎,“你不爱我了!” 丝毫没有作为组织大老板的矜持,年轻人叽里哇啦地闹够了,又挨挨蹭蹭地贴到琴酒身边,磨叽了半天喊饿。 “你真是……” 琴酒捏住西川贺的脸颊,成功看对方好不容易被自己养肉了点的嘴巴撅成鸭子状。 “英明神武!绝顶聪明!” 西川贺抢嘴,双手叉腰一脸骄傲,“很为我着迷吧?小样~” 他伸出手,在琴酒面前晃了晃,“就知道你被我迷住了。” 一片寂静。 直到西川贺不满地跳起来拽琴酒的绾成丸子的长发,琴酒这才笑出声。 “嗯。” 男人无奈地笑,“所以快给他们批假吧。” 他拉长声音,成年男人的声线又低又哑,带点纵欲后的诱惑。 琴酒低头吻了吻年轻人的鼻尖,“大老板。” 宫野志保不知道自己的第一任监护人付出了色相这才为自己在资本家的手下争取到了珍贵的假期。 在那之后,她只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 ——密斯卡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第44章 心绪难平但风波未定 王八蛋西川贺没有一点自觉。 他甚至还很为自己那难得一见的善心而感动,乃至扒拉着琴酒念叨了几天“自己是个大善人”这种话。 琴酒用手抵着对方的脑门,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小资本家从身上撕开。 “你去干什么?” 西川贺不满。 琴酒轻轻一瞥,“给你挣钱。” 于是西川贺哑火了。 在床上蹦哒了几下,这才闷闷不乐地溜达到琴酒身侧,把脸放在对方肩上,咬着耳朵嘟囔着要和琴酒一起去上班。 这人压根就没一点为人处世的自觉。 琴酒盯着咖啡店里的年轻人,嗤笑一声。 也不知到究竟是得寸进尺还是真的不谙世事。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年轻人扬起的笑容,琴酒敲了敲方向盘,心情很好地眯起眼。 只要西川贺乐意一直装下去,自己也会一直陪着演。 他们有大把时间,来陪伴彼此。 西川贺知道琴酒在看自己,年轻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衣衫勒出好看的腰线。 他还是笑眯眯的,让灰原哀看得一脸生无可恋。 灰原哀:我要吐了。 任何人在面对自己顶头上司的时候都不会有好脸色,更何况这个人不仅仅是上司,还算自己半个甲方。 常年遭受密斯卡岱压迫的打工人灰原哀面无表情。 她并不觉得江户川柯南能将真相掩藏,如果这人是密斯卡岱,那此时此刻也不过对方正在倾情上演的一出戏。 她应该对此视而不见,将这段时间当做一个梦,一段意外的休假期。 就像密斯卡岱将她和姐姐送出组织时所说的一样。 这就是一场大戏。 而被安插上舞台的自己好好演完自己的戏份就好了。 至于其他,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 女孩回避了江户川柯南疑惑的目光,她看向街边的越野。 琴酒在那边。 而姐姐也已经安全抵达美国。 自己只需要,一点点谎言,不含半点真心的,缓慢地编织,协助密斯卡岱完成独属于他的戏剧。 所以。 别怪我。 别怪他。 别怪这个世界。 别再跑出这个巨大的舞台。 别去探究。 浑浑噩噩地度过这完美的一生吧,侦探。 隔壁桌的谈笑声起,喧闹得仿佛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西川贺扫了一圈眼前的人,将话题轻轻放下,转向江户川柯南所希望的方向。 他笑着,一如既往,仿佛是一台最精密的仪器,走向了最好的道路。 出乎江户川柯南的意料,西川贺没有纠缠着去询问灰原哀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而是转过来与他探讨校园祭的事项。 “你想要我扮成你?” 年轻人也没说同不同意,只是沉吟着用食指叩击桌面。 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男孩的心上,很快就将他的那不值一提的,对于西川贺今天这么好说话的疑惑转移开来,随即演变为对校园祭的苦恼。 今天是阴天,午后的阳光不晒,却也阴郁得沉闷。 而年轻人的双眼却饱含笑意,盈盈的,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他向来知道如何讨人喜欢。 就是通常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江户川柯南心想:西川贺还是很好讲道理的。 男孩说:“对,小兰有点怀疑我了。”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 出乎意料,往往最喜欢赞同自己,与自己一起闹的西川贺问,“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不能顺水推舟地告诉她?” 灰原哀的目光也挪过来,她倒是不对这对小情侣之间的问题感兴趣,不过事关自己未来的剧情,还是要关注一下的。 “我……” 男孩的脸红起来,但没过多久,那阵红潮便被压下,转而化为一种压抑。 他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恶劣。 他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西川贺不能知道那个组织的真相,而灰原哀更是不想与组织再扯上关系。 他不能说,因为危险,因为他想独自查明那些晦暗不明的事件,因为他是救世主,所以他想去牺牲,想去承担。 有时午夜梦回,他看着毛利兰,都会想,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又会怎样呢? 工藤新一会淡出毛利兰的视线,而自己也说不定会在哪天死在某个角落,然后被父母带离这个城市。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危险的。 是的,经过灰原哀与赤井秀一的告知,江户川柯南已经很清楚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何等庞然大物。 那是一具盘踞暗处多年的恶龙,而他这个半吊子的勇者连怎么去到龙窟的道路还没找到。 他与灰原哀不一样,他想变回来。 他想保护西川贺的生活,想做一个英雄。 所以江户川柯南不能告诉毛利兰真相。 他不想让毛利兰再牵扯进去。 江户川柯南有想过自毛利家搬出来,不再给这对父女添麻烦。 可他做不到。 一想到如果他死在了与那个组织的对抗中,而毛利兰会遗忘他,然后踏上新生活,江户川柯南的内心就有什么东西在灼烧。 他做不到。 他终究不是无欲无求的神明。 所以他留下了,为了自己的私心。 伟大又伟大得不彻底,爱又爱得不纯粹。 江户川柯南甚至想向西川贺取经,问问对方是如何向自己的对象坦白自己身处险境这件事的。 少年苦恼地想,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成熟之处吧。 因为是一个成熟的人,所以会坦然地面对生活给出的重击。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冠于“成熟大人”这个名词的西川贺还在眯着眼神游,连眼睛都暗淡下去。 他有点困了。 在数到第一百零一时,一直沉默着的男孩终于出声。 江户川柯南说,“帮我个忙。” “什么?” 西川贺打了个哈欠,他确实对于这幕剧情有些厌倦了,迫不及待想走下一幕。 “……帮我掩饰一下,我不能让小兰知道我变小的事。” 这是隐瞒,也是保护。 他不能将毛利兰拉下水。 更不能因此让毛利兰受伤。 他喜欢对方,就更不能带给对方痛苦。 所以哪怕撒谎,哪怕用欺骗去堆砌城墙,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心上人涉及任何风险。 西川贺问,“那你可以离开她身边。离得远远的,然后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恶意,这是他很难得一见的情绪。 不知是男孩让他想起了什么,西川贺俊秀的面容沉下来,带着惊人的压迫与阴沉感。 灰原哀不着痕迹地朝江户川柯南那端挪去。 她懒得掺合进这些情情爱爱里。 “我……” 男孩有些语塞,带着委屈。 本就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变成这样,说甘心是不可能的。 他想报复那个将他变成这样的人,想清除所有暗处,想干干净净地与心上人在一起。 什么都想。 但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现实不是话剧。 他也不是男主角。 更何况那个密斯卡岱……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于是苦笑一声,江户川柯南仰头,“要是这样就好了。” 保护力身边所有人,然后为自己的理想所献身。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酷的道路。 可自己终究不是救世主。 自己是有私心的。 喜欢什么人,偏心什么人……他做不到完全的舍弃。 他想呆在毛利兰身边。 温热的手掌罩住了头顶,男孩有些惊诧地抬头。 只见年轻人起身,带着点微不可见顶无奈。 “那好吧。” 西川贺笑着揉了揉江户川柯南的头顶,第一次如此好说话。 他说:“如你所愿。” “我会帮你在小兰面前打掩饰。” “作为交换,你要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告诉我。” 他抽了抽鼻子,像是在苦恼,“也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想离开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以,别再哭丧个脸了大侦探,” “我会帮你的,你可是世界的中心啊。” 第45章 旁观者同时也是吃狗粮的人 “你做了什么?” “一个交易。” 在很久之后,江户川柯南这才惊觉,那天与自己谈话的或许不是西川贺,而是密斯卡岱。 可他再也无法去求证,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忆,揣测。 “你在想什么?” 江户川柯南问。 女孩看着年轻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带着点探究,扭头看江户川柯南。 她很冷静,不带一丝感情地问:“你觉得他是西川贺吗?” “什么?” “不,没什么。” 灰原哀很快收回视线,他们方才制定好了计划,在此之外,江户川柯南还联系了远在大阪的服部平次,以来转移毛利兰的视线。 “真的没有能将我变回来的方法吗?” 江户川柯南皱眉,不知为何他内心总有一种不安感。 那种影影绰绰的不详,像是乌云,自他与灰原哀的相见就笼在心间。 女孩蓝绿色的眼睛很冷,像是利刃,总能轻易划破那些粉饰太平的表壳。 街边的电话厅内突然响起刺耳铃声。 拦下好奇心过剩的江户川柯南,灰原哀看着那电话响了又响。 有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含笑的一张美人面。 是去而复返的西川贺。 他像是被热得脸色潮红,但灰原哀疑心他是方才与琴酒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脸上的坨红还没降,说话倒是大气都不喘。 “怎么了?还不回去?” 女孩嗤笑一声,盯着驾驶位的白毛要死不活地反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哦。” 年轻人摇头晃脑,“这不是来提醒你们吗。” 他笑,“做事小心点,不要做不该做的,” “不然我也没法在小兰面前保下你啦~”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挂档,抬手刹。 琴酒的短发遮住了西川贺看他的视线。 但这可难不倒伟大的组织老大。 他把座位往后调,一直到仰倒的角度这才舒舒服服地单手支着下巴盯着琴酒笑。 “我都听到了。” 琴酒提醒西川贺,“坐好了。” 西川贺左耳进右耳出,闭着眼点头,“嗯嗯,你都听到了——那是当然,监听器本就是我带到那里面的。” “宫野……” “她们与赤井秀一家有关系,别说这个了,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年轻人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因为气温回升的缘故,他今天只穿了件桔红色丝质的阔袖衬衫,腰际处用黑色丝带一勒,衬出好看又纤细的腰线。 西川贺故意将衬衫的领口解开,又拎起充做腰带的丝巾。 阳光下他起伏有致的肌肉线条自解开的领口蔓延进白色长裤内,冷色调的肤色与要掉不掉的红色的衬衫相映,倒是异常诱人。 琴酒瞥了一眼,便见那人身上已经暗沉了的吻痕自脖颈处一直蔓延进胸口的衣衫内。 “~” 西川贺吹了个口哨,“好看吗?” “……” “还想看吗?” “……” “不说话?好吧,看来是不想——” “西川。” 琴酒的声音像是在忍耐,隐约间西川贺仿佛听见了磨牙声。 于是西川贺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衣衫被风吹起都没在意。 他一边拍琴酒放在手刹上的手一边笑,“你真可爱。” “……西川贺。” 冷冷的声音自耳侧传来,“你等着。” “别等着了。” 年轻人瞄红绿灯,换了个姿势向琴酒抛媚眼,“我这车贴了防窥膜。” “所以呢?” 贝尔摩德搅拌着她身前的咖啡,兴致勃勃地问,“然后你们……” “我们回来了。” 琴酒将醒好的红酒放在她面前,语气又冷又硬。 贝尔摩德不信,带着探究的眼神瞄一脸春色的西川贺。 年轻人笑眯眯不说话,但颈边暗红色的印迹怎么看怎么刺眼。 她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没打败自己内心那点对黄色的好奇。 “你们肯定做了点什么。” 贝尔摩德不再去看琴酒,转而盯着西川贺。 她倒是与年轻人臭味相投,也不知是色相迷心还是吃喝玩乐的思想凑到了一起,聊起天来不带半点遮掩。 “做了?” “没。” “切!” “你切什么切?” 西川贺好似很惊奇,他拿过醒酒器,没管一旁皱着眉擦枪的琴酒,继续与他的酒肉朋友聊天。 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在第一步就被“密斯卡岱”的电话给打断了。 那人跟疯了一样,嘶吼着。 西川贺怀疑对方是延迟多年终于犯病了。 在怒气冲冲的质疑中,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这位号称能看见未来的长兄在街上看见了宫野明美。 本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本就精神不稳定的那人来说,这可就炸了锅了。 仿佛是颠倒了那人所有的认知,一直到他们回到组织的方才,这才挂断了西川贺的电话。 “问题是,宫野明美在美国。” 西川贺盯着琴酒,若有所思,“而我放在他身边的躯壳也确实没看见他出门或是与什么人接触。” “他就是好端端的,坐在他家里的沙发上,突然开始发疯。” “然后疯完又坐了回去,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他那要命的相亲节目。” “你怀疑他有癔症?” 贝尔摩德问,“需要我帮你找一个精神科的医生吗?” “不,恐怕不是癔症这么简单的事。” 西川贺垂下眼睫,昏黄的灯光照不到他脸的另一边,倒是意外的有氛围感。 属于古典乐的曲调自幽暗处传来,楼上有走动与玩闹声。 ——那是其他代号的休闲室。 像是有人在打台球,球体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明亮。 然后就是一阵开怀的笑声。 西川贺摸出手机看监控,一挑眉,是下了班的安室透与诸伏景光。 两人站在台球桌旁,眉眼间满是轻松的笑意。 基安蒂在和基尔聊天,而科伦则缩在沙发的一角擦枪。 调酒师不时与安室透搭话,将桌面上的军刀用做餐具,演绎了一杯又一杯绝活。 尽管西川贺很不想承认,但现在组织的气氛可以称得上轻松。 他已经将大部分黑产转移,而留在日本也不过是因为组织的根基在这。 可现在日本不安全了。 如果他的兄长不是在犯癔症,那他说的就是真的。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犯罪天堂。 而一个合格的资本家不会允许自己的产业浸泡在这样一汤混水中。 他可以允许自己身处险境,但那是出于有趣,但他不能让自己的资产出事。 特别是琴酒这个珍宝。 既然琴酒不愿意离开他身边,那他只好离开这座舞台。 但愿其他地方不会被波及到。 思考着以后去向的西川贺单手托腮,皱起眉。 他问贝尔摩德,“你说,我们要是搬个家怎样?” “搬去哪?” 贝尔摩德倒是没反驳,倒不如说她对此很是赞成。 因为西川贺这几年都窝在日本,导致她必须在美国日本间来回跑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要是西川贺搬到美国她还能带着这小子到处乱晃。 “不对,你要搬也不是现在。” 贝尔摩德很快回过神,“动物园那群疯子还在欧洲。” “是,所以现在还不是一个好时机……看来得再往后延延。” “要去美国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在那。” “搞笑哦啊。” 西川贺推开贝尔摩德不知何时凑上来的手,一脸讽意,“为了你,去美国?” 他伸出食指,绕了个圈,“想都别想。” 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琴酒也发出一声嗤笑。 楼上像是有谁讲了个笑话,一时脚步声与笑声响起。 热闹又虚无,浅淡的花香袭来,熏染得此刻仿如一个轻盈的梦。 楼上的人们还在闹,而楼下却意外地沉闷。 西川贺抬头,脸上还带着笑。 安详又平静,像是台风来前的诡异。 于是贝尔摩德就从那难看的笑容中知道了他和琴酒吵架了。 西川贺公寓遭袭的事在组织并不是一个秘密,甚至她还帮西川贺瞒过了琴酒。 她不知道年轻人为何不愿告诉琴酒他的顾虑。 在贝尔摩德看来,这些都不过情侣间说不出口的爱与亏欠。 明明这么爱,不愿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情愿将他离自己远远的,哪怕再也看不见,也要让对方完完全全地排除在事件外。 却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真的爱对方。 哪怕笑着,闹着,祈求,欺骗,执拗到扭曲,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在意。 可明明对方也在期待回应。 而西川贺却一直躲在自己的小窝,不出现。 “……” 女人低头,持着自己的酒杯,轻轻摇晃。 红酒在透明的杯壁内来回晃动,折射出的昏黄灯光宛若碎星。 像是人的心绪,不宁又安静。 难得的,她没开口嘲讽那年轻人。 或许是年纪大了。 贝尔摩德有些惆怅地想,自己也开始多愁善感,见不得小情侣闹变扭。 吵架这件事在西川贺与琴酒之间并不少见。 他们经常吵。 在更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因为吵架而不回家,然后缩在办公室直到她去敲响门扉。 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剑拔弩张到没人愿意踏进他两的办公室。 她这样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一个人,都懒得掺合进去。 他们的每一步,都是她注视着的。 从暗恋,到交往,再到后来某一天,突然告诉她他们的领证。 她总是希望他们能过得好。 就像西川贺对她的祝福一样。 在纽约的楼顶,年轻人拽住了贝尔摩德的手,将她拉回了人间。 那时西川贺是怎么说的? “我希望你过得好。” 所以贝尔摩德也希望他们能过得好。 第46章 小情侣就是最好的存在! 贝尔摩德曾问过, “你为什么不说呢?不告诉他你喜欢他,然后大大方方的给对方一个拥抱?” 她站在天台上,背靠栏杆,扭头看身侧的年轻人。 烟草燃烧的气味被风拂起,浓烈得恰到好处。 年轻人的长风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乌鸦新生的双翼,而其中包裹着的身躯却挺拔高挑。 夜色泛出迷人的虹紫色,有迁徙的鸟类发出长鸣。 灯火自远处一盏盏地燃起,然后将夜色修改。 星星却暗淡得令人心疼。 方才将贝尔摩德拉回来的人却只是自顾自的抽烟,没了一如既往的笑容,眉目间的郁色便沉沉地压下来。 那双绿眼睛倒是与自己如出一辙。 忽视了不远处也是一脸阴沉的琴酒,贝尔摩德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一手拎着自己易容的面具,一手伸到西川贺面前,“借个火。” 西川贺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想提起一个笑,却终究还是按下了嘴角。 有轮渡的汽笛声远远传来。 贝尔摩德听见她工藤有希子带来的两个孩子的谈笑声。 女孩在笑,而男孩却宠溺地揉乱了对方的长发。 心像是漏跳一拍,不知为何贝尔摩德静静站着,直到那两道身影远去。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女人将手伸进西川贺长风衣的口袋里,将对方与琴酒同款的打火机掏出。 她倒是也没吃对方冷脸的亏,连带着烟盒一起拿了出来。 “谢了。” 贝尔摩德垂眸,叼着烟,将手上的面具点燃。 塑料燃烧时散发出浓烈的气味,而女人却将其举起,然后点燃自己嘴里的烟。 像是在叹慰,贝尔摩德长长吸了一口气。 风席卷了焚烧而产生的细屑烟尘,与烟草味卷在一起,然后再慢慢远去。 沉默了许久,女人终于出声。 她的烟烧到了头,而西川贺的那支却连一半都还没烧完。 于是贝尔摩德出手,将那支烟自西川贺手中夺走,然后走到琴酒身边,塞到了对方嘴里。 没待两人作出什么举动,她又走上了天台的高处。 风将她的金色长发吹拂,绿色的眼睛却在熠熠生辉。 方才挂在墙壁上,被西川贺强拉上来而剐蹭的伤口还在刺痛,她的长发也落满灰尘。 尽管她还穿着宽大又空旷的破旧夹克,既没有珠宝也没有相对的灯光,但那一刻她却好像登上了梦寐以求的领奖台。 女人骄傲地抬起头,举起双臂,任由晚间微凉的寒气将自己包围。 她骄傲地好像女王。 而此时此刻西川贺与琴酒就是她不省心的两个继承人。 贝尔摩德仗着台阶,蹲下身看让人心烦的年轻人们。 她抬眉,满脸不屑。 “说吧,又怎么了?” “所以,这次又怎么了?” 仗着琴酒被喊走处理公务,贝尔摩德趴在桌面上,瞟西川贺。 “没什么啊。” 年轻人耸肩,一脸淡定。 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贝尔摩德总是能准确分辨出他与琴酒之间的状态,并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西川贺嘴硬,“他已经原谅我了。” “原谅你的第九百九十九次吧。” 贝尔摩德呵呵笑,“要真按你说的,你现在就不是在这和我聊天了,而是躺在你那辆车里和他抵死缠绵。” 她用手肘撞年轻人,“别装了,笑得这么扭曲,我也没教过你这么差劲的演技吧?” 于是西川贺就叹气,“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纠结呆不呆在我身边这个问题呢?” 他半假半真地笑,“我既然有这么多个,随随便便分一个放在他身边,不也算是陪我了吗?” 一瞬间贝尔摩德都想放弃与西川贺的谈话。 她在内心告诫自己,这是一个神经病,她不要和神经病过多计较。 “这能一样吗?” 女人耐着性子,试图将西川贺那堪称奇葩的脑回路给掰扯回正道。 “你看,” 她拿过来三支酒杯,在其中两支中倒入红酒,又在另外一支中倒入酒柜里的琴酒。 “那是我存在这点。” 西川贺忍不住开口,却遭受了贝尔摩德一阵揉拧。 女人扯了年轻人柔软的脸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美甲在对方脸上留下红痕。 “你给我闭嘴,真是的,要不是为了你,谁愿意大晚上不去找小男模搁这调解情侣心结?” 像是没过完瘾,贝尔摩德意犹未尽地自年轻人的脸颊向下摸去。 没有一点暧昧,两个人坦荡得仿佛在医务室给对方缠绷带。 事实上贝尔摩德也的确扯到了西川贺的绷带。 看着年轻人略微下垂的嘴角,贝尔摩德就知道这家伙伤得不轻。 “啧,死给,疼死你算了。” 她甩了甩手,掏出纸巾擦手上染到的血,“我说你怎么不和他滚在一起呢。” 西川贺眯起眼笑,丝毫不在意对方方才对他做了什么。 “伤口都处理过了?” “当然。” “琴酒知道吗?” “你猜?”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我可不猜。” 她说:“但我知道你其实现在还没搞明白琴酒生气的原因吧?” 像是在疑惑,年轻人的视线转移到贝尔摩德的身上,那双与贝尔摩德相似的眼睛里盛满疑惑。 “他为要什么生气?他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原谅你个大头鬼。” “我头不大。” “……行,你头不大,我头大。” 沉默片刻,贝尔摩德叩响水晶高脚杯杯,有些无奈地问,“你觉得他原谅你了?” “不然呢?” 那人还挺得意,“毕竟我好看。” “……” “我这么漂亮,他当然舍不得生我的气。” “……” “要是生气了就代表他不爱我了,我从书上看到的,爱一个人就要包容对方的全部,包括缺点。” 西川贺言辞振振,“他如果不包容我,那就是不爱我了,如果他不爱我……” 楼上的笑声还在继续,脚步震起水晶杯里的酒液。 头顶的吊灯也在晃动,在这种不安分的气氛下,年轻人沉吟片刻,继而弯起双眼。 似乎是有点遗憾,他叹了口气,双手托腮,语调甜腻腻的佯装乖巧。 他像是一块含着致命毒药的蜜糖,时刻在引诱人将他吞食,然后反过来占据他人尸骸。 “如果他不再爱我……那我只好杀了他,然后将他的记忆拷贝下来……” 西川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摩挲着他与琴酒的情侣手机,重新点出监控软件。 于是贝尔摩德也不再出声。 悠扬的琴声中,属于琴酒的声音自楼上传来。 他在喊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确定后续行动的规划。 冷冷的,却又平稳有力。 很难想象像琴酒这样的人也会赌气。 但他也确实拿西川贺没办法。 没法说没法吵……认真谈到最后那人还会盯着你反问方才提到的名词是什么意思。 那人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思维,这件事琴酒是知道的。 站在一干组织成员边,瞄了眼一侧的监控,琴酒抬手点烟。 他在年少时曾一度为此沾沾自喜,认为西川贺的世界只能由自己铸造。 然而西川贺很快就翻手推翻了这个构思。 那人活力满满,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琴酒还记得他第一次带西川贺回家的场景。 因为下雪,年轻人罩在琴酒的黑色大衣下,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笑意与期待。 他们手拉着手,挨挨蹭蹭地趟过厚厚积雪,一起回家。 西川贺不怕生,路上遇了人便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弄得楼下赏雪的大爷大妈们谈心大起,至到太阳下山这才放过了他们,给了一堆蔬菜水果让他们带回家。 西川贺向来讨人喜欢。 琴酒是知道这一点的。 而他也从不吝啬于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珍宝。 毕竟他的太阳那样耀眼,那样明亮,任何一个人都会为此而倾倒。 男人单手拎着袋子,护着一步两台阶的西川贺,不让对方一不小心滚下去。 他打开了家门。 空旷的房间没有太多家具,单调又乏味。 像是他这个人一样。 站在客厅里的琴酒突然有点紧张,望着兴致勃勃,东摸西窜的年轻人,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房子装好再带对方回来。 放下塑料袋,站在玄关,琴酒拦住往里冲的年轻人,难得有些不安地低声问是否太过单调,要不要先去酒店对付段时间。 然后西川贺就笑了。 那种很乖的,很甜的笑。 他那时还没长那么高,整个人缩在琴酒宽大的大衣里就是小小一团,眉眼间还有点没散的稚气,一笑两颗虎牙就露了出来。 年轻人踮起脚,拉住琴酒的灰色羊绒围巾,在琴酒耳边落下一个吻。 “我很满意。” 年轻人搂住琴酒的脖子,咬着对方的耳朵轻声道,“要是你能再带给我一本有关装修的书就更好了。” 热气呼在颈间,冷白的肤色也激起一片潮红。 似乎是好奇,西川贺舔了一下琴酒泛红的脖颈。 “这是为什么?” 他感受到皮肤下不断跳动的动脉,用牙轻咬。 似乎是惊奇,又似乎是开心,他将头埋入琴酒的发间。 于是琴酒只好放下手上所有东西来托住年轻人。 然后他就听见,他的心上人问,“你为什么会脸红?” 第47章 纠结但又放不开手 为什么会脸红? 琴酒告诉了西川贺很多遍,是因为爱。 亲吻是因为爱,拥抱是因为爱,做/爱也是因为爱。 同样的,争吵,冷战也是因为爱。 于是密斯卡岱知道了琴酒一直在爱自己。 他开始将这个词放在嘴边,却从不曾对琴酒说过一句喜欢。 密斯卡岱看的书越来越多,而琴酒的内心却在逐渐失衡。 年轻人不再纠缠着琴酒问东问西,他有自己的生活,更是在邻居间颇有美名。 他像每一个正常人一样,年轻,英俊,嘴甜,热心。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琴酒却始终是站在影子里的那一个。 “生气吗?” 夜半,年轻人穿着睡衣,站在房门口。 他垂着眼,越过地上一摞摞还没来得及放上书架的书,与书桌前的琴酒对视。 他最近买了很多书,琴酒在思考要不要再装一个书架。 “什么?” 放下手里的量尺,挽着袖子的男人抬头问。 “……” 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年轻人眼中的笑意突然散开。 “没什么。” 密斯卡岱淡淡地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后来琴酒回想,这或许就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说是吵,其实也不然,应该是冷战才对。 年轻人突然开始早出晚归,终日埋在文书中不起身。 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看到自己时则立马转为疏离。 琴酒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只能等待。 琴酒也曾问过贝尔摩德,但电话那头的女人也不能给出答案。 “我不知道。” 贝尔摩德有些无奈地回复,这两个孩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内心多少还是记挂着。 特别是密斯卡岱。 虽然心里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西川贺”,却也会因为那张脸而移情。 更何况密斯卡岱本来就讨人喜欢,与他亲近是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贝尔摩德举着手机,她坐在街边一家咖啡厅的露天桌旁。 搅了搅手里的热巧克力,她似乎是有点疑惑地问,“你不生气吗?据我所知最近可是密斯卡岱主动避着你的。” 她不太相信是琴酒惹到了密斯卡岱。 琴酒自少年时就跟在自己身边,至于看人,贝尔摩德不至于老到看走眼。 琴酒不是一个会主动挑事的人,更多时候他都很安静,寂静平稳一如黑夜。 但密斯卡岱不同。 虽然还没接触太多,但贝尔摩德直觉那个孩子不是一个安分的。 尽管密斯卡岱总是笑着,但那笑宛如冰面上的细屑,风一吹就无影无踪。 就这样,他还是在组织里激起一片震动。 由于之前那场大火,很多见过,或者曾与密斯卡岱共事的人已经离去得差不多,因此新招来了不少人。 因为新BOSS的缘故,密斯卡岱承担了面试这一职责,而贝尔摩德不止一次地看见,或是听见那些新招来的成员在暗地里讨论着那位颇被BOSS器重的密斯卡岱大人。 其中不乏有因为密斯卡岱那张好看的容颜而色心大起的家伙。 密斯卡岱轻浮,俊美,又位高权重。 他美好得仿若一个梦,而梦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溺毙。 更何况密斯卡岱并没公开他与琴酒的关系。 就导致许多人开始妄想着占有这片梦。 “你和他究竟算什么呢?” 电话的那端,贝尔摩德问。 算什么呢? 琴酒也不知道。 没有告白,没有求婚,没有纪念日。 他们却把日子过得糊涂又浪漫。 有时候琴酒觉得自己与密斯卡岱共渡的时间就像是自己的妄想。 一种癔症演变到终极的爆发,从而将对方留在了身边。 桃花绽放到最艳的时候,也会有人因为这样的灿烂而患病。 有人说这叫“桃花癫”。 琴酒情愿自己是患上了病,也好过看着密斯卡岱远去。 是发小,是同事,是搭档,是共犯,是情人,是爱人,是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梦。 怎样的描述都不正确。 密斯卡岱是那样的完美,耀眼。 琴酒停顿了一下啊,他看见了自茶水间走出的密斯卡岱。 那人穿着白大褂,微微下蹲,他有些长了的头发被半扎成一个丸子头,而后勤部的女生们正在为他的刘海别上各色发卡。 琴酒摩挲了一下手机。 仿佛是注意到了琴酒的视线,年轻人抬起头。 穿过漫长的庭院与环绕着的人群,他们短暂地对视。 年轻人愣了一下啊,然后很有礼貌地向琴酒点点头。 琴酒还记得这也是自己教他的。 喉咙在缩紧,心一下就掉了下去。 明明是很好的艳阳天,却晒得人心发慌。 直到手机里贝尔摩德疑问的声音逐渐大起来,琴酒这才回过了神。 “没什么。” 他说,“挂了。” 然后推门而出。 他不知道,密斯卡岱其实没走。 挥散了吵闹的女孩们,年轻人一个个地将头上的发卡摘下。 他近乎阴郁地盯着琴酒离去的背影,直到那道银色的身影走远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这才转过身,向琴酒的反方向走去。 前几天,他经历了第一次暗杀。 来自他兄弟姐妹的暗杀精准又利落,打翻了他想带回家求和的食材。 菜叶烂了一地,蕃茄酱与他的鲜血混在一起,像是他这个人一样让人作呕。 又作又懒,活该被讨厌。 当然,自己活下来了。 因为自己遇见了在路边等自己的“西川贺”。 男人坐在昂贵的轿车里,为自己留下一席。 “不问点什么吗?” 密斯卡岱擦去嘴角的鲜血,单手支在墙壁,捂着尚且在流血的伤口喘息着。 那双眼睛里满是嘲讽。 却鲜活又热烈。 “琴酒在街的那头等你,但有两个杀手也在向那个方向赶——他们知道琴酒和你走得很近。” 男人深深注视着密斯卡岱,“你要去找他吗?” “……” “跟我走吧。” “……” “我会教给你更多。” “……” “我会不惜一切地扶持你,帮助你。” “代价呢?” 年轻人问。 “代价是你要代替我深陷泥潭。” “好。” 似乎是没想到密斯卡岱会答应,男人扭头看着年轻人。 “你不问问我要你做什么?” “那有什么?” 密斯卡岱没去管还在流个不停的血与裂开的伤口,向男人眨眨眼,“赌一把,我赌我稳赚不赔。” 车与车擦过,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在那刻,原本站在车旁抽烟的琴酒突然抬头。 他们就这么错过。 然后就是长期的沉默。 密斯卡岱不知道该怎样向琴酒解释。 他这人浪荡又轻浮,说过的话从不放在心上,甜言蜜语总是脱口而出。 可他还没正式和琴酒告过白。 密斯卡岱总觉得是气氛还没到,场合还不够好。 或许是因为自己还不够爱琴酒。 爱情是人类最高级的情感。 可能是自己还没学会怎样爱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自己还不算是个人。 一开始密斯卡岱是带着玩笑的意思开始回避琴酒。 他知道了情侣间总会争吵,所以他想看看如果自己和琴酒争吵了会怎样。 他其实就是不知足。 总想着要是琴酒不爱自己了会怎么办。 那人的爱伴随了他大半辈子,在第一次思考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密斯卡岱首先想到的就是不可能。 他不相信琴酒会有一天不爱自己。 但爱又是什么呢? 似乎也说不清。 那些虚无的,梦幻的,美好的,惨烈的,似乎都是爱。 他读了很多有关爱的小说,也看了许多描述爱的电影。 但他还是不懂。 密斯卡岱不明白。 为什么琴酒总会说他不懂装懂。 密斯卡岱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会为了琴酒有一天会收回他的爱而不安。 密斯卡岱不明白。 他已经这样不堪,恶劣,作到极致,为什么还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来爱自己。 “我很美吗?” 在休息室,他疑惑地问贝尔摩德。 他认为除了琴酒,组织里就贝尔摩德长得最好看。 “噗——咳咳!” 贝尔摩德放下咖啡杯,努力保持微笑。 她尽量端庄地问,“嗯,怎么了吗?” 少年有着一张被上帝眷顾的面容,尽管贝尔摩德清楚这不过的是实验室的产物。 但还是很少会有人能抵抗得了对方的容颜。 毕竟他那样好看,那样熠熠生辉,仿佛永不落幕的黄金时代的总和。 他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 是一簇野生蓁莽中突然绽放出的一朵惊艳绝伦的鲜花,是造化神秀的一次美妙的奇迹。* 只消看他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我不明白。” 少年有着成年人的身高,却还是不曾见过许多。 在他被琴酒带着去看见人生夏日里的第一场烟火时,在他被人群簇拥时,在他在夜半梦醒时,他总是懵懂着的。 “是不是因为我足够美,才会有这么多人来喜欢我,来爱我?” 叹了一口气,贝尔摩德坐正了。 女人带着点无奈,却也无从解释。 她说:“或许吧。” 贝尔摩德对少年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而少年却皱起眉。 “可是我却知道,任何东西都是等价交换来的。” 他问,“他们的喜欢,又会取走我什么呢?” “而我又能给他们什么呢?” “我又有什么可给的呢?” “我似乎……一无所有。” 第48章 前言序语 这个世界是肥皂泡,是歌剧,是欢闹的荒唐。* 少年轻颂他自琴酒的书架里翻出的书册。 这个世界确实荒唐。 特别是对他来说。 “他们说爱一个人会包容对方的全部。” 像是注意到了贝尔摩德的钝涩,密斯卡岱转移开话题。 “嗯……是可以这么说。” 女人的嗓音尽可能地放软,像是在教导孩子一样,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劝导。 在她看来这些天不过小孩子闹变扭,闹完了,总该要回家的。 “你看琴酒,他不就爱着你的一切吗?” “真的吗?” 年轻人勾起嘴角,眉眼弯弯。 “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 “爱吗?可我还不懂那究竟是什么。而且,我听说,人是会变的。” “如果他不爱我了怎么办?” “如果他对我所能给他的感到不满了怎么办?” 他说,“你看,世上有这么多不确定。” “可正是由于这种不确定才会使这份感情如此曼妙动人。” 贝尔摩德皱眉回道,她直觉少年和她说的不是一回事。 “……”又是一阵沉默,仿佛年轻人说着说着就开始魂飞天外。 贝尔摩德也不再说话,她自密斯卡岱的视线向外望去,只见空无一人的辽阔的广场。 但她总疑心对方是否看到了什么她还未能察觉到的东西。 尽管都是实验室出身,但密斯卡岱与她终究还是不同的。 对比自己这个半成品,密斯卡岱更为接近成功也更不像一个“人”。 就像他的言行举止。 贝尔摩德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琴酒会爱上这样一个怪异的总和。 旁人爱慕密斯卡岱的容颜地位,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密斯卡岱这个人。 贝尔摩德了解,所以贝尔摩德根本就不会喜欢上自己或是其他密斯卡岱们。 他们都是混乱而无序的。 伪装是他们面对世界的唯一出路。 可能会有些人认为可以救赎他们,但很可惜。 对于这些被关押已久的豺狼而言,任何一点光明都会是他们向上爬的垫脚石。 他们套着仿人的外壳,一点一点地摄取他人的情感,直到他们的宿主什么都不剩,然后离去。 贝尔摩德经历过许多次密斯卡岱的叛乱。 她并不觉得这个个体会拥有人的感情。 就像是现在端坐在BOSS办公室的那个人,贝尔摩德也同样不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人所拥有的感情,思维,理解……在他们眼中不过可利用交换的物件。 就像是密斯卡岱方才对自己所说的一样。 他认为别人的爱都是有所图的,而自己却不能够等价交换。 你认为他在为那些人惋惜? 不,他是在沾沾自喜。 贝尔摩德并不赞成琴酒和密斯卡岱在一起的选择。 她觉得那是在羊入虎口。 但她也没义务去提醒。 大家都是混的,谁也好不过谁。 既然心肠都是一般黑,那该说的说完,也就没义务再拦着人自投火海了。 虽然她算是看着琴酒长大的,但也没那个义务去管别人的家务事。 更何况最近密斯卡岱可是组织里的红人,她不必拦着自己向上爬的路,徒给自己找不快。 所以女人只是扭过头,保持微笑,“你在看什么?” “啊……” 年轻人的表情有些淡,绿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感情。 “他回来了。” “什么?” 不待贝尔摩德仔细看去,一辆黑色的轿车便驶入眼帘。 车窗没关,她只能看清里面那一抹银色的微光。 “你说……我要是吃掉他,是不是也在他爱我范畴里呢?” “……你……” “他说他的一切都属于我,因为他爱我。相对的,他吃掉我,那是不是也证明我可以回馈给他相应的爱?” “别说了。” “我真的很好奇。” “够了!” 贝尔摩德自座位猛地站起!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保持微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随后便扔下密斯卡岱,匆匆离开休息室。 在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站在门后的“西川贺”。 “BOSS” 女人的神色不太好看,她并不清楚对方站在这看了多久,又从中得到了什么信息。 但愿不会找自己的茬。 出乎意料,干瘦的男人并没对贝尔摩德发表出什么意见。 他只是垂着头,无视了贝尔摩德,侧身敲了敲门。 “密斯卡岱。” 男人的嗓音很低很哑,是那种很久都没开口说过话的扭曲走调。 “该回来了。” 年轻人没动静。 男人倒也不急,只是静静站着等待。 贝尔摩德向他们告别,在向外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见那长得宛若双子的两人站在一起,低着头不知在探讨些什么。 亲密又无间。 突然间,贝尔摩德突然想到年轻人语意不明的话语。 他怎么会知道……回来的就是琴酒呢? 就好像密斯卡岱早早就看到了一样。 但怎么可能…… 她终究还是没有去深究,不过是在在情报处多留了个心眼。 她开始关注密斯卡岱的去向。 虽然这很有可能会导致他们关系的崩盘,但贝尔摩德想看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讨厌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更讨厌命运被被旁人掌握的感觉。 自老上司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暗自发誓,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她想不到她会这么快就和密斯卡岱再次相见。 “晚上好。” “……晚上好。” 女人扬起笑,作势去挽年轻人的手臂。 “没想到这次和我搭档的竟然是你。” 贝尔摩德提起裙边,绕着一身黑的年轻人转圈。 密斯卡岱最近不知去干了点什么,苍白的脸上印着很深的黑眼圈。 她拍了拍年轻人的肩,昂着下巴,朝不远处的房间指了指。 “去换一身,衣服我都带来了。” 她说:“就知道你们没什么审美,一个两个恐怕都只有一件衣服。” 年轻人没回话,只是乖乖地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贝尔摩德靠在窗前抽烟。 这次的行动是暗杀一个不受控制的政府官员,按道理来说其实应该只是琴酒和密斯卡岱搭档,但不知为何,BOSS还指派了自己。 弹了弹烟灰,女人呼出一口气。 凉爽的薄荷味刺激了她的大脑,倒是让贝尔摩德冷静了许多。 不仅仅是暗杀……今晚的宴会还有一位重磅嘉宾。 一位帮他们创造出今晚暗杀机会的人。 ——怪盗基德。 望着窗外的晚霞,女人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密斯卡岱换好了衣服。 年轻人穿一身与贝尔摩德同色系的休闲西装,谁也不知道这对俊男靓女昂贵的衣衫下,藏着数不清的暗杀道具。 不管怎样,自己做好应做的就够了。 其他的,都不关自己的事。 晚宴大厅的正中,流光溢彩的珠宝正被封锁在玻璃柜中,而他们的目标正举着酒杯与他人攀谈。 有招待生走来,向他们提供酒水,怯怯的眼神里却是遮掩不住的欲望。 笑声遮掩了一切。 仿佛昭示着今晚行动的成功。 在枪响之前,贝尔摩德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第49章 世界第一的魔术师作为开场白 第一声枪响,是大厅内传出的。 但今天的行动只有组织内的人知晓。 有人背叛了组织。 反应过来的时候贝尔摩德被人抱进了怀里。 巨大的惯性迫使她没站稳,连带着密斯卡岱一起栽倒。 温热的躯体溢出了血腥味。 世界都在颠倒,尖叫声扭曲了一切。 出乎意料,年轻人护着贝尔摩德的头,低低地“嗯”了声。 他们在地上滚了两圈,大厅的吊灯被打碎了,残渣溅了一地,贝尔摩德抬起手一摸,密斯卡岱的背后全是血。 “目标已离开射击范围。再重复一次,目标已离开射击范围。” 基安蒂的声音自耳机的那头传来,随后转变为一道低沉的男音。 “密斯卡岱?” 琴酒接过望远镜,皱着眉按住耳麦,“你还好吗?” “子弹是厅内……不对!趴下!” 方才半撑起来年轻人瞳孔骤缩,对着耳麦吼,“有狙击手!” “趴下!” 琴酒按住一旁的基安蒂,即刻扑倒! 一颗子弹穿过了老旧的墙面,在琴酒方才站的位置留下一个弹孔! 随后便是一阵刺眼的光扑面而来! “艹!” 年轻人仗着灯被打掉了,借贝尔摩德的力站了起来。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背,疼得面目扭曲。 人群在四散,但由于黑暗的原因,倒没那么容易让里面的杀手找到他。 他的眼睛可以通过监控探查到目标的位置,这恐怕是唯一一个作为实验室产品的好处了吧? 来不及自我调侃,年轻人将碍事的西装脱下,掏出战术肩带上的伯/莱/塔。 “你去排查,” 密斯卡岱一字一顿,掐住贝尔摩德的手,那双眼睛里充溢着怒火。 他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背叛了我。” 随后便向着敞开的大门跑去。 “……神经病。” 四散的人群中,贝尔摩德扶了把腰,自裙摆处取出枪,向自方才开始就一直往自己这个方向看的招待生走去。 “死没死?” 她叩击耳麦,“没死把今晚的参与人员名单给我说说——姓名,特征,性别。” “滋滋——呸!你说什么——” 基安蒂自烟尘弥散的废区中爬起来,顺便拉了把琴酒,她一脚踩着碎石,一手按耳麦,蝴蝶样式的刺青在她的眼角飞起,而她的黑色的风衣还在强风下猎猎做响 基安蒂扯着嗓子,“你再说一遍——” 已经有组织的其他人员在向方才的射击方向赶,但就时间而言,恐怕并不能就地抓获。 琴酒正在调遣周围组织成员,但就表情而言,并不放松。 很显然,这次的突发状况让每个人都不是很高兴。 ——特别是在自己心上人还身处险境的情况下,这些波折更使人心绪不宁。 “我说——” 饶是贝尔摩德脾气再好,此刻也被激起了火气。 她用高跟鞋跟踩住妄想拉扯掉她裙子的腌臜货色,咬牙切齿,“算了,你让琴酒听。” “切,爱说不说。” 基安蒂扭头看琴酒,见对方一张俊脸冷得发黑,便也不再多嘴。 “贝尔摩德找你。” “什么事?” 方才被密斯卡岱挂了电话的男人语气不太好,他有点不安,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不安。 按道理而言,他不应当怀疑对方的能力。 年轻人接受过他系统的培训,琴酒向来对密斯卡岱抱有信心。 月下一道白影掠过。 贝尔摩德抬起头,恰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 “呯——” 玻璃突然破碎! 贝尔摩德护住头,扯住那妄想逃跑的招待生向后一退! 手腕处传来巨大的撕扯感,那招待生不等爆炸平息,他另一只手便向下探去! “劝你别乱动。” 女人抬腿衡劈,借力一转,裙摆纷飞,直接将招待生整个人踩在脚下! 贝尔摩德单手勒住招待生的手,将对方想要掏出的枪踢到一旁! 几个观望这边的人脸色一变,自人群里向贝尔摩德冲出! “嗤,杂碎!” 贝尔摩德用力一踩脚下那人的头颅,在听见清脆的“咔嚓”声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掏出枪来。 仿佛是被震慑住了,那些长相迥异,却都是黑发绿色眼睛的人们持着武器,在贝尔摩德身旁环成一个圈。 其他宴会参与者缩到角落,盯着中心的金发女人不敢出声。 自然,他们更不会关注到今晚的主角,早已登场带走他所预定的珠宝。 耳机那侧,琴酒的声音传来,“协助人员山本——” “山本——” 冲上来的人们脸色一变,齐齐向贝尔摩德脚边已没了生息的男人看去。 “哦,是他。” 贝尔摩德点了点头,“看来还不算冤枉你们。”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骨,撕开不便于行动的裙摆,自腿环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枪支。 “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女人扬起笑,一如她在荧幕前所表现出的一样。 她脖颈上沾血的珠宝与她此刻的眼眸一样美丽,耀眼到不敢让人直视。 不待贝尔摩德再做出动作,一个黑发绿眼的女人便抢先冲来上来! “轰!” 巨大的烟雾笼罩了密斯卡岱整个人,他抬手捂住口鼻,借助自己异于常人的视线搜寻暗杀目标的踪迹。 不对劲。 今晚不对劲。 密斯卡岱接到这份工作的开始就有着一股强烈的不安。 或许是BOSS下达任务时那抹诡异的笑,或许是与贝尔摩德的谈话触及到了自己肮脏的内心,总之,不对劲。 年轻人呛咳一声。 仿佛是被这声给惊动,方才安静下来的漆黑走廊里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密斯卡岱给收回枪,掏出长柄军刀。 “叮!” 刀锋相撞,擦出耀眼的光! 借着那微弱的光芒,密斯卡岱这才看清今晚的暗杀目标竟长了一张与自己一无二致的脸!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便明白了为何BOSS会特意派遣自己与琴酒来执行这次任务。 他是想借此来表明对自己的不同,展示他的宽容大度,给自己一个和琴酒坦白的机会,然后感恩戴德的,乖乖听从他的安排,和他交换身份! “王八蛋!” 密斯卡岱咬牙切齿地骂,与此同时,对面那人欺身而上,挥刀向年轻人砍去! “叮!” 又是刀身相擦地刺耳鸣声! 相视一眼,在转身躲避时两人同时向腰后探去。 拔枪,射击! 根本不需要瞄准,彼此的行动就像是早已熟烂于心,两发子弹堪堪擦着他们的面颊而过! 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打碎,“噼里啪啦”地滚了好一阵。 “啧!” 密斯卡岱反手向右脸摸去,粘粘糊糊的一手血。 后背的伤口还在做痛,要不是面前还有如此大敌,他此时此刻是真想骂街。 艹他祖宗大爷的!谁家好人收买人心是派他与另一个自己对线?! 神经病! 不待年轻人反应,对面那人衡腿向前一劈! 密斯卡岱握着枪,在地上打了个滚。 背后越来越疼,而面前这人的体术也好得出乎意料。 被他关掉的耳机还挂在耳朵上,反手抵住刺上来的刀尖的年轻人苦笑,难不成还真要向琴酒求助? 枪支换弹的声音清脆,密斯卡岱抓住机会,伸脚一绊!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已经被击败在地的人还又余力,踉跄了一下险险没站稳。 就在此刻,仰卧在地的密斯卡岱开枪,也没管对方要害,飞快地清空了弹夹。 黑暗里,他仿佛听见了对方骂了一声。 趁对方躲避的时间,密斯卡岱一个打挺,借力飞踹,拽住对方飞出的领带双腿死死拧住对方的脖颈! “咔嚓!” 清脆的骨骼响声让年轻人松了口气,还没等他自尸体上下来,后脑勺便传来一阵凉意。 “举起双手,将身上的东西全扔到地上。” 对方的声音带着笑,却是与密斯卡岱一模一样的声线。 “艹。” 密斯卡岱张嘴,却没骂出声。 他将手上的枪扔到地上,又被身后的人摸出身上的军刀与弹夹。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黑暗里传得无限大。 有手在他腰身上乱摸,在摘下他耳麦的时候,密斯卡岱一挑眉,“这就过分了哈。” 他说:“我可是有家室的。” “哦,很巧啊。” 那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线也含着笑,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我也有。” “……” 神经病! 也不知道算不算在骂自己,反正密斯卡岱在内心疯狂谴责。 “转过身来。” 似乎是确认了密斯卡岱身上没了其他危险物品,那人用枪抵了抵年轻人的脑袋。 密斯卡岱嘴角抽搐了一下,遵从对方的指示举着双手扭过身时突然一抬腿! 仿佛是早有预料,那人抬手挡住了这一击! 见方才那招没管用,年轻人伸手掏向自己西裤口袋—— 一阵烟雾迷漫开来! “有趣。” 正欲逃跑,密斯卡岱听见那人这样评价。 一阵火气涌上心头,借着月色他拾起枪打算给对方最后一击。 “哎,年轻人别戾气这么重嘛。” 那人的声线猛得拐了个弯,烟雾中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直扑密斯卡岱门面! “噗!” 一朵红玫瑰就这样被变了出来,激得密斯卡岱上了膛的枪生生偏了路线,直直打碎了一旁历尽磨难的窗户! 那人还是含着笑,不紧不慢而风度翩翩,似乎是没把这次袭击放在心上,见年轻人没动静又故作姿态地沉思片刻。 “是不喜欢红玫瑰吗?也对,这确实太过艳俗了些。” 随着烟雾散开,在密斯卡岱的枪口下,一张儒雅俊美的面孔就这样显露出来。 单片眼镜在黑暗里反着光,他一身纯白礼服在夜色里突兀又神秘。 无视了对面年轻人警惕的眼神,黑羽盗一将右手伸到密斯卡岱眼前。 “吹一口气。” 男人笑眯眯的。 “我给你变一个魔术。” 第50章 魔术表演正式开始 “密斯卡岱在哪?” 耳麦那头,琴酒已经从高楼上下来。 他距离宴会厅有些远,由于狙击需要,他不得不动用交通工具。 但方才的枪击并不是没带来影响,此时此刻附近都在戒严,警车开来了一辆又一辆,停在路边挨个排查。 “绕路。” 望着长长的车队,琴酒皱起眉,他从方才开始就一只在拨打密斯卡岱的电话,但很遗憾,对方并没有接通。 正如对方的耳麦一样,此时琴酒只能对着这两样东西生闷气。 “不行大哥,那边也戒严了。” 伏特加擦了把冷汗,尽量无视来自后座的幽幽冷气。 从方才见到大哥开始这种低气压就萦绕不去,出于警惕,伏特加很机灵得没多嘴去问。 稍微动动脑子都能猜到,一定是密斯卡岱那出了问题。 这段时间被夹在琴酒与密斯卡岱间两头跑的伏特加:…… 求求了,这些大人物吵架别带上他们这些小喽啰。 后面的车发出鸣笛,伏特加打了个机灵,有些难耐地自后视镜瞥琴酒。 不出意外,那张俊脸上冷得吓人。 似乎是不想再等下去,琴酒直接推门而出。 “哎,大哥!违交规……了。” 剩下的话被琴酒冷冷一瞥给咽回了肚子里,伏特加抖了抖。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向发现自己违规了的交警开去。 自从密斯卡岱上位后这些罚金就是自己来交了…… 伏特加抖内心在滴血,他还是很想回到密斯卡岱没上位前随意违规的日子。 多么潇洒!多么快乐! 但从前段时间开始,自己的快乐就被断绝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之前在交管处专门帮忙消除违规记录的同事被密斯卡岱给撸了下来,导致组织一干**行车规范得不能再规范。 伏特加叹气,伏特加摇头,伏特加敢怒不敢言,伏特加凑到密斯卡岱身边,成功担任小情侣的私人司机。 这边琴酒在往密斯卡岱那赶,而密斯卡岱现在一整个人都麻了。 是的,他已经看出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怪盗基德?” 年轻人挑眉,脸色沉得跟琴酒似得。 要是贝尔摩德在这,一定会拍着手称赞他们两人有夫妻相。 “=V=” 黑羽盗一还是风度翩翩,只不过手上那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被他变成了一柄军刀。 是方才在战斗中密斯卡岱被甩飞了的军刀。 金属的寒光自带锐利的幻感,让人丝毫不怀疑这柄刀的锐利。 密斯卡岱垂着眼,盯着刀没说话。 尽管从表面来看,他还是含着笑,堪称彬彬有礼,但任何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气。 这些天密而不发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也不知是逃出生天的庆幸还是被戏耍了的愤怒,年轻人的嘴角抽了抽。 像是突然瞎了眼,黑羽盗一很有礼貌地帮年轻人将军刀插了回去,并贴心地帮对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带着点对晚辈的体贴,他说:“不用谢。” 密斯卡岱:“……” 还没等年轻人回答些什么,男人又有了动作,他伸手右手,向密斯卡岱行了个礼,“嘘——有人来了,而我恰巧知道一个躲藏的好地方。” “我凭什么信你?” 密斯卡岱的声音像是自唇齿间磨擦而出,带着无尽怒火。 “就凭我也是今晚这场阴谋的受害者。” 黑羽盗一沉下脸,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望向走廊的末端。 有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远远传来。 不知为何,那清脆响声让人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密斯卡岱随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终究是没说什么,将手交过去。 “失礼了。” 黑羽盗一一把拽住年轻人的手臂,借助方才的布置带着人跳出了破碎的窗户! 微凉的晚风扑在身上,呼啸间将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失重使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血液也开始加热。 锁勾带着人快速下降,一时竟有了坠楼的快感。 密斯卡岱突然笑了起来,肆意又妄为,丝毫不考虑自己性命完全捆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他只是很开心,并想发泄出来。 想尖叫,想大笑,想怒斥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凭什么偏偏给自己安插了这样一个烂身份。 如附骨刺,如影随形。 所有人都在说他不是人,没有人的感情,迟早将他所珍视的人吃干抹尽,利用致死。 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所以他选择远离了琴酒。 他怕琴酒被自己害死。 隔着一面飞速上升的玻璃的墙面,密斯卡岱清晰地看见了正在大厅里肆意扫射的贝尔摩德。 女人将精心做的头发扎起,一脚踩着碎到不能再碎到头颅,一手拎着人的衣领扇巴掌,身侧躺着死相各异的尸/体,原本参加晚宴的名流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似乎是没想到会在如此情景下再见面,贝尔摩德的脸色扭曲了一下。 她的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消她说密斯卡岱也知道这是她大发火气大原因。 实验室出品的眼睛很快将这一幕深深记录下来,回忆起这段时间对贝尔摩德的不敬,密斯卡岱缩了下脖子。 他不知道,贝尔摩德面色扭曲的原因并不是他,而是带着自己下坠的那人。 黑羽盗一趁机向贝尔摩德眨眨眼,也没管对方看没看见,反正在他这他算是和自己的弟子交过底了。 被两个男人气到了的贝尔摩德又狠狠踩了一脚身下的尸/体,在察觉到手里还活着的那人有想跑的动静便狠狠一巴掌甩了上去! 长长的美甲在那人的脸上留下血痕。 “动什么动!” 她吼。 一个两个都是王八蛋! 迟早弄死他们! 难得失去风度的女明星冷漠地想:先从谁开始扇呢? 那个不听话跑出去的小王八蛋开始吧。 毕竟她可以联合琴酒一起。 呵。 “呵呵。” 听见拎着自己的男人开始意味不明地笑,已经落地了的密斯卡岱瞥了那人一眼,自对方手里挣脱。 “黑羽盗一先生。” 还是个16岁,嫩得能掐出水的新晋男高密斯卡岱没好气地问:“请问您还想这么站着多久?” 意外很好说话的黑羽盗一倒没在意对方那点阴阳怪气,颇为慈爱地避着伤口拍了拍密斯卡岱尚且单薄的肩。 他说:“不急。” 密斯卡岱疑心对方把他当成了别人的代餐。 但介于现在自己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他倒也不在意此时与对方演一演。 黑羽盗一用枪抬了下他那纯白的礼帽,向密斯卡岱伸出手。 “倒数十个数。” 尚且涉世未深,还不是个大狗逼的密斯卡岱:“……凭什么你叫我数我就数?” 我连琴酒的话都没这么听! 总之就是不服。 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又白又圆润,带着被琴酒养出的粉嫩。 想让人揉捏得很。 “行吧。” 黑羽盗一没和少年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他将手合成拳状,空出的那一只举到嘴边。 “嘘——” “轰!” 爆炸声骤然响起! 被惊到了的密斯卡岱猛得抬头,没见什么残缺尸/块,倒是漆黑夜空里炸出一簇艳蓝的烟火。 原本嘈杂的声音淡下去,只余烟火绽放时的心笙摇曳。 密斯卡岱呼吸骤停,一时眼中只能印得下那烟火。 那花火在四面玻璃的墙壁上交相辉映着,自下而上看去仿若一场偌大的烟花秀。 洋洋洒洒的,有无数白纸落下,抬手一拾便是早己书写好了的,怪盗基德的预告片。 警笛声响起,是早早来到,却不敢惊动里面人的警察们。 有白色的滑翔翼自顶楼向下飞行,引得一干警车向那个方向赶去。 “隐藏节目。” 黑羽盗一拍了拍手,将少年的注意力重新引过来。 仿佛是在逗孩子,他笑眯眯的,指了指方才被他扒拉出的**。 “劳烦了。” 男人笑,帮密斯卡岱带上面具。 少年没抗拒,乖乖低头让对方戴上。 似乎是注意到少年身上的伤,黑羽盗一下手时很轻,几乎不曾触碰到对方的伤口。 “看来莎朗也要出来了。” 男人眯了眯眼,斗篷一甩便摇身变为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警察。 他将外套脱下,罩在密斯卡岱身上。 远远的,少年看见一名女记者突破了警察的封锁线,自外打开了原本封闭了的大楼。 于是警方拉起的整道防线就此溃败,哭声尖叫声,以及迫不及待的采访声此起彼伏。 人潮涌出,一时间难以分辨身份。 少年混入了人群。 而带着他那人却如泥牛入海,就此不见了踪影。 “想什么呢?” 没好气却熟悉的声音。 少年的手腕被紧紧攥住,低头看去分明是变了装的贝尔摩德。 “跟我走!琴酒来了。” 她带着密斯卡岱绕过一干警察的视线,却不慎又与其中两张笑意盈盈的面孔撞了对。 “……” 凭借直觉,贝尔摩德很轻易地就辨别出那两人是自己教给自己易容术的老师黑羽盗一以及他的妻子黑羽千影。 无声地磨了磨牙,女人扭过头。 今天的事就是个圈套。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谁又是幕后黑手呢? 黑羽盗一?组织内的叛徒?还是她方才审到的“动物园”。 抬手接住一片自上空落下的预告片,贝尔摩德面色难看。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50-60 第51章 零与博弈何其可笑 不出意外,在琴酒接到贝尔摩德和密斯卡岱的第一句就是“BOSS在找你们。” 男人面色阴沉,盯着密斯卡岱好一阵,终究还是没开口。 贝尔摩德此刻没心情去管这些小朋友间的心事,**一扯就大步向前走。 也不知是背上的伤太重,还是方才在打斗中又伤到了什么地方,密斯卡岱一时落在了最后,脸面色都不如先前好看。 琴酒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慢下脚步。 “疼?” 他低声问。 密斯卡岱没应答,只是埋头向前走。 可向来寡言的琴酒今天却突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明明自己也不适应这样频繁又繁琐的句子,却还是沉着声仔细询问着。 他虚虚地扶着密斯卡岱的腰,好让对方省点力,不至于再将伤口撕开。 少年的面色有些冷,由于受伤,漆黑的长发濡湿在耳侧,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一只手在黑羽盗一给他点外套里握成拳,而掌心是一张已经略微被汗水浸湿了的纸条。 对方显然是预料到了他不能将纸条拿出阅读的情景,贴心地印上了盲文。 凹凸不平的字符挨个在手中摸索出来,少年垂着头,却是突然露出一个笑。 是朗姆。 今晚背叛了他们的人,是朗姆。 是朗姆联系了他那些心有不甘的兄弟姐妹,是朗姆在背地里与动物园勾结,妄想今晚将他们与怪盗基德一网打尽。 当然,今晚这件事也并不只是朗姆一手造成。 他现在的惨状,主要祸首还是远在组织的,他敬爱的老板。 多可笑啊。 就因为对方那奇奇怪怪的思想,就将自己推向了深渊。 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困在笼中的小鼠一样。 被人鉴赏,被人玩弄,被人推上对决台,然后在厮杀中脱颖而出,演出感恩戴德等模样接受他主人那高高在上的“赞扬”。 那个家伙……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 那又为什么打着兄弟情深的戏码? 为什么要替自己的人生做主? 凭什么。 指骨在口袋里按得咔咔作响,而低着头的人却看不见恋人眼中自己的面色有多么阴沉扭曲。 琴酒收紧了原本虚扶着密斯卡岱腰的手。 男人的手修长有力,带着经年的枪茧。 他自密斯卡岱的口袋里抽出字条。 然后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表情收敛点。” 他俯身,贴着少年耳畔轻声道:“那位正在前面等你。” 听了这句话,少年总算是松下了原本皱紧了道眉头。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样貌各异的人,在看见远处微笑着的,黑发绿眼的中年人时,骤然地“嗤”了一声。 琴酒没说话,自打BOSS找上来指名道姓地说要见密斯卡岱时他就有着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太了解自己的恋人了。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旁人都说密斯卡岱是没感情的怪物,但就琴酒看来对方反而是因为感情太过于强烈而不敢确定自己的爱恨。 从没人教过密斯卡岱怎么表达自己。 自然会与旁人有差异。 别人将这点差异当作少年伪人的指摘,而琴酒却想一点点地填补满对方对这个世界的偏差认知。 毕竟那人这样完美,聪慧,俊美,高傲,永远不会犯错。 琴酒沉思,自己仿佛找不到对方的一点缺点。 正这样想着,他怀里那人却突然抬头,借着他们相差无几的身高在琴酒脸侧落下一个吻。 那人带着一身血腥与无边月色轻轻投入怀中,然后伸出手,像是要将琴酒的手腕骨给掐碎一样用力的握住。 少年贴着琴酒的耳侧,像是在说情话一样轻声细语。 “我迟早弄死他们。” 接着,不待琴酒动作,便强硬地揽住男人的脖颈,带着强迫意味地一口咬上琴酒唇瓣。 琴酒没问为什么,只是任凭对方由一开始的撕扯到后来带着安抚意味的舔舐。 没有一丝暧昧,分明是站在大街上,被众人环视着与冷战许久的恋人接吻,但男人却没一点开心的模样。 他细致地,一点点地吻着不安的少年,自唇角蔓延到耳后。 他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BOSS与密斯卡岱间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这,一点点地,将密斯卡岱紧握着的手抚平,然后双手交握。 “你不问什么吗?” 末了,少年结束了这个堪称漫长的吻。 琴酒摇摇头。 他帮恋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并没去追问对方前些时候的冷淡,更没去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用那双仿佛落满大雪的森林一样墨绿的眼眸看着少年。 “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今晚要吃什么?” 像是没想到琴酒会是这个回答的年轻人愣了一下。 那人先是微笑,而后逐渐放肆,不管周围路过的人对他投来怎样的神色,他一边笑一边一把搂住琴酒的脖子,直愣愣地将男人向下拽了半个头。 密斯卡岱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郁结全部抒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腰弯得不能再弯,直到拽得琴酒不得不微微屈膝,这才擦了把笑出的眼泪。 突然间,那些炫目的烟花与血色便不再重要,全世界只余身侧这个人。 少年把脸贴近恋人的耳侧,低声说着悄悄话。 他说:“我突然发现,我好爱你呀。” 黑白两色的发丝勾到一起,突兀却倒也有着异样的美丽。 密斯卡岱勾了勾琴酒的小拇指,甜兮兮的笑,笑得眼角弯起,让原本面带忧色的琴酒也缓和的表情,变得柔软起来。 最后头对头贴了下,年轻人松开了琴酒的手。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漫天星空都没有他此刻双眸耀眼。 密斯卡岱对他的恋人说:“等我回家。” 商务车内,静坐着等中年人突然有了动作。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眯着眼睛笑着看向街边拥吻的两人。 似乎是被关在实验室太久,哪怕此时已经坐上高位,不再受限于人,男人的面部表情还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扭曲与神经质。 “密斯卡岱。” BOSS原本交放在膝盖上的手抽搐几下,却终究还是放回了原地。 他带着红晕,沾沾自喜般地注视着少年的到来。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密斯卡岱掀了掀眼皮,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 仿佛是被刺激到了,那中年人伸手向少年够去。 “来,陪我坐坐,我会为你解开所有疑惑……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 仿佛是被少年的沉默刺痛,男人面上的红晕扩散开来,并有着加深的趋势。 “你不愿意?” 他问:“为什么?因为我将你推入险境?还是没告诉你今天晚上的袭击是由你的兄弟姐妹构成?” 冷哼一声,BOSS语带讽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复制品,与我一无二致……你在怨我?有什么可怨!我给了你权力,一个可以和我相提并论的地位,以及不再被人看轻的正常的人生!” 密斯卡岱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 破风箱似得声音自男人的胸腔传出,努力喘息了好一阵。 他问:“你也要背叛我吗?” “不。” 密斯卡岱笑了,“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少年微微弯腰,与车内的兄长对视。 两双绿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密斯卡岱轻声说:“我都知道。” “……” “我会听从您的安排的,别担心,我心总是向着你的。” “密斯卡岱……” “哥哥。” 少年乖巧地低头,露出柔软白皙的后颈,就好像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眼前这人一样。 这个想法无疑使男人心跳心跳加速。 没错,他知道自己今天所为对不起密斯卡岱,更知道自己实际上根本就没将密斯卡岱放在与自己共同的位置上对待。 他被关在实验室太久,以至于完全丧失了为人的思维。 他知道自己的不正常,却又总是在自我催眠。 他说,自己是正常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真实的存在,是唯一的。 而其他人不过自己的复制品。 他也想再去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作出对密斯卡岱许诺的,一位兄长应当做的。 但自己做不到。 一次,两次,三次。 在看见少年明媚的笑脸时,内心涌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嫉妒。 那种深深的嫉妒。 嫉妒自己的仿制品比自己本身活得还像一个人。 有爱人,家人,朋友。 一份工作,以及永远会有人陪同回去的家。 男人嫉妒得发疯,却又在渴望来自密斯卡岱的垂怜。 希望那人能分出一点目光,瞥见阴暗处扭曲的自己。 凭什么比自己还要幸福。 凭什么不向自己投下目光。 凭什么你有那么多可以依靠的人,而从想不起一边,与你血脉最亲近的我? 我才是那个最懂你,最应该和你站在一起的人。 我才是那个,你出事后第一时间应该想到的人。 而不是琴酒或是其他人。 其实在第一次发现密斯卡岱被袭击的时候,“西川贺”想,自己应当是很高兴的。 高兴于看到了对方不想让琴酒发现的犹豫不决,高兴于他终于拥有了一个与密斯卡岱共享的秘密。 逃离实验室的那天的大火烧毁了许多,唯独在他的心里建立起一座名为密斯卡岱的城墙。 他将自己掩藏在墙下,日复一日地去观摩,去雕琢。 然后终于被获许进入城池。 那是带着他离开地狱的人,也是许诺会将自己送走的人。 “你没有不高兴?” 男人的声线有些颤抖,他与密斯卡岱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今晚的事故。 一次擅作主张,一个妄想,一次试探。 他想看看他的弟弟对自己的底线究竟在哪? 会生气吗?会暴起吗? 还是会破口大骂? 无论如何,男人都甘之若饴。 这是拥有他血液,为他而造的天神。 也是他唯一的救赎。 第52章 和好吧他说 “我从不会对你生气。” 年轻人的声线里带着无奈,由于年龄与穿着,他看上去就好像对面这个男人的孩子。 由于常年的幽禁,男人的短发早已斑白,两眉中间被夹出深纹,嘴角也不像密斯卡岱那样一直向上弯着,而是沉重的,刻薄地向下。 他像是密斯卡岱未来的写照,而可笑的,密斯卡岱却从不是男人在这年纪的写照。 或许自己在幼时也曾这样过。 男人有些失神,他回想起自己父母还没去世时的场景。 他们一家其实不怎么回日本。 母亲是乌丸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在美术方面颇有建树。 她自成年后便在全世界游荡,背着画包,穿着长裙,背着照相机。 而父亲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营着一家书店的英国日裔。 不出意外,娇生惯养且貌美如花的大小姐遇见了一位风度翩翩,高大俊美的书店老板。 于是这次写生成了一段爱情的开始。 说来可笑,其实自己也是被好好爱过的。 午后自家的花园里,总会出现一片纯白的的裙角,母亲会哼着歌,丝毫不顾及溅到身上的颜料,然后抱着自己去接受父亲无奈的念叨。 他不怎么回日本,但却也与祖父亲近。 那时乌丸莲耶还没展现出疯狂的迹象,和蔼温柔一如每一个宠爱孩子的祖父。 他的名字就是乌丸莲耶取的,取时老人与父母打了很久的视频,与其他几个姨夫姨母的商议下这才定下了这个名字。 西川贺。 他的每一场生日老人都不会缺席,哪怕后来身体不适,不能够乘坐飞机也总会和自己打很长时间的电话与视频来庆贺。 他那时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殿下。 直到他姨夫姨母开始逐个去世。 后来他总想,那或许就是一切的开始。 最初,是在公司帮忙的大姨母。 随后,便是醉心科研的二姨母。 一个接一个。 …… 母亲疑心是遭到了报复,开始苦苦劝说乌丸莲耶搬到他们家。 但乌丸莲耶拒绝了。 不但拒绝了,还提出他们回日本陪他到请求。 母亲答应了。 然后就与父亲死在了自机场回老宅的路上。 他没死,却也被养在实验室,像条狗一样地开始了接下来的人生。 后来他才从研究员的口中得知,他父母的死不过是乌丸莲耶的一次献祭。 他的祖父在实验中杀害了自己几个孩子后,对长生心灰意冷,又突然良心发现,去问了大师,要如何为死去的人祈祷。 大师告诉他,他需要向上天献上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样才不至于被死去的灵魂纠缠。 乌丸莲耶同意了,并做出了举动。 在发现自己没死时,老人甚至感动得落下眼泪。 他认为这是上天原谅自己的表现,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完美的实验体。 老人的眼泪比鳄鱼还要狠毒。 他的药剂在害死自己的长女与二女儿后得到了改善,好歹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然后就是仿制品的始批量出现。 漫长的监禁与实验。 直到密斯卡岱将他带出来,为他加冕。 男人想,自己真是乌丸家的亲血脉,就连扭曲都与乌丸莲耶一模一样。 或许自己比那老人还要扭曲阴暗。 毕竟自己曾体验过老人不曾作伪的爱,而自己却给不了密斯卡岱这样的表现。 他只能扭曲的,痛苦的,一面向密斯卡岱捅刀一边嚎哭。 斥责为什么不能来爱他,不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酸涩得梗人。 “你……” “时候不早了。” 少年低垂着年轻青涩的眉眼,替男人将额发向耳后拨去。 他的嗓音带着点变声后的沙哑,低低的,很动听。 夜色覆盖了这片天地,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初。 就像是他将自己救出实验室时的那样。 生机勃勃。 男人近乎眩晕的想,怪不得琴酒这么爱他。 这样明艳的存在,只要望了一眼,就绝不可能忘却。 他是这灰黯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是他们这种阴沟老鼠所能见到的,最亮的光。 所以男人握住对方带着划伤的手,近乎偏执的问:“我是你的家人吗?” 你能一直这样包容我,爱着我,看着我,拯救我吗? 未说明的话像是诅咒,如附骨刺。 却也像是吊着的最后一根蛛丝。 他得到了答复。 少年回答说:“你是。” 于是废区开始重建。 一切都不再重要,他找到了人生新的意义。 “你不恨我吗?我其实知道今晚的一切,甚至知道你第一次遇袭的原因——就是我暴露了你的位置。” “我知道。” “什么?” “我说我知道。” 少年语调轻快,他活泼地冲他的长兄眨眼。 “我没那么傻,”少年得意的语气向上扬,如果他有尾巴,此时此刻都要翘上天了。 “当然,你也不傻,我和你本就一样。” “我知道你所有阴暗,所有扭曲,所有不堪。” “说不愤怒是假的,你当然也不会信。” “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说出来,大方一点,我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这让我就像是低人一等一样。” “你或许并没有把我当兄弟,或许你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个消灭其他密斯卡岱的工具,但我不会恨你。” “我答应了你,要拉你离开这。” “所以我会为此而付出全部。” 密斯卡岱没说,他需要对方付出什么代价。 凡事总得有代价。 少年被男人抱住的时候,眼中浮现出笑来。 那些话,是真心的。 代价,也是真的。 要他做事,总得失去些什么。 而现在,他已经想好了向对方索取什么。 不多,甚至这点报酬会让对方欣喜若狂。 他想要对方的身份。 想要地位,权势,金钱,与左右别人的能力。 他不想再低人一等,不想再因为别人的疑心而在腥风血雨里打滚。 他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掌握一切。 这段时间的患得患失倒是让密斯卡岱懂得一个道理。 那就是自己根本就不用这样。 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永远都不会出错。 如果错了,那就是这个社会错了。 而他要做定制规则的人。 于是少年替他的长兄掖好外套,姿态放低,语调柔软。 “不早了。”他重复着,“你也早点回去吧。” 如此说着,他一步步向后退,低着头倒也没法让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站在一旁面色复杂的贝尔摩德扶了少年一把。 “小心。” “我……密斯卡岱……” 男人有些慌乱地向少年离去的方向伸出手。 他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向身侧的女人露出一笑,少年转过身,不再去管身后的喧嚣。 BOSS并不会由于这点小事而发火,对比他年幼时相处的那些研究员,男人甚至说得上很和善。 但密斯卡岱并不为这种上位者所施射得一点点亲和而感动。 他总是不满足的。 野心勃勃而永不知足。 权力,地位,爱情……他都如此。 他总是要最好的,最纯粹的,最酷烈的。 就像是酒要喝醉烈的,烟要抽最猛的,人要谈最美的。 城市里的灯光亮起,荧荧得在琴酒周身打了一圈光。 他的恋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脱下了自己黑色的长大衣,罩在了密斯卡岱的肩头。 琴酒还是比密斯卡岱高一些的,原本到他小腿的衣衫此时拖到了少年的脚踝,走起来倒是显得分外飘逸赏眼。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少年抬手,去抚琴酒的脸。 衣袖滑落,露出他还红肿着的手腕。 琴酒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替对方将手塞回口袋。 他在口袋里紧紧握着密斯卡岱的手,冲远处的贝尔摩德与BOSS一点头。 “我在想,家里或许还缺一副手套。” 夜半时下了场露水,道路都湿漉漉的,走起来难免会打湿了衣衫。 可琴酒就这样握着密斯卡岱手,什么都没问,只是向前走。 “不想问什么吗?比如我前段时间的态度,以及今晚的事。” “我对这些并不好奇。” 注意到路上水坑的银发男人语气很淡,但握着恋人的手却很有力坚定。 待到远处的一干组织人士都不见了踪影,琴酒才垂着眼问,“难道我问了你就会答?” 他说:“密斯卡岱,我不是小孩,不想听你那些糊弄人的话。与其被你的谎言欺瞒,还不如等着你哪天乐意说实话。” 男人捏了捏口袋里的另一只手,彼此的枪茧在摩擦,竟生出一丝暖意来。 密斯卡岱就笑,眯着眼睛很乖很甜的那种笑。 这人向来懂得利用自己的相貌优势,此时此刻又想卖乖躲过琴酒对他内心的窥探。 于是又是一阵叹息。 夜灯已经将歇了,天也明明亮起来。 街边传来的清洁工打扫的声音,有鸟雀在枝头嬉闹。 霜寒露重,虽打湿了他们的衣衫发丝,却怎么都冷不到身上。 少年的声音清脆,远没有琴酒那样低沉沙哑。 他够住恋人的脖子,很认真的与恋人对视。 密斯卡岱说:“我很爱你。” “真的,所以你不能说我不懂装懂,更不能专断地批判我的爱作了伪。” “你要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你不能怀疑这份爱。” 定定的看着那双明亮的绿眼睛,琴酒轻轻“嗯”了声。 他说:“我从未怀疑。” “我也爱你,一如既往。” “回家吧。” “回家。” 第53章 少年的喜欢真挚又热忱 “所以,你向我回顾这些的意思是……” 女人的声音带着打趣的笑意,盈盈的倒也不讨人厌。 西川贺睨她一眼,推开贝尔摩德不知何时搭上他胳膊的手。 “告诉你我和琴酒感情好得很,所以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话说到这,倒也无了趣,于是年轻人将杯中酒饮尽,拎起外套便向外走。 “别忘了好好扮演你现在的身份。” “OKOK~” 贝尔摩德将手举起,做了个抬眼镜的姿势,脸上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 “找你男人去吧,我心里有数。” 西川贺冲她竖中指。 他按下电梯键,也没管背后笑得跟抽了似得贝尔摩德,只是抽出手机给琴酒发消息。 【西川:我错了(T-T)】 很显然,接收的那人现在并没有时间看手机,西川贺已经听见安室透对琴酒不满的抱怨。 就等30秒。 年轻人站在电梯里,犹豫了一下是去找琴酒还是回办公室。 如果他30秒后还不回我,我就删掉消息自己回办公室。 电梯在平稳运行着,显然这三十秒已经足够让它更上一层楼。 “叮咚~” 停下了。 深吸一口气,年轻人抬起头,在内心倒数。 十。 九。 “我应当没来迟。” 低哑的男音带着为不可见的笑意,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伸入电梯仓内,带着休息室璀璨的灯光,一瞬间将年轻人拉入人间。 没太大顾及,他们早已在组织里半公开了关系。 远处捏着报告,原本愁眉苦脸的基安蒂吹了个轻佻的流氓哨。 人们自厅内向外看来。 年轻人被琴酒拽入了怀。 “一。” 琴酒俯在西川贺耳边,声音很低,呼出来的暖风却自颈侧一直蔓延到尾椎。 他说:“我来接你了。” “……” 年轻人仰头看恋人好看的眉眼,原本暗沉着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他故意蹩着眉,踩住琴酒干干净净的皮鞋鞋面。 “晚了。” 哼声自鼻腔中传出,琴酒闻言一挑眉。 “是吗?” 琴酒松开揽着西川贺腰身的手,举起晃了晃。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没有冷意或是倦色,只余面对恋人的柔软。 “所以我给你个机会。” 年轻人仰头,借着琴酒的遮挡,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 “给你一个原谅我的机会。” “如果我不想要呢?” “那我就十分钟后再来找你,哪怕你十分钟后还是不想要,那我二十分钟后再来。” 手在对方薄薄的衬衫上划了一个圈,西川贺嘻嘻笑着,表情骄纵又得意,“你总会原谅我的。” 远处的安室透开始叽叽咕咕地跟诸伏景光讲小话,自西川贺的视角看去,基安蒂也拉着科伦硬挤进去偷听。 基尔在一旁尴尬的笑,站在她身边的调酒师向她倒上一杯鸡尾酒。 音乐在室内盘旋,台球相撞发出清脆响声,身后的电梯又传来运转的声音。 “叮——” “哈!我就知道!” 推开了碍眼的小情侣,贝尔摩德目标明确地向那一堆抱群了的蛐蛐人们走去。 无视了那一群不省心的下属,西川贺勾了勾琴酒的腰带。 他假装冷脸,咳了一声,将那些悉悉索索的议论压下,可自己却往琴酒口袋里塞了张卡片。 “晚上九点,杯户酒店,1320。” 他的嗓音有点哑,却带着无限遐想,“我给你道歉。” “所以……” “所以?” “这就是你迟到的原因吗?” 江户川柯南,不,工藤新一显然还没适应自己变回来的身体,蹲在地上一脸牙痛地盯着眼前一脸餍足的年轻人。 西川贺打了哈欠,他没扭上的衬衫的最上面那颗纽扣正带着领口搔首弄姿,大咧咧向旁人展示着男人脖颈上的吻痕与牙印。 他的眼角红肿,似乎是哭过,但脸上的笑却怎么都做不了假。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糜烂的气息。 工藤新一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忍住自原先蹲着的地上弹起来,跟踩了尾巴的猫似得。 少年从脖子红到了额头,咬牙切齿得恨不得现在扑上去把眼前这个**的男人给剁吧剁吧排放进下水道。 灰原哀默默挪开视线,带好好口罩不说话。 此情此景,自从她离开组织后还不曾见到过。 又瞥了一眼今天穿得格外骚气的西川贺,自他头上的小麻花辫看到了皮鞋下的红底,女孩突然“嗤”了一声。 狗男人,看来昨晚过挺爽。 那小麻花辫一看就知道出自琴酒之手,最后面用一个暗绿色的小蝴蝶结卡在耳后,怎么看都像是在宣誓主权。 灰原哀呵呵笑,扭过头拽了蹲着的工藤新一一把。 “你还要他去假扮你吗?” 言外之意,你想身败名裂吗? 纯情少年工藤新一:…… 西川贺:-V- 工藤新一:“啊啊啊啊啊!!西川哥!!!” 由于天色还没大亮,少年也只能压低了声音和西川贺发疯,“你一点都不靠谱!” 工藤新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满脸玩味的成年人,痛心疾首地斥骂,“你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嗯。” 谁知那头西川贺还颇为肯定地点点头,“说的是,对哦,像我这样不靠谱的成年人通常会做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笑,一脸得意,“应该是要去告诉某人的青梅竹马们某人变小了的事吧。” “哎呀哎呀,像我这样好心肠的人这些年可不多了,” 西川贺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一边作势掏出手机,“你说是先打给小兰好呢?还是圆子呢?嗯?新一,你来选。” 他将手递给蹲着的男孩,“别这么害羞嘛,” 他说:“你也迟早要经历这些。” “谢谢你啊。” 工藤新一没好气的拉住西川贺的手,注意到对方今天戴了手套,难免问了句,“怎么了?” “哦,你说这个?” 年轻人眯着眼睛,神秘兮兮的说,“我有秘密,不告诉你。” “切!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似的!” 工藤新一扭头,正巧没看见灰原哀脸上一闪而过的无语神情。 什么秘密?还能有什么秘密? 不是枪茧就是昨天晚上和琴酒用过了呗。 由于少时经常和密斯卡岱与琴酒呆在一起的早熟少女叹了口气,指了指大门还开着的阿笠博士家。 “再不准备今天早上的计划可就全费了。工藤,” 她扭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向毛利兰坦白,还是我来扮演江户川柯南,为你打掩饰?” 已经换上了蓝色小马甲的女孩语调冷静,丝毫没有被一旁眯着眼打哈欠打西川贺影响。 “你要想好,如果你今天不坦白,那等待你的就是更艰难的伪装。” “她已经怀疑了你一次,难保不会怀疑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今天可以帮你,但不代表我后来每时每刻都能在你身边帮你洗脱怀疑。” 女孩双手抱臂,语气淡漠,毕竟作为一个打工人,她并不希望这次“出差“的时间太长。 她还有一堆实验数据没记录呢。 没时间陪着这群闲人闹着玩。 似乎是听到了灰原哀的心里话,站在一旁打哈欠打年轻人突然眯着眼对女孩笑。 “我觉得她说得对。” 就好像任何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一样,西川贺难得正经了几分,站直了身,盯着少年蔚蓝的眼睛。 仿佛是想起什么,他笑了一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 “你的未来还长,不可能一直活在这样的谎言中。这对你,和你的心上人都不好。” “人啊,还是要坦诚一点,特别是对对象。” 眼波一转,似乎想起谁,西川贺一挑眉,脸上睡意全无,表情恹恹。 “要知道,哄对象开心可是个难事。” 他盯着少年,“你有能保证哄好对象的觉悟吗?” 还在为毛利兰安全而担忧的工藤新一:?有病?我在想生死存亡,你在春花秋月? 无视了少年眼中我无语,西川贺重新收敛了神情,不再轻佻悠闲。 “你要想好了,这个决定很重要,不要让自己后悔。” “嗯,我知道。” 取出口袋里江户川柯南的眼镜,少年仔细端详着,他在想,自己恐怕再也不会有这样清醒的时候了。 这样清醒的,明确的,无悔的,做下人生中的决定。 工藤新一将眼镜递给灰原哀,看出他意图的女孩叹了口气,将眼镜戴上。 尚且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工藤新一冲西川贺扬了扬眉,带着自变小后难得的意气风发与傲气。 “我都想好了,好不容易可以变回来,我可不想浪费。” 少年仰着头,眼睛很亮,“我想和小兰好好告个别。” “上次的离去太过突然,让她担心了好久,这是我的不对。” “所以我要趁这次机会向她正式的告别,亲口告诉她我会回来。” “我要在一切都结束后,堂堂正正的跟她说,我喜欢她。” “而不是让她为我担心,难受,垂泪。” 工藤新一的脸上满是少年意气,他看向身侧的西川贺,昂着头,眼睛很亮,就像是初升的太阳,或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西川哥,你跟我说过,爱一个人,是保护他,庇佑他。是坦诚,是隐瞒,是争吵,是甜蜜。” “我认为你说得并不全对。” “爱一个人,虽然可以不告诉对方自己身处险境,却可以告诉她自己回来的时间。” “好让她不再忧心。” “好给自己一个寄托。” 第54章 台前幕后都是扮演 话音落了,一时无人出声。 灰原哀侧着脸瞥西川贺的神情,心里却不对工藤新一所说的表示赞同。 她认为,爱一个人就得像是西川贺所说。 将人好好的放在一个壳子里,不让对方经历任何风雨。 或许有些专断独行,但这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对方。 就像她对姐姐做的那样。 她并不为自己的专断而感到不安,更不会像工藤新一一样思前顾后。 仔细想来,这种思想应该是密斯卡岱灌输给她的。 男人,不,那时的密斯卡岱还是个青葱少年。 少年变态又鬼畜,但对着自己人总是极好的。 嘛,虽然和琴酒比不起来。 但她总归是在那两人的照料下长大的,以至于无意中学到了许多。 为人处事,工作学**会不由自主地向某两人靠拢,以至于贝尔摩德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自一开始的仇视演变为了慈祥与嫌弃。 不过在那之前,灰原哀已经学会了无视他人眼光——当然是和密斯卡岱学的。 仿佛是看见了女孩脸上的神色,少年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就这样吧西川哥。” 他说:“我决定好了。” 年轻人自上而下盯着少年的眼睛,半响一点头,“好,那接下来我会帮你注意周围人的。” “尽量别再闯风头,毕竟自你们的表现来看,要对抗的那个组织很危险。” 突然笑了一下,西川贺瞥了眼一侧低着头的灰原哀,拿脚尖踢了踢女孩的鞋跟,“别愣着了,去换衣服吧,嗯?再磨蹭你们怕是都登不上台了。” “至于我,” 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大亮的天光,由于熬夜,他干涩的眼睛沁出些许泪水,盈盈得透着光。 “做好你们的后勤就好了,对吧,小侦探?” “别喊我这个称号……” 工藤新一嘟嘟囔囔的,挥去西川贺向他头顶探来的魔掌,抱着戏服便往里走。 西川贺就那样笑眯眯的单手插兜看向少年离去的方向。 “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过了一阵,确定工藤新一已经走到了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地方,抱着江户川柯南同款衣服的灰原哀这才开口。 她似乎是很不解,“这根本就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如果你想耍这孩子玩,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他对你信任的很,哪怕你现在告诉他你就是将他变小的罪魁祸首,他都会认为你是在开玩笑,并拼死给你开脱。” “~” 西川贺吹了个口哨,他蹲下来,与女孩直视,“听起来不错。” 拽了把对方颈间的低马尾,被一堆吻痕给震惊到了的灰原哀:“……” 深深浅浅的那是各处的牙印,自锁骨一直向上,直到年轻人的耳垂。 哦,不对,对方原本带着耳钉的地方也不正常的红肿着。 缓了缓,女孩这才开口,“我祝你死在床上。” 可惜对面那人脸皮厚得要死,一点没有在未成年面前搞色色的羞耻心,西川贺任凭自己的辫子被扯着,大大咧咧的伸长脖子,“听起来真是个不错的死法,我喜欢。” “……我真是受够你了。” “哎,真可惜,我还以为你会很想我的。” 年轻人换了个蹲姿,向灰原哀一眨眼,原本清浅的眸色在光线的变换下陡然加深,他含着笑,“怎么,这么放松?看来这里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啊。” “不敢当。” 女孩呵呵笑,“不过是为我伟大的上司做应当做的事罢了。” 她本意是想刺眼前这个总是不务正业的人几句,不曾想反倒是挠到了西川贺爽点。 “说得对。” 年轻人点点头,“很有眼光嘛这位研究员小姐。” 听见楼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灰原哀倒也懒得再去和密斯卡岱扯皮,直接问,“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我,我还以为自己当真叛逃组织了呢。” 仿佛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西川贺自上而下细细扫视了一圈灰原哀,直到女孩受不了重新拽住了他的长发这才“哎呦哎呦”的开了金口。 “你就当自己是叛逃出组织了吧。” 不带女孩再拽,年轻人抢先站了起来,“当成一次假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时候到了你自然可以回到组织。” 他揉了把女孩的头,趁工藤新一出来前重新挂上他惯常的笑,嘴里的语气却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亲和。 “别管其他不该管的事,向上看,对,就是这个表情,嘘——工藤看过来了。” 他跟个老道的导演一样,将女孩推向他预想的地方,垂着眼,避开清晨的阳光,年轻人保持着他那公式化的表情,“笑一下,对,就这样。” 下一秒,属于少年清越的声音就自远方传来。 工藤新一推开门,面色绯红。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戏服,不大好意思的问,“怪?” “不哦。” 西川贺走上前,替对方带好面具。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极尽,工藤新一似乎嗅到了对方常年所带的薄荷烟味以及酒店里的消毒水味。 回想起今天清晨看到男人的那副馡糜姿态,尚且未经人事的少年着急忙慌的推开了西川贺。 耳边传来成年人的轻笑,很低,带着沙哑的尾调,勾人又慵懒。 “记住自己的身份。” 西川贺帮少年重新调整了一下衣衫,退远了盯着工藤新一看了会儿,最后满意的一点头。 他拍拍男孩的肩,掏出车钥匙。 “别逞风头,别乱生是非,别站在人多的地方,否则——” “否则?”少年挑眉,他确实是一个天之骄子,外貌,家室,智商,气质,人品,都是那样的完美。 这样好的人,原本是一辈子都不会与他们这种人站在一起的。 年轻人敛了笑,语气却还是懒懒散散的。 他用手比做枪的姿势,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一瞬间在阴影下站着的他看上去近乎是阴郁的。 工藤新一的心也被揪起,看着西川贺神情很认真。 但最后年轻人却只是耸耸肩,恢复到了原来那种懒散姿态。 他一手牵着灰原哀向外走,一边笑。 “否则我可就告诉小兰你一直在骗她。” “切!” “切什么?啊?别告诉我你不怕?” “西川哥你太小气了!” “小气就对了!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年轻人意有所指,推开门,他的眸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笑着,推了工藤新一的背一把,“我可是个生意人。” “走吧大侦探,到你登场的时间了。” 第55章 校园祭的开始小情侣开始撒糖 “你要来参加校园祭吗?” 在这个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普普通通的热身活动后,年轻人问。 他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唯一露出来的脑袋上发丝乱糟糟的,双眼仿佛氤氲着水汽,又好像是困极了,迷迷瞪瞪了一阵也没找到琴酒的位置。 “在这。” 最后还是实在看不过眼的琴酒拉住对方伸出的手,在手腕处轻轻摩挲了一下,西川贺毫不客气地将琴酒的手拽到自己脸侧,然后贴了上去。 “好冰。” 年轻人眯着眼皱眉。 话虽如此,他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倒是又向琴酒的方向挪了挪。 绿色的眼睛里含着雾气,连笑意都变得模糊不清,在午夜透过薄薄窗帘的朦胧的灯光下,那张清隽的面孔越发迷人魅惑。 琴酒只是简单地披着一件衬衫,锻炼良好的肌肉线条自锁骨而下,一直延展到睡裤下方。 男人的眼睫也有点微湿,因此垂眸看人时反倒显得温柔起来。 就这样互相盯着看了一阵,西川贺突然举起琴酒的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方,透过对方手指的间隙依靠窗外那一点点灯光偷看。 “在看什么?” 情浓时,连疑问都显得柔软。 用带枪茧的指腹轻轻刮过年轻人的眉眼,自上而下,抵住了西川贺的下巴。 眼睛里还含着笑,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习以为常的骄纵,琴酒捏住了年轻人的下巴。 “喵~” 西川贺就眯着眼笑,倒也不把琴酒眼底的深意放在心上,懒洋洋挥去对方的手,便顺着被子的形状向床边翻了个身。 偶尔有车辆经过街道,传来轻微的呼啸。 呼吸声变得很重,轻易就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晚间的风倒不是很大,但与车声相印,倒是意外衬出了夜晚的静谧。 琴酒伸手挡住了床沿,以防某人在翻滚时意外掉下来。 “你又要做什么?” 琴酒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沙,有些哑,有些纵欲后的满足与平静。 他静静垂眸看自己的恋人,一如既往的稳定而冷静。 “没想做什么。” 闷闷的声音自被子里传来,要不是西川贺一直拽着琴酒的手没放,倒还真像是要睡过去的节奏。 “别装傻,你答应过我的。” 琴酒倒也不惯着,由于前些时候才和西川贺闹过,他暂时还不想再闹一场。 那会使西川贺很兴奋,尽管自己并不知道对方在兴奋什么,但西川贺往往会摆出以往十倍不止的精力,来和自己冷战吵架。 琴酒疑心对方是把这种经历当成了游戏,时不时就要来上一场来体验体验。 于是琴酒伸出没被拽着的另一只手,扯住了被子的一角。 他听见被子里传来低笑,但拽着自己手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叹了口气,琴酒只好单手继续扯被子。 也不知道西川贺究竟是怎么躺的,竟把自己裹成了被子卷里的一条肉馅。 等扯到最后,琴酒倒也不扯了,就这么站在床边看里面那坨还在不停蠕动的肉馅,戳了戳,“出来。” “哎——” 不满的声音传来,这下倒没了那种将睡的鼻音,倒是意外清醒。 琴酒怀疑方才困倦的模样也是西川贺装出来骗自己的,却也没办法验证。 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把那肉馅给抖出来,琴酒总算是可以直视恋人那笑嘻嘻的正脸,不用再面对着个被子卷。 “什么事?” 琴酒言简意赅,左右西川贺心里门儿清。 “什么什么事?” 西川贺装傻,但脸上的笑怎么都掩不住。 他方才闷在被子里太久,脸上都捂出了红晕,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笑,丝毫没把琴酒无奈的神情放在心上。 年轻人又翻了个身,伸手去掏床头柜上的烟盒。 他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歪着头,带点笑,斜着眼看琴酒。 勾勾手指,下巴一抬,“借个火。” 琴酒把伸到眼前的烟给推回去,盯着西川贺没说话。 “好吧好吧,这么严肃做什么?” 西川贺耸耸肩,把烟给塞了回去。 他倒也痛快,径直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你不是上次也听到了我哥的话……校园祭这件事也是他告诉我的‘未来’之一,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彻底扭转我哥口中的‘命运’。” “假的。” “啧!” 不满的瞥了眼琴酒,西川贺一咂嘴,“好吧,我想去看热闹。” 他捏着烟盒把玩,心不在焉地笑,“这段时间我去看了世界各地的案件……很意外,就像我哥说的那样,这些事似乎都是围绕着工藤他展开的。这不得不让我开始相信他的话,但也很不幸,在我的插手下,这些事件尽管发生,却没达到他口中的结果。” 眯起眼,斜瞥一眼琴酒,年轻人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像是突然卸了口气,西川贺惺惺道: “但这些却一直都在发生,哪怕我一直阻止,却也不能推阻时间的前进。” “他说苏格兰已经死了,但你我都知道他还活着。” “苏格兰死了吗?或许在他暴露那年就‘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我的私人助理,新的苏格兰。” “就像是我所改变的所有,我或许可以改变结局,却不能阻止他们的发生。” “这让我很难受。” 捏扁了烟盒,年轻人有些恹恹的,“我讨厌这样提前规划好的一切,阿阵。” “我讨厌被人预测,被人监控,被人用‘看,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语气与眼神看待。” “一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存在,天天窥视着我,等待着我的落败我就难受。” “难受到骨髓都开始燃烧……心脏也开始跳动……” “所以我要破坏这一切,哪怕是假的我也破坏。” “我哥究竟是为什么知道那些我不关心,在他离去的那天起,我就约定好不再让组织接近他。” “他很清楚这一点,这些年我和他都很遵守约定,如果不是某些不可控的事物操控了他,他根本就不会在那天说出那样的话。” “他根本就不想再和组织有交集。” “他这些年过得很轻松,也很好。” “既然他已经向我付出了报酬,将我推上高位,我总不能看着他陷入谄妄的深渊。” “我得将他捞回来。 “我得给你们书写不同的未来。” “我不会让我身边的任何人出事,特别是你。” 最后那句话显然琴酒很受用,男人眯起眼,挠了挠西川贺的下巴。 年轻人顺势瘫在了琴酒手上。 “所以你想做什么?” 很简短的问句,却带着笃定。 “我要将命运向另一个方向拨动。” 西川贺仰头。 他的眼睛总是很亮,而琴酒恰恰喜爱着着点。 此时此刻那双他偏爱的眼眸中带着冷酷与傲慢。 他说:“我曾允诺过你一场大戏,此刻我即将为此揭幕,所以我现在想邀请你,和我共赏这出我所书写的戏。” 第56章 和小哀的悄悄话结果被吐槽了…… “我并不认为你向我说出了全部。” 听完西川贺的话,良久,琴酒将烟灰缸端来,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掐头去尾地来跟我说这些话究竟想干什么,但我祝你成功。” 他一抬眉,隐约带着笑,“请用。” “切!” 西川贺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客气,接过烟灰缸又伸手,“烟。” “?” “装什么啊?” 西川贺冲琴酒龇牙咧嘴,也没管衣衫整不整,蠕动到床边给对方来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不小,琴酒表情没动,侧脸看过去。 “看什么看!” 不占理气还壮的年轻人仰着个脑袋,自琴酒的位置看下去,没被被子遮住的地方春光尽现。 西川贺发现了琴酒的目光,一瞬间伪装出来的怒气转换为了暧昧的笑。 他斜躺在枕头上,正准备开口,却被一个靠枕正中门面。 “!” “躺回去。” 琴酒声音还是冷冷的,没一点收到诱惑的意思。 男人只批着件衬衫,却义正严辞地让自己的恋人裹好被子。 西川贺冲他竖了个中指。 琴酒却眯起眼。 他先是自一旁椅子上的衣服口袋里掏手机,然后一挑眉,直接展示给了床上的麻烦鬼看。 “我不会去校园祭,当然,如果你要去,容我告诉你,现在已经不早了。” 似乎在嘲笑,连向来冷锐的表情都变得柔软,琴酒开始一条条地读十分钟前工藤新一给西川贺发的消息。 只可惜还没读完,便被年轻人一张不满的脸给占据了视线。 西川贺一边套衣服一边嘟嘟囔囔,眼底是整夜未睡而遗留的青痕。 年轻人假笑,冲琴酒翻白眼。 “你等着。” 他自床上蹦下来,说,“等我回来等你好看,我保证!” 他开始和自己的裤腿做斗争,直到琴酒看不下去,替他抽出了被压在底下的皮带这才顺利穿好裤子。 而此刻西川贺还在嘴硬。 他并没有放弃自己高傲的表情以及那别致的手型,以一种坚韧的精神蹦跶到琴酒面前,死皮白赖的要对方看他要整琴酒的“决心”。 琴酒自床单下抽出一只袜子,推开了西川贺的“决心”,并贴心地帮对方把“决心”收回了他的手掌中。 琴酒:“你再不出门真要迟到了。” “等等!” “怎么了?” 琴酒回头,只见穿好了衣服的西川贺单手支在洗漱台的镜前,认真地扒拉他那一头乱如鸟巢的半长发。 似乎是嫌现在自己的造型有些太过惊人,年轻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一抽鼻子。 琴酒倒是已经轻车熟路地接过梳子,没管张牙舞爪的恋人,他捻着西川贺的头发,有些无奈,“要什么样的?” 也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西川贺心间,方才还昂着的头的年轻人舒缓了眉眼,异常乖巧地冲琴酒笑。 “怎样都行。” 西川贺很谨慎地说。 “然后他就拽了我好几根头发!” 在半路上遇见毛利父女俩的年轻人义愤填膺,要不是脖子上的咬痕还新鲜着,倒还真让人相信他被他恋人虐待的话。 带着口罩,伪装成江户川柯南的灰原哀笑了一下。 帝丹今天在办校园祭,一路上少不了直着小摊,到处发传单的高中生。 此时此刻,年轻人就捏着一大把传单,卷成筒装,放在嘴边,假装自己举着个话筒。 音乐声在响,有炙烤东西的香味传来,偶尔有穿制服短裙的少女跑过,掀起一阵绿荫里的花香。 西川贺侧身避开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倒霉男学生,弯腰将话筒递到灰原哀嘴边,眨眨眼。 “你笑什么?” 工藤新一早已经被他们送进了学校,此时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西川贺便放松了下来。 他一放松,那倒霉的就是其他人了。 毕竟总得要有人承担“被玩”这一事项。 灰原哀没抬眼,推开了那个话筒。 于是西川贺就开始嚎,丝毫不顾及自己成年人的颜面,就差当场打滚质问灰原哀为什么要无视自己。 好在灰原哀早已习惯了西川贺的神经,只是咳了两声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毛利兰倒是有意给他打圆场,推着站在一边的毛利小五郎进入会场。 大厅里是攒动的人潮,看来今天这出戏宣传得还挺到位。 西川贺吹了个口哨,引得一旁的少女红着脸频频扭头看他。 他倒也不客气,单手举至额间,向少女们微笑致意。 阳光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上折射出璀璨的光,灰原哀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人两只手上的无名指都戴上了戒指。 “……” 毛利兰遮住了那些女孩们都视线,开口,“也不早了,西川哥你就先坐下吧!” “哎!说是这么说,你推我干什么?” “哎呀爸爸!你就不要多嘴了!” 毛利小五郎一脸郁闷,踉跄了两步又很快就被前方站着的高马尾少女给吸引。 “好像有点眼熟……” 他拽了拽被弄皱了的外套,习惯性地摸上了自己的胡子。 还未等他思考究竟是像谁,站在他身侧的毛利兰就小跑上前,拍了拍那少女的肩。 那女孩原本好像在找什么,被毛利兰这一拍肩又惊又喜。 “和叶!” 两个女孩嬉笑着搂成一团,“你怎么在这!” “你在啊!” 撞上的话语就像她们脸上的笑,活力四溅到令人发指。 “啊,青春~”西川贺打了响指,以一种咏叹调的语气感慨。 灰原哀低头,以防那家伙再看见自己翻白眼。 “这位是……” 远山和叶很快反应过来,在向毛利小五郎与江户川柯南打过招呼后,便被毛利兰领到了西川贺打身前。 仰头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俊朗青年,女孩的脸有点红。 她害羞地低下头,轻轻扯了扯毛利兰的衣袖。 只可惜西川贺没给别人介绍,便主动伸出了手。 年轻人面容俊朗,举止有利,很容易就会让人心生好感。 “我姓西川,名贺。” 见女孩露出滞怔的神色,年轻人微微抬眉,“怎么?” 他笑,“认识我?” 灰原哀也看过来。 “不不不!” 回过神来的远山和叶连忙摆手,自两耳一直红到了脖颈。 她说,“就是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怎么回事?感觉好熟悉,究竟是在哪听过的呢?” 西川贺眯起眼,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然后了然地勾唇。 “啊,我知道了。” 毛利兰挽住远山和叶的手臂,歪了歪头,“西川哥总是喜欢帮助别人,还总是到处跑,说不定和叶你遇见过西川哥助人现场呢!” “咳!” 灰原哀笑出了声。 西川贺面不改色,径直抱起灰原哀,单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再次伸出。 “就当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好呀,和叶小姐。” “你好!” “和叶小姐不是东京这边的人吧?” “哎?” 西川贺点来点自己的嘴,“听得出来的。” “啊哈哈哈,真的吗?我还以为我口音没那么重的……至少比平次那家伙好多了……对了兰!”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女孩狠狠皱起眉,“你都不知道,我这次明明都提前和平次约好一起来的,谁知道那家伙今天才说有事来不了,这算什么嘛!” “或许是有案件要查吧。” 毛利兰安慰道,“他们总是这样,放宽心啦。” 不知是有意无意,女孩的眼神瞥向被西川贺抱在怀里的江户川柯南,神色复杂。 “看来她已经有了些猜测,真是个聪慧的女孩。” 西川贺贴着灰原哀的耳侧轻声道:“你有什么对策吗?” “我能有什么对策?” 灰原哀对目前这个姿势很满意,左右小时候也被嫌弃她走得慢的这人和琴酒抱过许多次,也不存在害羞的说法。 她就着年轻人锻炼良好的胸肌,放松了整个身体。 灰原哀打了个哈欠,“不要忘了我现在还在出差中,简单来说,我还在工作,你想让我对自己的工作对象有什么想法?还是说你想让我像在实验室里那样每天记录工藤他的恋爱日常?” 西川贺低头,略带诧异地与灰原哀对视,两双绿眼睛相撞,里面尽是相似的虚情假意。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毒?” 西川贺向后退了一步,好更容易地与灰原哀说话。 灰原哀也看出了他的企图,也不反抗,任由自己整个人瘫在了男人怀里。 她从昨天到今天也几乎没睡,对于这段时间作息良好的她来说此时完全是靠对上班的意志坚持下来的。 在西川贺手底下当了很多年社畜的灰原哀踹了下男人的腰,成功看对方完美无缺的笑容扭曲了一瞬。 “放我下来。” 她面无表情道。 “你怎么这么凶!” 西川贺斥责,“你忘了是谁,在你小时候天天带你出去玩!是谁,给你包下了每年的当季新品!是谁,你说要什么研究设备就给你拨多少钱!” 灰原哀翻白眼,“那是你偷偷带我出去飙车抢银行导致我连夜发高烧被琴酒发现了这才买了那年的新品来给我赔礼道歉的。还有,我要设备,是给你打工,为你研究东西。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无私狗男人。” 第57章 公主殿下美梦将醒 狗男人显然没有对自己那讨人嫌嘴贱的意识,非但没松手,反倒换了个姿势,直接扛着灰原哀朝毛利兰他们的方向走。 “我要吐了。” 灰原哀提醒,“我这些年胃不太好,会吐你一身。” 西川贺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给她竖中指。 他说:“不要紧,我身上带了药。” “……什么药?” “喹/硫/平和奥/氮/平,你要是不够的话我还有西/酞/普/兰。” “……你有病?” 于是灰原哀再次提醒,“我是要吐了,不是要发疯,不要随便把你的病症套我身上。” 西川贺颇为遗憾地收回自己开始扒拉口袋的手。 “……” “我真要吐了。” “……” “我……” “知道了。” “我是说,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吻痕了。” 女孩老神在在,一脸习以为常的淡然。“琴酒在哪?你马上要去哪?带我去,我要回组织看我的培养皿。” 西川贺:“……我给你放假了。”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在对方失控的前一秒乖乖闭上了嘴。 她不和神经病计较。 但终究还是没忍得住,她开始掐西川贺的胳膊。 一下轻一下重,虽然不疼但颇为烦人。 “你在干什么?” 蹲在角落里的年轻人将女孩放在地上,咬牙切齿。 “我在进一步收集研究数据。” 灰原哀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表情很淡,绿眼睛一扫,那种冷冰冰,阴飕飕的模样简直像极了琴酒。 当然,琴酒没她这样会说话,说到底这项技能还是西川贺传授给她的。 西川贺有一瞬间甚至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灰原哀小时候带着对方到处溜达,让这小孩变成这幅扭曲模样。 要是像他哥说得那样乖巧听话该多好,也省的他连哄带骗的把这小孩送出来。 “我不相信你费尽心思布置这么多只是为了去掺合这么一对小情侣的恋爱。” 良久,灰原哀终于说:“你瞒了我很多事,我不追究,但你要保证你不会因为这些而伤及自身。” 她算是在那两人身边长大的,宫野明美那时也不过一个小孩,根本管不了自己,还好琴酒接手,连带着密斯卡岱一直养着自己。 嘛,虽然说养也不太准确,特别是对于其中一个人来说,自己简直就像是对方闲暇时的玩具。 但不妨碍灰原哀单方面认可了密斯卡岱在她心里的地位。 这人虽然很烦,又作又懒,矫情又阴蛰,但总好过组织里那些更为扭曲变态的研究员。 至少密斯卡岱还送自己去上学了……尽管是在他本人上学期间为了立人设而强行将自己送去上的学,但就灰原哀来说,密斯卡岱是她接触到的,最接近“正常人”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活,珍惜家人,享受人生,却也比任何人都追求刺激,寻找濒死的快感。 不止一次,灰原哀在组织或是与琴酒,密斯卡岱共居的家里的地上发现一具冰凉的尸/体。 第一次她尖叫了。 血糊了一地,自玄关到客厅的沙发,连她仔细挑选的浅色地毯都吸满了血渍。 有碎玻璃渣在地面上反光,结合着地面上尸体的动作,不难看出对方在死去前还想给自己上个药。 森白的骨头自血肉里戳出,脖子也断成了两截,而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则暗淡无光。 于是女孩开始尖叫。 歇斯底里又崩溃。 有多崩溃呢,大概就是能吧半夜死回家的密斯卡岱给震下楼的那种崩溃。 好在他们家都花了大价钱装了隔音,不然那天就不只有她一个人要面对密斯卡岱的尸/体尖叫。 直到如今灰原哀仍旧不想回忆起那天自己的神情。 应当是很难看,表情扭曲到不像样,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屁孩直面世界的崩塌。 她没能哭太久,因为密斯卡岱被吵醒了。 那家伙穿着丝质的睡衣,半长的头发反翘着,抱着他那个该死的,恶心吧啦的蟑螂玩偶就那样水灵灵地下了楼,揉揉眼,冲她打了个哈欠问早饭吃什么。 硬生生把灰原哀的哭声给卡了回去,导致小孩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嗝。 清晨本该是搭配着琴酒准备好的早餐,就手磨的咖啡开始一天的研究,而她却被迫开始接触有关密斯卡岱的机密档案,一次又一次地帮那家伙完善安装他各个躯壳。 灰原哀曾提议过消除疼痛,但被密斯卡岱否决了。 女孩当时就怀疑对方其实很享受那种死亡的感觉。 坠楼,跳海,自焚,上吊,割腕,服药……层出不穷。 被杀与杀/人在密斯卡岱这个人身上演绎成了永无止境的剧目,就连台上的主角都逐渐不把这些波折放心上,只是当成一种能快速结束工作的捷径。 年轻人向她描述过窒息的感觉,尽管在灰原哀看来那人是相当享受并蠢蠢欲动得妄想再来一次。 但密斯卡岱始终没失去疼痛的本能。 甚至在他组建机械的身躯时还会特意编写一条疼痛代码。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无数次,年轻的女研究员皱着眉说。 “我不在乎。” 但密斯卡岱只会耸耸肩,接着上杆子提出一堆无理的要求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灰原哀想说她在乎,但转念一想说出来也不过惹得对方嘲弄,便也不说了。 连琴酒都劝不动,她说了也是徒劳。 当时灰原哀是这么想的,她想,或许是因为密斯卡岱想要细致地体验濒死的感觉,好更细致地学习。 但她逐渐发现这人完全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脱离即死亡,也不知道究竟谁脑子有坑,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洞生怕自己哪天没躯壳可跳转了不能当天横死街头。 每一次意识的跳转都代表着他一条退路的斩断,而这人却将这当做游戏,嘻嘻哈哈的整天没个正形。 久而久之,就连灰原哀都不将他的死亡当成一回事。 她也开始学着蹲在尸体旁边,端着平板记录对方的生理消失全过程。 ——当然,是和密斯卡岱一起。 那人负责说,她负责记录,然后在对方的下一具躯壳里进行改进。 她能做到直视密斯卡岱的每一次死亡,却做不到像琴酒那样每一次珍视地将对方埋葬。 水葬,土葬,火葬……灰原哀曾怀疑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情趣,却又怎么都不能从琴酒的脸上探究出一丝一毫的伪作。 所以结果只有一个,这两人是病情相投的神经病。 灰原哀不想去探究神经病的精神世界,她只需要眼前这人别作大死把自己真给搞死了。 不然她这些年的研究全白搭。 而眼前这人显然没意识到女孩的意思,笑容阳光又灿烂,就好像那个脑干缺失的二哈。 西川贺扬了扬下巴,灰原哀怀疑对方是把自己说的话自动翻译成自己在很关心他。 这人的眼睛亮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小狗…… 算了。 灰原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傻笑着的西川贺给拉着手带回了座位。 “你们去干什么了?兰刚刚还在找你们。” 毛利小五郎斜着眼睛瞥他们,但很快就被旁边坐着的其他学生家长给吸引了视线,乐呵呵地交谈起来。 “你说我要是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他会怎么样?” 西川贺笑眯眯的,翘着个二郎腿也没正形。 “不怎么样,除非你想在这搞自/杀式爆/炸——当然我知道你没这么傻,这具躯壳不是机械的,你哪怕要搞爆炸也得起大早安炸药。” 灰原哀用气音嘲讽,“你起得来?” “嗤!” 西川贺笑出了虎牙,但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恐怖。 他说:“工资。” “你就知道这。” “那又怎样?我是老大,我管你们。” 年轻人眯起眼,扭头看向一旁说说笑笑的男男女女们。 “嗨,这么说吧,我今天来呢,可不是来搞破坏的。恰恰相反,” 西川贺站起身,此时台上的戏剧也即将开演,他与自幕后探头而出的医生对视了一下。 两张俊逸脸庞上的笑容如出一辙,微微点头,侧身避开自身后传来的探究目光,在骤然响起的音乐声中,年轻人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有人看过来了。 正端着饮料的女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此时向她走来,一时脸色难看。 注视着西川贺那边情况的灰原哀晃了晃小腿。 窗边落下一只黑色的乌鸦,绿色的眼睛正盯着室内向前走着的年轻人。 话剧演到了高潮。 公主被劫匪绑架,孤立无援。 谁来救她呢? 她的爱人? 亲人? 命运? 还是她自己? 幕后人露出了满意的笑,为即将上台的骑士带好面具。 “救世主来了。” 一时剧目与现实交织,在骑士出场的那一刻,年轻人自女人的手上拎走那一盘饮料。 “请小心,不要做出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像是低语,又像是轻笑。 在手上重量骤然一轻时,女人发觉对方递来了一张名片。 “清仓特价,买一送一。” 像是意有所指,年轻人一边向垃圾桶走去,一边摆手,“当然,我觉得你应当也用不着第二次。” “舞衣?” 仿佛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坐着的,穿着时尚的女人向他们走来。 “就这样。” 西川贺点了点头,黑暗中他的面容并不清晰,但无端给人一种特殊的信任感。 抬头看去,骑士已经救下了公主,他们很快就要迎来快乐的结局。 真的吗? 真会迎来快乐的未来吗? 西川贺在很多年前也这么想过。 在他第一次逃出实验室,在他第一次获得“密斯卡岱”的身份,在他第一次听见琴酒的告白,在他第一次成为“西川贺”的时候,他都曾这么想过。 可惜命运却总将他席卷着携带去了远方。 不得安宁,不得好死。 命运在他的人生打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判决。 而他却往往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人。 第58章 公主骑士本就一往无前 “舞衣?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鸿上舞衣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紧握住方才接下的那张卡片,向她的朋友们走去。 “抱歉啊,没能买到饮料。” 她的语气有些淡,却不再犹豫踟蹰。 “啊……这样吗,那就只好等看完之后再去买饮料了。” 其他人倒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摆摆手示意让鸿上舞衣坐下。 “先看完再说吧。” “嗯。” “有什么发现?我看见你刚才的动作了。” 没走出两步,西川贺的肩便被人拍住,扭头看去正是伪装成新出医生的贝尔摩德。 扭头看了一下舞台上接近尾声的戏剧,女人耸了耸肩,“居然没出事。” “难道你很希望出事吗?” 西川贺假笑,“我倒是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热爱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神情却远没有言语那样轻松自如。 他此刻正操控着窗檐上的那只乌鸦,自旁观者的视角来观察自己是否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 当然,不止如此。 场内也被他安插了许多自己的躯壳,只要自己不受控制,那这个身份就此作废。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道命运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篡改者? 愤恨?愉悦? 会强制性地让自己“剧情杀”吗?还是会默许自己的动作? 哎呀呀,是在是有趣。 今天这出戏是他所知道的,有关命运的关键点,其他他都已经尝试,篡改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此时就想知道,如果是命运的关键点被改动了,它还会如此无动于衷吗? 如果一切按照自己的预想走下去,那就代表自己可以放开手来缔造自己的未来,如果不然…… 他就只好放弃这个利用多年的身份,带着他的下属们更名换姓准备开溜了。 在月影岛救下的那个医生已经证实了一点,“身份的死亡”也是死亡,而当他原本的身份死亡后,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再扯到他身上。 其实不仅如此。 这段时间他观察了很多原本将死的人,通过接任务的形式接手他人的暗杀。 报酬仅是要求委托人换个名字。 他得到了答案。 那些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走上原本的终末。 况且他那疯癫的哥左右说得都是“组织”灭亡,他就不信命运能拐几个弯精准打击到自己身上。 再不然……他其实也可以不是西川贺,不是吗? 年轻人勾起嘴角,站在暗处,突然盯着贝尔摩德笑。 “干什么?” 贝尔摩德挑眉,她知道这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因此语气也颇为不善。 “哦。” 年轻人将手上的饮料扔进垃圾桶,垂眸,“你要不要再换一个名字?” “?” “算了,没什么。” 年轻人扭头,看向舞台。 公主已经被骑士救下,他们即将开始美好的生活。 没有危险,没有风雪,没有意外…… 真的吗? 还是这只是骑士为公主设计的美梦? 公主会知道这些是假的吗?还是说知道是假的,却不敢或是不能够去戳破? 西川贺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然后交上最好的剧本,静候开场。 没有谋杀,没有死亡,没有任何波折。 谢幕,鼓掌,下台。 骑士都不曾摘下面具。 “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你这段时间的举动。” 象征性地为台上的年轻人们鼓完掌,伪装成新出医生的贝尔摩德与西川贺站在暗处带着探究问:“能说吗?采访一下。” “很抱歉,我好像没有告知你全部的义务,但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你得按照我说的做。” 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不再去看台上的一切。 对于他来说,实验已经结束,他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回去了,你替我说一声。” 西川贺摆了摆手,便不再去看身后的一切。 “喂!喂,我怎么解释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贝尔摩德在背后喊。 “我你都不认识?” 年轻人没回头,与向舞台挤的人群相逆,带着点得意,又好像提不起劲,“他们都认识西川贺的,随便编编就行。” 由于演出结束的缘故,原本安静的大厅骤然嘈杂起来。 工藤新一颤抖了一下,方才与兰亲近的喜悦骤然消减,转换为了不知该如何圆谎的无措。 他僵在台上,余光瞥见自幕后探出的铃木园子,那人正满脸兴奋地盯着他与兰看。 “我……” 少年哽咽了一下,接下来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声。 要是现在出现案件就好了。 要是有案件,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场,然后一如既往地推理,斩获旁人惊诧的目光。 像是少了块拼图,怎么都找不到。 又像是原本垂下的那根蛛丝,已经被火灼烧断。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 少了什么? 工藤新一不知道。 但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在炫目的灯光下,无数人向舞台上的男主角投来探究的目光。 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都是认识工藤新一的,更是知晓工藤新一与毛利兰间那近乎明示的关系。 所有人,包括毛利兰,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他看见台下,戴着帽子,伪装成自己模样的服部平次正皱着眉,不时一瞥身旁带着口罩的灰原哀,然后再将目光挪到自己身上。 方才与西川哥站在一起的,原本要饰演男主的新出医生,也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渐渐的,私语声渐歇,只留下了那些探究的,肯定的目光。 其实自己应该在戏结束的那刻就下台的。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自己却动不了? 是因为那点少年意气,或是那点不甘心? 还是单纯得想要出风头? “我……” 少年艰难地发出气音。 可还没等他说出声,身后的斗篷就被人轻轻扯住。 “我来。” 低低的女声既不柔弱又不甜蜜,反倒是带着坚毅。 少女将骑士挡在身后,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 “感谢大家今天的观看。” 少女的嗓音有些颤抖,处于多年的接触,她已经能判断出面具下的人是谁。 但怎么可能呢? 新一他不是……他不是柯南吗? 原本向外走的男人脚步一顿,饶有兴致地抬头望向舞台。 由于发现散场时间已过,但学生们还没出来的老师们也在向礼堂走来。 其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外籍女教师。 西川贺突然笑起来。 原本落在窗台的乌鸦突然展翅飞起,掠过那位女教师,直直向空中飞去。 正在家里处理文件的琴酒,打开窗,正巧一只乌鸦飞进。 “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机械的声音还可以听得出对方的狡黠,仅凭这几个字,琴酒都能猜到西川贺由于兴奋而亮起的双眼,以及嘴角弯起的弧度。 显然对方并没给自己回答的机会,乌鸦整理了一下自己仿真的羽翼,玻璃的眼珠一转,便将所有投影到墙面。 有不知所措的少年,有为恋人挺身的少女,还有一个混在人群里的FBI。 这位FBI小姐的运气显然不太好,西川贺的乌鸦自带信号干扰器,从对方的表情上来看,恐怕是监听设备出了问题。 “他们在盯谁?” 琴酒将乌鸦放在桌面,熟练地开始检查对方的躯壳。 自抽屉的最下面搬出修理箱,确认没问题后便开始上机油。 “我。” “一个不错的答案。” “哼哼,那是。” 乌鸦的嘴一张一合,尾羽也高高翘起,结合还在发光的眼睛,简直和某人不要太像。 西川贺站在礼堂门口,笑着看舞台上年轻的少男少女。 女孩在颤抖,但仍然将她的骑士护在身后,哪怕他人露出不解的神色,也仍然将致谢词完完整整的说出。 “真是一个好孩子。” 他感慨。 “什么?” 那头的琴酒问。 他还在维护机械鸟,尽管西川贺和他说过很多次不用管他的躯壳,任凭他们死去就好。 有螺丝刀相撞的声响传来,与女孩的声线掺杂在一起,莫名让人心情愉悦。 “没什么。” 西川贺的嗓音在电子的传送下有点变形,也有点怪异,却仍然欢快。 他说:“就是突然很想你。” 琴酒的手顿了顿。 有风透过窗隙,带点甘甜的回味。 于是他想起现在已经是花开的季节了。 邻居家挂的风铃声传得很远,当年西川贺买下这套房产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喜欢这个声音。 但喜欢的人却始终没给自己挂上风铃,就像他对其他很多东西一样。 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鸟羽,琴酒站起身打开了窗。 “所以你又要做什么?” 耳机里琴酒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淡,可西川贺却为此弯了眉眼。 他计算着时间,在女孩讲完,踟蹰不安地看着台下人的那刻对他身后的男孩眨了眨眼。 然后大门就被拉开,阳光倾洒而入,连带着学生们探究的目光,一同转移到门口站着的年轻人身上。 “小心。” 西川贺虚搂因为推门而站不太稳的外籍女教师,好看的眼里写满笑意。 不出意外,朱蒂的脸上满是怒火与焦急。 “你看你。” 年轻人假装亲密,自FBI的耳侧摘下耳麦,不顾礼堂内慌乱的场景,笑意盈盈。 “连监听都没监听好。” 第59章 三合一超长章西川搞事日常 “我不赞同与密斯卡岱结盟。” 清晨,某街道,红色野马内。 经过大修的车并不适合在他们执行公务时使用了,但由于现在行动的隐蔽性,赤井秀一倒没换车。 金发碧眼的女FBI皱着眉,扭头看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卡梅隆缩在驾驶位,不敢张嘴。 “秀,你有在听吗?好,那我再重复一遍,我认为密斯卡岱不可行信,更不用提与他合作这样的话。” “秀!” 朱蒂拍了一下车把手,梅卡隆缩了缩脖子。 然而很可惜,自后视镜看去,那个十年如一日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还是闭着双眼,双手抱臂,一动不动。 朱蒂显然也预料到了他的冷处理,磨了磨牙,再次开劝。 她是除赤井秀一外,唯一见到过密斯卡岱的人。 在那之前,她都是通过赤井秀一传回FBI的情报来一步步了解密斯卡岱这个人。 赤井秀一说他深不可测,阴阳不定,残暴酷厉。 但赤井秀一也说他立场不坚。 朱蒂通过这些,一点点地描绘出密斯卡岱。 他应该是一个俊美,阴郁,孩子气又聪慧的少年。 因为自小在组织长大,因此身居高位,但却不怎么管事,更多时间都泡在了实验室。 赤井秀一说他可以试着游说对方,因为他发现密斯卡岱对于组织并不忠心。 对比那些将组织视为信仰的中底层人员,密斯卡岱更像一个将任务当作游戏的孩子。 当然,这或许与密斯卡岱当时的年纪有关。 少年有了成年人的样貌,心性却还没脱稚气。 与其说他幼稚,不如说是他这些年在琴酒的养护下次越发倒缩回去,再也不见幼年时的阴沉。 他基本上不接手组织的任务,整天趴在办公室骚扰工作的琴酒。 密斯卡岱甚至开始上学,就在米花町的帝丹高中,还颇有其事地准备着升学考试。 作为被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推出来接密斯卡岱的人,赤井秀一叩击着方向盘,盯着放学的人群沉思。 或许密斯卡岱真可以被拉入他们这。 毕竟谈起实验设备,他们或许还会比组织更胜一筹。 赤井秀一知道上层那些人,在面对密斯卡岱这样的人才根本不会给对方判下死刑。 反倒是成为自己同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他搞不懂密斯卡岱。 搞不懂对方那奇怪的脑回路以及在组织的各种行为。 但能争取总归是好的。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自学校的栏杆上反射出亮得发白的光,方才从任务地赶来的赤井秀一眯了眯眼。 夏日的热度烘得人两颊发烫,连知了声都停歇,唯独风穿林叶,沙沙做响。 下课铃响了,一瞬间沉寂的校园喧闹起来。 有人抱着篮球,冲出了教学楼,转身,跳跃,投出一个三分球。 口哨响起,男孩女孩们开始笑。 穿过无数人准确捕捉到了那个高挑的少年的赤井秀一按了按喇叭。 他开的自己的车,一辆红色野马,在一干来接孩子的商务用车里及其扎眼。 赤井秀一降下了窗户,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自己上司。 被人群簇拥着的少年白到反光,一颦一笑都格外吸睛。 简直像是夏日里冻好冻波子汽水,被打开时,玻璃珠一样美好。 西川贺单肩背着包,头发理短了些,用绿色发带扎了个小揪揪。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少年的脸红扑扑的,将蓝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臂弯,清清爽爽的白色衬衫短袖拧开了最上面的扣子,露出形状优越的锁骨与脖颈。 不像在组织时总穿一身白或黑,此刻的少年鲜活得都不像“密斯卡岱”这个人。 慢悠悠地晃到了车旁,与众人道过别的少年这才不紧不慢地撑在车窗上眯着眼问:“怎么是你?” 赤井秀一知道他在说什么,琴酒是一个小时前走的,事发突然,而与他同级别的密斯卡岱还在上学,只能由劳模四处奔波。 “琴酒有事。” “啧。” 赤井秀一尽量简洁地回答,以免被对方逮到个点使劲戳。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密斯卡岱对他的态度是在算不上好。 对比同在密斯卡岱手下,还窝在组织休息室打台球的苏格兰与波本,自己算得上是连轴转了。 今天凌晨才降落东京,又跑了一单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又被推出来接上司的赤井秀一:…… 精神上他现在就想下车抱摔这个小混蛋,但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这样做。 并不是因为打不过,也不是因为怕卧底身份暴露,而是因为后患无穷又无尽。 他见过密斯卡岱被刺杀的场面,说实话,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恶心。 对,恶心。 而这种感觉其实也没出现太久。 问题就出现于密斯卡岱与他某次任务中。 前面少年才中弹倒下,还没等他拔枪反击,敌人就被身后同党捅了个对穿。 FBI的卧底握紧枪,尽管面上不显,但内心却波涛万丈。 密斯卡岱死了。 这么简单就死了? 被组织里当作都市传说的,近乎妖魔化的,折磨了他这么久的密斯卡岱就这么死了? 尽管很不敢置信,但事实就在眼前。 尸体还冒着热气,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自少年的胸口溢出,然后将这片土地染红。 赤井秀一没看见,在地上那具身体中弹的瞬间,站在敌人身后,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绿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与死去的密斯卡岱一模一样。 未等赤井秀一反击,眼前的敌人便被身后的自己人捅了个透心凉。 “哎呀呀~” 中年样貌的男子抬头,是一双绿眸。 他松了持刀的手,任凭尸体下滑,一步步向赤井秀一走去。 赤井秀一没放下枪,警惕地盯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 一步,两步,站定。 然后将地上密斯卡岱的尸/体搂起,简单地跳了一个舞步。 尸体的头颅不自然地垂落,鲜血淋漓。 他们在月下起舞。 这两张脸在靠近时才会显得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已死的僵硬,一个则充满生机。 “像吗?FBI?” 男人轻声问后面半句没发音,但做出了唇形,苍白的皮肤贴在一起,绿色的眼珠也像无机制的玻璃。 有乌鸦的啼叫,很像什么东西在笑。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而疯长的藤蔓卡进墙壁,又弯曲着自断言残币出探出枝桠枯叶,簌簌出声。 赤井秀一硬生生起了一身冷汗。 自熟悉的神态中,他辨别出了眼前这人,却不太敢相信。 那次事发突然,只有他与密斯卡岱。 伏击也突然,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 赤井秀一之前只是隐约听说过密斯卡岱的特殊性,却不知道对方究竟特殊在哪。 体质?能力?还是智商? 都不是。 密斯卡岱拖着自己已经失温的身体,一边哼歌一边向方才伏击他的人的尸体走去。 血落了一地,粘粘哒哒的。 赤井秀一沉默的收回枪,跟上对方的步伐。 这是一座废弃的工厂,他并不知道密斯卡岱为什么非要在半夜拉着他跑过来。 水滴在敲打钢筋,而他死过一次的上司则一手拽一具尸体向工厂的深处走。 不时传来他模模糊糊走了掉的曲调,在空旷阴湿的环境里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密斯卡岱还在笑,鞋跟有节奏地敲击楼梯,发出“嗒嗒”响声。 密斯卡岱没给方才的话语解释,只是胸腔有力地起伏,发出低低的笑。 赤井秀一甚至想过就此将密斯卡岱击杀,但显然就眼前这个状况来看,他的暴露密斯卡岱早有预料,而今天带他来或许就是为了顺手杀了他这个卧底。 赤井秀一当然能做到与对方同归于尽,但密斯卡岱他不正常。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的面前死去又活了过来,简直就像是……恐怖故事里游荡在坟头趁机占据旅人身躯的幽灵。 血渍自他们方才呆的地方蔓延开来,却莫名带了点甜腻。 密斯卡岱停下了。 他站在一扇门前,很有礼貌地叩击门扉。 很可惜,门内的人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于是密斯卡岱只好向向身后伸手。 他抬了抬眉,神色里还是那个组织里总是懒散度日的少年。 赤井秀一原是将枪递给他,却不曾想遭了一记白眼。 于是他只好掏出口袋里皱皱巴巴的烟盒。 密斯卡岱笑了。 叼着烟,长长的鬈发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少年的神情与中年人的容颜混合在一起,莫名颓废又迷人。 橘红的光亮起。 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动响。 “嘘——” 密斯卡岱突然回头,弯起眼睛笑。 “三——” 出于直觉,赤井秀一向后退了一步。 “二——” 赤井秀一握紧了枪。 “一!” “轰!” 门被炸开的同时密斯卡岱向后一跃! 他任凭自己拖过来的两具尸体被碾压成泥,而自己则还有闲心弹了弹烟灰。 血雾弥漫,属于化学制品的气味自门内传来。 还没等对方说什么,下一场爆炸便自被压扁了的尸体处传来! 没来得及撤回的门内人被骤然轰开,手脚分离,头颅高高飞起,然后掉落在赤井秀一的脚边。 赤井秀一低头一看,又是一张“密斯卡岱”式的脸。 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浓烈的气味便传出。 绿色的雾气猛得席卷一切,而赤井秀一只来得及翻身跃下大楼。 风声在呼啸,爆炸声再次响起! 很幸运,楼下长了不少灌木,在拔出插/入体内的枝干后,被划得满脸血的赤井秀一便看见了站在车旁,毫发无伤,神情冷淡的琴酒。 琴酒在抽烟,神色与其说是冷淡还不如说是不快。 那种浓烈的感情突破了他的面瘫脸,就连他这个人都鲜活起来。 枪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不多时,这座破旧的大楼就开始晃动。 有残渣掉下,糊了灌木一头,细细碎碎的都是血肉。 赤井秀一闭上了双眼,耳边却还能听到密斯卡岱兴奋的笑声。 一下接一下,带着尖锐到变调的疯狂。 然后赤井秀一就听见琴酒“啧”了一声。 爆炸声响了很久,停止的时候甚至带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工厂重新变成了一座死宅。 赤井秀一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自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琴酒与密斯卡岱的关系不错。 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迁怒到自己身上。 良久,直到那些血雾消散,琴酒着才开口。 “他带你来的?” 似乎压着火气。 赤井秀一回答:“是。” 他似乎听见了磨牙声。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事?搭档?还是朋友? 为什么会发火? 自己是否能借助今晚的契机来撬开密斯卡岱的秘密?又是否能离间密斯卡岱与琴酒之间的关系? 密斯卡岱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他的人格会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与他样貌相似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 人?还是鬼? 他带自己来的原因是什么? 赤井秀一不知道,但他抬头看了看方才发生爆炸的楼层。 “叮!” 他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来自密斯卡岱的短信。 “走吧。” 他收回手机,对琴酒说,“密斯卡岱要我们上去。” “那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触‘密斯卡岱’的存在,尽管对方带我去的用意不过是铲他糊在地面上的尸/块。” “他后来自琴酒开来的车里出现,穿着一贯的白大褂,笑意盈盈,不见丝毫倦意,举着相机将我的每一个举动拍摄下来。” “波本和苏格兰也说过密斯卡岱很喜欢记录他们的反应。” “后来密斯卡岱也向我解释过,他收集这些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调试出情感模块,好尽快投入使用。” “说不定哪天就能看见一个披着密斯卡岱壳子的‘我’呢?”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却发现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便敛了容继续说。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密斯卡岱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的身份,不在乎我在生死关头抛弃他的选择,不在乎将自己的秘密向别人坦然展示出来。” “他非但不在乎,还十分的欣赏别人得知他非人那刻的表现。” “他似乎将这当成了游戏,为每一种选项的可能,都提前做好铺垫,只为迎接我们不作伪的情感。” 像是一支烟抽到了尽头,长长的呼吸声回响在轿车内。 卡梅隆尴尬地扣了扣方向盘,甚至想就此打开车载音乐,以此来缓解车内奇怪的氛围。 “那……那他是为什么呢?” 大块头的调查员笨拙地提出疑问。 朱蒂与赤井秀一的目光聚集到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似乎是有了上一句的铺垫,梅卡隆接下来的话逐渐连贯起来。 “如果……如果按照赤井先生所说,密斯卡岱他早就拥有这些躯壳,也早就看透了我们的身份与来意,那他为什么还要将你纳入组织?毕竟作为引导人,您出问题的话他也会受到苛责不是吗?” “……” 长久的沉默显然是卡梅隆没预料到的,感受到重新冷凝下来的氛围,梅卡隆重新扣起了方向盘。 好在赤井秀一并没有忽视他的打算。 男人捻了捻食指,似乎是想掏出烟盒,但看了看副驾驶的朱蒂,赤井秀一终究还是没掏出烟来。 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密斯卡岱还没来,赤井秀一重新开口。 “我不知道……” 他说:“尽管组织里都奉行着BOSS的旨意,但实际上我,不或者说我们,其实都不曾见过这位‘BOSS’。” “组织的大小事项都被分割,密斯卡岱,琴酒,贝尔摩德,或许再加上雪莉,他们组成了组织的管理层。” “怎么会这样?” 朱蒂皱眉,“可是你不是与我们说组织内确实有一个领导人吗?” “是,但他从未露过面,从旁人口中盘问出的也仅仅是曾经历过迭代……” “在说什么吗?需要我来为你们讲解一下?” 含笑的声音就这样自开了条缝的窗口外传出。 正坐在车窗那侧的赤井秀一垂眸,向内缩了一下。 尽管经历过很多次密斯卡岱式出场,但果然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不太能够适应。 对比其他两个被密斯卡岱突然出声而被吓到了的同僚,赤井秀一的反应无意平淡许多。 他只是很冷静地抬头,将窗缝打开得更大,好让这只乌鸦进入车内。 “哎呀,还真是贴心~” 鸟/头一动一动,黑色的鸟嘴也没张,话就尽数说了出来。 那鸟试了好几个地方,自梅卡隆手上飞到朱蒂胳膊上,最终降落在赤井秀一头顶。 它整理了一下羽翼,晃了晃脑袋。 对方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嗓音沙哑得不像样,粗糙得仿佛砂纸摩擦。 但无疑还是好听的,不像他平日里的平和,反倒是平添许多慵懒。 赤井秀一很谨慎地没回话。 具他的经验来说,这个点,这种嗓音,密斯卡岱身边必有琴酒。 他可不想去招惹那条只听密斯卡岱话的疯狗。 见没人回话,那头的密斯卡岱倒是开始唉声叹气,好似约了凌晨见面的人不是他,而是赤井秀一。 年轻人那边声音不是很清晰,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响,过了好一阵这才传来汽车发动的动静。 密斯卡岱打了个喷嚏,接过琴酒递来的纸巾,开始擤鼻涕,完了就开始半瘫在后座,手机一放就大大咧咧地与赤井秀一等人开始了通话。 “你,哦,不对,是你们。” 年轻人嘟嘟囔囔的好像没睡醒,思考半天终于清醒,开始工作。 “你们最近是不是要抓贝尔摩德?” “?!!” 闻言,朱蒂脸色剧变,她将贝尔摩德视为恶魔,自然是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 赤井秀一自后座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对方微凉的体温,朱蒂这才回过神来,安抚性地反捏了捏赤井秀一的手。 乌鸦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绿色的眼珠在不断变大缩小,最终回归到正常大小。 理了理尾羽,密斯卡岱的声音再次传来。 “知道你们策划了很久,我呢,也不是来给你们泼凉水的,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会管。” “……怎么可能……” 朱蒂终究还是没忍住,幼年时的那场由贝尔摩德带来的大火仍旧在她的人生里燃烧,并伴随着时间季节的更迭愈演愈烈。 她近乎破音,嗓音嘶哑,指甲沤进手心肉里却不觉得疼。 “你与她的关系那样好,你怎么可能坐视我们对她的围捕?!” 话说到最后近乎泣血,朱蒂闭上双眼,眼前仍是那张美艳的脸。 她松开了赤井秀一的手,推门而出,站在街道上独自梳理情绪。 “……” 卡梅隆与赤井秀一对视一眼。 没人说话,但好在密斯卡岱并不在意这点插曲,依旧自顾自地说话。 “你们可以围捕贝尔摩德,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他好像很诧异,尾调高高扬起,“我只不过是想向你们说一声这事我不插手,你们想哪去了?” “可是……” “哦,还有,你能不能别开红色野马了?” 没等赤井秀一说完,年轻人抱怨的声音就这样传来,“真的很骚气,你是想借此向别人表明你是一个很好搭讪的轻浮男吗?” “……” “就这样,我挂了。” 西川贺活动了一下脖颈,回过神来。 他不会插手FBI对贝尔摩德实施的围捕,今天的这通传话也是提前表明自己的立场,好不让这群FBI失败后疑神疑鬼又跟自己绕圈子。 简单点,对大家都好。 当然至于捉不捉得到,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中了。 他只不过是想扩大一下观察库,并不想将自己的好下属给交出去。 什么? 你说贝尔摩德会因此心怀不满? 可他是老板啊。 况且贝尔摩德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也没少将自己扔出去当肉盾。 偶尔的互坑反倒是会促进上下级之间的感情呢! 西川贺丝毫不脸红,反倒是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要是真出了事,他也有能力将对方捞回来。 只要不是当场脑死亡,他都能将头移植下来。 哪怕真脑死亡,他也可以利用之前的数据,再造一个出来。 恰好此时琴酒看过来,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晨曦下反而温柔了许多。 琴酒只穿了一件黑色T桖,与好好打扮过的西川贺不同,长发在脑后简单扎起,碎发掩住大半脸颊,但高挺的鼻梁和板直的下颚线依旧吸睛。 他就像一个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一样,在清晨开着车送恋人上班,然后再回家收拾东西做饭,掐着时间来接人。 西川贺思考了一下。 要是琴酒出事了会怎么样。 但结果却是没有。 他从不认为琴酒会在自己的保护下出事。 哪怕出事了,那也必定是在自己死后。 自己死后……其实要是自己要死了话,一定会拉着琴酒一起的吧? 同生共死……听起来就很浪漫。 如果,如果琴酒真的要死呢? 如果上天一定要琴酒死呢? 西川贺自后视镜看琴酒沉静的面容,认真思考了一下。 那果然还是抢在他死之前吃掉吧。 不允许其他像对方的东西出现…… 不允许琴酒对自己的爱里掺杂进其他…… 不允许那双眼睛不再看着自己。 不再去抢救,不去挽留,他会给琴酒,他的爱人开一场盛大而史无前例的追悼会,然后在对方下葬时彻底消灭掉“自己”这个存在。 用什么样的死法呢?要不就用和琴酒一样的死法吧。而且最好是自己没尝试过的。 晃了晃脚,西川贺思考了一下。 自己好像什么死法都尝试过了,哦……不对,还有一种。 于是他笑起来,趁琴酒等红绿灯的时候扒拉住驾驶座位,拽了拽琴酒的长发。 年轻人笑得眉眼弯弯,双眼像两只月牙。 他说:“琴酒,我们一起老死好不好?” 显然对方没理解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是很难得的,放松了嘴角眉间,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 琴酒说:“好。” 西川贺当然知道对方只将这句当成情话,在后座翻滚了一圈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是不行。 等琴酒死后他又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哪怕自己撒着对方骨灰玩,琴酒也不能说什么。 有节奏地敲打了一下座椅,西川贺直起身。 他看见工藤新一家的屋顶了。 于是急匆匆下车的年轻人对他的恋人说:“那就说定了,你要和我一起老死,要是你违法了约定话……” “?” 似乎是在思考,最后西川贺露出一笑。 他说:“那我就杀了你哦。” 琴酒当然没把这句话放心上,他帮西川贺理了下衣领,连再见都不说就踩了脚油门走了,徒留一夜没睡的顶头上司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说到做到。” 他嘟嘟囔囔的说。 然后这点郁闷在看见等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工藤新一时彻底扫清,西川贺又变成了那个人人信赖的好邻居,米花町的十佳好青年。 “监听器。” 年轻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给他站在门口,贤良淑德的对象一个吻,而是手一摊,下巴一抬。 琴酒叹了口气,将手里小巧的机器递过去。 “~也不怕我们趁机捅他们一刀,这么大大咧咧地给我的身上装监听……该说外国人就是胆大吗?” “那只是一只乌鸦,还是机械的。” 琴酒提醒,“你是个人。” “哎呀,差不多啦。” 年轻人转了个圈,随手将监听器捏碎,扔进垃圾桶。 他将外套扔到沙发上,盖住了叠的整整齐齐的抱枕玩偶,假装看不见琴酒高高挑起的眉头,踩着拖鞋就往卧室冲。 在彻底关上门前,西川贺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开始补觉了,不要吵我。” “……” 琴酒瞥他一眼,举起了手上的报告书。 他倒没拆穿西川贺根本就不需要睡觉这一点,只是盯着对方看。 西川贺也不害臊,挺直腰板把门一关,随后往床上一跃,便脱离了这具躯壳。 仔细想想,今天好像没什么事了…… 那就找点乐子吧。 来看看…… 哦~ 哦哦哦! 小侦探和毛利兰准备约会了! 哦哦哦! FBI开始内讧了! !!! 他的两个忠心的好下属已经在咖啡厅忙得不可开交了。 去找谁的乐子呢? 在城市的街头,绿色的眼眸闪烁着,自街头传到巷尾,然后总归于一名穿着基础款米色大衣的成年男性眼中。 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察觉到了潮湿的气息,男人放下了原本正在评鉴的咖啡,抽出身边的公文包开始查看。 这是他安插在他哥身边的一具躯壳,普通的伦敦小侦探,但却实用可靠。 就像此刻。 他可亲可敬的兄长大人挂着俩硕大的黑眼圈,托着沉重的步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晕染过的灰色短发,踩着一双JOHNLOBB的皮鞋,提着一杯自星*克买来的咖啡走下了他万年不变的黑色SUV。 丝毫看不出作为前任黑/道老大的风范。 西川贺自文件的间隙偷瞄,在看见他哥因为精神不济一个恍惚差点摔倒还轻轻吹了个口哨。 看来还没疯到连工作都做不了的地步。 律所实质控制人/西川/大老板/贺:压榨人的快乐,我知道。 敲了敲桌面,留下小费后西川贺就此起身,准备回他的事务所继续观察他哥。 很不幸,在他起身时,一位女性与他相撞,两人的咖啡尽洒,让赶来的招待生很是手忙脚乱。 清理掉身上的印渍,在看清楚对方是谁后,西川贺展露出他一贯的微笑。 “啊,真是抱歉。” 黑发绿眼的男人文质彬彬,给人的印象极好,就连被他撞上,而导致咖啡洒了一身的赤井玛丽也无法说出斥责的话,只是挥着手表示没事。 只可惜这条裙子买来还没穿几次,怕是就这样报废了。 也不知是看见了赤井玛丽脸上的惋惜,原本还在道歉的男人改了口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真诚地低下头与赤井玛丽对视。 “是在不好意思,请让我赔偿您吧!” 那双眼睛让赤井玛丽想到了她已经离家多年的大儿子,皱起的眉头松开,最终还是露出一个坦然的笑。 “没关系,你身上也撒到了,说起来也是我没注意,这才导致这场事故发生。” 女人不年轻了,但面容姣好,自有一股坚毅之气。 眼角高高挑起,明亮的绿眼睛倒是与赤井秀一一无二致。 乌鸦落到餐桌上,突然嘶哑地啼叫起来。 那双玻璃的瞳孔也是绿色的,只不过无人在意。 隔壁高层的楼上,一扇窗户打开,另一双绿眼正自上而下地注视着街边这场小插曲。 然而窥视的人不知道,此刻站在他办公室外,抱着文件的员工已经悄然摘下美瞳,露出绿色的眼眸。 楼下的闹剧还在继续,不,或许说,是有人刻意维持着不让它结束。 “还是让我赔偿一下吧,不然弄脏一位美人的衣衫,可是会让我于心不安很久的。这位女士,你也不想我在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抱头痛哭自己为您添麻烦了吧?” 西川贺说得很俏皮,加上他干净俊朗的面容,很容易就会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他这具壳子在捏造时一定程度上参考了赤井秀一的面容走向,更是让赤井玛丽产生动摇。 “我……” 看了眼腕表,赤井玛丽最终还是推拒了,“是在不好意思,” 她指了指指针,面带歉意,“我恐怕没时间了。” 话音落了赤井玛丽这才察觉自己话语间的不妥,暗恼一下,抬头时却又对上一张笑脸。 “这样啊。” 年轻人的话语很轻快,他将自己身上没溅到多少污渍的风衣脱下,披到赤井玛丽的肩上。 似乎是想起什么,西川贺自自己的公文包中抽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收下吧,您是要去上班吧?我正好开了车,如果不嫌麻烦就让我送您一程吧。” 只剩一身宽松衬衫长裤的年轻人双手抱肩打了个哆嗦,眼睛亮晶晶的,“走路的话可是好冷的。” 不知怎的,赤井玛丽答应了年轻人这个请求,并仿佛鬼迷心窍般,在下车时收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定好周末的见面时间与地点。 是不是进度太快了点…… 来不及思索,路过的同事便向她招手。 满心疑虑便只能按下,赤井玛丽只得与自己的同事汇合。 她没看见,呼唤她名字的那名MI6探员眼中那抹幽深的绿。 上前挽住女人的手臂,娇小的黑发女探员习以为常地开始向赤井玛丽介绍今天的待办事项。 隔街站在阳台上享受清晨第一杯咖啡的黑发年轻人向他们举杯示意,但很快就被她来绿眼睛的女朋友给拉回房内。 MI6的门开了,一只黑猫跃进了他们的办公区域内。 坐在车内的西川贺降下车窗,将音乐的声音调大。 街上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倒别有趣味。 特别是用各种视野窥探这座城市的时候。 “不是别有一番趣味吗?” 他笑意盈盈地扭头,副驾驶赫然坐着方才站在密斯卡岱办公室外的员工。 仿佛是困极了,黑色长发的女生打了个哈欠,绿色的眼睛里挤出了泪水。 后备箱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与副驾驶的人偶对视一笑,西川贺踩下油门。 阴沉的天空已经落下小雨,在这样暗沉的氛围下,年轻人哼着歌,将车窗降到最下,任由雨水飞进车内。 他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真是不错的一天!” 第一次看见“未来”的时候,是一次加班后的沉睡。 中年人穿着一件黑色睡袍,疑心自己是加班过度导致产生了幻觉。 组织破灭的画面还在眼前消散不去,但向来奉行唯物主义的男人并没有将这场梦放在心上。 西川,不,应该是“密斯卡岱”。 他的人生前半部分经历了太多,却缺失了许多,这也就导致他选择忽视了这个梦。 想想也不可能,那个已经盘踞黑色那方的组织,怎么可能会那样轻而易举的坍塌?况且还是在一个小学生的带领下。 密斯卡岱将这当作玩笑,但由于工作是在繁杂,便也没向他长居日本的兄弟叙说这一梦境。 洗澡,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办公,监视其余密斯卡岱,然后睡觉。 男人的生活日复一日,而他反而自得其乐。 对于他来说,这种生活已经很好了。 尤其是在与西川贺的偶尔联系中,他更是庆幸自己当年选择了与对方互换身份这一举动。 他做不到带着组织向上,更做不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与自己的仿制品做斗争,日日夜夜都在钢丝上行走,时刻提防着自己再次摔入深渊。 他只能带着组织一同毁灭。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正常人。 于是在又一次的梦境中醒来,再次看见组织内血流成河的密斯卡岱沉默了许久。 他终究还是给西川贺发了消息,告诫对方去寻找“江户川柯南”。 西川贺找到了,并告诉他,与他梦中一样,那个男孩已经被他们变小。 一切都在推进,仿佛是接通地狱的轨道,而自己无法控制这辆已经失控的列车。 密斯卡岱开始变得不正常,或者说他本来也没多正常。 一个被关押许久,与社会脱节的人,再怎样伪装也会展露出那非人的钝感。 尤其在有人触及到了他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家园时,这种非人的残暴感便凸显出来。 密斯卡岱不明白。 分明是关西川贺未来,为何对方总是不紧不慢,好似隔岸观火。 为何自己再怎样提示,对方还是笑意盈盈,不见一丝烦忧。 为何自己已经快被梦境逼到疯癫,他的家人还是没出现在身边。 密斯卡岱开始打破他这些年的习惯。 他又开始喝酒了。 酒精导致的头脑混沌又促使了梦境的真实。 他时常感觉自己已经见证了组织的灭亡,而自己也早已被那群正义人士捕获,此刻正被关押在牢房赎罪。 或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男人躺在地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茶几上堆满酒瓶烟头。 他已经很久没再去上班了。 阳光自窗帘缝隙透过来,而男人只是眼珠一转,动都不动。 自那天……跟西川贺通过电话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他是嫌我烦了吧? 毕竟我这样扭曲又阴暗。 还不知好歹地挑拨他和琴酒的关系。 说实话,直到现在,密斯卡岱都没弄明白自己那天为何会打出那通电话,又为何会对着琴酒他们大喊大叫。 是自己的疯病还没好全吗? 还是基因里带的病症开始发作了? 飞扬的灰尘吸进肺里,便导致了一场自鼻腔到脊椎的抽搐。 连泪水都要挤出,这才喘息着,平复下来。 今天……是星期几了? 好久都没人给自己发消息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要是就这样死掉其实也不错。 在梦里结束的一生,也就没了深究的意味。 哪怕自己现在其实身在牢房,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美好”了。 闭上双眼,在阳光中的灰尘仍可见,不过是换了种形式。 他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是谁呢? 走错了吧。 整幢楼里只有他一户。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梦里也会有这样真实的存在吗? 可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下又一下。 坚定又沉重。 于是男人的呼吸停滞。 他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怕这不过是他的另一场梦中梦。 隔着一扇门,西川贺将手上拎着的人扔到地上,见门内人没有要开到意思,只得再次敲门。 他对着耳机嘀嘀咕咕:“要是再不开我就闯进去了。” 很可惜,仿佛是听见了西川贺的心声,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 有些迟钝,有些恍惚,不过在开门后一切不确定都在那刻化做了惊喜。 只穿一身宽松衬衫的西川贺站在阳光里,脚边躺着一个人,笑意盈盈。 “哥。” 年轻人很甜的笑起来,重新拎起脚边陷入昏迷的人。 他说:“我带礼物来看你了。” “我并不觉得一个大活人是看望病人的礼物。” 沉默许久,电视里的琴酒终于出声。 他方才被迫接通了他老板瞬移了上万千米的电话,此刻对于某个打着睡觉名义到处乱晃的家伙满心不悦。 密斯卡岱挠了挠自己长了些许的灰色短发,脸上的胡茬还没刮干净,一脸尴尬地收拾茶几上的杂物。 西川贺倒是往沙发上一躺,自若得仿佛回了自己家。 “没关系。” 年轻人笑嘻嘻的,他捡了瓶他哥没开的啤酒在手里把玩,“我觉得合适就行。” “……” 琴酒没出声,但就他的动作来说他打开了西川贺扔在家里那间卧室的房门。 西川贺玩啤酒瓶的动作一顿,求救似地扭头看密斯卡岱。 被小情侣夹在中间,前十分钟还在伤春悲秋的密斯卡岱:…… “呃,我还是挺感谢他能来看我的,就算不带东西我也会很开心……”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密斯卡岱终于通过自己布满红血丝,并在这几年因为沉迷网游与加班而重度近视的双眼看清了他弟带来的人是谁。 密斯卡岱:…… 密斯卡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还是密斯卡岱:闭上上了嘴。 他暂时还不想知道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这玩意令他反胃,但愿西川贺不会对他说这是他新造出来的躯壳。 密斯卡岱僵着一张脸,想:不然自己现在就会给对方来上一刀。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西川贺仿佛参透了他哥的神经质,赶在彼此脆弱神经崩裂前开口:“这不是我做的。” 琴酒:…… 密斯卡岱:…… 西川贺:“真的。” 长久的沉默。 直到琴酒轻咳一声,这才打破了这难堪的寂静。 “好吧,都不信我。” 年轻人嘟嘟囔囔,他站起身,薅起被他迷晕了的人身前。 密斯卡岱也蹲下身,顺便替电视调整了一下位置好看见西川贺的动作。 “来吧,看看……” 西川贺将对方的腕表解开,露出正在不断变化的数字。 “诺,这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第60章 喧嚣与你难以抉择 “这是密斯卡岱?” 一句话引得另外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在回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密斯卡岱”时,男人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咳嗽一声,强装镇定,“但我确信没有与我一样大的密斯卡岱——那几年的产品在基因上出了问题,你就是解决了问题后诞生的第一批。” “所以这就很好解释了。” 西川贺将那人的头发掀起,露出黑色的发根并擦去妆容。 在疲态尽显的中年人的面容后,隐藏着一张比西川贺还要年轻幼稚的脸。 密斯卡岱沉默一瞬,蹲下身,拽住那人的衣领,仔细确认对方的衣着。 是自己日常的穿着。 这个认知让他面容扭曲片刻,他向来是很讨厌旁人模仿他的。 或者说他对有人装成他的样子这点很愤怒。 这会让他想起被关押在组织实验室,猪狗不如的日子。 怒火在心中燃烧,逐渐升腾,将酒精净泡的大脑点燃。 西川贺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插兜吹了个口哨。 琴酒自屏幕的那一端看过来。 “友情提示,” 年轻人的话语像是歌唱,踩在调子上,轻快又诡异。 “麻/药时间快过了。” 西川贺笑眯眯的,无视掉密斯卡岱投来的,暗沉的神色。 他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进行审讯——或是你这有地下室吗?” “有。” “棒极了,那这人就交给你了,审出来之后记得给我发一份。” 假模假样地看了眼时间,年轻人向他哥点点头,便径直推门而出。 他打开了门,风自楼道灌入屋内,吹起房间内的杂物。 躺在地上的人偶动了动。 西川贺笑了一声。 琴酒简单说了一声也下线了。 徒留精神不是很稳定的密斯卡岱与他的复制品。 西川贺站在门前,掏出一包烟。 这具躯壳不抽烟,这还是他在来的路上买的。 凉风将街边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不多时西川贺就听见了自屋内传来的,凄惨的哀嚎与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耸耸肩,将烟头掐灭。 年轻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步一跳地下了楼。 雨已经开始下了,很快就会冲刷掉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掏出手机,将方才其他躯壳探查到的,那些监视着他哥多年,并在这段时间伪装成他哥的那些人的地址发送,年轻人站在街边,对着阴郁又沉闷的天气大声称颂。 “真是好天气。” “然而我却不这么觉得。” 琴酒坐在桌前,烟灰缸里还有半支没燃尽的香烟。 电脑的显示屏上是方才西川贺发来的地点标记。 将这发给长居伦敦的组织成员,琴酒扭头看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西川贺。 天色还未晚,厨房里传来食物的香味。 与伦敦阴冷的天气不同,东京已经快步入夏季。 窗户被打开,街边的绿植长得很好,枝桠快探入屋内,风过林梢,以及有知了微弱的鸣叫。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于私心而言,他现并不想让西川贺过多接触那个疯子。 尽管这两兄弟实际上疯得不分上下,但显然就稳定性来说,前任老板并不如他的继任。 于是琴酒问:“这件事你显然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今天才捅到他眼前?” 西川贺瞥他一眼,并不言语。 他才处理好伦敦那里的事,趁着赤井秀一不在美国,又去晃了一圈,此时正处于精力被消耗掉的倦怠期。 “哦。” 连笑都不再展开,只是很平淡的回应。 他似乎是睡久了,说话带点鼻音,,沉闷着有些粘稠的撒娇意味。 “因为有趣。” 他开始回避了。 这是他在面对琴酒发问时一贯的反应,而他也自信对方不会逼问。 毕竟琴酒对自己这样好。 年轻人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他也确实没把心放在方才那个发现上。 垂眼盯着床单上的皱褶发呆,愣了半天这才回神。 于他而言,今天发现有人在监视他哥还不如碰见赤井秀一他妈好玩。 但在看见琴酒的一瞬他又觉得不是很有趣了。 银光闪闪啊…… 好干净。 就像是什么被清洗掉了的感觉。 年轻人扣了扣被单,打了个哈欠。 该怎么解释呢? 说自己也不过是偶然发现?还是说自己早有预料? 哎呀呀~还真是难以抉择呢~ 就恋人之间来说,自己应该要表现得更无辜点吧? 将责任推开,笑脸迎人,刀尖向后,清纯又无辜,惹人怜爱,被人心疼,受人宠爱,站在背后,坐等其成。 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到有趣的事,西川贺自下而上,仔细地描摹着琴酒的面容。 他很清楚,自己是被爱着的。 却也很清楚,自己并不能像别人爱自那样爱人。 或许是因为一夜未眠,又或许是因为方才观看了一场传统的童话爱情,一些麻烦的,无法理解的东西便冒出了头,萦绕在心间,挥散不去。 就像方才,他明明可以私下里去找他哥,将顶替对方的人处理掉,却还是联通了琴酒的视频,邀请对方来看。 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说自己见到了赤井秀一的妈妈,说他去外面转了一圈,说他觉得与家人见面并不好玩。 说自己并不喜欢他哥在看见那个仿制品时,厌恶而暴戾的眼神。 让人想一拳砸上去。 但是自己都答应别人了,要护着对方,要成为“西川贺”。 要站在最高点,要包容,要克制,要瞻前顾后并处心积虑。 那种控制不住,想毁掉什么的想法越发强大。 是因为被少年间真挚的感情灼烧到了吗? 按时间来说工藤新一应当已经出门和毛利兰约会了吧? 会说什么呢? 谎言? “我一段时间后就回来?” 还是“不要担心。” 要是将真相全讲出来又会怎样? 会很有趣吧? 这样一想,自己方才应该先去他们那边转一圈…… 混乱的思想在大脑里翻来覆去,却始终抓不住一个重点。 简直就像是在溺水,浮浮沉沉得找不到一个支撑点,挣扎着向下沉溺,窒息,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灵魂像是被分成两半,一半在冷嘲热讽,一半在无动于衷。 下落,下落,下落。 然后将身躯撞碎成无数块。 再站起。 西川贺倒是很熟悉这种感觉。 意识到跳跃必定会带来后遗症,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他自然不可能逃出付款的队伍。 就像此刻,低落的情绪席卷了大脑,而内心却在为琴酒接下来的动作而期待。 西川贺从不否认自己的异常,而他将这点异常视为趣事,在摆脱那点低落情绪后他总能站在反方,向当时的自倒打一耙,并绘声绘色地向琴酒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认为这很有趣,也认为这是他像个正常人的依据之一。 于是在缓过那点低落,在笑容还没恢复过来前,拥有充分经验的年轻人就要开口自我挖苦。 他向来精通这点。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恋人已经上前抱住了他。 然后人世骤然喧哗。 60-70 第61章 谈判也是爱的一部分 “虽然我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出门晃晃并不是一件坏事,但这不代表我想见证小情侣翻车现场。” 被琴酒强制套了件薄外套的年轻人在口罩下嘟嘟囔囔,手却始终与对方紧握。 琴酒低头看了他一眼,在招待生的带领下牵着西川贺入座。 他将手套摘下,放在一旁,闻言抬眼,回应:“嗯,是我想出来吃。” 被噎到了的西川贺:“……” 他踹了琴酒一脚。 他们的位置是托贝尔摩德定的,靠窗,隐蔽,正好能看清工藤新一与毛利兰。 瞥了眼双双红着脸的小朋友们,再看一眼面前面色平静的琴酒,不知怎的,遗憾突然涌上心头。 “其实今天不是一个好机会。” 西川贺用叉子戳餐盘,心情已经不再低落,反倒是活泛着想要搞事。 他的语调又开始上扬,脚尖在琴酒的裤腿打转,亲昵地磕碰着。 他来的路上受了点风,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而导致,眼尾泛红,好像才哭过一样。 琴酒收回视线,敲了敲桌面,叫来招待生。 “要一瓶莎朗存在这的勒桦,” 他抬头看西川贺,问,“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路边摊……” 琴酒点点头,“再来两份意大利面,谢谢。” 西川贺:“……” 他在桌下重重踩了琴酒一脚,但端坐着点男人神色未变,一脸淡然。 西川贺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西川贺开始呜哇乱叫试图发疯。 西川贺被琴酒点眼神给逼退下来,气鼓鼓地开始抠玻璃窗。 无愧于高昂的用餐费,餐厅开在顶楼,自上而下看去,能将东京大半夜景尽收眼底。 窗外车水马龙,灯光闪烁,山峦叠起,海面如镜。 屋内温暖如春,舒缓适宜。 小提琴声在充溢着古龙水味的空间里盘旋,招待生的脚步很轻,统一制服,面容俊朗,穿梭在茂盛的绿植间,用俏皮的话引得端庄优雅的小姐夫人们微微一笑。 招待生送来了贝尔摩德原先存在这的酒,并贴心地帮他们醒好。 西川贺开始用入侵监控,自各个方位看琴酒。 从上看,嗯,很好看。 从左看,嗯,很好看。 从右看,嗯,很好看。 从束起的低马尾翘起的银色发丝,到黑色衬衫上的每一条褶皱,都好看到无法言喻。 该死! 避开琴酒投来的疑问目光,西川贺狠狠闭上眼,在脑中疯狂赞美自己的眼光。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被自己对象颜值单方面击败了的西川先生开始扭扭捏捏地试图引起琴酒注意力。 首先,他清了清嗓子。 其次,他解开了自己被琴酒强制性扭上了的衬衫的第一枚纽扣。 最后,他露出了自己经过多次试验,得到的,最完美,最甜的笑。 然而可悲的西川先生还没开口,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他在一片杂乱中,听见了琴酒的轻笑。 方才好转的心情瞬间回落,西川贺朝琴酒竖了个中指。 出乎意料,他没离开,反而单手支着下巴,假笑盯着琴酒看。 餐厅内越来越混乱,原本祥和的气氛顿时消散,有人哭出了声,一下又一下,压抑着,在每个人的心间缓慢地划刀子。 被工藤新一留在座位上的毛利兰开始焦躁起来,不时起身向少年离去的方向眺望。 “一欧,他不会回来了。” 西川贺压低声音,懒懒开口。 他手上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枚硬币,亮闪闪的在细长的手指间穿梭。 年轻人原本端庄的笑变了味,丈着旁人看不见,彻底放飞自我,扯着个嘴角傻兮兮地对琴酒笑,就好像那个迫不及待开屏的小孔雀。 此孔雀在出门时就被测出来了低烧,他对象怀疑是因为短时间内意识跳跃次数过多而导致,但这一点身体的不适并不能阻止对方灿烂的笑容以及风骚的思维。 眼尾鼻尖有些红,但碧色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笑容狡黠又乖巧,面容白净。 琴酒给他倒了个杯底底酒,接过对方手里的硬币,帮西川贺扣上纽扣。 高脚杯在灯光的照射下眩发出五彩的光芒,隐隐的,有少年清朗而坚定的嗓音透过蜿蜒的走道传来。 琴酒将酒杯推过去,“一欧,你会去把他捡回实验室,并伪装成自己是在街上意外发现他的。” “……” 西川贺又开始东张西望不说话了。 透过绿植,他可以看见毛利兰在对着窗外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即将离去,而等待自己的将是长久的思念与等待。 由一个又一个谎言堆积而成的城垒即将成为她与工藤新一之间的鸿沟。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逐渐将原本灿金点缀的夜空渲染成红蓝,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气氛开始僵硬。 有些问题不是忽视就能放下,就像他们之间一样。 西川贺可以撒娇,可以耍赖,可以避而不见。 但问题就是问题。 琴酒一直在等待。 从少年到青年,从初出茅庐到现在的稳定自若。 西川贺突然意识到对方将他带出来并不是为了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而是想发问。 他的恋人等了很多年,都得不到一个正式的回应。 “你可以告诉我吗?有关于你的想法。” 琴酒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就像他每一次面对西川贺的谎言时一样。 “你今天主动找我连线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 似乎是没忍住,年轻人原本严肃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却没能笑起来。 “嗯。” 属于少年人慷慨激扬的推理声响起,连带着点燃了少女脸上的绯红。 人们传来欢呼与鼓掌声。 “你既然主动向我打开了门,那就不能反悔再将我推回去。” 墨绿色的眼睛是不透光的,与自己的眼睛不一样,是沉静的,是温和的,是长久的等待与期盼,是日复一日的沉默。 “……我……” “西川。” 长长的叹息。 “我不知道。” 仿佛是开了第一句,接下来的话便不再那样难以开口。 年轻人侧过脸,不去看对面那人的脸,只是自顾自地,有些郁闷地回应:“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想联系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心生愧疚,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的行为而不满!” 说到最后像是自暴自弃般,原本欢快的语调都沉下去,闷闷的。 年轻人似乎在不解,又似乎在为自己辩解。 他是真的不理解,以至于话语中的疑惑都溢出。 按住自己的脉搏,他抬起头,看着琴酒,似乎是想问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会这么快。 他不知道,他不理解。 所以他只好先将琴酒推开。 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视频通话时,他几乎没去看琴酒的眼睛。 年轻人像是在辩解,又像是自语。 原本坐着的女孩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开始不断地打电话。 很遗憾,没有人接。 她的骑士此刻正瘫倒在洗手间,忍受着缩骨之痛。 没能及时说出的话与变不回的身体一样,都成了虚无。 西川贺的眼神有些飘渺,没有一个定点。 他说:“工藤说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他还是选择了与我一样的道路。” “我不懂,他与我之间又有怎样的区别,导致我和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吵架,而不是像他们那样。” “哪样?” “就……好好的等着。” “可我不想再等待。” 琴酒说:“我看见你在伦敦时发布的调动名单了,你把我的下属全部调走了,对吗?” “……” “西川贺,我不是玻璃,一碰就碎。” “……” “我是与你并肩的人。” “……” “你不能一出事就将我调走,然后又在风波过后若无其事地与我谈笑。” “你不能一边说着你不懂,你不会,你不能,就那样将我推到远方。” “这对我不公平。” “而你心知肚明,却无动于衷。” “看着我反复,看着我难受,看着我离去,却没有一句解释。” “你不能这样对我。” 红酒在杯壁中晃动,就像恋人间来回旋转的舞步与试探。 沉默片刻,最终在那点涟漪停歇时话语又响起。 他说:“所以我恳请你,将我纳入你我未来,你的身侧,你的所有。” “西川。” 第62章 反客为主以攻代守 “可是我没有不懂装懂。” 似乎是不解,眉心间挤出深痕。 年轻人说:“我知道我的行为是出于对你的爱。” “……” “我也知道你会不舒服。” “……” “从人类对伴侣的认知上来说,人们通常希望另一半能与他们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西川……” “但是我并没有需要你站出来帮我抵抗的东西。” 皱着眉,那双绿色的眼睛干净又纯粹。 他说:“阿阵,我不需要你和我共经风雨——因为本来就没风雨。” “我也不需要你涉险,一切可能导致你死亡的因素在我这不过是报废一具躯壳的事。” “我可以帮你处理掉所有事。” “我也可以将你保护好,不受一点伤害。” “……你也是有痛觉的。” “但我并不会死。” “……” 年轻人说:“但我向来很听你的话。” “什么?” “我说我向来很听你的话,况且我暂时也不想再和你就这个问题而争论了。” “我会思考你所说的,所以我们不要吵架了。” 加重语气,西川贺眨眨眼,重新恢复了先前的俏皮模样。 人群在归位,只有一位客人一去不复返。 少女伏在桌面上哭泣。 她精心打扮的刘海都被泪水濡湿,眼线黑成一团,粉底也掉落得差不多。 原本属于两个人的位置空下了一个,便凸显出了女孩的单薄。 可小提琴声重新响起,又有招待生调侃的笑声传来。 人们又开始谈笑,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将视线收回,西川贺扫过琴酒低垂的眼睫,将原先那种酸涩的感觉丢弃,拍了拍手。 “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 他仍然扬起笑,丝毫不在意恋人复杂的眼神。 “所以在方才我为你准备了一份道歉礼物。” 有招待生快步走来,俯身向西川贺低语。 尚且因为低烧而脸颊潮红的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对方高额的小费。 他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又似乎在微笑。 分明不舒服的人是他,面露倦态的人也是他。 但此刻眼睛亮晶晶,兴致勃勃而蛮不讲理的人也是他。 这样夺目,无理,难以忘怀的他。 在那双墨绿色眼眸的注视下,年轻人伸出右手。 他的容颜在灯光的渲染下有些模糊的温柔。 “十——” “?” “九——” “西川?” “二——” “一!” 炫目的烟花瞬间铺满天空,将原本因为警笛而暗沉下去的气氛瞬间点燃。 小提琴声骤断,卫生间内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也在此刻停歇。 站在咖啡厅门口准备关门结束一天忙碌的金发男人与他的发小抬起头,同一时间一封邮件传送到了他们的邮箱中。 距离不远的广场上,与幼驯染压马路的卷毛警官抬头,叼着的棒棒糖被咬碎,咯吱咯吱得甜腻得让一旁的紫眸警官皱眉。 他们是被一封来历不明的短信引来的。 一封只有时间地址的短信,在同一时间,同一IP,给他与萩原研二发了一封一模一样的短信。 很难不让人起疑,不是吗? 松田阵平用犬齿将棒棒糖杆咬扁,抬起的头却没能看见高层玻璃窗后他许久未见的友人。 喧嚣响起。 人们回首,看不见在绿植的遮掩下接吻的两人,只能看见各色的烟火飞散。 泪眼模糊的女孩也被这漫天烟火吸引了注意,将手机阖上。 一切又归于平静,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港口边,吹着晚风,方才接到国内原本监视着的一名“密斯卡岱”失踪消息的FBI将手中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投入大海。 红色的野马里他的另外几位同事正在等待他的回归。 更远些的高级酒店里,女人自床单被套里起身,开始联系最近不太省心的狙击手。 “卡尔瓦多思。” 贝尔摩德的声音里带着笑,金色的长卷发在她的耳边晃动,映衬出床上纯白的纸张与照片。 照片上的人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站在东京的街头,穿着办公室套装,正站在两位穿着防护服的警官身后。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偷拍,绿色的眼睛含着笑,将将扭头看来。 贝尔摩德将报告撕成碎片,漫不经心地应和这电话里的男人。 她说:“帮我一个忙。” 美甲敲击桌面的声音有些闷,但电话里的女声却仍然婉转动听。 将视线归于那片绚烂的烟火,女人用打火机引燃报告。 另一只手机上属于“BOSS”的对话框还在还在发光,不过只是一张意味不明的,港口远景。 将手机阖上,贝尔摩德深吸一口气。 她说:“帮我出一趟外勤。” 深深浅浅的颜色映在脸上,模糊了视野,却使彼此的呼吸心跳变化得无限大。 被强迫式地拽住衣领的人仰头,只能碰触到恋人发烫的嘴唇与鼻尖。 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没忍心说什么,琴酒还是主动伸手,按住了对方烫人的后颈与耳间。 沉闷的笑声自胸腔迸发,一时间空气里都是快活的气息。 西川贺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由于接吻还是发烧,他喘息着,一下又一下,眼中是遮掩不住的自傲与冷静。 他自上而下,俯视琴酒。 “你/硬/了。” 年轻人的语调很轻佻,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他自觊觎很久的,琴酒银色的发稍一直抚摸到衬衫手腕处的褶皱,最后借力掰开琴酒搂着自己后颈的手。 西川贺的身躯因为呼吸而颤抖,灼热的呼吸喷打在琴酒的脸上,竟也使对方常年苍白的肤色红润起来。 “意识到被我控制着这件事让你很兴奋,嗯?” 烟火已经快放到了尾声,他用来吸引众人目光的把戏也即将失效。 眸光一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年轻人双手撑在桌面,俯身在恋人耳侧轻语。 “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才不会去捡那个臭小鬼。” 由于发热,他呼出的气似乎都在灼烧。 琴酒的喉结上下滚动。 原来这个距离能看清耳朵上的血管啊…… 低低地笑起来,暧昧在升温。 西川贺轻轻咬了一下琴酒的耳轮,在看见对方的颜色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后便坐了回去。 双手支着下巴,年轻人好似一派天真,“我又不是没下属,要是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那我这个BOSS也不用当了。” “……” “其实我刚才还定了这家店的总统套房。” “你刚才究竟都做了什么?” “哦,也不多。” 西川贺耸耸肩,“也就是定了一场烟花表演,叫波本他们带雪莉去接臭小鬼,还有定了间套房……啊,我还叫人给房内送了瓶酒——当然,用的贝尔摩德的存货。” “……” 换了个姿势,好让发烫的脸更好地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琴酒。 他问:“所以走不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因为楼下早已被人围着,要是他们真的色心上头,恐怕还没等安室透找到变小了的工藤新一,就得直视自己上司与上司狗男人淫/乱的尸体了。 其实也不是不行,自己好像还没尝试过这种死发。 西川贺端坐在座位上,难得乖巧地没乱说话。 琴酒没管他,只是沉着眉眼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倒酒,大有要一个将酒全喝完的趋势。 “那个……” 年轻人举手,带着迷之笑意。 “好了没有?” “……” “哦哦哦!我懂了!” 抬起头,昂着个下巴,眼皮一闭,小嘴一张,西川贺又开始叭叭。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在不行我可以叫波本他们帮我剿灭楼下那些人——我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毕竟连房都开好了。” “……” “你还好吗?” “……” “哎,早知道就不挑拨你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吸引力居然一点都没下降,这属实是我没想道的,对了,我听别人说夫妻之间有十年之痒,其中一痒就是没性/生活,你怎么没对我痒痒?”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姑且不谈他们认识了多少年,难道你现在不是在为自己的吸引力沾沾自喜? 瞥了眼眉眼弯弯的年轻人,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喝掉,琴酒起身。 “走。” 他言简意骇,但总有人听不懂人话。 尤其眼前这个方才在情浓时突然说“敌人知道我们方位,正准备突袭。”的家伙。 丝毫不考虑自己点起的火该怎么灭,西川贺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到仿佛要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简单说明帮毛利兰那桌埋完单,西川贺便跟了上来。 将小王八蛋的爪子紧紧握住,琴酒向招待生领了房卡便向外走。 晚间的风有点凉,对于穿着过薄的年轻人来说是个很容易感冒的季节,好在琴酒早在出门时就为西川贺准备了薄外套。 偏偏还发着烧的人不老实,非要把衣服敞着,说是能展现他傲人的胸肌与心怀。 琴酒:…… 心好累,却又不知道在累什么。 于是只能茫然地反被西川贺牵着手,往客房走。 年轻人脚步轻快,长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不出声,敞着的外套像羽翼,哗啦啦地向后飞。 突然想起今天来这家餐厅的原因还是由于手机推送了相关的推荐,现在想来应当也是西川贺的算计。 于是只好顺从西川贺,一步步地随着对方去了。 第63章 极限支援小分队集合! “我并不知道贝尔摩德存的‘酒’是热武器。” 站在暗道里,琴酒接过西川贺递过来的枪。 “哦,你不知道没关系,悄悄说一声,这家酒店是我名下的产业,也就是说我并不想损坏里面的任何东西。” “……” “我会场外支援你的,加油!” “……西川。” “嗯?” “你其实根本就没想去围剿他们对吧?” “哎呀!” 西川贺瞪大双眼,双手捂嘴,好一副无辜清纯的小白莲。 他笑眯眯的,“怎么会呢?我不过是让波本他们加个班罢了。” “况且,我也并不是完全不参加。” 他这么说这,将暗道关闭,走向沙发,直直倒下。 在脱离这具躯壳前,他向琴酒眨了眨眼,语气俏皮又欢快。 他说:“记得把我和工藤安全带回家,他的定位我发你了。对了,按照你说的,我把你拉入我身边共担风雨啦,要好好保护我哦,爱你~” “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诸伏景光蹲在路边,有些忧愁地抚摸着自己的爱枪。 “那家酒店方才发生过命案,警方很有可能并未离去,一旦被捕会很麻烦。” “你以为我不知道?” 蹲在他旁边的金毛暴躁地挠自己的头发,咬着根烟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骂出声。 “艹!” 但现在已经不是去不去的问题了,他们两原先以为就是个接小孩的任务,带了灰原哀就溜达了过来,没想到那个杀千刀的上司在确认他们已经就位后开始炸雷,让他们顺便清散掉酒店外围隐藏的敌人。 现在是晚间人最多的时候,这家酒店更是由于门口的装饰物而出名,有不少男女围着正在打卡。 “我听见了。” 幽幽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显然密斯卡岱也没意识到自己距离酒店最近的一具躯壳是这幅模样,不大适应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穿着校服的男高很出挑,白净的脸上就差将“我是好学生”挂上。 良心受到谴责的安室透捂住双眼。 他开始呻吟。 “敌人很分散,我们该怎么办?” 诸伏景光给枪上膛,深吸一口气,扭头问身侧的上司。 他方才已经在人群里看到了不下十个与密斯卡岱张得很相似的人,不出意外那就是这次的目标。 他们很危险,与这些人交过手的安室透与诸伏景光自然知道,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踟蹰不前,害怕伤害群众。 “……怎么办?” “难不成要动用……” 话没说完,但安室透与诸伏景光都知道含义是什么,默契地对视一眼,又看向嫩得出奇的密斯卡岱。 “我这具身体里有炸药。” 不出意外,年轻人懒懒出声。 安室透从未如此感谢过密斯卡岱喜欢在身体里乱安东西的习惯,皱着的眉头打开,正准备联系风见裕也疏散群众,却不经意间在人群里瞥到了一个头发乱翘的卷毛。 拽住诸伏景光的衣袖,安室透面无表情,“那是谁?” 语调奇怪,就差破音。 正在思考如何不惊动敌人安全疏散人群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他们怎么在这?” 仿佛是注意到了视线,原本抬着头欣赏夜空的松田阵平扭头看来! 安室透将立得好似一根杆的密斯卡岱按下来,强迫对方蹲着与他直视。 “密斯卡岱!” 揪住衣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安室透的的声音带着火气,沉着脸,似乎是不敢相信密斯卡岱将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拉入了组织斗争。 出乎意料,密斯卡岱没辩解,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少年的衣服被拽得失了型,松松垮垮地露出他锐利的脊骨。 深刻的眉目压下,沉沉地给半边脸上了阴影,神色掩藏在黑暗里模糊不清。 不像他们的初见,似乎眼前这个眉目间盛满郁色的少年才该是密斯卡岱。 但不应该…… 密斯卡岱比他和景光活得还像一个“人”。 他不应该沾染上黑色,他还有救。 这家伙从不会利用别人的软肋,尽管他早对此了如指掌。 他护短,懒散,醉心试验,做过最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压迫人不分昼夜地给他打工。 这样的人……不应该也不会利用松田他们的。 心中燃到一半的火仿佛泄了气,将烧未烧得化成烟袅袅飞散。 安室透原本拽住少年的衣领的手一松,又开始烦躁地挠头。 他知道这件事不是密斯卡岱主导的,更不会是密斯卡岱对付他们的套。 七年,安室透认为自己应当不会看走眼。 一次一次,将他与景光救出火海的人。 一次又一次,情愿牺牲自己也不会将战场转移到贫民窟的人。 一次又一次,在恶作剧后洋洋得意露面大笑的人。 他想要带上正道的孩子。 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更何况,以对方的手段,就算要铲除自己与景光也没必要设这么大一个圈。 长久的沉默。 “他们会像你一样突然自爆吗?” 良久,诸伏景光抢先开口,站起身,注视着酒店前方广场的人员变化。 “我不知道。” 青年眯着眼,一下又一下地按揉手腕,仿佛很不适,就连向来舒展的眉头都皱起,脸色带着阴沉。 注意到对方语气不对的诸伏景光看着密斯卡岱,他知道对方话没说完。 这人向来对“自己的人”很好,他,零,其实都在这个范畴。 诸伏景光不知道松田他们是否也在密斯卡岱的保护范围内,但他希望对方在。 被密斯卡岱保护不是坏事,对方会帮你规避一切危险,拯救你,帮助你,与你玩闹的同时替你奔赴火海,然后笑着说自己又死了一次真倒霉。 就好像先前在咖啡厅与密斯卡岱的会面,对方也只是当作捉弄自己与零的玩笑,而不是当作把柄来利用,来换取,来抛弃。 这孩子像是之前失去了太多,以至于下意识地攥紧每一个身边人。 他和零被密斯卡岱拯救过很多次,任何人都不会比他们更多地目睹对方为自己死去的瞬间。 任何人都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像是意识到什么,诸伏景光静静开口:“这次敌人的目标不是你对吗?” 按揉手腕的动作一顿,绿色的眼眸落到了自己因为心血来潮而被篡改了命运的下属身上。 广场上的人突然又多起来,诸伏景光这才想起今天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特殊日子。 小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是日历都不会特意标记的程度。 其实从前他和零是庆祝过这个日子的,只不过是后来工作沉重而逐渐忘却。 而今却忽然想起来了。 在这个被忘记了很多年的日子里,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像是在确认,向来温和的猫眼青年垂下眼睫。 他伸手抚上少年的头顶,摩挲了一下对方柔软的发旋,最终温声对安室透说出结论。 “他们的目标是松田与萩原。” 第64章 新的风暴即将来临~您忠诚的伙伴,人…… “难搞了啊……” 松田阵平眯着眼,四处扫视。 他嘴里含着棒棒糖,词句不怎么能讲清,于是萩原研二给了他一肘。 “我靠,你干什么!” 被击中腹部的卷毛瞬间惊叫,在意识到周围一转人全都扭头盯着自己后讪讪捂住了鼻子,掐了一把萩原研二。 他们挤开人潮,向前走。 “不好意思啊,借过借过。” “神经吧!” 松田阵平扯住萩原研二衣领,并顺势向外走。 然而那些盯着他们看的人并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将脖子扭到不能再扭动的位置,这才停歇。 仿佛是看透了他们想离开的意图,僵硬的笑容浮现在他们的脸上——嘴角勾起,而眉眼未动,仿若早已经设定好了的程序。 对着那些相似得绿眼,松田阵平起了一身冷汗。 恰在此时,萩原研二的手伸过来。 “嘘——嘘——安静点小阵平。” 推开站在眼前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看的人,留着半长发的警官先生还弯着眼笑,就好像方才肘人的不是他。 一直走到较偏僻的阴影处,不再被人群包围,萩原研二这才沉下脸。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知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们听到了炸弹,许许多多的炸弹。 被装在人体中,不停运作的炸弹包围了他们,也淹没了广场上其他人的欢笑。 “你想怎么做?” 蹲在不远处的安室透出声,密斯卡岱与诸伏景光也蹲着,三个人围成一圈,像是在举行什么不知名的仪式。 然而很遗憾,诸伏景光与安室透拼尽全力都未能召唤出能破解这次危机的神明,唯一一个能寄以希望的家伙还顶着个高中生的嫩壳子,连看一眼都觉得罪恶。 “老方法,把我放出去,那些人的主要目标还是我——” 话未尽,头上便被挨了一下。 安室透放下方才拍西川贺脑瓜的手,直接忽视对方的废话,打算和诸伏景光联系公安。 “不到那个时候别说这话,你的命也是命。”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他的身份尴尬,并不能在这次行动提供官方帮助,只能尽量协助安室透疏散人群。 更何况就连密斯卡岱都不能确定这些人里面究竟有多少正常公民,要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你来联系风见?” “嗯。” 皱着眉,正在思索这次该用何种借口来疏散群众,便被身侧人借了力。 一撑安室透的肩膀,丝毫不顾自家下属因此而站不稳,险些摔倒的西川贺掸了掸方才因为蹲下而沾染灰尘的衣摆。 他的语调中带了许多不在意,仔细听还能听出些许笑意。 那样真实,不像往常的虚情假意,反倒是真诚得让人恍惚。 少年穿着校服,站在树荫下,眼睛很干净,干净到不像“密斯卡岱”。 不禁让人思索如若他在正常的环境成长,是否就会长成眼前这样。 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的诸伏景光伸出手。 他并不想让对方为他们再受伤,或者说,死。 这些年密斯卡岱帮了他们太多,那孩子也并不是不怕疼,他和零还没孱弱到面对如此局面都需要一个孩子来牺牲自我为他们开道。 “密斯卡岱——” 他压低声音,想将少年拉回来。 既然说好要捞人,就不能看着对方一次次地走上老路。 死亡根本就无意义,他不明白为什么密斯卡岱总喜欢用死亡来为每一次任务画上句号。 这或许是对方的习惯,但诸伏景光绝不能让这也成为自己和零的习惯。 他是一名警察,而他的指责就是保护这个国家以及国家里的每一位公民。 包括密斯卡岱。 可已经迟了。 少年瞥了诸伏景光一眼,笑起来。 他冲两人眨了眨眼,挥起双臂。 顿时,广场上大半人都扭头看来。 注意到这些人视线转移的萩原研二也看了过去,在看清那少年面容的同时紧紧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 酒店的走廊里,琴酒拎着消音枪,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隔间。 仿佛是心有灵犀,他扭头看下去。 夜幕沉沉,他没能看清自己的爱人。 而身后已经传来躁动的脚步声。 似乎是拖着重物,门外的脚步声沉重而拖沓,有金属磕碰的刺耳鸣叫。 琴酒听见了门被打开又归于寂静的声音。 侧身贴住门面,他在内心倒数。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独属于西川贺的铃声响起,门外人站定。 琴酒给枪上了膛,冲出门! 游戏开始。 “诸位,夜安。” 少年被万众瞩目着,他展开双臂,向人群走去。 原本拽住了对方衣角的诸伏景光只得松手,眼看着对方走上又一次自毁的道路。 安室透原本拨打风见裕也的动作停下,面色阴沉。 他们是大人,是警察,是下属。 对方是孩子,是上司,是不曾见过光的人。 可这样的人却一次次地拯救他们于火海。 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 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这样的牺牲是不必要的,是自虐,是不将自己当回事,是扭曲。 可他们却找不出一件能更完美解决的方法。 真是,失败…… 人潮骤然安静下来,因为气氛转换而不安的少女向后退了一步。 她踩到了落下的枝桠,发出轻轻的声响。 然后那些诡异的绿瞳便随着声音向少女看去。 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样一样的动作,一样一样的人。 有孩童开始小声啼哭,只是哭声还没响起,便被身侧的大人捂住了嘴,闷闷地哽咽。 原本站在一旁的松田阵平侧身遮住了旁人看向这对母子的目光,可眉头却紧紧皱起。 一步,两步。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人的面貌也越来越清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神色也越来越僵硬。 跟西川贺一样一样…… 简直和上高中的西川贺一样一样! 那孩子由于家庭原因,上学本就上得比旁人晚,以至于19了还在高中奋笔疾书,被考试压垮了也只是翻墙出来买零食还一不小心救了自己这个险些被炸上天的倒霉蛋。 他们和西川贺的孽缘便由此展开。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帮对方的恋情出谋划策,萩原研二敢肯定西川贺家里并没有兄弟姐妹的存在。 那现在眼前的人又是谁? 包括周围这些诡异的,或多或少与西川贺样貌相似的人们又是谁? 是谁给他们发了那条短信,又是谁在此处布置了这么多炸弹?! 他们……又该怎样保护这些“人”? 远处的歌声传来,而穿着校服,眉目舒展的少年却与记忆里那名漫不经心,拎着袋零食将犯人压制的高中生重合起来,越过漫长的人潮,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广场上的灯光很足,因为邻国古老节日将至,长长的街道上缠满了彩色的飘带,无一不诉说着甜蜜。 属于炸弹的“嘀嗒”声便显现了出来。 绿色在浸染。 一片寂静。 西川贺停下脚步,站定在一人前。 那人穿着利落的职业套装,黑色的短发很利落,有一双和西川贺很像的眼睛。 女人举着相机,原是对准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的镜头骤然一转,将西川贺记录在镜。 少年垂眸,对着相机不语。 可女人却忽地露出一个笑,伸手替眼前的少年被风吹乱的的短发撇到耳后,语调温柔而眷恋。 “好久不见,10011号。” 第65章 开个玩笑骗你的 “好久不见,10011号。” “……” 沉默片刻,少年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好久不见。” 女人举着相机晃了晃,歪头,“介意?” “当然不。” 西川贺耸耸肩,“当然,你如果能将这神通给收了我就更不介意了。” 女人不以为然地提着裙摆向广场建筑物的台阶上走去,西川贺便伸出手,高高举起,充当扶手。 灯光适合地亮起,恰好在姐弟俩周身形成一个光圈。 西川贺扶着对方,意有所指,“你不是来找我的吧?最近东京出现不少臭鱼烂虾,相信我还不值得你费这么大阵仗来对付——” “哦呀!” 女人笑起来,眼尾弯起,与西川贺惯常的笑容一样。 她的高跟鞋在台阶上磕碰出好听的响声。 高高的俯视西川贺,微风将她的短发吹拂,两双绿色的眼睛碰撞在一起。 “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好对付。” 她停顿一下,接着举着相机围着少年开始绕圈。 似乎是想将对方全面记录下来,女人仔细的,认真的,一寸寸地将相机对准西川贺身上每一个角落。 用好看的美甲敲打了几下,接着女人将相机递给眼前的少年。 “看看。” 她笑着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 西川贺接过相机,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玩昧地一挑眉。 女人像是并不在意西川贺接下来的动作,只是借着建筑物的支撑仰头。 有些许亮光落在她额头。 再垂眸,笑意被很好地敛起。 西川贺听见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 她说:“我快死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依旧抓着相机没动作。 女人面色不改,继续道: “我是瑕疵品,比不得你们。” “……” “但我不是不懂感恩。” “你……” “嘘——” 冰凉的指尖抵上唇,由下而上看去,女人的神色近乎悲悯。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这场厮杀会到何时截止……如今我押宝在你身上,就是希望你能终结这场闹剧。我们都是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人,太多错误了……我们做错太多了……自那场大火过后,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开始扭曲……” 叹息一声,女人轻轻将少年的下巴抬起与自己对视。 她确实是病了,密斯卡岱与正常人并无不同,同样会生老病死,同样有亲人朋友。 也同样会死。 在对比那些缔造奇迹,实现不死的兄弟姐妹里,更多还是普通人。 他们没有参与针对任何人的刺杀,没有仇恨,只是日复一日地照常生活着。 沉默片刻,少年发问:“可是你这次……” “帮我一个忙,杀了他,我们的兄长,他烧毁了我的家,又逼迫我来猎杀你……而我甚至都找不到他的行踪,现在,我将我手上所有都交付与你,只求你帮我杀了他!” 女人咳嗽两声,绿色的眼睛在闪烁,被强烈的灯光一照,又是那样迷蒙不清。 她像是在恳求又像是在蛊惑,轻揽少年的肩,俯身贴住对方耳侧,用气音说:“帮帮我……我和你是一条路上的……唔!” 鲜血溅出! 少年按住匕首柄,向内一卡,竟生生将对方半个脖子给剜下! 女人身体一软,瘫倒在少年怀中,与此同时,原本对准了少年后脑的红点闪烁几下,消失于夜空中。 “你……” “趁我不注意,偷偷改造我的躯壳是吗?” “咳!不是……不是我……” “嘘嘘——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你没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个脑子。” 少年搂抱住女人,压低了声音,“那么,我也就不去追问别的问题了,就一件——我的躯壳好玩吗?还打算带着他们来围捕我……真是异想天开,我竟不知我的兄弟姐妹中有你们这样的蠢人。” 鲜血上涌,呛得女人不能言语,很快,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脸色也逐渐灰白下去。 侧身挡住孩子看过来的视线,少年的笑容明媚又灿烂。 无数人偶对着他鞠躬行礼,炸弹的声响还在继续,却没在约定好的时间里炸开。 手机发出声响,有人给他发消息了。 西川贺的脸上溅满鲜血,自雕像的台阶自上而下地望过去,只见眉头紧皱的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 他们似乎是想要上前,却被走上前的诸伏景光给拦住。 于是笑容变得更大,将手上的尸骸扔下,少年对着人群行了一个华丽的礼。 “让我猜猜,背叛我的人是谁?” “……很显然,我们的上司已经解决了这次危机,他就是单纯叫我们来接人的。” 拍拍一旁蹲着人的背,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 “零?” “艹!” 安室透咬着烟蒂,那还是方才自松田阵平口袋里搜出来的。 那个卷毛王八蛋先是看看跟神经病似的上司,又在他们示意离开时露着张恍然大悟的脸领着普通居民就跑了。 安室透根本就不敢想对方脑子里会编排出什么大戏,特别是在自己阻止对方报警后。 而一旁血迹斑斑,现场杀了个人的家伙还在笑,笑得花枝乱颤,眼泪汪汪。 安室透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站起身,开始替上司装载这些已经停摆的躯壳。 半夜被喊出来,原以为要替降谷先生冲锋陷阵拯救世界的风见裕也:??? 在自己开来的吉普被塞满身份不明的“人”时,风见裕也欲言又止,在明确已经死掉的诸伏警官在面前乱晃的时候,风见裕也欲言又止,在一身血,满脸写着“我不对劲”的家伙指使降谷先生给自己点烟,并在被降谷先生拒绝后踩了一脚降谷先生时,风见裕也欲言又止。 “那个……” “密斯卡岱!别带着一身血到处晃!” 安室透暴躁的声音将风见裕也的话打了回去。 于是风见裕也转头看向很好说话的,死而复生的诸伏景光。 “那个……” “密斯卡岱……能不能下次把话说清楚点?这里根本装不下你的躯壳。” 风见裕也闭上了嘴,风见裕也开始勤勤恳恳地查看附近能使用的车辆,并帮助自己的顶头上司搬东西。 可惜这点勤恳并不能帮他逃过西川贺的魔爪。 杀人魔男高西川贺蹲在地上,很舒心地抽着由松田阵平提供,安室透点的烟,任凭手机快震动到虚影也一眼不看。 他就这样无所事事又饶有趣味地盯着风见裕也看,看得风见裕也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没事吗?” 安室透问。 “哦,我确实没事。” 西川贺回答。 因为烟草燃烧而上升的颗粒迫使他眯起眼,缩成一团很有被校园暴/力的小可怜样。 他惬意地抽了口烟,将烟圈一个个吐出,就好像找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新发现,高兴地就差摇头晃脑地摇尾巴。 不,等等,诸伏景光,他不是猫咪,也丝毫不可爱。 面部表情重新归于冷酷的诸伏景光于是也蹲下来,试图与西川贺直视。 “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他倒也没绕弯子,不如说绕弯子只会让对方掌握方向带领他们绕得更远更偏。 “没什么。” 西川贺就笑。 “‘谁背叛了你’,组织内有叛徒?” “哦,那个啊。” 少年的音色还很清亮,搭配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一副标准“三好学生”样。 “数三个数。” 他笑。 “什么?” “哎,你也不愿意听我的吗?果然魔术师那一套还是落伍了。” 嘟嘟囔囔的声音与上空的爆炸一同响起!玻璃破碎的间隙,一个人正在急速下坠! “欢迎收看今天午夜频道特殊剧场。” 故意上扬的声线做作又高昂,西川贺站起声,轻笑,“喜欢吗?我可是特意给你们俩留了这么个好位置的。” 第66章 血缘是一道诅咒 很显然,对方对今晚的所有都了然,而自己与零不过是被拉来做配的。 玻璃炸开的声响并不算大,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市中心骤然升起的烟火。 属于公安的拦截悄无声息地展开,替这座广场创造出一片寂静。 有人上酒店排查了,想来楼上的激战也很快就会被掩埋。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人的离去连一声惊呼都不曾引起,血肉与泥土相融,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有组织专门的“清道夫”来将他的存在全部清除。 人死了就是死了,任人摆弄,不能再为自己辩解分毫。 西川贺从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惜命。 任何会威胁到他的人或事……都会被清除。 而站在一边的诸伏景光的脸色算不上好,任谁被浪费情感自我感动后的脸色都不会很好。 向来好脾气的猫眼青年肩上扛着一具成年男人,手上拎着一个扎冲天小辫的女娃娃,脚边还有十来个体态各异,却长得与他倒霉上司神之相似的“人”。 安室透去调度周围可以用的货车了,他方才与诸伏景光简单统计了一下这才发现光靠轿车根本就运不走。 而引出一切祸端的少年则揣着手,吊儿郎当地挨个检查人偶体中被窜改的程序。 不得不说这些人并没大胆到在他眼皮子底下抢夺他的人偶,这些或多或少都存在缺陷,都是不能够再陪伴他的存在。 他的人偶如若不能够再像个正常人生活,都会被他回收,在组织的地下室拥有属于自己的隔间。 如若真的到了坏到不能在活动的程度,才会出发他编写的自毁程序,得到一个最美的结局。 而有一个人将他们偷走,并妄想让他们将自己炸上天。 那个女人有一句话没说错,她确实有一个恨之入骨的人。 不是她今天来刺杀的西川贺,而是他们其他的兄弟姐妹。 就在方才,组织内的人工智能已经筛查出了女人的身份。 ——一名普通的化学家,在一周前她的丈夫以及收养的小女儿死在了一场大火中,而她则在火灾发生后失去踪迹,直到今晚这才现身。 “有趣……” 少年掐住人偶金属骨骼,人造皮肤的下颚,用食指敲动几下,意外发现将他躯壳捡回去的人竟没有帮这具躯壳的下巴上好螺丝。 盯着躯壳无神的绿眼睛看了片刻,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何种思想,西川贺笑出了声。 又活动了一下身侧人偶的胳膊,在发现对方没给其上油后,少年的脸色更加扭曲。 感谢他诡异的笑容,反倒是让一肚子怨气开着货车回来接人的安室透莫名平静了下来。 尤其是在密斯卡岱顶着这幅少年模样,安室透竟对其抱有些许“怜悯”之情。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样的高压下活下来的,更别提身心健康,积极向上了。 或许是自己与景光对于密斯卡岱的要求太高,要知道密斯卡岱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行为怪异点没事的,他心总归是好的。 安室透试图安慰自己,但安慰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给西川贺变态的行径找出辩解,只能阴着张脸和诸伏景光一起搬人偶。 恰好组织的清道夫来了,带着个黑口罩的中年高壮男人先是瞥了眼勤勤恳恳的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在去看了眼烂在泥里的人之后向他俩投去了郁闷的目光。 被误认为事件造成者的安室透与诸伏景光:…… 被忽视了的风见裕也:…… “那个……” 见那奇怪的少年离去,风见裕也终于还是没憋住,他看向向来严肃认真的降谷先生,提问:“他是谁?这些又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帮他搬运这些?还有方才的坠楼事件真的不用管吗?” 安室透:…… 安室透: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安室透:看向一边的诸伏景光。 被俩公安盯着的诸伏警官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放下手里奇奇怪怪的人偶,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叹气,“别管。” “别管,别看,别听,只顾做自己,这是在他手下工作唯一所需要遵守的。” “他其实并不喜欢旁人进入他的生活与计划,就像今天,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沉默片刻,似乎是看见少年向酒店走去的背影,诸伏景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我倒还希望他能将事物交付给我们。” 看了眼身侧的安室透,见对方面露了然,诸伏景光便不再说,只留一脸茫然的风见裕也还在思索。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密斯卡岱第一次将刺杀事件摆在安室透与诸伏景光眼前。 他们之前也仅仅是听闻,或是被牵扯进去,对于“密斯卡岱”的存在,他们更多还只是猜测。 密斯卡岱不让他们了解的事他们永远都不会知晓,那家伙懒散的皮囊下控制欲强到令人发指。 尽管他们经常说,赤井秀一是被密斯卡岱厌弃的那一个,但就对密斯卡岱这个人而言,赤井秀一反而是更贴近于他“源本”的人。 密斯卡岱允许赤井秀一探究他的过去,允许赤井秀一帮助自己处理其余“密斯卡岱”,允许对方加入到自己的世界。 是因为什么呢? 能力?地位?心情? 密斯卡岱从未言语,就像今天一样。 装着急切凄惨的模样引诱人怜惜,可真到了要紧关头,这人根本就没将你放入他的计划内。 或者他就没有计划,但他会装瞎。 急切,心疼,同情…… 你看着他死去一次又一次,不将自己当回事,在以为自己被纳入对方的保护圈内时想替对方分担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小混蛋才会笑眯眯地说“不需要你”。 是“不需要”呢?还是“没把你当回事”。 诸伏景光很难判定自己在对方内心的象限。 就像今天他以为对方会牺牲,会承认自己向善,会被自己与零所拯救时,对方一刀捅死了威胁到自己的人,抚摸着那些随时会爆炸的人偶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敌人自高楼下坠。 谁都不知道这些人偶那时是否会爆炸,爆炸的范围是多少,能量又是多少。 谁都会死,除了密斯卡岱。 但密斯卡岱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别人,不在乎后果,因为他是上位者,是赢家,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谁都不会是密斯卡岱的救世主,除了他自己。 “我们或许该重新判定一下密斯卡岱了。” 最终,诸伏景光只是这样对安室透说:“他并不需要拯救,而我们又是否要将这样一个人纳入警方?。” “或许他们正在讨论我哦。” 少年唱着歌,背着手,踏着轻快的舞步绕开走廊上的尸骸。 “一场恶战。” 他仿佛在唱咏叹调,偏偏尾音高高扬起,带出俏皮的无所谓。 琴酒站在走廊的那一头,正蹲着探查死者信息。 悄无声息。 不知是被方才的阵仗吓到还是被到来的公安管制,一时酒店安静得吓人。 血浸染了厚重的地毯,西川贺这才发现原本放在走廊两侧,好看的花瓶竟无一被打碎。 郁闷的心情总算是回升半分,原本打算扬起的嘴角却在看见蹲在窗户破口前的琴酒时被强制性地压了下去。 轻咳两声,声音不必太大,彼此都是杀/手出身的人,这点声响足够了。 正在检查敌人身上武备的银发男人顿了顿,抬起头。 他逆着光,大半神情看不清,西川贺倒也不想去揣测,只是假装沉着语气,问:“你弄的?” 一阵心虚的沉默。 将嘴角下压,少年皱起了眉,“不是让你不要弄坏这里的东西吗?” 语气与其说是苛责倒不如说在撒娇,粘粘糊糊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拉长尾调笑出声,走上前来搂着自己说要不要一起跳楼殉情。 察觉到西川贺语气里的调笑,琴酒重新低下头,将死者的脸擦干净。 “认识?” 他言简意骇。 “嗯……让我找找。” 西川贺倒也不再油嘴滑舌,这段时间算是他与安室透的心照不宣,就算他向来使着劲欺压下属但这个时候还是不太好随意浪费时间的。 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场封锁能坚持多久。 指引他人来刺杀自己的人还没能找到,公安方面虽然有安室透顶着,但他终究还是不好向上面解释封锁原因。 要不然找个机会把波本给推上去吧。 少年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次性手套,蹲下身。 “为什么是这一个?” 他问。 走廊上还有不少尸骸,要清查也轮不到这一个。 琴酒看了他一眼,“他死后其他也失去动静了。” “哦~那似乎是我家里人才具有的才能。” 也不知是不是密斯卡岱的批量生产原因,他的很多兄弟姐妹都会涉足克隆或事机械这些事业。 或用于克隆自己,或用于斩杀自己的亲人……总之,密斯卡岱们在复制自己这一方面的天赋无人能比。 就连西川贺都不能抗拒这种基因里的向往,制造出了一具又一具躯壳。 简直就像是什么低劣的爬行类,为了种族的扩大而不断繁衍。 与繁殖欲并行的还有毁灭欲。 密斯卡岱根本就不能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更不用说其他密斯卡岱随时会将自己取代。 在被他哥忽悠密斯卡岱会自相残杀前,西川贺就意识到了。 这不是病,更不是科研人员写给他们的诅咒,这是他们的本能。 本能告诉他们,他们不死不休。 本能告诉他们,他们都只是唯一。 本能告诉他们,他们必将胜利。 而很可惜,作为一个人类,他们的本体并理解他们这种渴望。 就像是隔了一个物种一样,在本体还在为“爱”与罪恶苦恼时,最先行动的密斯卡岱早已尽染同类的鲜血。 可惜身处伦敦的那人并不知道,但愿自己这些年的戏演得好,好到对方误以为自己能遮掩掉密斯卡岱之间的动物习性而归结为恶人作祟。 简单扫了一下死者被擦拭干净的脸,西川贺有些意外。 “怎么了?” 琴酒问。 他向来了解西川贺,这人很少会露出这种惊诧的神情。 “不……等等,有趣。” 少年眯起眼,带着手套的食指自尸/骸的额头逐一抚摸至下颚。 琴酒皱起了眉。 轻笑声响起,伴随着清道夫处理肉泥的声响。 西川贺举起尸体的手腕,冲琴酒笑,“看,我的侄子。” 第67章 乐子要自己找 很显然,这个发现并不在琴酒的预想中。 密斯卡岱们虽然热衷于繁殖,但他们喜爱的是,对单一自我的延展,而不是更混乱的,不洁的,其他血脉的拓展。 这或许也是自恋的一种,琴酒曾向西川贺提问,但年轻人只是笑,却从未反驳。 他们只爱自己,天性驱使,这么多年琴酒还未见过参杂密斯卡岱血脉的人类孩童。 于是在面对自己的第一位子侄时,琴酒发表了他的言论:“真是少见。” 他说:“你确定吗?” 西川贺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可以和他做个亲子鉴定,但我怕报告出来后你会受不了。” 琴酒:…… 不再管眼前的麻烦,西川贺站起身。 其余人造人的身躯已经开始腐化,不出一刻钟,这里将看不出曾尸横遍野的惨状,就是有一个,恐怕他们还得亲手处理。 “打火机。” 年轻人垂着眼,漫不经心问。 银色的打火机在手指间旋转,高高抛起又落到手中。 做出思考到架势,少年歪头一笑,语气却颇为冷淡。“他不能留在这,我还没做好被逮捕的的准备。” 像是在变戏法,他自口袋里套出一个小罐,自那刺鼻气味中不难判断出那是什么。 将将尸体拖到破掉的窗台上,自上而下看去,恰是一片空旷湿润的土地,他们的清道夫先生正在勤恳地收拾狼藉惨状。 心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愧疚,但少年最终还是挥手将汽油倒在尸体上,看着橘色的火光燃起。 这很快引起了楼下人的围观,原本靠在货车旁休息的安室透皱起眉,自他的方向看去只能见到一簇灿烂的火光。 不安在内心汇聚,最终演化成了一种警示。 是的,出于多年的了解,他突然明了了密斯卡岱的想法。 ——他想将今晚的闹剧结束了。 不是利用公安的封锁,而是简单的,利用自己的死亡,掩盖掉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毕竟没什么比“凶手已经死亡”这个结果更好了。 不需要再深究,不需要调查,真相已经明晰。 一只手自身后拍来,是诸伏景光。 似乎并不意外密斯卡岱的选择,向来安静的男人抬眼,盯着窗台上那点橘红看了很久。 久到安室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诸伏景光开口了。 似乎带点嘲弄与感慨,沉默片刻诸伏景光最终还是拍了拍安室透的肩。 他问:“有烟吗?” 不待安室透回答,男人忽的笑了一下,仿佛带着很多无奈,“算了。” 他都忘了,因为常年呆在密斯卡岱身边,哪怕自己不怎么抽烟,也总会为那个烟鬼备好那人所喜爱的香烟。 烟草的气息是很浓烈的苦香,方才让人沉溺,却又在被点燃后迸发出属于薄荷的冷冽。 稍不注意就会将人呛得涕泪横流。 简直就像是密斯卡岱这个人。 蛮不讲理,毫无头绪,游离于世。 诸伏景光向来是很懂那人的,毕竟他在密斯卡岱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私人助理,至少在安室透与他之间,他对于密斯卡岱的了解还是更胜一筹的。 “看着吧,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我们再出手了……” 像是在自嘲,自鼻腔中轻嗤出声,可最终也不知这怨气是冲谁,只能茫然地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地坠落。 他能接住对方吗? 不,不能。 零向他提议,一起拉住那少年时,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可笑。 那人拉不住,接不住。 他是自由的。 密斯卡岱这些年将零保护得很好,零觉得他能救密斯卡岱,就像自己曾经挽救他一样,快乐,简单,明了,一往无前,但作为陪伴对方更久,切入更深的诸伏景光却深知对方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诫。 密斯卡岱是自由的,来去如风。 你不知道他何时出现,何时离去。 认定的事情从没有他做不到的,许下的诺言都被逐一实现,他活得好像神明大人。 ……那个他。 无数个他,都是他。 神明大人。 无法被拯救者。 永远在燃烧着的火焰。 那双绿眼睛。 看过来了。 “他看过来了。” “他看过来了。” 安室透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气音,面带笑意,身姿挺拔。 方才开始蓄胡子的诸伏景光被这冷不丁一声给吓得一个机灵,抬起头来之间一个绿眼睛的小鬼正趴在木雕繁琐的栏杆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们。 不太适应地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站立而酸涩的肩背,诸伏景光以一种自认为隐蔽的方向偷偷看过去。 ——应该是未成年,或者这个组织成员长得偏小,白净的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眉眼尽管还未显成年后的姝丽,却也凌厉而利落。 轻轻皱起眉,为这样小的少年就已经踏足黑暗而不惯,却被对方扬起的笑而打断。 那双眼睛盈盈的,很开心地弯起,扭头便对身后的银发男人说,“阿阵,我要这个。” “?” 琴酒原本站在他身后,端着电脑处理公务,听西川贺这么说便也走上前。 “谁?” 他问。 “这个。” 偷偷捏了下琴酒空下来的那只手,指了指人群中的诸伏景光,西川贺笑了,“他看起来很会做饭。” “……” “我还没带过人呢,安排一个给我玩玩。” 显然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没远到足矣让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听不见,金发青年神情空白片刻,意识到诸伏景光一直在看自己这才回过神。 他不是没想过与景光分开,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方才自警校毕业的天之骄子还没养成后来的城府,那些许的落寞自然逃不过西川贺的眼睛。 少年便又指了指安室透,“我还要他。” 话说完,便支着手仰头看琴酒的反应,见对方在看完两人的报告后皱起了眉,少年脸上的笑更是扩大了无数倍。 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在了里面。 时值盛夏,再酷烈的阳光不会有这人耀眼夺目。 其他的话未说尽,但懂的人也无需多言。 西川贺已经取得实权很久,当一切顺利时,人就会想找点乐子了。 很巧,诸伏景光与安室透成了“乐子”。 见少年眼中满是了然,琴酒便也不再纠结于两人身份有问题这一事。 西川贺向来有分寸,况且如果再不给对方找点新乐子,西川贺怕是下周就要将组织拆了玩。 思考片刻是长时间出差追击叛逃人员朗姆还是呆在西川贺身边,琴酒选择了默许。 于是他回答:“好。” “不问问我要他们做什么吗?” “不问。” “你真好~” 当然,好不好这件事还是得西川贺来判断,于安室透与诸伏景光而言,琴酒简直就是魔鬼。 压榨,压榨,再压榨,酒厂劳模活得好似一台设置好了的机械,甚至能在工作的间隙完美回复来自密斯卡岱的死亡“浪漫”。 从炸弹到冷兵器陷阱,从组织开会现场表白到行动时的抽风,琴酒总是能完美处理好。 这人仿佛是对密斯卡岱专门武器,精准打击到麻烦精到每一寸毫毛。 被要求向琴酒看齐的威士忌二人组:…… 被秀一脸却还要拼死给密斯卡岱打工的威士忌二人组:6。 当然他们更不知道密斯卡岱与琴酒的关系,勤勤恳恳地打工半年回头看看自己倒贴上班遂暴走起义的剧本在原先的组织中数不胜数,但很可惜,安室透与诸伏景光现在在密斯卡岱所的组织。 他们战战兢兢,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勇往直前,最终得到了魔鬼上司与上司的魔鬼搭档的“就这?” 诸伏景光/安室透:……… 诸伏景光/安室透:艹! 第68章 倒霉兄弟打工记前传篇 “我不想干了。” 某天,又一次的凌晨三点,被密斯卡岱一个电话薅起来处理港口货物事宜的安室透阴着脸说。 他已经连续一周没睡觉了,顶头上司不知跑到了哪,手上一干事宜尽数交接给了他和景光,尽管他们还可以压榨莱伊跑腿,但架不住这种连轴转的强度。 在接下工作的第一天,安室透信心满满,朝气蓬勃,誓争要挖出组织见不得人的阴暗,争取将这些家伙连人带窝一起端了。 第二天,金毛小伙虽眼下青黑,但精气神不错,还能三更半夜爬起来谈跨国生意。 第三天,威士忌小组出了个任务,在回组织的路上,安室透还在处理公务,并借着难看的脸色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成功将妄想将手伸过来的莱伊赶走。 第四天,卧底先生开始精神恍惚,只能靠他伟大的,在前两天公务大半被揽走了的幼驯染煮的咖啡提神,面对源源不断的文件出现明显呆滞症状。 第五天,被诸伏景光强制性关机的安室透被上司的一通电话逼起,随后前往组织加班。 第六天……哦,不,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坐在驾驶位的金毛帅哥脸黑得要死,举着望远镜皱着眉查看港口来往货船。 从这里看过去,水面波光粼粼,灯光宛若碎金,上下浮动着,却又在下一秒被船只破开,彼此离散。 沿岸的垂柳被风吹拂,沙沙作响,而往常热闹的堤岸上无一散步的居民,全是武装整齐的矮壮汉子。 安静而死寂。 管理这处港口的是当地黑/帮,实力强劲,在取得确切证据前官方根本铲除不掉。 更别提当前掌权人山田与当地领导人沾亲带故,黑白双方广结善缘,就安室透知道的,公安策划的对其多次逮捕计划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但安室透没想到,作为对方多年合作伙伴的组织会对这块港口出手。 先是当地市长被爆出贪污丑闻,随后便是多个当地黑/帮开始闹市,小小一片港口此时正潜伏着不知多少各家派来的探子。 远远的,便见海面上探照灯的光在缓缓挪动,无数看着还是个孩子的少年提着砍刀或是水管在港口巡视。 有凄厉的叫喊远远传来——那是方才被他们抓获的,想潜入港口的人的哭喊声。 安室透听见那些魔鬼般的少年笑出了声,就着这惨叫休闲地抽起了烟。 攒紧望远镜,安室透的视线回归到了边缘徘徊着的守卫上。 他在思考,等会要如何让他们的老大签下合同并不至于被这群疯子当场抓获拷打。 这次事件不对劲,无论是半夜密斯卡岱的电话,还是那句含着笑意为不明的“取货”,无一不显示这件事的特殊。 组织的业务范围很广,至于都涉及到何种方面,安室透现在并没有权限知晓,但就最近对密斯卡岱的事物处理下来,他倒是发现,组织在东京急需一座港口。 一座不需要交过路费,不需要分成的,独属于组织的港口。 怎么获取呢? 暴力?谈判?交易? 都不是。 巧的是,密斯卡岱离开组织的当天清晨当前港口掌权人山田就被爆出重病,随后报道记者的尸体就被发现在港口,这才让公安得以假借贪污名义将当市市长逮捕。 其实并不止市长…… 组织并不想付出相应的价格购买港口,却又对此事胸有成竹,以至于密斯卡岱半夜打来电话让他们来控制局面签订合同,但而就现在的场面来看,在山田倒台后,最有可能夺取港口管理权的却是当地另一个黑/帮。 内心盘算着何时去公安一趟调查此事经过,并排查密斯卡岱踪迹,却在仔细排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回公安的安室透:……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在他们来之前密斯卡岱都要处理这么多事物的吗?他难道是超人吗?不睡觉的吗?要知道他和景光还是两个人分着做这才堪堪赶在各任务截止前完成。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幼驯染的怨念,原本将笔记本盖在脸上趁机打了个盹的诸伏景光动了动,那本厚重的笔记本便自他脸上滑落,准确地砸中了他原本垂着的手臂。 白净的手臂上被砸出红印的诸伏景光:“……” 沉默片刻,诸伏景光这才呻吟出声。 他半死不活地拖着尾调,撑着座椅,嗓音低哑,“我感觉我刚才过去了。” 安室透:“……” 扭头看过来的诸伏景光:“……” 在看清彼此脸上那清晰可见又如此相似的黑眼圈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下车吗?” 诸伏景光问。 “再等等。” 安室透回答:“人有点多,光凭我们过不去。”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 “你说。” “我们为什么不能多雇些人来?” “……” “……” 相顾无言,迷一般的沉默弥漫开来,隐约带来淡淡死意。 安室透很冷静地回答:“因为我们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官方的工资不好走明面,特别是在他们才混入组织的这段时间,任何账面流水都会导致卧底计划的功亏一篑,而组织这边……除了第一个月发了点足够安室透买车的钱后,便再也没提过工资的话。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倒贴组织打工。 偏偏还不好说什么,毕竟今年为止成功加入组织,并取得代号的新人里除了他和景光就是莱伊那个诈骗犯。 莱伊没工资是因为他撞了密斯卡岱的车,并将他们娇弱的上司大人吓了一跳,好险没一脚油门踩下去将那货碾成肉泥再领着两个警察半夜焚尸。 但安室透与诸伏景光没工资这事就奇怪了。 非常奇怪。 却又无法开口。 因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成天见不到人影,偶尔一次见面就是可着劲作死。 作自己的死也作他俩的死,任务一发就拎着箱子跑,只在接收任务报告的间隙才会从电子屏幕的那端人机似的回个“好到”。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大半年就这样过去了,两位卧底先生吃靠食堂住靠宿舍,能工作完全是靠着他们惊人的意志力以及那誓要将组织铲除的决心。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但好在他们两位心智坚毅,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擦了把脸,安室透重新取出地图,将密斯卡岱发来的,各个帮/派的驻扎点标出,并着重划出了,被包围在最内侧,厂房内的某个小间。 “山田一的办公室就在这——而这里,” 在另一端的小间点了点,金发男人语气沉重,“这是他养子山田守的办公室,就目前所知情报而言,山田守并不好对付。” 远远的,警报声响起,不消看便知,又有人闯入了港口,妄想一探究竟。 视线重回地图,诸伏景光打开了笔记本。 上面是对山田守的人格分析以及各方情报收集。 这人的来路并不明了,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是以山田一养子的身份出席了一场与各帮派的晚宴。 山田一向每一个人都隆重介绍了他的养子,他未来财富地位的继承者,未来港口的管理人。 ——一个被毁去了大半张面容,尽尽能看到一只绿色眼球的高挑黑发男人。 那场宴席密斯卡岱并没去,这种事项他向来不会插手,在组织人员向他汇报时也并没说有什么不妥,但在后来,安室透自对方发给自己的资料中看出,组织想购置一座港口的计划也就是从那时候而起。 山田守有什么不妥? 情报贩子叩击纸面,陷入沉思。 对方面容被毁,公安曾追查过山田守的来历,却发现查到最后却发现线索被一场无端燃起到大火焚尽。 简直就像是人为的阻拦。 但安室透确信山田做不到这个程度。 对方的资历,影响力都太小,与其说是山田家为其遮掩,还不如说是组织替对方掩藏掉了——至少这样还有一定说服力。 但怎么可能呢? 会想起电话那端年轻人含笑的嗓音,安室透皱起眉。 目前看来,密斯卡岱是现在组织最大的领导人,但对方绝不会做出这样不利己的行为。 密斯卡岱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剥削家,向他进行交易是要付出百倍不止的报酬的。 “这里。” 诸伏景光打断了安室透的沉思,点上笔记上记录的一小段。 “本市市长是在山田守出现后才上台的?” “对,他原先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公务员……等等,你是说?” “还有这,” 诸伏景光翻过一页,尽管嗓音里还带着浓浓倦意,却还是强撑着保持清醒而冷静。 “市交通局的局长也是在那之后上台的,道路,水路运输……对了,市长现在还没招出他背后的人是谁对吗?” “是,他说他并未与任何帮派勾结,只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到处举报他,要不是我们查清楚了他的底细,说不准还真会被他那副忠贞嘴脸给骗过去。” “让风见查查交通局长,另外,你的手机亮了。” 诸伏景光说:“是密斯卡岱打来的。” 第69章 人渣是如何炼就的 “将军。” 投影出来的人穿着黑色大衣,在他面前的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而坐在他面前,大半面容被毁去了的男人只是沉默地举着书翻看。 于是投影出来的人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笑着拍了拍手,让琴酒将棋盘端下。 “不想说点什么吗?这毕竟也是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就这样送与我,恐怕不好吧?” 银发遮住了年轻人大半身躯,可疑的血水自琴酒的手一滴滴滑落。 西川贺和看不见似的,眯着眼睛笑,他意有所指,“我怕你家那位老先生会受不了,要跟我拼命。” “……你怕?怕什么?” 男人举着书,嗤笑一声,“怕我末了将你骗来杀了?” 将书签放好,珍惜地放下书,山田守着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笑意盈盈的西川贺。 “我可比不得你们,随便一出手就是大事件,到现在为止我所有的都已经被你击溃,我认输。” 拍了拍衣摆,男人皮笑肉不笑,“可以放我走了吗?恐怕今天过后我再也不会有再见您的机会了,就不要趁火打劫,夺人性命了。” 他脸上的皮肉被炙烤过,坏死的地方甚至有森森白骨露出,手上戴着一双皮手套,但就那不便的行动来看怕也无一丝好皮。 只是那双绿色的眼睛仍然沉静。 西川贺坐在沙发上,将翘着的脚尖向前晃了晃。 搓了下手上方才竞拍到的绿宝石戒指,年轻人笑而不言。 山田守是一名“密斯卡岱”,但同时也是组织的科研人员,专攻“密斯卡岱”方面的研究。 他算得上是密斯卡岱里年龄较大的了,其余不是死在了实验里就是还未长成,被操控着继续繁衍。 他幼时的那场大火是山田守放的,但后来,西川贺所点起的那场火,不尽烧死了组织里的科研人员,也放出了密斯卡岱们。 山田守既是加害于他们的人,也是他们的兄弟,其他被怒火冲坏了头脑的密斯卡岱将他按入火坑,却又将他救起,扔入河水中,直到对方被山田一捡到,认为养子。 “你向他们提供我的消息。” 良久,年轻人出声,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却很真诚。 “为什么?我自认并未加害于你,在得知你在山田一的控制下举步维艰时甚至还帮助过你,那么,你为什么要暴露我?难道按正常人来说,你不应当感激我,帮助我,为我义无反顾,死心塌地吗?” 但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 “你认为正常人的逻辑是这样的吗?” “是的,至少我所接触到的,有关于人类社会的构成是这样的。” “继续。” “可我最近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比如?” “有人不听话……他们,并不按规则来。” “……” “所以我将那些不听话的人都去除了。” 西川贺将半长的头发撩到耳后,于是一道血渍就这样突兀地露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 接过琴酒递来的手帕,西川贺轻声细语,“方才处理了一个不听话的人,不好意思。” 琴酒抓着被血浸满了的拖把自他背后走过,临了还跟对面的山田守点了点头。 还想分析一下对方精神状态的山田守:……。” 敲了敲桌面,男人垂下眼睫。 “不过关。” 他说:“你还没达到‘完美’的标准,或许组织内还有未被毁去的有关我所撰写的资料,你在闲暇时可以看看。” 丝毫不顾忌对面影像内人丝毫不变的表情,山田守只是继续用他那单调的,乏味的,单一的语调陈述他的观点。 “你不应该进入社会,你还只是一个未完成品……” “这我恐怕就无法认同了,您不也是未完成品中的一员吗?那你是否认为自己有进入社会的资格?” 属于西川贺的声音强势地打断了对方未尽的言论,带着些许讽意,又好像好奇,年轻人的身体前倾,用手肘支柱下巴,绿色的眼睛璀璨又明亮,与山田守唯一一颗残缺暗淡的眼睛不同——那是西川贺比他更完善的存在。 “你——点燃实验室又向组织内传递消息,你,一次次地将那些恶心的东西注射到我们身体内,并将我们逼疯,在互相残杀,篡改我们的记忆,投入你所伪造的‘人类社会’,又在我们认为自己是个人时唤醒我们。” 仿佛在宣讲罪条,少年的嗓音里带着恨。 但被判有罪的人只是平静地听着,直到最后给西川贺鼓了鼓掌。 “情感方面学习得不错,我或许该向你询问一下你的学习对象。” 西川贺挑了挑眉,原本紧绷的肢体瞬间放松了下来,很显然,他并不在乎山田守先前的罪行,而那些沉重的语气不过是现学现用——感谢他处理掉的上一位兄长,不然他也找不到机会去破除山田守对港口的布置。 对方冷静,自持,目标明确,在成为山田一养子后便接管了其所有权力,并利用各种关系重新开启了他的旧业——观察每一个密斯卡岱,并给其宣判。 他向旁人泄露每一个在他内心不过关的密斯卡岱的信息,这样无差别且高强度的攻击一度使西川贺迷茫,但在发现山田守后竟莫名产生了安心感。 当一个神经病做出什么后,人们往往不会去斥责,而是沉默。 山田守双手交叠,尽量减少身体与座椅的接触面。 自那场大火后他便失去了休息的权利,直到现在,面对自己血亲的指责时他着才会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于是在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峥嵘岁月后,山田守咂巴了下嘴,“我对过去很满意。” 他带着疑问,语气很淡,“如果你实在想报仇的话,我不会反抗,不仅如此,我还会向你提供其他不合格的密斯卡岱的行踪。” 山田守说:“不合格的产品就应该被及时销毁,我也一样。” “但我很高兴,你学会了愤怒,虽然就你的状态看来这也是伪装出来的,但你合格了。” “我应该感谢你吗?” “不用。” 略微思考片刻,男人只是说,“但我在死前还需要你帮我处理一件事。” “请说。” “我的孩子。” “……什么?” “我知道这个话题是很奇怪,我和你是一样的,我讨厌一切参杂了旁人血液的存在。但他不同,他是我的试验品,我最有可能接近‘完美’的可能,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山田一站起身,推开了暗室的小门,门内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秃顶男人。 此时此刻,那中年人涕泪横流,在被山田守拿去塞在口中的毛巾后便破口大骂起来! 山田一拼尽全力,嘶吼着,连向来为体面而常年戴着着假发掉落都顾不上。 像是在泣血,又像在懊恼,此时此刻,这个掌管港口多年的男人一时控制不住眼泪的滑落。 他是真的在将山田守当儿子养,也是真心地爱着那个,被山田守视为试验品的孩子。 他少年丧妻,就这样孤独地活了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结果在一个暗沉的雨天里捡到了被大面积烧伤的年轻人。 他给浑身上下无一块好皮的年轻人支付了医药费,并在发现对方并无亲长后试着提出收养。 他成功了,他有了一个孩子,叫山田守。 山田守的头脑很好,不出半年就将港口经营额翻了又翻。 在生意源源不断到来的同时,山田一忽视了他老朋友,原本市长的离去。 在得知山田守做主,将他们的人推上市长职位的时候,山田一内心更多是惶恐。 生意铺得太大了。 但很快,山田守就将他的惶恐驱散。 那孩子说,他已经与新市长的小女儿私定终身。 山田一没怀疑。 毕竟他的孩子这样聪慧,乖巧,听话,懂事,皮相上的破损并无碍于他的魅力,那种残缺感反倒是让他更具怪异美感。 于是山田一开始逐渐给山田守放权,直到市长的女儿因难产去世。 港口的生意不能停,他的孩子远比自己有天赋,而市长新上任,更是没有时间,山田一便开始全职带起了孩子。 直到他在家里发现了第一个监控。 “那是你的孩子!王八蛋!你怎么敢的?!真不愧是一个怪物!老子当年就不该救你回来!” 说着,似乎是情绪波动太大,中年人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被困住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西川贺吹了个口哨。 琴酒停下原本收拾的动作,安静地站在年轻人身后,垂下的眼睫遮掩住了那双眼睛里的所有心事。 “我很抱歉。” 山田守只是平淡地重复着,丝毫不管老人因为愤怒以及悲伤而颤抖的身躯。 他转过身,向西川贺介绍,“这是我的养父,山田一,至于我的孩子,我目前并不知道他的位置——他将我的孩子藏起来了。” “所以?” “帮我找到我的孩子,我可以让你丝毫不损便得到这座港口。” “为什么?” 西川贺思考着措辞,这是琴酒教给他的新知识,以至于他现在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而文绉绉。 琴酒踢了一脚他晃着的脚尖,打断了对方即将说出口的话。 深吸一口气,自觉西川贺不会吗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的琴酒接过话题,迫使这两个亲兄弟不再围绕那诡异而非人的话题继续谈。 “他的意思是,我们并不需要付出太多也可以得到这座港口,就目前来看,这个交易并不划算。” 年轻人悄悄仰起头,对琴酒露出一个笑,目光内满是赞许。 似乎是并不明白琴酒为什么会插入他们之间的谈话,山田守站在距离不断呐喊着的山田一身边一米远,脸色有些冷淡。 他忽视了琴酒,看向西川贺。 “外附我孩子的研究权,你是我所看到的,最为接近成功的密斯卡岱,我并不介意由你来培养下一个。” 片刻的思考后,山田守又说,“或许我还可以给你提供如何与人类女性繁/殖的技巧。” “……” 一片寂静。 在意识到西川贺性质大发起来的瞬间,琴酒向前一步,捂住年轻人的耳朵,面无表情。 “闭嘴。” 第70章 孤僻爱人偏偏期待他人拯救 人渣,通常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 但就目前这个情况看来,山田守连“人渣”这个词都配不上。 在对西川贺过去生活氛围产生怀疑对琴酒在直视屏幕里那个一脸淡然的狗东西后便挥手将兴奋的西川贺给驱赶走了。 好不容易在这次出差过程中给对方灌输了点正常人的思维,他并不想再重头再来一次。 “然而这并不是你打断我的理由。” 交谈结束后,年轻人趴在座椅上,他后来便不再参与山田守与琴酒之间的商讨,只是为自己泡了杯茶,笑着听完了一切。 “况且你也答应他了,这与我所要做的并无差别。” 仿佛是在抱怨,但鼻音总是眷恋着粘腻,好像在撒娇。 轻轻扯住一缕琴酒的长发,分明脸上笑意仍在,那双眼睛里却照不出任何神采。 明明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却好像太阳西沉,悬月渐逝。 街道上的喧嚣一瞬间好像拉得很远很远,连空气中都参杂进了水汽,呛得人喉鼻发酸。 阳光打在年轻人脸上,却让他的眼睛透彻得不似活物。 他好像被抽离于世界,又浑噩着不知所去。 西川贺的身边向来热闹,笑声,哭声,吵吵闹闹又嘻嘻哈哈,于沉默的琴酒判若两人。 贝尔摩德曾问过琴酒为什么会决定与少年在一起。 她实在是太懂这种人了,花团锦簇的空虚与衰腐被掩藏于那张面容与巧嘴之下,只待被芬芳弄昏了头的猎物自投罗网,随后吞吃殆尽。 笑是假的,哭是假的,连世界都不懂的造物根本无心投入一场微不足道的情爱。 那人喜欢盛大,喜欢一切未曾经历过的,喜欢被爱,喜欢怀疑。 反复试探,反复离开。 不能问,不能留,只能等待他回来。 ——哪怕回来的只是他的尸/体。 琴酒没有回答贝尔摩德的问题,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随后被女人的了然的笑声赶走。 他只是在等待,在看,在守候,在牵着那人回家的最后一根线。 琴酒想:我得拽住他。 好不让这人飘走,然后于风中消散。 因为自己爱他。 从第一眼开始,这种爱贯穿了他整个人生。 可偶尔,他也不仅仅只是等待。 他会轻轻扯动气球的线,以免对方飞得过分高而自我爆炸。 既然外部的袭击他无可避免,但他至少能保全对方在悬崖边的坠落。 此时此刻,这只膨胀到了极限,快要炸裂的气球开始说话。 “给我解释。” 年轻人强迫对方扬起头与自己对视,语气很轻。 西川贺讨厌有人左右他的思想。 讨厌自己的恶劣被他人揭露。 讨厌别人不喜欢他。 讨厌精神科的医生对他指指点点并强迫他吃药。 …… 他还讨厌香菜。 “……” 琴酒坐在椅子上,出于视线缘故可以看见西川贺自耳后延展到喉咙的血痕。 那是很早之前就划破了的伤口,但西川贺拒绝包扎。 更为遗憾的是,在方才的搏斗中,这道伤被牵扯到了,以至于危急到了年轻人的生命。 血没能止住,方才匆忙翻找出的急救箱也被西川贺扔到一旁,任由血浸染了他的衬衫又顺着锁骨向下滑落。 苍白的皮肤由于呼吸,一下一上地扩展着。 因为疼痛,青筋凸起,透过白皙皮肤隐约可见紫色血管在眼前这具身体里流动,并编制出了西川贺这个人。 血也在溢出。 疼痛迫使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亮。 于是琴酒突然笑了一下,仰着头看着年轻人,直到血液滴落到他的脸上,又缓缓蜿蜒进自己领口。 可他没有眨眼,只是安静的,沉默地任凭恋人的生命流淌而下。 原本冷下来的眼眸弯起,年轻人粗暴地扯住琴酒的长发,俯下身去,一次又一次,狠狠地咬噬着琴酒的唇瓣。 好像在生气。 不,就是在生气。 气什么呢? 喘息间,琴酒想。 是因为自己阻止了他吗? 还是因为自己没有阻止? 他觉得自己太碍眼? 还是多年的教导出了成果,以至于眼前的小孩产生了最基本的占有欲? 直到血腥味弥漫整个喉腔,连话都说不出,血液将两个人紧紧联系,那双暗淡下来的眼眸着才重新投向了琴酒。 “你在想什么?” 年轻人问。 “我又在想什么?” 水滴落地,未关紧的窗台吹来丝丝凉风。 还没被处理掉的尸体被他们拖到洗手间,唱片机被打开,悠扬的大提琴曲与每一处的水龙头交汇,滴落的红色丝线开始弥漫。 还有10分钟。 还有10分钟就是西川贺这具身体的极限,他的失血量实在太大,来不及救治了。 “你这次选什么?” 琴酒避开了西川贺的问题,亲了亲对方的鼻尖。 他向来在对西川贺这方面知情识趣。 “我想想……” 呼吸在变缓,身体在变冷,连思维都开始迟钝,但窒息的快感却开始升腾弥漫。 “水葬吧。” 西川贺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琴酒的避而不谈,他向来对琴酒很宽容。 “我想看看我腐烂后的样子。” “……” “我会带你来的,我一直记得,你会帮我下葬的——再说了方才也被他激起了兴趣,我也想看看像我这样的人腐烂后的身躯又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 “你只是不觉得我与别人有不同?” 年轻人很轻的笑了下,水已经蔓延到了脚下。 他长久地注视着荡漾的水面与暗沉下去的血液,由于失血以至于钢铁般的意志开始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与琴酒的未来。 “你还有三分钟。” 西川贺看了眼表,语气很轻柔,好像在说情话,哑掉的嗓子咬着尾音不放,伴随着乐曲就像情人在耳边挑逗。 “三分钟后水就会淹没插座。” “……” 不知怀着何种心情,年轻人笑起来,像是没有力气,他靠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用手遮住了脸。 他竖起手指,开始倒数。 琴酒只能站起身。 水已经淹没了小腿,他爱人的生命再次进入了自己设计的倒计时。 每一次都是这样。 强迫自己看着。 以欢快的语气说最伤人的话,还拽着人不许离开。 水压在加强,琴酒不知道在离开后又会在哪里再次见到西川贺。 或许是出门后,或许是下一个转角,或许是十天半个月。 还有可能是再不出现。 这些年他们清理了很多西川贺的血亲,但每清理一个,也就代表了对方生的可能的一次减少。 这次的出差是由于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朗姆的消息,原本房屋的主人,一位为朗姆效劳的密斯卡岱已经自/杀,却未曾想偶然接通的电话带来了新的转机。 方才山田一方才吐露出他将孩子交给了自称是孩子亲人的人,无人可依的老人不想将孩子带给他的生父,只得哭着将襁褓转交给保护了他一路,准备将他送出东京的陌生人。 按照描述,那个人是已经离开组织很久的朗姆。 朗姆聚集了很多密斯卡岱。 他跟只老鼠一样,四处乱窜,又狡诈阴险。 那些听命于他的密斯卡岱无一不在暗杀任务失败后选择自尽,而西川贺怀疑朗姆手上有可以控制密斯卡岱的研究关键。 现如今,嫌疑最大,最有可能存有控制密斯卡岱秘密的地方就是乌丸老宅。 很不幸,知晓老宅消息的干部早已死去,只能凭西川贺与琴酒慢慢摸着朗姆的线索探寻。 乌丸家,当地豪绅,却在乌丸莲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掩藏着他们人造人的最大秘密的存在,也有可能是他们初生的“子宫”。 “嘀嗒,嘀嗒。” 水声并未停歇,而琴酒却趁着这片刻寂静好生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恋人。 这段时间的外出并不安心,西川贺瘦了,也苍白了。 眉骨的阴影盖住深陷的眼窝,鼻梁高挺,唇线向下。 简直像在生气一样。 可是西川贺只是累了。 他只是想让自己过分运转的生命稍作休息,好不那样快地接受命运的狂风。 于是琴酒只好在处理好后续一切后站在西川贺身边,很平静地开口。 银发的完美恋人问:“需要我帮忙吗?” “我并不太理解。” “理解什么?” “理解我们的上司为什么在奴役了我们一周后突然良心发现让我们去休息。” 坐在刚开门的便利店的对窗小椅上,安室透拎着方才被店员小姐姐加热好的饭团与咖啡缓缓递给一边趴在桌子上的诸伏景光。 “hiro,hiro?醒醒,吃完再睡。” 诸伏景光伸出一只手,抬了半天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搭在后颈,大有要在便利店一觉睡到地球毁灭的架势。 “……” 与柜台后面露担忧的店员示意身边人没事后,安室透只能孤独地撕开因为加热而变得软塌塌的塑料袋,面无表情地机械吞咽。 放在手边的笔记本已经被合上,但总有些事要弄清。 他们方才收到了琴酒的消息,男人仿佛在抱着一具湿答答的重物行走,不时传来水滴落的声音。 难得带点倦意,琴酒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说,“今天的任务取消,你们可以回去了。” 70-80 第71章 打工仔的打工日志其一 “你会替我收尸吗?” 无数次,年轻人问。 然而他的恋人也总会不厌其烦地,郑重地回应,“会的,向来如此。” 所以对于尸体的处理方式也早已熟烂于心,只消告知当地组织的干部,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抹除西川贺死去躯壳的人生轨迹。 组织投资的医院是开死亡证明的好地方,要是仔细数来,某位BOSS大抵要专门为自己开辟一层,好来摆放自己的弃躯。 今天并不是周末,但由于医院声名在外,来就诊排号的人并不少。 琴酒将帽檐拉低,绕过摄像头,加快了步伐。 此时他换了身黑色休闲装,牛仔裤下踩着双运动鞋,压下一身煞气,只余冷淡好看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因为被人纠缠而倒霉入院的小年轻帅哥。 帅哥本人原本是打算将尸体送到后就会安全屋等西川贺自己找上门,结果才进了太平间就被匆匆赶来的护士驱赶了出来,并被邀请去了那位“声名远扬”的医生先生的办公室。 认识到某人手笔的存在,琴酒倒也不再急着离开。 换上护士带来的衣物,在一众男女好奇的目光下,琴酒踏出太平间。 左右都是与西川贺汇合,此时对方愿意立刻见面自然是最好的,他原本以为在度过方才那件事后彼此间会先冷一段时间。 只是…… 琴酒扫了眼人挤人的电梯,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原本领着他向前的护士似乎是也没想到此时用电梯的人会这样多,焦虑地抬头看了眼大厅悬挂着的钟表,原本下垂的眉眼顿时显得更加颓丧。 站在四周等电梯的人突然向他们凑来。 琴酒向墙角退了一步,出于习惯,他站在半人高的花坛后,好预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可自进入医院后便出现的凝视并未消失,反倒是愈演愈烈。 男人皱起眉,盯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藏在袖中的匕首落下。 这家医院是组织的产业没错,但这也并不代表完全安全,毕竟当地黑/帮猖獗,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卧底潜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塑料袋被人为扯动的响声。 琴酒抬眉。 “那个……” 一个胖乎乎的奶奶笑呵呵的仰着头,自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红润的苹果。 琴酒:…… 他没接,冷着的脸一如既往的煞气满满。 可奶奶还是笑着,见琴酒不接东西,以为对方不爱吃苹果,便又翻找了一会儿,这才又捧了个橘子出来。 她踮起脚,拍了拍琴酒紧绷的手臂,语带赞叹,“大小伙子长得真好!” “就是,就是!” 一瞬间原本候在一旁的大爷大妈们纷纷涌上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啧啧称奇,“小伙子长真俊!” “有对象没?哎呀我跟你说,我邻居家二女儿也长老好看了……” “去去去!哪轮得到她!听姨说!姨家大侄女!公安刚毕业!这可是铁饭碗!” 护士小姐在人群里哭泣,“我快迟到了……西川医生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呜呜呜……” 琴酒:…… 琴酒:默默抽开自己的手。 琴酒:移出人群。 好似不死,在他脱身的那刻,一直在运作中的电梯终于到达了一楼,并发出了响铃。 未等老人们发声,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便自电梯内升出,将站在门口的琴酒拉了进去! “嘘——” 反身将琴酒压到电梯角落,眉眼弯弯的西川贺单手撑墙,仰着头,笑得得意又好看。 他升出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抵在琴酒唇上,颇为暧昧地按了下去。 琴酒盯着他不说话。 人群纷纷涌入,迫得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电梯在向上运作,而琴酒却感受到了对方胸腔内蓬勃的震动。 也不知是在那瞬间放下了什么,男人终于露出一点笑颜,虚揽西川贺的腰,以免对方被他人撞到。 “不生我气了?” 西川贺的语气很轻,带着笑。 他现在这幅躯壳大抵是医生,成年男人带着眼镜,眼下青黑,唇色很淡。 琴酒将视线挪开,注视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没说话。 可他的手却自西川贺的腰间撤开,贴住了西川贺的颈侧。 仿佛在确认什么,停了好几秒,琴酒这才回应,“不生气。” 他并不对西川贺轻视生命而感到生气,对方的选择总是对的,就像是在他带着西川贺的尸体翻过墙后,便听见警笛响起。 西川贺是要他毁去尸体的容貌,好将这件事就此了结,但现在嫌疑人的失踪无疑带给了当地警局更大压力,就方才在来的路上,琴酒已经看见了不少警车呼啸着驶去。 可对方却明知自己不会放任对方的尸体浸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进而被运上警方的解刨台。 西川贺在明知顾问。 一次又一次,踩在悬崖的边缘,去探究他人的真心。 碾了碾手指,仿佛上面还残存着爱人温热的血渍,琴酒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人。 那人还是笑意盈盈,探究不出底色。 发消息给波本与苏格兰也是西川贺在死前告知的,对方总会提前策划好一切。 就先现在一样。 电梯停了下来。 于是原本狭小的空间再次旷了下来。 跟着上了电梯的护士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个……西川先生。” “嗯?” 西川贺笑起来。 “我将您的患者带到了……那个……您不是说,这位患者要尽快……额咳!” 女孩羞红了脸,似乎是对着琴酒那张俊脸说不出话,只能暗示医生快些出来。 “哦~我都快忘了,感谢你呀,纱织酱。” 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报告,西川贺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 琴酒看了过去。 “我来看看……嗯,不错,黑泽先生,您是预约的今天的前/列/腺检查没错吧?” “……” 长久的沉默。 “哦!我看到了!” 偏偏西川贺还在喋喋不休,周围已经有方才围上来的大爷投来惋惜的目光。 “是因为您……唔!哈哈哈哈,我不说了,对不起嘛~” “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不简单。” 在便利店时,安室透对诸伏景光说。 “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不简单。” 开车回宿舍时,安室透对诸伏景光说。 “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不简单。” 彼此洗漱完,准备休息时,安室透突然窜进诸伏景光的房间,将对方方才熄灭的灯给敲开。 金毛小伙瞪着两只红彤彤的眼,面容狰狞,“今天这事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先不说密斯卡岱这人安排的工作就没一个好处理的,哪怕就单单是让今晚这事草草了结,放弃压榨他们继续免费加班这件事就很不符合密斯卡岱这人的个性! 今晚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已经躺下了的诸伏景光:ZZZ。 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熬出了问题,安室透倒也没去管睡着了的诸伏景光,他先是在客厅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关上了诸伏景光的房门,坐在沙发上便敲出了风见裕也的手机号。 没去管对面人没第一时刻回应的声音,年轻人急忙开口。 “风见,去查查山田……” 话语卡住了。 “咚咚咚。” 门扉传来响声。 是一道低沉稳重的男声。 那人正站在他们宿舍门前,说:“嗯,查什么?” 同时,经过电子传讯的声音自安室透的手机那端传来。 “是我吗?” 已经醒了的诸伏景光悄然站在门后,双手持枪,对安室透点了点头。 而山田守却很有礼貌地再次敲响门扉。 那人渣彬彬有礼,说道,“密斯卡岱告诉我,你们可以替我做一些事。” 第72章 玩弄以及被玩弄不过是小情侣的情/趣…… 打工仔也总得要有打工仔的尊严的,特别是在面对上司突如其来的派遣时。 但很可惜,安室透与诸伏景光不仅仅是个打工仔,他们是打工仔里面的底层,卧底中的伪精锐——可称为卧底实习生。 此实习生非彼实习生。 至少真正的实习生会拥有他们的工资,还不用彻夜加班。 但作为卧底实习生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们不仅倒贴钱加班还会被当成人情被送走当牛做马。 牛马本牛安室透:…… 牛马本马诸伏景光:…… 安室透试图反抗,隔着门,他问,“只有我们吗?” 是的! 他已经相信这就是密斯卡岱的杰作,任何奇葩的,不可理喻的事摆在“密斯卡岱的安排”这一前提下,都显得无比合理。 但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那就是。 为什么莱伊不用加班! 自动忽略了莱伊这几天也忙得不停,对比他们两人也没好到哪去的状况,安室透那运作过度的大脑开始谋划如何将莱伊拉下水,好替他们当牛做马的邪恶过程。 但遗憾的是,密斯卡岱并没有让莱伊参与进这次活动。 山田守站在门口,彬彬有礼而不慌不乱。 男人思考片刻,回答,“是的,密斯——西川君。” “西川君并未向我提及其他人,冒昧拜访是我的不对,在事件了解后我会对此做出相应补偿。” 啊,西川君。 是密斯卡岱惯常用的那个身份。 收到了密斯卡岱回信的诸伏景光向安室透点点头,并未放下手中的枪,自防盗门后撤直安室透身畔。 视线收回,成功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不着掉的熟悉话语,在得到密斯卡岱的肯定后,安室透选择了相信。 那家伙虽然活的不像个人,却也不会这样随意将手下人推入陷阱。 更何况。 两人对视一眼,将门锁打开。 无论如何,密斯卡岱都会将他们捞回来的。 不管怎样,无论生死。 他们所居住的居民楼并不奢华,由于被拖欠工资的缘故,他们甚至一度连水电房租都交不起。 虽然说组织内的工资确实也没多少,更多人是靠奖金与灰色投资,但对于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卧底来说,任何一笔来历不明的资金都会成为他们陷入深渊的推手。 因此破旧的居民楼的隔音并不好,他们甚至能隔着门,听见山田守短促的呼吸。 一步,两步。 门被打开了。 安室透扬起笑容,垂眸凉薄地打量着眼前人。 诸伏景光率先上前一步,向山田守伸出左手。 “山田先生。” 语调柔和,面容却远不如话语好看。 笑容假得要死,就连伸手都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没有丝毫恭敬之意。 装修简单的房间并不明亮,甚至于还有难看的污渍贴在了墙面,怎么都铲除不去。 什么都是陈旧的,唯有两个站在房里的人明亮又沉静。 山田守扫了一眼,露在绷带外的嘴角弯起。 他在等待别人抢先弯腰,却不曾想对方根本就没要招呼自己的意思。 站着的两人并没有更多动作。 密斯卡岱曾告诉过他们,作为他的下属,他们不必对他人点头哈腰,费心讨好。 年轻人坐在后座上,奢华轿车内自带香氛,少年人衣着精致,自发丝到鞋尖,无一不完美,无一不贴心显示着他的骄矜自傲。 但他偏偏拥有这种资本。 沿途风景在后撤,车内却摆放着一摞又一摞完成的合约。 按照密斯卡岱的指示,诸伏景光替对方用钞票叠成一朵玫瑰。 年轻人笑起来,点燃了那朵造价不菲的绿色的纸花,端起,然后引燃自己细长的雪茄烟。 烟雾将他的面容掩住,暗绿色的耳钉在车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密斯卡岱——组织如今的话事人,没人知道他何处而来,没人知道他能走到何种高度。 他的名字,样貌,过去,未来,都由他自己编织。 人偶,傀儡,却无人不敢对他不尊敬。 毕竟他随时可以成为任何人。 他究竟是谁? 或许谁都是,又或许谁都不是。 “与你们交谈的对象,或是我的对手,或是我的所有。” “放轻松,上班不是来上坟,你们可是代表着我啊,亲爱的们。” 年轻人的语调抑扬顿挫,好似在朗诵什么歌剧。 “将我的对手打败,然后替我耀武扬威,替我巡视四方。” 拍了拍两个下属的肩,密斯卡岱意有所指,“就像这张假/钞一样,尽你们所能,去做一个有用的存在。” “然后……” 然后? “然后将后果全部交付给我。” “我自会处理。” “任何——我是说任何,都不允许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 “我需要知道一切。” “一切都必须在我的掌控中。” “懂了吗?” 于是—— “您好?” 诸伏景光挺直腰杆,微笑着问,“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山田守愣了一下,目光在安室透与诸伏景光脸上停留许久。 “不,当然没有。” 男人的目光掩藏在层层绷带后,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猜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回复完诸伏景光的消息,西川贺将半褪不褪,落直胯间的衬衫捞起搭在肩上。 医生的身躯干瘦苍白,不比以往西川贺惯用的有力,腰窝深陷,肩胛骨凸起,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咬了下舌尖,又晃了晃悬在办公桌旁的小腿,于是便扭头眯眼盯着一旁正在穿上衣的琴酒看。 尽管湿润的眼睫下垂,尽管嗓音还有些哑,尽管通红的鼻尖怎么看怎么无辜纯良,却还是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 西川贺抻着布满红痕的脖子笑嘻嘻地问:“你不好奇?” “我不好奇。” 尴尬的沉默。 平心而论,医院并不是一个幽会好地点,而琴酒也并无意在这时与西川贺发生关系。 但他的伴侣却不这样认为。 冷静的,平缓地,只有一方主动的欢愉。 连吻都不再温热。 将外衣抖了抖,琴酒在整理完四周痕迹后便来到年轻人身前。 两双绿色的眼睛撞到了一起。 于是西川贺再一次抢先避开了。 这里是一个早已经荒废掉了的器材室,西川贺凭借着身体的记忆将琴酒带了过来,并赠予拥抱。 思维在运转,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对方是一个难缠的差生。 不听,不见,不采取。 冷处理含括了有关“密斯卡岱”方面问题的一切。 像是猜到了琴酒要说的话语,年轻人打了个哈欠。 他的眼角还有泪,被经过层层灰尘笼罩过后的阳光轻拂,又在脸颊形成一片斑斓,而风过云散,不消会儿那片光便失了踪影。 沉默快要溢出,却始终没人开头。 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琴酒想说我爱你,却又觉得单调乏味。 他们彼此间有太多不贯通,以至于事到如今只能回答“不生气”。 “我不生气。” “真的吗?” “……” 假的。 问出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于是问题便被无期限地拖延下去,直到爆发,然后和好,又沉默…… 如此循环往复。 不疼吗?不怕吗? 这样无度的消耗,就不怕哪一次睡去不再醒来? 不疼,不怕。 那人总是这样说,扯住琴酒的手,让对方去感受自己的心跳。 “看啦,我不会死的。” “我是神明,是终结一切的人,是你的爱人。” 只穿了一半人皮的怪物学着歌剧的腔调,懵懵懂懂地安抚着恋人。 他总说,“我不会死的。” 手中却无一刻停下对自己未来的消除。 他说,“我不疼。” 却又在半夜因为惊恐难眠,坐在桌台前等候天亮。 琴酒想,自己从未教过对方撒谎,而西川贺却无师自通。 太阳总是在燃烧的。 第一次告知对方,太阳会死去的时候,琴酒就从西川贺的眼中看到了快乐。 那种不作伪的快乐纯粹到让人心慌意乱。 就好像第一次见证西川贺死亡的场景时一样。 他的神明,永不落幕的巨大恒星,就这样陨落。 仿佛与每一颗尘埃并无差别。 然后一次次地回过头,再次挽着被他抛下的恋人登上舞台。 死亡——复生——再次死亡—— 肌肉代替了记忆,通往黄泉的通道成了西川贺逃避人世的天堂。 “把衣服穿好。” 最终琴酒也只是这样说。 “为什么?你还是生气了。” 年轻人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缺漏,又恢复了快乐。 他的快乐总是这样简单,就好像有关琴酒的一切都会让他心情好转起来。 就像小动物一样。 见琴酒伸手,西川贺便探头将脑袋搁了上去。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琴酒这才回过神来。 重新贴住西川贺的颈侧,静静感受了许久那平稳的跳动,男人这才松了手,俯下身,一个个地替年轻人扣纽扣。 自小腹到锁骨。 自贯穿伤到割裂。 有太多都是在自己的协助下完成。 要是……能有办法将对方关起来就好了。 不要死去,不要离开…… 他会找不到的。 但西川贺并不喜欢被那样对待。 像是被突然唤醒,男人的动作迟钝一瞬。 他没能看见,他那懵懂的恋人正不带一丝表情,冷静——不,是审视般地盯着男人的后颈。 见对方的动作停止,年轻人收起那点机械化的神情,重新恢复了那张笑颜。 “你在想什么?” 琴酒听见他的恋人快乐地问。 粘腻的,讨好的,卖乖的。 闷在鼻腔里,甜得仿若含着饴糖。 “在想我吗?” 第73章 饲养一只小怪兽是要很多很多爱的 “在想我吗?” “在爱我吗?” “在……恨我吗?” “没关系,总归都是我。” “哈哈哈,你说什么?控制狂?” “……唔,似乎是个不错的形容词。” “嗳?恶心?” “那更好啦~” “毕竟我可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对我产生多余的感情。”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假的?没关系。” “你有关于我的记忆和感情是真的就好了。” “真的。” “嘿嘿。” “你说呢?阿阵———” *** “你说呢?!!!” 阖上了手机,安室透深吸一口气,就差没对电话那头的人吼起来。 诸伏景光见状便轻车熟路地接过手机,以防自家幼驯染爆炸时殃及池鱼,将手机砸个稀巴烂。 天知道他们现在根本换不起新手机。 其实不光是手机,他们其实了连换洗衣物都差点买不起,好在贝尔摩德见不得俩代号干部天天顶着着张命不久矣的臭脸穿着皱皱巴巴的T恤短裤到处谈生意这才另外给他们拨了笔“外形费”。 此时此刻,与安室透穿着一起在商场打折促销买的廉价黑色卫衣蓝色工装裤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吉他包开始盯着车窗发呆。 方才他们联系的是莱伊,那人这几天正在附近执行暗杀工作,按道理来说会比他们更熟悉当地情况。 可在听到这不是密斯卡岱下达的命令后,莱伊就直接否决了给他们提供帮助这一建议。 电话那头的男人带着连续熬了四天夜,并在中途给FBI同事处理尾巴的怨气幽幽说:“我从不做工作以外的事。” 这是安室透还不知道对方FBI的身份,要是换到赤井秀一身份暴露的后来,一定会蹦起来对着电话冷笑。 “呵,美国人。” 事实上在多年后安室透完成了这一夙愿,并给赤井秀一造成了较大困扰。 ——就比如在对方MI6的妈面前大肆嘲讽对方美国人的身份,并吐槽对方迟早因为种族问题被FBI开除,然后无依无靠年过半百回家啃老。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此刻还没能混成密斯卡岱在组织最亲近的秘书的安室透只能无能狂怒,并将这份愤怒加倍增添在了莱伊身上。 他开始对着密斯卡岱非必要不回消息的对话框疯狂输入莱伊的坏话了。 思考片刻他们两个警校优秀毕业生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后,诸伏景光陷入沉默。 然而不等他仔细回想,自出发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山田守突然出声。 “到了。” 诸伏景光抬头看去—— 鸟取到了。 *** “你说呢?阿阵?” “好看吗?” 西川贺在离开医院时换了具躯壳。 此时少年背着滑板,长发被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形状优越的面部。 绿色嵌银流苏的耳饰在闪闪发光——那是方才他央着琴酒在一个路边摊买的。 没管这具身体还没打耳洞,借助耳饰的针,便戳了下去,擦干净了血又背着手去看其他东西了。 留下付款的琴酒和被吓到了的老妇人摊主面面相觑。 “那个……” 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一旁已经用了大半的酒精,“你朋友……” “啊。” 琴酒自手机界面回过神,将钱点出,随后摇头,“不用找了。” 他也换了衣物,是惯常穿的白衬衫黑西装。 西川贺为他选了副墨镜,琴酒没戴,只是挂在胸前口袋。 此时这个身姿挺拔,肩臂有力的银发男人与少年站在一起仿若黑//道电影里最常见的,骄奢少爷与他忠心耿耿的保镖先生。 男人惜字如金,迫于对方凶煞的气质,老人便不再多语,只是一昧点头,慌乱地将钱收下。 远处少年已经走过了街口,琴酒看着对方轻盈的身影在车流中闪烁明灭,心头忽得一颤。 于是加快脚步,由走变跑,胸腔因为呼吸而扩张,脚步也没有往常稳健,但却在对方到达另一端时抓住了那飘忽不定的衣角。 “哎呀!” 少年回头。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琴酒一样,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 反手挽住琴酒的手臂,西川贺笑,“捉到我啦!” 橙色的光自斗兽场的拱顶落下,毫无偏爱地笼罩住了人群。 西川贺眼睛很亮,一度遮挡了他耳饰的光芒。 鸽子在低空盘旋,又落在地。 少年的笑容也开始模糊,就像是半醒未醒的梦境。 车灯闪了闪,风声呼啸,世界在那瞬间崩塌又重建,西川贺拉了琴酒一把,这才险险擦过。 “我有这么好看吗?” 像是在调笑,又颇为正经,“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 琴酒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而开始提起其他。 西川贺尸体的安排已经准备好,警局里的人也会帮忙运出没来得及损毁的,那个密斯卡岱的残尸,帮准他们下葬。 “哦,那很好啊。” 少年有些漫不经心。 “你知道的,有些身体并不适合立刻腐解,这问题困扰我蛮久的,这下好了,下次要再遇到这样的问题也算是提供了一个方案。” “……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什么?” 西川贺的笑容不变,这不由使琴酒想到对方很有可能在他先前便得知这一消息。 深吸一口气,琴酒将少年带到路边,就着河面徐徐晚风,他脸色难看。 “朗姆将我们拦在了意大利,我们暂时回不去。” “——但波本和苏格兰已经在山田守的协助下出发,相信很快就会找出老宅里隐藏的秘密。” 少年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 “老宅?有关密斯卡岱的秘密?还是朗姆?” 用余光去瞥琴酒的表情,见对方并未有太大波动,西川贺反倒叹了口气。 他像是在诱导,又像是是一无所知。 少年向前一步,仰起头,伸手抚上琴酒的脸颊。 他的手很冷,像极了方才被琴酒送入太平间的尸/体。 琴酒面色不变,只是继续说,“你先回去带着波本他们。” “哦——我先回去?” 绿色的眼睛里盈满笑意。 “你舍得?” “……” “怕死了吧?嗯?” “……” 拍了拍恋人的脸颊,少年转身,他似乎在看落日那一点余晖,又似乎只是在四处眺望。 语气突然转了个弯,在看见身旁一对情侣拥吻后,西川贺扭过头。 他一瞬间就对自己方才构思的计划失去了兴趣,说:“我有时候真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少年的发丝被风吹起,与耳饰银色的流苏绞缠在一起,又在摇晃到最大限度的时候突然落下,不给人一点犹豫的时间。 于是他重新将发丝撩到耳后,站得不是那么直,懒懒散散,语调拖拉,偏偏一双眼睛锐利得仿若粹过火的利刃,轻而易举便能将眼前人的真心刨出赏鉴。 他得到感情的过程太过简单,理解得又太过浅薄,孩童般的占有欲迫使才接触人世的怪物扭曲,欢笑着看自己的信徒痛苦难堪。 天气真好啊……不愧自己在前一天给气象部门砸了那么多钱下去。 要是感情也能想天气一样能人为操纵就好了。 “你不是很怕我离开,很怕我死去吗?” “西川……” “现在我给你创造出了这个机会。” 少年笑意盈盈。 “我给你选择——要留下我吗?还是放任我离去?” “来吧,来选择吧。” “我会乖乖听话的。” 第74章 被叩响的门扉被掏空的胸腔 “鸟取啊……” 诸伏景光下了车,仰着头,盯着眼前诡谲的景色看了一阵。 夜色已至,海风席卷而来,远远可闻山涧尖啸。 绿色在上浮,而银色却只在海面上跳动,远洋的汽笛带着潮湿雾色朦胧而来。 远处一座古朴陈旧的乡间别墅露出一角,但就山田守的神色来看,那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黄昏别馆。” 出乎意料,刚才下车的安室透低低出声。 诸伏景光看过去。 他是知道安室透被密斯卡岱带在身边一段时间来鸟取处理事物的,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你知道?” “当然……” 隐去接下来的话语,安室透看向车内的山田守。 “还没弄好吗?” “很抱歉。” 那绷带怪人回应,“看来我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让我来看看……唔,附近有一家‘旅馆’。” 放弃摆弄突然停摆的越野车,山田守也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建筑物。 由于绷带遮掩了面容,这倒是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情绪。 男人掏出一早准备好了的,饱遭揉拧,破旧不堪的纸张,在安室透面前晃了晃,还未等诸伏景光看清,便又以一种不符合他行事风格的速度收了起来。 他的语调里带了快乐的意味,看向安室透。 “叨扰了。” 也不知究竟是在对谁说,空荡荡的车道上方已经乌云密布,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下雨。 沉默在蔓延。 安室透想, 带来的枪械倒是还能经得住雨水,但他和诸伏景光熬了这么些天的身体却未必能承受住,况且就密斯卡岱的指令来看是要求他们“配合”。 莱伊方才也拒绝了自己的支援请求……就从目前所知的情报来看,自己与景光必须死死看住这个男人,以免对方对社会造成更大危害。 而且山田守居然有“请柬”。 那分明是很久前密斯卡岱炮制的,能进入别馆的通行证。 掏出密斯卡岱在走前所给的钥匙,金发的男人冷冷瞥了山田守一眼。 他倒也不和对方多计较,转身拎了自己与诸伏景光的行李就向那别墅走去。 路上泥泞不堪,将落未落的水汽早已将每一寸土壤浸湿,不时有凝结起的水珠自树枝落入后颈,带来一片凉意。 那公馆占地极广,建得也很高,四面环崖,在阴天里却还是精巧夺目的。 自车道上看去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实际走下来才发觉是天差地别。 山田守的身体并不好,那场火对他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害,以至于他并不能长时间的活动。 逐渐加大的喘息声伴随着阵阵沙哑的低咳,一下一下,好像带着血。 而那人的语调还是兴奋的,尽管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尽管嗓音已经嘶哑扭曲到判断不出言语,山田守却还是笑着,喋喋不休地向其他两人念着含糊不清的词句。 他的快乐丝毫作不了伪,哪怕遮蔽烫伤,维护体面的绷带被树枝挂住,也没有解开的打算,只是一昧向前,向前,再向前。 就像是中了蛊一样。 那样痴迷,那样向往,那样虔诚。 残缺着,步履蹒跚着,气喘吁吁着,向旁人介绍着他心中的圣所。 记忆里, 乌丸莲耶颤抖着说,“黄昏别馆。” 西川贺憎恨着说,“黄昏别馆。” 他的兄弟姐妹们在黑暗里齐唱,孩童的嗓音合在一起,纯净又邪恶。 无数个密斯卡岱手拉着手,轻轻吟唱。 他们说,“去吧,去吧,去寻找我们的源头。” 他们说,“去吧,去吧,去践行我们的理念。” 他们说,“去吧,去吧,去死去,然后再次复活,在火中重生,在爱中长眠。” 去找我们存在的意义,去追寻我们真正应前往的终末。 黄昏别馆。 到了。 *** “抓紧时间,再做不出决定,我就走了。” 少年的脸上笑意满满,绿色的眸好似春水,盈盈得将人溺毙。 他实在混蛋到了极致,哪怕在浑浊不堪的黑色世界里也是独有的那份。 可他却也美丽得过分。 腐朽的花天生就对独居兽类有着致命吸引力,更不用说对方在充分了解了自己的魅力后,那种衰朽的,迷人的,颓败的,等待拯救的芬芳越加强烈扑鼻。 他就是故意的。 恶劣的家伙。 琴酒沉默得太久,久到西川贺精心挑选的夕阳都落下,白鸽全部飞走也没能给出答案。 天黑了。 西川贺抬手看了看时间,正准备意兴阑珊地告知对方他要离去,却被一只手截走了去路。 “?” 衣角在空中旋转半圈又回到了原位,手腕上的温度依旧平缓。 少年的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亮亮的。 就在西川贺以为琴酒会说些什么来训斥或是挽留的时候,身后的欢呼却将他的注意转移。 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长街再次亮起,那些虚晃的灯光自远处而来,盘旋而上,将不远处的圣诞树点亮。 歌声与弥撒一同唱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他们推开门窗,自发的向广场走去。 晃神中,少年完好的那只耳垂被轻轻捏了一下。 对方的手又些凉,或许是因为热的那只已经钳制住了恋人,因此便不再能再给自己提供温暖。 顺势将少年拥入怀中,凭借着身高优势,琴酒低下头。 两人的发丝勾在一起,夜间的天气又些冷,但两个人的体温却足矣抵御这微不足道的冷风。 欢唱着的人群自他们身侧掠过,浮生绘般到来又离去。 琴酒的口吻是冷的,没什么感情。 他说,“圣诞快乐。” 没有繁琐的花腔,没有此起彼伏的波澜。 没有怨骂没有谴责没有怒火。 琴酒只是很安静的,在等待灯亮起的那刻,为他的爱人送上他由衷的祝福。 吻了吻少年的头顶,琴酒松开了手。 “好了。” 琴酒说,语调依旧冷淡,就好像方才对西川贺搂搂抱抱的人不是他。 西川贺:??? 西川贺:“接下来——” “接下来?” 看着满脸期待的少年,琴酒垂下眸,思考片刻。 “嗯?” “早点回来?” “???没有了吗?” 因为这具身体的高度因素,西川贺踮着脚,狠狠拽住琴酒的领口,成功借体重让对方低下了那高贵又愚钝的脑袋瓜子。 “看着我。” 西川贺咬牙切齿,两个人的脸靠得无限近,是半步都不用差就能接吻的距离。 因为气恼或是其他因素,少年原本苍白的面颊骤然红起来。 琴酒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眸看了半天,这才点点头。 “嗯。” 没等西川贺的神情松懈下来,那男人便伸手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 琴酒(认真脸):“没穿好。” 西川贺:??? 西川贺:!!! 西川贺:我期待的不是这个! “你……我……算了!” 踟蹰片刻,少年红着张脸,将自己故意敞开来的领口拢起,一步一回头。 他在向人群走去,前路是漫天花火与人世纷纷。 琴酒在看他。 银发男人就那样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 “要找到我!” 西川贺挥手,“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找到我,拉住我,只要你说……” “什么?” 欢呼着的人流将他们分开,远远的,只能看见那只挥舞着的手臂以及西川贺难得的喊声。 “我说——” 少年变扭的真心被裹住,来不及扭曲阴暗就被冲进了人间。 “只要你说,我就会留在你身边!” “我保证!” *** “我保证!” 经过长途跋涉的安室透喘着气,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背,勉强提起一个笑。 “他不会造成太大事故。” 平日里蓬松的金毛已经被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又被撸到脑后。 诸伏景光也没比安室透好到哪去,扶着他那琴包也反手拍了拍安室透的肩。 出乎意料的是,身体早已亏损破败,走个路都一摇三晃气喘吁吁的山田守此刻倒是走到了他们前面。 此刻男人身上的绷带已经所剩无几,弯弯扭扭的红色肉芽破开了不甚完好的骨架,沿着密密麻麻的缝合线疯长。 脚,手,肩,颈,大半张脸。 在这朝圣的路途上,他早已经走不动了。 粉碎性骨折的后遗症迫使他本就韧带断裂的双腿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曲折的骨头将皮撑得凸起,血自皮肉的各个缝隙中流淌开来,灌溉了土地却也抽干了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而男人却由衷地匍匐在精致的大门前,伸出被泥沙草地搓弯了的手指,像是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虔诚又缓慢地叩响门扉。 “哐,哐——” 常年栖息在屋顶的鸟雀被这声响惊动,尖叫着四散,霎那间整片丛林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乌云的颜色更深了,已经有雨丝落下。 唯独四周悬崖下的浪声依旧。 “哐哐哐哐——” 乌鸦叫起来了,一下又一下。 咯吱咯吱,有人的脚步由远及近地走来。 安室透收回了掏钥匙的动作,反手握住了手里的枪。 “哐哐哐。” 这次的声响是自门内传来的,诡谲的橘色灯光散射出来,柔软而冰凉。 诸伏景光死死盯着门,做出防御动作。 可最无力,最孱弱,最疲软的山田守却露出了笑容。 他的喉咙已经吐不出一个完整词句,“嗬嗬”仿若鬼魂。 血红的手印落在门上,恐怕再大的雨都无法再将其冲去了。 于是三声叩门声再次自门内传来。 “哐哐哐——” 是神非人。 第75章 鬼神之间莫问莫闻 “你是谁?” “我是神明。” 一个有趣的传闻,在第一次救下死里逃生的诸伏景光后,密斯卡岱曾这样对他捞出来的下属说。 “我是神明。” 少年语气寥寥,死亡的快感还没从大脑内驱尽,因此在看向自己舍命救下来的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的冷。 绿色的眼睛不含笑的时候便有了鬼意,幽幽地将那点人气掐冒了烟。 神经质地抖了抖,密斯卡岱就将安室透推开。 那是个很简陋的地下医院,墙面地板糊满了污渍,手术刀或许这辈子都不曾消过毒,而安室透却在祈祷这仅有的医疗资源能拯救他幼驯染的命。 自耶稣到观音,从地藏到佛祖。 现在想来,他当时确也拜了另一个人。 ——密斯卡岱。 那是他第一次,由衷地希望对方真的是神明,那样他就可以将诸伏景光渡回人间。 最终也不知是哪位发挥了作用,重伤的诸伏景光竟真在密斯卡岱的操刀下好转,并成功挺到了支援到来。 只是密斯卡岱又死了一次。 因为失血过多,那少年仅来得及替诸伏景光缝上线,便瘫倒在地。 直到他死而复生,这才将那具可怜的,破破烂烂的躯壳带走。 他说他是神明。 或许吧。 这样的话,对谁都好。 不用去深思对方的诡谲,不用为死亡而愧疚,只用安静地等着对方自黄泉复返。 永无安宁。 如影随形。 这样就好。 够了…… ……吗? “哐哐哐。” 再次响起的三道敲门声将安室透自不合时宜的神游中召回。 门开了一个小缝,门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在蠢蠢欲动。 山田守哆哆嗦嗦的掏出那被血污染了的纸张,自那缝中递去。 诸伏景光对一旁的安室透点了点头,慢慢向前挪去。 “嘎!” 乌鸦突然惊叫,疯狂地向着闭合的玻璃窗撞去! 很遗憾,那老旧的玻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易碎,反倒是让鸟儿的羽翼断裂,而后滑下。 “啊,抱歉,让诸位受惊了。” 机械的女声迟钝地传来。 “邀请函……是正确的……进,对,请进……” “咯吱——” 门被彻底打开,微弱的阳光倾洒进去,可遗憾的是,门后空无一人。 厚重的地毯自眼前展开,一直蔓延到尽头曲折的木质楼梯前。 一副巨大的画像挂在楼梯转折处,似笑非笑的老人搂着一个绿色眼睛的孩子,直勾勾地注视着每一位来访者。 死寂,古板,伴随要命的的巨量灰尘。 一座失落的囚笼。 安室透抢先走了进去,蹲下身抹了下地上的灰尘,便向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便将山田守架起,拖着对方进入屋内。 “一切的……源头……神明啊……” 男人显然已经神智不清,诸伏景光很是怀疑对方是否能给他们提供准确的情报。 要知道,完成不了密斯卡岱的任务可是件要命的事。 他一点都不想面对那人冷冰冰的笑脸。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诸伏景光还未来得及皱起眉,便分辨出了那人是谁。 于是原先紧绷着的身躯骤然松懈下来,正如那橘红的灯光依次展开,再扩散,尽数将黑暗驱散。 于是笑声又传来了。 是那人惯常的,机械化又平板的笑声。 诸伏景光都能幻视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贴在监控后看他们小心翼翼的讨厌模样。 “啊……神明……” 或许是老旧的,依次打开的灯光太晃眼,抑或者是多年的抑郁与追求终于显现,山田守激动地复述着。 终于,他们头顶的那盏灯被打开了。 那平缓的,不紧不慢的脚步也终于走来。 男人的面孔在强烈的灯光的曝照下又些失真,远远看去就好像真的是“神明”。 电力电亮的灯具在嗡嗡作响。 人造的罪恶之神站在二楼的扶梯后,垂眸轻笑。 “欢迎来到最初的开始,血脉的源头,我们共同的家。欢迎。” ** 首先,这里是黄昏别管。 其次,这里是乌丸家的产业。 最后,这是密斯卡岱的老巢。 两位卧底先生被安排在了一楼的大厅内,正在试图整理他们目前所知的信息。 “怎么说?” 安室透仰躺在沙发上,那还是他上次被密斯卡岱带来打扫卫生时清理的。 也好在他上次清理过了,这座房子才能勉强进人。 回想起第一次到黄昏别馆时的情景,安室透的脸都白了几分。 诸伏景光站在落地窗旁,轻轻挑起一角向前方经过的从林看去。 “不怎么样。” 他将窗帘重新合上,转而环视屋内物件。 “没东西——要是有我上次早就发现了。” 安室透挥挥手,见诸伏景光仍然面色不佳,便也反应过来。 “怎么了?” “没血。” 诸伏景光很冷静地后撤一步。 “咚!” 一声巨响自窗外响起。 玻璃震了震,却没碎。 收敛了倦色,诸伏景光扭头看向二楼。 方才密斯卡岱将山田守带上了楼,但就目前来看山田守并未像他展现出来的那样失去神智。 恰恰相反。 对方甚至还有余力控制东西来试图进入别馆。 “他怎么不趁方才进入时发难?” 安室透一撑手,自沙发一跃而下。 “看见是什么了没有?” “鸟……” “什么?” 诸伏景光似也在疑惑,但那点疑惑很快就被手机的震动给打断。 也不知发件人做了什么,欢快的声音便自顾自地跳出。 “附加任务——一起来守护我的家园吧!当然,如果守护失败我不会来捞你们的……” 话语未尽,又有重物砸上窗户! 一下,两下…… 鸟类羽翼合展时的声响刺耳又惊悚,并随着时间逐渐自一扇窗的撞击演变为了多扇。 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是恐怖的震响。 它们啼叫起来,沙哑至极。 明明是鸟的鸣叫,此刻合在一起却让人晃神。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在低吟诵词一样。 “神啊……救救我们……被弃的残物……” 本是诡异到让人发疯的场景,而密斯卡岱的话语却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那雨落似地砸击声。 “唔,当然,如果你们这次任务成功,我会批准你们前段时间的资金申请,并给你们多开些假期。” 对方笑了一下,其中的欢愉不言而喻。 “那么,加油吧,少年们!” 第76章 神不在的第七天故事开始构建未来…… 上楼,直走,左转,进入主卧,接着旋转台灯,进入暗道,再输入虹膜等保险措施,过四道门,进入实验室。 麻烦,枯燥,谨慎有余而安全不足。 西川贺拽住山田守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地将对方一路拖行至实验室。 血渍自一楼的大厅攀爬而上,在那副巨大的油画面前停顿片刻,又蜿蜒离去。 安室透说是清理过,但有些地方他终究还是没能探查得到。 房屋终究是老物件了,再加上距离上次打理已经过了些天,便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层薄灰。 这原是件不打紧的事,但却会对一个皮肉外绽,躯骸扭曲的人来说,这细微的尘埃不亚于一场酷刑。 一步,两步。 西川贺的步子没有停顿。 他是最早回到这座别馆的人,在“西川”逃离枷锁后,那人便将别馆的钥匙交与他,并告知别馆内一切隐秘的存在。 这里是乌丸莲耶梦想的开始,也是他们罪恶血脉的源头。 ——乌丸家的造神所。 木制的楼梯色泽暗淡,坚硬冰凉,而鲜红的血却给其单独上了笔重彩。 暗红的地毯并不柔软,一次次的试图折断男人的脊骨。 山田守仰着头,便见那高高的穹顶,以及斑斓繁丽的水晶吊灯。 微弱的阳光经过水晶的折射,在各处印出五彩的光斑,没入那墨绿丝绒的窗帘,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圣所……” 山田守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正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西川贺顿了一下。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察觉到自己与对方血脉的相似。 那种癫狂的,惹人讨厌的个性,果真就是骨子里带来的病。 无论何时都无法摆脱。 如影随形。 也正是因为世界上有这样多的,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这样扭曲又怪异的存在,这才会导致密斯卡岱间的自相残杀。 他们都自信自己才是“唯一”。 高傲自大心理扭曲。 罪恶的血从未滋养出任何一朵真正美好的花,就连当年在实验室护着自己的“姐姐”,都是当年那场大火的点燃者,在那些年手上沾了无数同类的血。 …… 也对,毕竟世界上这么多人,也就琴酒能忍受自己长久以来的疯狂。 所以他更要扣住。 只要对方要逃走…… 如果要走…… 啊,不会走的。 他走不掉的。 真开心啊。 阿阵之前的恼火。 难得一见的……对自己的占有欲。 真是想想都开心。 要是没有眼前这家伙就好了。 自己也不必赶过来。 要是不赶过来的话。 按照先前的气氛,只要他再加把劲…… 是不是就能见到一个,为自己而失控,从眼到心都只有自己的琴酒了呢? 真可惜啊。 明明自己都已经挑好了囚禁自己的地点了…… 只差一步。 最后一步…… 那个人…… 他最喜欢,最想抓在手里的人。 就能…… “恶心的怪物。” 怪异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西川贺的构想,看着对方潮红的脸颊,被火烧得只余一只眼的男人哈哈大笑,却又很快难受地呛咳起来。 对方的身体实在虚弱到了极点,以至于连辱骂都只能发出气音。 低头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安室透与诸伏景光,西川贺停下脚步。 “噢。” 年轻人面无表情。 他松开拎着对方衣领的手,蹲下身。 空荡荡的目光落在山田守难看的脸上,那双碧绿的眼睛便像是毒蛇一样骤然缩紧! “哐!” 一声巨响! 原先一直盯着窗外的诸伏景光被这巨响惊得一抖,这才发觉那声响并不是自外发出的。 正准备询问密斯卡岱是否无碍,那怪异的鸟群便疯了似地袭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面前更危急的情况中。 在诸伏景光看不到的二楼楼梯转角,西川贺松开了方才按住了山田守脑袋的手。 他摘下了原先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塞进了山田守嘴里。 年轻人说话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他说,“比不上你,人渣。” 成条的血自墙壁滑下,而脑袋被破了个口,抛妻弃子,背德无义的人渣还在抽笑。 一声又一声,脊背弯起,像只熟透了的虾子。 尽管由于嘴里被塞了东西,但西川贺还是能从对方的眼神和嘴型中看出对方的话语。 山田守说,“真可怜啊,这么多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很辛苦吧?” “……” 西川贺自知再无话可以对这个疯子说,便不再停顿,站起了身。 他打开了走廊最里侧的主卧的门。 随后拽着山田守进去了。 ** “这就是监控里的所有,接下来的我们也不得而知。” 诸伏景光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主卧没关上的密道,那是他方才和降谷零交换着打开的。 “里面的基因锁我们开不了。” 狙击手语速很快,他与降谷零方才解决了一波那怪鸟,却不曾想对方的进攻并未停歇,在他们捣鼓密道的时候冲破了玻璃,进入了馆内。 “得亏这门不错。” 趴在窗台,填补弹药的金发男人在射击过程中得空回道,“真的不错。” 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继续向琴酒回话。 “……目前就是这样,密斯卡岱带着人进入密道,我和波本被围捕,需要组织支援。” “嗯。” 琴酒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仿佛身处庆典闹市。 男人原本声音里的冷淡也被那热闹的氛围所打散,不可避免的平缓许多。 琴酒说,“我会让人来支援你们的。” “那密斯卡岱先生……” “他有事要忙,你们先抗一阵。” “是!” “还有就是……” “什么?” 琴酒察觉到了电话那头人的犹豫,低头替身旁少年编好头发,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没取下对方的耳钉。 血一缕缕地淌下,自那人已经没了心跳的身体过渡到自己右肩。 对方恬静得就好像在做梦,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睁开那双迷人的眼睛,用他那肆意妄为又漫不经心的语调要求自己做这做那。 指尖勾过少年黑色的长发,琴酒只是安静地与那具躯壳一同坐在广场的长椅,等待最后一场烟花的绽放。 耳机里诸伏景光的声音有些踟蹰,他停顿片刻这才说:“我们在黄昏别馆。” 琴酒的动作停下了。 他只知道西川贺是去处理他那些兄弟姐妹的事宜,却不知道对方回了别馆。 那个地方…… 诸伏景光说,他觉得密斯卡岱有些不对劲,但由于他们并没有权力去询问上级的行动,所以希望与密斯卡岱关系较好的琴酒能多多看照一下,以免对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那孩子……”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诸伏景光停下了话语。 原本观望下一批攻击何时到来的降谷零也看过来。 室内的灯被打开,窗户能很好的映出里侧人的脸。 玻璃里的猫眼青年有一张很温和清秀的脸,上挑的眼睛笑起来时没有丝毫攻击性,加上好说话又认真的性格从小便很容易获得他人的信赖与喜欢。 然而他却远不及自己的外貌那般好接近。 礼貌,友好,却界限分明。 这通电话说到最后,分明已经不符合自己的行事风格。 或者说,这通电话还有可能会给自己与零带来杀身之祸。 所以在沉默后,诸伏景光只是很有礼貌地向琴酒道别,拾起撂在一侧的狙击枪,拍了拍降谷零的肩。 “你去歇歇。” “支援?” “很快就来。” “那就好。” “……” 多年的交情还是让诸伏景光察觉到了降谷零的异常。 他俯在枪杆上,没回头。 “怎么了?” “密斯卡岱……嗐!” 降谷零挠了挠脸,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嘴里嘟囔着“用不着我来担心”什么的,便也走上来。 “留神,下一波来了。” “嗯。” “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对吧? “根本就没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 男人疯狂的声音被撕扯得不成调,山田守匍匐在实验室最前方巨大的,灌满了福尔马林的,围绕了整个实验室的管状物前。 每一个管状物中都关着一些组织,有些被人为杂碎,有些则完好无损。而最前方,也是看上起最完整的,被白色的灯光静静环绕。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人正赤裸着身体,蜷缩着,在里面沉睡。 她的腹腔已经空了,只留一个形状美好的子宫在她空荡荡的身体里漂浮。 在这管状物旁,有一具血管铸型标本,被关在狭小扁平的透明长匣内,而长匣上方,还有一个没收起的,沾满血痂的手术剪。 长长的,怪异的,用干涸血迹涂写的不明文字铺满了这间实验室的地板,最终以墙面为开始,向中心的手术台迸进。 被翻烂了的古书叠在一起,轻轻一翻,便可发现里面夹杂着的,略微发黄,被撕碎了的纸张。 它们中的大多数都被西川贺重新捡起,然后拼接。 于是他得到了一份诊断报告。 一个解释。 一个欲望。 一个恐惧。 一个疯狂。 以及……生命的源头。 —— 姓名:乌丸莲耶 性别:男 影像表现: 右肺中叶肺门旁巨大软组织肿块影……双肺多发实性小结节,较大位于左肺上叶前段…… …… …… … 祝贺。 故事开始了。 第77章 来喝杯吧谈谈心 一切源于一次咳嗽。 一次简单的,寻常的,可有可无的咳嗽。 大女儿恰巧在开玩笑,说是远在英国的外孙在想他。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啊…… 想起来了。 他好像笑了一下,让大女儿快些去忙自己的事,别来给自己添乱。 那真是个好孩子啊…… 自小便懂事听话,长大后就学着料理家业,给自己分下了好大笔重担。 尽管早年就与联姻的丈夫分居,却仍是那样令人安心。 只是终究还不能承载自己那伟大的夙愿。 老人瘫卧在床上,那双混沌的,疲惫不堪的绿色眼眸茫然地望向窗外的春和景明。 他有些困了。 整个别馆空空荡荡,往常会吵闹着的大小姐与二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就连不时会来看看乌丸莲耶的大姑爷都不见了踪影。 楼下,女仆们在窃窃私语。 她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自主人家死寂的氛围感受到了紧张与不安。 乌丸家这一代统共有三位小姐。 其中大小姐与丈夫常年分居,打理家业,与在自己家科研部工作的二小姐共同居住在这座由老先生母亲传下来的别馆。 而最小的三小姐,则与其丈夫居住于英国,每当他们的独子生日前夕,乌丸先生都会与另外两位小姐前往英国,为那孩子庆生。 可今年乌丸先生却没去。 因为他生病了。 严重的,凶险的病让大小姐与二小姐焦头烂额,便也不好再让一个身体不适的老人拖着身体去看他的外孙。 一天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 直到大小姐与二小姐失去消息。 而乌丸莲耶的病却在加重。 老人沉闷的呼吸覆盖了整座山崖,就连风吹海浪的狂啸都抹不去那断断续续,没完没了的咳嗽。 老人开始咳血。 一口又一口。 于是三小姐开始给乌丸先生打电话。 平缓的,剧烈的,好言好语,斥责辱骂,那位向来和蔼的老人像是变了个人,匍匐在床上将他所能碰到的所有东西狠狠地砸碎。 二楼的主卧的门开始整日关着,血腥味终日萦绕不去,混合着那不知何处而来的腐烂与福尔马林的气息,刺激得让人作呕。 而众人却默契地无视了那合不拢的,墙面的缝隙以及每天溢出的暗红的液体。 药水一滴滴地滴下,用过的针头溢出垃圾桶,没来得及扭上的药瓶倒在地上,白色的药片与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她们回来了吗?” 老人喘息着。 站在暗处的私人医生底下了头,“还没有。” “……”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足以支持实验的继续……” “……” “况且实验也并不能保证成功……” “滚……滚!废物!我花那样多的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养着你们……无论多荒谬的理论都会给足你们支持,事到如今你们和我说那‘不成立’?” “先生……” “不不不!一定是那两个孩子与我不适配……” “先生,我建议结束……” “叫老三回来……叫她回来……回来……回来……” 中年的私人医生皱起了眉,他是自小接受乌丸莲耶资助的孩子,也算是与乌丸家小姐们一同长大,因此在乌丸莲耶筹谋实验的开始,他便在劝阻。 男人试着和缓声音,“这是有驳人伦的……无道德的……” “砰!” 骨瓷与骨头相撞的瞬间碎成无数片,险险在男人的眼下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仿佛是被这一砸给弄懵,过了几秒,医生这才颤抖着跪在了那一地狼藉上。 血将药片染红,而医生根本就不敢为这疼痛出声。 往日里的天父瘫在床上,哼哧哼哧地讽笑,“道德?人伦?那种无用的……浪费时间的东西,根本就没必要存在。”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肿胀的腹水与残破的肺在共鸣。 乌丸莲耶说,“叫她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是。” “出去吧。” “是。” “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乌丸莲耶突然抬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幽幽得仿若夜半回魂的鬼火。 他问,“你老师的理论……是血亲都能做到的吗?” 医生单手撑住一旁的小桌,闻言连忙抬头,“是的,是的!理论上,血亲都能!” “哦。” 仿佛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老人突然笑起来。 他确实拥有一张慈祥,和蔼,令人信赖的皮,就像他一如既往向别人所展示出的一样。 乌丸莲耶拍了拍床沿,用一种,在以往很寻常的,亲昵的语气说,“别站那么远,过来,好孩子,坐过来。” “……” 老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药水以及肉类腐烂的气息。 医生走过去了。 正当他俯身,想听乌丸莲耶有什么指示时,对方一把掐住了医生的手腕! 老人的眼中嫉妒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那种伪作的笑所替代。 “帮我个忙吧孩子。” 他说,“让她把西川也带来吧……那孩子也是我的血亲……拥有最年轻身体……和我最像的孩子……也该回报我这些年对他的宠爱了……” 医生的脊背瞬间崩直,尽量将自己颤抖的声带撸直,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是西川贺少爷吗?” 乌丸莲耶笑了一下,没回答,却松开了原本死死掐住医生手腕的手。 于是医生便知那就是了。 男人不敢背过身,只是一步步地弯着腰,战战兢兢地倒退着走到房间门口,在摸到房门把手时这才转过身离去。 重新阖上房门,医生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了青痕,而冷汗与脸上的伤口混合在一起,刺痛到人难以忍受。 快速捂住闻声而来的女仆的嘴,医生快步下楼,接过管家递来的车钥匙,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了无数珍贵回忆的别馆。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点燃了这日渐死寂之处几分生机,女仆们看着汽车离开的影子,消瘦的脸颊露出无限向往。 管家拍了拍手,让她们回去工作,自己则走上楼,叩响了最里侧的门扉。 “先生。” 外貌比乌丸莲耶更加年迈的管家朗声道,“该吃药了。” …… …… …… “然后呢?” 西川贺坐在吧台前,一只脚搭在脚踏上,一只则蹬着地,好使自己一刻不停地转圈。 密斯卡岱站在吧台里,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将备好的酒推到了西川贺眼前。 被切得很薄的柠檬片卡在杯壁,苏打水与威士忌暗金色的酒液混合在一起,被搅拌后翻腾起细小的气泡。 “尝尝吧,特意给你留的麦卡伦。” 密斯卡岱垂下眸,开始切冰块。 西川贺倒也不在意对方的沉默,只是笑了笑,饶有兴致地举起酒杯尝了口。 瞥了眼吧台后的酒瓶,他问,“25年?” “尝出来了?” 密斯卡岱抬头,弯了弯眉眼。 岁月苛待了他多年,直到脱离了组织的现在他这才找回些许当年那个备受宠爱的“西川贺”的踪迹。 斑白自他额角向上攀爬,又被随意地在脑后束起一个小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身体消瘦无比,自背后看去只能见一根倔强的脊梁挑起了这具空荡荡的躯壳。 西川贺收回视线。 自酒店离开没多久,密斯卡岱就收到了西川贺的来信。 还在审人的密斯卡岱自刑罚中回神,这才关上了地下室的门,任由审讯者昏迷。 “怎么了?” 男人单手撑在厨房台面上,打开了水龙头。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乌丸家的血脉。 哪怕是在暴戾的怒火中燃烧,却还能保持表面的优雅。 水流声将电话那边西川贺音调里的情绪遮掩,西川贺像是在外面,却又与车辆人群离得很远。 繁星已经开始暗淡,但对于需要借助酒水来逃避现实,或是想寻求一方安静的人来说这一天这才刚刚开始。 两人的呼吸被沉默拉长,在听到西川贺那边又传来一声远远的鸣笛后,密斯卡岱终究还是担负起了兄长的职责。 他推开了厨房的窗户,自口袋里摸出半包烟。 半晚的风吹得人很舒服,这才让人恍觉原来夏天已经快过去了。 密斯卡岱听着对面平缓的呼吸,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猛烈的感情都不算回事了。 手中的细烟捏了半天,终究还是没点。 男人盯着皱皱巴巴的烟看了看,垂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抢在西川贺开口前,笑着问:“要来喝一杯吗?” 西川贺答应了,这才有了先前那一段乏长的叙述。 男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冰块沉在杯底,与西川贺那杯堪称天差地别。 沉闷无趣,普普通通。 却已经足够了。 他并不知道西川贺经历了什么,对于他来说,除去给西川贺提供情报,自己已经离组织很远了。 远得就像前几十年不过一场梦。 一场基于娇纵少爷寤寐时,怪诞迷离的梦。 没有去喝自己的那杯酒,密斯卡岱开始收拾桌面。 他的语速很慢,平缓,低哑,仿佛一个加速就会声嘶力竭。 “接下来的事我应该和你说过了,你确定还要听吗?” 与他隔了一条桌面的,拥有着他共同血脉的兄弟语气很淡。 “我要听。” “那好吧,不过出于公平,我也需要一个故事的结尾。” 男人假意思索,最终任由笑容爬上面庞。 “就你将人带到黄昏别馆,最终却不得不为别馆付出巨额修缮费的那次吧,你上次还没说完。” “那会很无趣,因为结果你也知道。” “但我要讲的结果你是也知道的。” “……好吧。” 得到了回复的男人微微勾起唇,密斯卡岱下意识挺直了腰。 他说:“那我开始了。” 第78章 该如何讲一个故事好来牵动人心…… 一个故事该从何讲起才能扣人心弦? 一个人又要怎样才能走出宿命的梦魇? 这个问题密斯卡岱在孩童时就思考了很久。 他的母亲是位艺术家,浪漫,善良,被金钱供养得纯白无暇而浮于人世。 很不幸,他的父亲虽没被教养得像母亲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却也是个相信乌托邦存在的文艺青年。 拥有数十家连锁书店老板的独子与世家巨富的小姐的结合注定了他们的未来是梦幻曼妙梦境的延展,正如他们向他们的孩子所说的那样—— “愿你的未来纯净明朗, 像你此刻的可爱目光, 在世间美好的命运中, 愿你的命运美好欢畅。” 被修理过的枝丫爬上墙面,绽出一朵朵绚烂。 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不可思议,又断到匪夷所思。 “我们需要回日本一趟。” 在梦醒的那天,男孩听见母亲说:“我们要去迎接属于我们的职责。” …… 职责。 命运。 未来。 都被打得粉碎。 质壁分离得很干净,以至于在母亲被开膛破肚时自己还醒着。 他躺在手术台上,一侧是自己眼神空洞的母亲的尸身。 推敲,研讨,商议。 祭祀的整个过程无可挑剔。 站在一侧的老人身穿执事服,语气冷淡,假意恭顺。 而重病的乌丸莲耶则蘸取着血,一字一顿地完成了那庞大诡异的圆阵。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是早已失踪了的大姨。 光着身子,骨头都被抽出,只能依靠四肢的铁钉,这才勉强保持人形。 男孩没出声。 他咬着牙,死死抠住自己的皮肤,直到血液的湿腻使手指打滑都不曾放手。 他的外祖父已经陷入了疯狂,除去那突然到来的,自称可以洗去他身上所有罪孽,赐予新生的管家,再也听不进一句话。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着,男孩的嘴唇被咬破,原本干净的绿色眼眸盈满泪光。 突然,一只满是老茧的手伸了过来,将男孩整个视线遮住。 于是在一片漆黑中,男孩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咳嗽一声,说:“仪式开始。” 沉重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古怪的吟唱在耳侧摇晃,最终汇合为了乌丸莲耶虔诚无比的祈祷。 “罪人”说:“神呐。” “罪人”说:“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拥有最伟大权柄,最漫长生命,最仁慈之心的神呐,我向您祈祷。” “罪人”说:“我祈求您能宽恕我的罪,为我洗尽世间尘埃。” “罪人”说:“我祈求您能延续我的生命,使您的信徒可以拥有更多来传播您理念,供奉您的机会。” 沉默。 又是沉默。 看不见的孩子落下了眼泪。 “罪人”说:“我向您呈上祭品——那些我所认为的,最美好,我最骄傲的存在们。” “请接受——一张美丽魅人的皮。” “请接受——一颗聪颖智慧的脑。” “请接受——一块孕育子嗣的宫。” “以及与她们命运相连的,他人的血。” 一片寂静。 接着,蒙在还在眼前的手撤开了。 还未等孩子习惯光亮,那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有着模糊面孔的人便将他连带着插在他身上的管子一并举起,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肯定。 “看哪,这孩子醒了。” 很就很就以后,男孩这才知道,原是按照他受的伤,本不该在那时候就能醒来的。 可偏偏就是这件插曲,反倒让乌丸莲耶觉得自己的祈祷成了效,更为疯狂地开始了实验。 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将那诡异的,罪人的血复制,并将那种病态延续,传播开来。 男孩被外祖父骨瘦如柴的手臂抱起,又被放在了远处。 老人吻了吻孩子的额头,眼中满是狂热。 乌丸莲耶说:“感谢你,神。” 他说,“接下来我要向您献上最后一件祭品。” “什么?” 站在实验室中心,还未收起得意洋洋笑容的管家以及另外一人扭头看来。 乌丸莲耶扬起扭曲的笑脸。 实验室的监控在那瞬间尽数转身,将正中心的两人包围。 于是乌丸莲耶又开始用那种,吟唱般梦幻的语气开始说话。 他说:“我向你献上最后一件祭品——您忠诚信徒两具的尸体。” “什——你这是在渎神!!!!” 管家尽量稳住了声音,试图向不久前还对他言听计从的老人施展自己语言的魔力。 “先生,您还得喝药呢,没有我们——” “啪啪啪。” 轻轻的拍掌声响起。 原本离去许多天都没再回来的医生畏缩着自实验室门后走出,将手上的化验报告递给乌丸莲耶。 “啊,忘了告诉你们,我已经知道药的构成了。” “那你就该知道,只有我们才能自你血亲的尸身上提取新鲜的血液!” “你们在说什么?” 老人弯下腰,慈爱地笑起来。 男孩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头顶被乌丸莲耶轻轻抚摸,老人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和蔼,就好像他从未改变。 乌丸莲耶笑意盈盈,“我的血亲——不是还有一位吗?” “而且我还得感谢神。” “要不是它,实验也不会这么快就取得成果——要知道老二卡在这已经很多年了。” “难道你从未信过……” “不,我相信神明的存在。” 老人因为生病,而显得病恹恹的,他已经开始了厌倦,于是便垂下眼,翻看起报告。 “要不是神明,我也不会取得这份成果。” “要不是神明,要不是你们带来的神奇药方,我早该死去。” “所以我向神明献上祭品。” “以来宽慰我的心。” “就是这样。” 乌丸莲耶挥了挥手,转身。 一瞬间枪声自实验室四角响起,连惨叫的时间都未曾留给那两位“神使”。 * “那‘我’呢?” 年轻人不满地敲击桌面,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绚丽多彩。 他的兄长抬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他说:“这不是还没结束吗?” “但接下来的一切我都已经知晓——” “嘘——耐心点,我能讲述这个故事的机会不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将这个故事讲完。” 有条不紊的敲门声响起。 酒吧是西川贺的私人产业,本来有资格进入的人就不多,更不用说在这个西川贺早已经下令清空场地的今天。 中年人停顿了片刻,随即苦笑起来,“看来我是没这个机会了。” 西川贺盯着门扉没出声,食指在杯壁上画圈。 “咔嚓。” 冰块溶解了,并逐渐与威士忌混为一体,再不见踪迹。 “进。”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闷,漫不经心又有些不满。 未等人踏入室内,西川贺便懒懒开口,语调有些冷,笑意却未散。 “给我一个你打断我们谈话的理由……GIN。” 琴酒没太在意西川贺冷淡的语气,只是照常先向站在吧台后的密斯卡岱点了点头。 接着男人将视线重新转到西川贺身上,开口道:“莱伊传来情报,他见到朗姆了……” 西川贺喝了口酒,“无关紧要的话……” “和一名疑似密斯卡岱的孩子在一起。” 年轻人的脸色难看起来。 山田守的孩子这些年他一直都未曾找到,本以为对方会一直藏匿起来,却未曾想在上次的爆炸中显了身。 ——更不用说现在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眼目下,招着他出现。 朗姆向来藏得很好,这么多年,他从未露出马脚,这次的显身是一个险境,却也是一个机会。 接了单,总是要干活的。 哪怕是与自己相杀的兄弟所下的单。 “失陪了。” 西川贺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站起了身。 他先向密斯卡岱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开了吧台,在卡座上躺下。 于是酒吧重新恢复了寂静,唯独琴酒与密斯卡岱四目相对。 “你们……” “你……”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他们确实都不是那种很擅长社交的人,尤其是在彼此身份的前提下,这种尴尬更加另人窒息。 西川贺那边已经没了声响,想来对方已经降临到另外一具身体中。 沉默良久,最终作为长辈的密斯卡岱先开了口。 “你这副躯壳能喝东西吗?” 琴酒皱了皱眉,点头。 “那就好。” 像是舒了一口气,密斯卡岱重新取出用了大半的麦卡伦。 他晃了晃酒瓶,琴酒便知是什么意思了。 银发的男人说:“不用加东西。” 他并不喜欢揉杂。 “那好吧。” 密斯卡岱有些遗憾,却也仅止步于此,替对方倒了半杯酒,又在琴酒看过来的时候弹了弹杯壁。 清脆的响声倒是舒缓了紧绷的神经,密斯卡岱便也趁机开了口。 中年人的声线在岁月的洗礼下开始柔缓,如此倒也适合家人间的聊谈。 密斯卡岱将酒杯推了过去。 他说:“我们刚才在交换彼此的故事。” “嗯。” “我的已经到了尾声,而他的才过去一半。” 琴酒抬头,冷淡的眉宇间有些不解。 “所以,来吧,来替他将故事讲完。” “以你的视角来补全这段经历,好让我知晓他对我进行了多少艺术的加工。” 第79章 光照在黑暗里头黑暗却不接受光…… “好吧,他讲到了哪?” “他进入了别馆的密室。” “我的视角?” “你的视角。” 琴酒坐在长椅上,握着的手机屏幕上分明是西川贺的电话号码。 可他却没拨通。 只是静静地枯坐在那,盯着倚靠在他肩上的少年出神。 直到喧嚣散去,黎明将至,那身穿白裙,金发碧眼的女孩这才姗姗而至。 “先生请您过去。” 她话语轻柔,说起话来好似颂歌。 琴酒没问,只是将长椅上的人拦腰抱起,随后跟着女孩离去。 那是一座古老的,高大精美的教堂。 五彩的玻璃拼凑成一幅幅典故,将黎明的光引接又将其带入神的国度。 女孩推开了大门,站在门口向琴酒微微含额。 随后便又有一位身着黑裙,头戴黑色头巾的修女微笑着走上前,无视了琴酒抱着的少年,手持烛台,领着他们缓步向前。 供灯的修士们鱼贯而入,不多时,暗淡的教堂便重新展现出它那瑰丽又神秘的氛围。 穹顶上的画作不知已经留存多少个世纪,任然鲜艳灵动到惊人,那游离着的,不断变换的彩色玻璃窗,在地上映出巨大的十字架。 衣摆与头巾摩擦,发出轻盈的声响,银质的烛台便一盏盏地亮起。 陆续有附近居民到来。 悠扬的歌唱声响起,伴随着逐渐亮起的教堂内部,那清脆,柔和,低沉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为他们的永恒神圣的主献上弥撒。 琴酒在修女的指引下,落座于教堂角落——一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银发的杀手将爱人的身躯平放于身畔,左手摩挲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掏出烟。 他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在盯着最前方的神父看。 阳光越来越亮了。 而那一直站在修士们身前,引领着他们进行弥撒的神父终于转过了身,好让信徒们能更好地接收到主的恩赐。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脸型流畅,眉目传情,常年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绿色的,宛若宝石的眼眸逆着光,饱含笑意。 他的短发打理得很好,垂眼时便会显出温柔和蔼的微笑。 “神父”很温柔地朗声说: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他将手抚于胸前,低垂下头。 “阿们!” “阿门。” 信徒们俯身,轻声道。 琴酒却独自盯着对方看了很久,直到弥撒的吟唱结束,这才掏出了自方才起久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在罗马的下属向他发来了大段文字,并告知了他西川贺不作伪饰的行动。 站在阳光下的神父扬着笑,丝毫看不出本质的阴霾。 琴酒微微挑眉,玩笑似地开口。 “阿门。” 向我唯一的,永恒的神致意。 *** “就这么多?” “嗯,从‘我’的视角。” “那好吧,不要局限于你的视角,他告诉过你他那边的经历吧?继续说吧。” “……嗯。” “开始?” “开始。” *** 这里血腥味很重。 这是山田守的第一想法。 但他随后便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发觉自己那凄惨模样并不适合去谈论他人狼藉景象。 残疾的男人并不能很好地站立,所以他只能以爬行的姿势进行活动。 好在他那同胞的兄弟并未限制他的探索。 四处搜寻着实验报告的山田守的内心几乎升起感激,他努力地小心地避开了地上老旧的图画,血渍在外围画了一个新圈。 西川贺只是站在了门口,沉默地盯着室内看。 那确实是一个破旧的,满地狼藉的场所。 但这却也同样是他们——某些剑走偏锋的“密斯卡岱”们心中的圣所。 他们的诞生就源自于此。 在资料所能记载的,最为可信的,最初的实验,就是在这展开。 以乌丸大小姐的皮肤,三小姐的子宫,二小姐的技术,小少爷的身躯而初生的“人”在这间实验室睁开了他的眼,并造就了那长久以来,绵延不绝的悲剧。 拾起散落在地的,因为没有完好保存而零散开来的红色“细线”,明明还没用力,那一点红就在手中尽数化作粉末。 “……” 不远处的山田守还在喃喃自语,“准确的,完美的实验……” “失败的,惨烈的结果。” 西川贺接过他的话头,不顾对方狠狠瞥来的眼神,双手一撑,坐上了手术台。 “我已经将你带来。” 年轻人的语调散漫,视线在游离。 “你该信守承诺,告知老宅的位置了。” “什么?” 山田守抬头,眼中满是不解。 “你还没找到我的孩……” “哦,你说那个。” 年轻人随手拍打了一下身侧的电子屏。 那是很多年前的物件了,但好在乌丸莲耶为了这项实验投入了巨额资金,哪怕电子机器已经更新换代多年,留在实验室里的各项设备还是能正常启动。 他输入了一串数字。 于是屏幕骤黑,沙哑苍老的嗓音自屏幕的那侧传来。 “那孩子在这。” 一道的影像伫立于触及不到的远方。 西川贺的手机震了震。 而山田守及时从那些报告中抽身,这才保住了他那所剩无几的“尊严”和“体面”。 好吧,或许他也并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 但他已经看见了更加令他着迷的存在。 ——他的实验的寄托,他的成果,他的珍宝。 是的,他已经认出了那老人是谁,更认出了那老人怀里的是什么。 那是,能让他屹立于其他密斯卡岱之上的可能,是他能延续被那场大火烧断了的实验的未来,是逃过了自己因为本能而产生无数次杀意后存活下来的,最完美的孩子。 只要适当的调整……培试……更新……就能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他即将……得到一个最完美的……密斯卡岱……他新创的新人类! 男人痴痴地伸出了手,却被西川贺不着痕迹地一挡而重新落入人间。 “朗姆。” 他人的声音将山田守回到人间。 朗姆——由于对组织继承人不满而叛逃出组织,暗中与他们这些密斯卡岱联络的虫豸,曾无数次给自己的实验投反对票的家伙。 这样一个不完美的存在,却由于那小小的失误,抢夺走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实验成果。 山田守的脸色黑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不过眼前两人交易的筏子。 狭小封闭的空间内,矮壮黝黑的老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那孩子分明还在熟睡。 西川贺保持着体面的微笑。 他确实是很讨厌眼前这个人。 不是因为对方叛逃,更不是因为对方隔三差五给自己找事,只是因为单纯的讨厌。 那种本能的厌恶甚至能激起他生理性的反应,正如此刻,他正压抑着自己想吐的欲望强迫自己与对方谈话。 老人开口,话语间高高在上的讽意丝毫不作伪饰。 朗姆昂着他那粗短的,黝黑的,令人生厌的脸,得意洋洋。 “干得不错嘛,我会给你相应的奖励的。” “……” “其实我一开始没对你们抱有希望的……嘛,毕竟只是人造的东西,特别基因也不太好,做出什么错误的选择倒也不奇怪……” “老宅的位置。” 西川贺微笑着开口,彬彬有礼地打断了朗姆的长词大论。 老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朗姆很快就收起那点不快,撇了撇嘴,带着那种,一直以来的,不明所以的傲慢吐出两个字。 “东京。” “位置。” 西川贺重复了一遍。 “我想你活了这么些年不至于听不懂人话吧?位置,准确点,详细点,老宅位置。”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哦,看来那孩子并没告诉你老宅在哪是吗?终究不是一路人啊,尤其你们还都是踩在他骨血上出生的……” “轰!” 远远的,并不清晰的爆炸声响起。 自山田守的位置看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那兄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作伪饰的笑。 “位置。” 西川贺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衣衫整洁,长发束起,面容俊美,与屏幕那边的,局促不安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人敲了敲电子屏,假装看不见朗姆脸上怨恨的神情,语气平缓,面带微笑。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你以为我是正找不到你吗?我只是懒得找你,老鼠就要有当老鼠的自觉,特别是在主家找你时,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西川贺掏出了手机,垂眸看了眼。 “啊,看来我的下属们已经攻克了你的防御了呢……” “鸟取!在鸟取!其他更多我也并不知晓!!!” “很好。” 年轻人拍了拍手,朗姆那边的声响随之停歇。 “看来你很喜欢我新研发的程序,对了,鉴于你既然这么喜欢我的程序,我就免费送你个小礼物吧——你派来的那些机械鸟,现在大概快到你航行的那只船上了,祝好运。” “什——” “总之,感谢~” “王八蛋!劣质品!怪——” “咔!” 朗姆疯狂的嘶吼就这么被隔阂开来,实验室又只剩下电力运转的嗡鸣。 山田守多少自自己的癫狂中恢复了点心智,沉着脸,警惕地盯着他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摆弄着其他电子设备的兄弟看。 “你承诺我的……” 不知过去多久,心神不宁的研究员开口。 他吞吞吐吐,“你承诺的……我的实验样品……” “啊。” 西川贺扭过头。 那双眼睛里的笑意还未消,却凉薄得吓人。 年轻人站在历史的重合点上,仿如他血缘上的祖父一样,假意思索片刻,最终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颜。 “你是说市长小姐委托我们送走的‘污点’?” “什么?” “哦,我都忘了,你的年纪是比我大点,脑子没能转过来很正常。” 深吸一口气,西川贺以一种,遗憾的,惋惜的,却笑意满满的声线朗诵。 “很遗憾,在半年前,市长先生的小姐就向我下达了一个委托。” “那个贱人!她不过一个容器!她怎么敢——” “嘘嘘——小点声,别这么激动。” 西川贺皱了皱眉,“我们还是优雅点好,我可不想让那老家伙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落了实。” 顿了顿,确定山田守不再吵闹,年轻人这才接着说:“她说‘我被人骗了,我要那人身败名裂,要他和他伪善的父亲一无所获,要他们去死。’” 年轻人模仿着骄纵少女的声调,那熟悉的,暴躁的大小姐仿佛就站在山田守的身前,一如既往地昂着她愚蠢的头讥讽自己的一无是处。 如若不是为了她的基因…… 不,不是的。 “其实你是被迫和那位小姐在一起的吧?因为你的养父,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来将那孩子认回来——那位小姐本就是他亲自送到市长膝下的。” “……” “来想想,山田老先生其实很不满你和那位小姐的交往吧?他是不是斥责了你很多次——‘你怎么敢!?’” 老人疯狂的嘶吼在耳侧响起,那个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嘴上说是为了保护女儿,却又在无法生育的市长与其家人将孩子养大后,多次凭借那一点污垢的血缘要求市长为他大开后门。 “不,不是的……我只是,在追寻……我们血脉向上的……最完美的……” “很不幸,那位小姐不知何时知晓了你们的罪孽,她想逃走,却被你们囚禁,直到生产时死亡。” “……” “人渣。” “……”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你们怎么要挟市长,怎么强迫那孩子和你上/床,怎么一次次的给她植入试管婴儿?” “……她怎么和你取得联系的?” 最终,山田守只是这样说。 他不再疯狂,狡辩,褪去一身绷带,露出全身的烧伤,他整个人无愧于朗姆方才的“怪物”之称。 带着诡异的沉静,男人开始颤抖着,有规律地撕扯自己脸上的伤疤。 死里逃生的密斯卡岱问:“我分明拿走了她向外界联系的一切……她怎么找到你的?” “我无所不在。” “……不合理的回答……呵呵……” “我无所不在。” “我需要确切合理的过程……我能得到的,因为我是密斯卡岱里最好的研究员。” “我无所——好吧,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西川贺不再复述,或许是因为他不屑于和一个疯子来讨论自己的伟大,抑或者是他现在正在向对方施展琴酒教与他的“怜悯”。 年轻人问:“你得到了吗?密斯卡岱研究员?” “……” 长久的沉默。 “看来你是没得到。” “……” “没得到实验成果,没得到身份,没得到家人,没得到爱人,没得到孩子,没得到感情——多失败啊,密斯卡岱研究员。” “……我。” “多可悲啊,一个怪物的一生。”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到了山田守,对方撕扯皮肤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整个人看上去就是血淋淋的一块。 “闭嘴……闭嘴……你又好到哪去?怪物……我们都是人为创造的怪物,你难道没察觉到吗?那些动物般的本能……” “是吗?你也这样认为?” “我本就是……研究的一环。研究的本身与被研究的存在……不被期望的存在……” “那向我祈祷吧。” “什么?” 不成人样的男人抬头,却之间他的兄弟光鲜亮丽地站在眼前。 灯光亮如白昼,他好像听见了来自教堂的弥撒。 孩童的嗓音吟唱道: “我们的心,是上帝在世上所造之身,罪孽的根源。” …… “我们的罪已经在十字架上被判决,你要诚实地向神悔改!” …… “我们要悔改,向耶和华起誓……” 男人迷茫的声音逐渐与他脑中的吟唱声相重合,他已经模糊了的视线看不见他兄弟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西川贺缓缓向前,在对方缓慢的赎罪声中伸出手,抚上对方头顶。 “我赦免你。” 他说。 于是在太阳的光照达到最炽烈,最神圣的时刻,教堂的钟声响起,白鸽四散。 罪人洗去罪孽。 他睡去了。 第80章 我要向你忏悔为了我自己 “神啊……求你饶恕我的罪。” 异邦人的言语在空荡的隔间里响起。 窸窸窣窣的,难言之隐尽数吐露,然后等待着窗那边的神父代替神明来赦免。 “你不去吗?” 轻缓,柔和的声调是琴酒不常能听到的,以至于对方的目光已经投到了自己身上,男人这才发觉是对方在说话。 阴影里的银发男人自带一股萧杀血腥,当地居民见惯了黑/手/党间的纷争,倒也见惯不怪地路过,继续为耶和华奉灯。 孩童清澈的吟唱还在继续,陆续有人自忏悔室狭小的空间里进出。 神父碧色的眼睛落在琴酒的脸上,柔柔得仿若一捧春水。 “你不去吗?” 神父问。 琴酒没拒绝,只是静静地抬头,注视着他那难得放松了神经的恋人。 “我为什么要去?” 反问并不带攻击的意味,反倒含着笑,在光影游掠的穹顶之下,温柔得就像情人絮语。 神父似乎被这疑问难住,年轻人站在阳光下,就连长至脚跺的黑色的神父服都荧着层灿金的光圈。 黑色的长发被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的清隽面容苍白却不无力。 他抱着本很厚重的书,站得却笔直。 “抱歉,是我以‘我’的消息先入为主了。” “嗯。” “那么如果可以,请允许我道歉——但愿父能赦免我的……” 神父先生那矫揉造作的话还没说尽,便被琴酒打断。 “如果不忏悔的话,能去忏悔室看看吗?” 男人的表情一如既往,但由于工作,常与人打交道的神父却捕捉到了对方那一闪即逝的不快。 神父扬起笑,避开那双墨绿的眼睛,回答,“当然,神爱着每一个人。” 他做出邀请装,伸出手,琴酒顺着那方向看去,却分明是忏悔室的另一方向。 “这边请。对了,在去参观前,请将‘我’送到休息室,毕竟总会不明真相的人为这些小事而抓狂。” 隐蔽掉话语末尾的傲慢,神父的笑容干净又美好。 “请。” ……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建筑物。 琴酒与神父的脚步在光洁的砖面上踩踏出回响,远远的仿佛宿命的交响。 男人的目光落到角落的斑驳,便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很难确定它初次建设时用的哪一个时代的砖土,正如很难定义西川贺投放在世界各个角落的每一个躯壳是否拥有和他一样的自主性一样。 他们是人,是机械,是人与非人的结合,是个人性格的百面折射,更是他所钟爱的那片灵魂的寄所。 那人问过他,能否用躯壳来替代他的陪伴,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那是一个很难解的问题。 因为那人也曾是他自己口中的“躯壳”的一份子。 况且就以对方告知来看,那些躯壳在不承载那人的灵魂前与正常人并无区别。 如果秉持正义,琴酒会遵守作为一个老师的守则,告知对方,“是的,你是可以被他们取代的。” 但那人的灵魂过于自由。 过于……向往浪漫。 如果他说舍去身躯就能在月色下起舞,琴酒相信对方会毫不犹豫地牵起自己的手。 他的爱人像一只即将燃爆的氢气球。 而这些躯壳却是他能牵住西川贺的那唯一一根线。 所以琴酒回答,“你是不可替代的。”对于自己来说。 那人的每一次的死亡,都代表着自己能挽留的可能性的衰减。 但对方却在逐渐飘离,想要去自己再也看不见的远方。 对了, 已经接近下午了。 西川贺还没回来。 是不想见到自己吗?还是看见了其他更有趣的东西? …… 罢了,只是等待而言,自己早已习惯。 男人的脚步很稳,他按照神父的指示,将已经冷了的身躯放在休息室,又跟随着来到了忏悔室。 其实说是“室”,占地却极小,木制的隔间堪堪容纳消瘦的神父一人,而前来忏悔的人只能匿于那狭小开放的空间内,怀着无边的懊恼与绝望颤抖着与雕花格栏那边的人倾诉。 神父静静看了会儿,突然开口,“你有过忏悔的冲动吗?” “偶尔。” 看着那正在诉说着的,泪流满面的中年人,琴酒回答。 神父的笑容不变,仿佛并不需要回应,只是抱着书,以一种慨叹的语气继续说:“我无时无刻不在向神忏悔。” “……忏悔什么?” “我的罪。” “不打算再问点什么吗?” 神父扬起头,这副躯壳因为职位而自带的沉静多少洗去了作为“西川贺”这个人骨子里带的执拗锋锐,倒是引得琴酒的目光长时间地落到了他身上。 “……” “我想我们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了。” 神父看了眼窗外璀璨的余晖,神情淡然。 “不想再向下试探着看看我与‘他’之间的同与不同吗?” “……” “你的内心并不安宁,” 中年人已经倾诉完了,很快,很快就要轮到他们。 晚间的弥撒即将开始,孩子们自后院疾步走来,匆匆的,却能在撞到每一个成年人时展露出甜美纯净的笑。 原本站在隔间里的老神父向年轻人招了招手。 年轻人垂着眼,并没有理睬。 他接着说,“你究竟在坚持什么?他——我们,其实并不值得你来爱,来浇灌感情,来一次次的伤怀。” “你在信仰着什么?祂又带给了你什么?主啊,为何世人皆自寻烦恼也不愿皈依于您的门下?” 神父的眼中乘满疑惑,他确实是一个在教会中长大的孩子,以至于和他的原身如此不相像。 而被他疑问包围着的人却只是回答,“到我们了。” “……” “我想你的剩余时间也并不多。” “……” “还想做什么吗?” “不……” 年轻的,纯洁的神父闷闷地回应,“我已经做好了我的最后一次弥撒,接下来的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他说着,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你们会记得我们吗?” 那孩子在进入隔间前还在问,仿佛即将忏悔的人不是琴酒而是他。 “……” “好吧,我知道了。那么——这位……” “黑……” “黑泽先生,请问你有什么想向我诉说……哦,我看看,不对,是忏悔的吗?” 熟悉的,向上扬的语调与远传已经开始的弥撒声并不相符,却高昂得足矣令恋人的心捧起又稳稳放下。 你看,爱情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所以怎么可能一样呢? 又怎么可能无所谓谁就能替代呢? 那样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在看到对方时瞬间澎湃的心情,是无人可替的。 每当这时,恋人们总会为自己的口拙而自怯,沉默许久却也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静静回答一声,“你回来了。” 好在爱人并不挑剔于言语,只是欢快地将话语向下推进。 跳过了习以为常的问候,西川贺四处张望着,似乎在为这空间的残破狭小而感到惊讶,又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来掩藏一些,他暂时还无法消化下去的感情。 于是年轻人只是神神秘秘地“嘘”了声,突然敛起了脸上散漫的神情。 他不笑的时候,是很阴郁的。 透过已经掉漆了的栏杆,与空间里的阴影,一时间会让人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还只是存在于人脑海中的一道构思。 西川贺压住了自己的声音,神父的嗓子并不沙哑,作为教堂最受欢迎的神职人员,他的外内在实在符合极了“神圣”这一条件。 琴酒听见很和缓的声音自隔间的那边传来。 “黑泽阵。” 西川贺念出琴酒的名字,“你想向我忏悔吗?” 原本只是等待着西川贺下一步指令的男人皱起眉,他以为对方会在回来后立即着手接管教堂的管理,毕竟这座属于他们领导的居所已经生出了些许不该有的污垢。 而西川贺向来讨厌自己的东西沾染上别的。 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却只能从着对方回答,“我没有。” “噢,没有,那就太可惜了。” 西川贺半假半真地按住心脏,重新摆出琴酒所熟悉的,公式化的笑。 “毕竟这孩子还在等你的回答。”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你还真是冷情冷心,不通人性。” 琴酒挑了挑眉。 “嘶——这就不好办了,我原本想着这孩子离去前并不安宁这才想接着他的问题问下去,结果你根本就没有回答……唔,那好吧。” 也不知对方究竟想通了什么,琴酒听着对面嘟囔了一阵,又没了动静。 “西川?” 琴酒问。 “嗯……从哪开始呢?啊,就这样吧。” 那很温和的,属于神父的声音自栏杆的那面透过来。 西川贺将声调压得很低,却意外温柔。 “我有事向你忏悔。” 也不知对方究竟在向谁诉说,狭小的隔间只余两个人的呼吸在共鸣。 孩子们的吟诵声越来越响,仿佛要将那颗心挖出摆到他们的神面前去。 烛台上不再有彩色的光斑游曳,只是燃烧。 西川贺说: “我忏悔我的自尊自大,自残自愧。” “我忏悔我的残忍,我的冷酷,我的漠视,我的快乐,我的自我。” “我忏悔我们的存在——以为这本就是个错误。” “我同样忏悔,我想消灭这个错误的想法,并任由这想法越演越烈,最终对我的手足,我一脉同源的血亲们出手。” “……就是这样。” “祝我快乐。” 80-87 第81章 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你能否给我点回应…… 你信神吗? 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 或言辞激烈,或死寂如坟。 自己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信的吧? 相信自己,相信他——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神明。 于是听着西川贺的言语,琴酒在等待弥撒结束后问,“你信神吗?” 这个问题放在那时问确实很像是在挑衅,但好在西川贺了解他的意思。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那种很轻蔑,很懒散的笑。 他说,“我只信自己,当然,我自己也是神明,所以换而言之,我信神。” 似乎没什么可参考的意味。 但却也足够了。 琴酒想,自己或许该邀请对方与自己共度狂欢节,最不济也该呆到情人节的结束,然后在寂静的夜晚与恋人互诉衷肠。 但很可惜,他们都不是那种将恋爱放在最前的人。 于是琴酒只是说,“刚刚有人提起二月份的玛丽节。” “嗯。” 他的恋人走出忏悔室,任凭神圣的光辉倾洒在他这渎神之人身上。 “……什么时候回去?” 最终琴酒只是这样问。 “最起码要清理完这里分部的老鼠再走……啊,不对。” 年轻人转过身,皱起眉,“我还需要回去整合港口,这件事总不能扔给波本他们做。” 要是被钻了空子捞去公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说波本和苏格兰在自己手下还算安分守己,但总归不是自己的人,贝尔摩德最近跑去法国拍戏,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虽然两头跑对我来说不是件事,但这样高强度地更换身体确实也不太好——阿阵!” 西川贺扬起笑,话还没说,便被拢上来的手给拍下。 琴酒按了按年轻人的头顶,语气很淡,“知道了。” “那就拜托啦~回来给你接风。” “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也不知道。对了,这次的葬礼需要我出席吗?我想罗马的墓地大概还不能够一次性下葬四个样貌相似的尸体的吧?” 年轻人像猫儿一样,仰起头去蹭琴酒的掌心,眯起的眼睛露出一线碧绿,幽幽得在暗处闪着光。 原先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不知何时翘起,长袍因为动作而扬起好看的弧度,被风吹鼓又落下,不再贴合着脚跺。 西川贺捏着《圣经》的一角,尽管站的笔直,却怎么看怎么像个正在喧嚣剧场中心的演员。 领人宣读的老神父快步走来,在看见样貌大有不同的年轻人时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落寞的笑容。 “密斯卡岱先生。” 老人说,“欢迎回来。” 琴酒不动声色地向老人背后走去。 “嗯。” 西川贺笑容不变,“这些年辛苦你了,经营教堂毕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组织决定给予你奖励。” 老神父先是一喜,但很快又在西川贺的注视下转换了神情。 他左右看看,最终还是选择将两人引到神像的背面,“振新教堂,将祂的慈爱传播是我的本职……神啊,愿你能赦免我的罪。” 假模假样地念了几句,这位早年便与乌丸莲耶搭上线的老人吞了吞口水,眼中不掩期待,只是故作姿态地低吟,“只是可怜了那孩子……他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西川贺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笑在神像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回荡,恰巧掩盖住了枪支上膛的嗡鸣。 以为说错了话的老人搓了搓手,撑着下垂的眼皮努力弯了身子,向组织里的红人讨笑。 西川贺倒是不在意那些惺惺作态,只是捏着书角把玩。 也不知他究竟自那本书的封壳瞧见了什么,原本有些阴郁下去的神情再次扬起,看起来心情倒是比先前还要愉快。 年轻人有些散漫地开口:“对,好孩子,请来吧,先生,你毕竟是组织的老人,那位先生对你还是很看重的,所以……” 没说完的话才足够令人浮想联翩,果不其然,老人原本红润的大饼脸越加涨红,堪比方才出炉的红炭。 他确实为组织工作了很多年,或者说,他为组织工作了太多年。 ——以至于失去了那点需要恪守的分寸。 组织虽说本部在日本,给与各国分部代号领导人的权利也够大,但并不代表可以与敌人勾勾搭搭,暗通曲款。 可惜总有人不明白这条道理。 老神父将视线挪至方才琴酒将死去的身躯放置的休息室,不待西川贺说,那人就抢先开口:“那里是我的休息室,很僻静的!我来带路!” “哦,这恐怕不必了。” “啊?” 冰凉的枪口抵住了那滚圆的腰身,老人混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向本部来的代号干部,就听见对方笑意盈盈的声音。 “呯!” 小小的,几不可闻的响声被掩盖在了孩子们的吵闹声中,原本引着琴酒进教堂的修女们自各个大理石柱后缓缓走出,拖着老人已经无力了的身躯向后门走去。 “愿主庇佑您。” 身穿黑色修士服的瘦削哑女比划着,眼中盈满喜悦。 她提着衣摆,轻快地转了一个圈,便被年长的女修轻轻推走,好不再打搅她们收拾。 血缓缓流下,却赶不在激起来者惊叫前就被擦净。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琴酒垂着手,他正持着一柄犀牛左轮手枪。 枪体进行过改造,接近静音。 古朴,好用,却不是组织统一配发下去的。 或者说,这位神父先生的休息室里,储存了一堆这样“组织未曾拥有收货渠道”的热武器。 ——以及一张来自与组织不对付的当地**的巨额支票以及他个人账户的异常金额进出记录。 然而在琴酒在神父的指示下将西川贺先前使用的躯体搬进去时,琴酒就核对过了组织批放资金的日期。 遗憾的是,那些数目并对不上号,反倒是来源地被解码,显示出了与组织不对付的本地**的地址。 “从你休息室拿的,不用谢。” 年轻人站在神像的背面,笼在阴影下,挥了挥那张支票,在成功看见那胖硕神父脸色灰败下去的时候笑容骤然热烈了数倍。 “真是个好孩子。” 他弹了弹支票,侧耳倾听那悦耳的回弹声。 琴酒看了过来。 西川贺笑意盈盈,“或者说不愧是‘我’吗?带来这样大一份礼品,倒使我不知所措起来……再向教堂的女孩们投入一笔资助吧,” 他转过身,已经由阴影处向外踏步。 远远的,那不容质疑的欢快话语传了过来。 “就用查明的这笔钱,你做得到的吧,GIN?” “是。” “那就好。” …… “接下来呢?你没有向他提出邀请?” 男人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调笑,琴酒看了对方一眼,却只是垂下眼。 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眼睛只是忍不住地透过光的折射去看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年轻人闭着眼,也不知去到了世界的那个角落。 “总会有时间的。” 琴酒说:“总会有的。” 第82章 恋人的谎言是爱的温床 尽管密斯卡岱还想就年轻人间的恋爱问题再讨论一二,但他已经灵魂归位了的兄弟却没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我多希望你这次用的是一次性的身体。” 男人叹了口气,“那样我就好有借口挽留你再呆会。” “然后你来收拾两具尸体并帮着处理后事?” 西川贺不屑的嗤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他是没能追上朗姆以及对方所带着的那个孩子,但就方才那些时间倒也足够他向赤井秀一了解清楚对方所知的来龙去脉。 倒也是说对方不愧是经历过乌丸莲耶创业初期大逃杀拼出来的人,在西川贺上位后便开始暗渡陈仓,仗着自己老代号干部的势,抢先一步勾搭上了动物园,不仅跳槽成功,这几年还大有掌权动物园的意思。 “我就是不明白你当时怎么会给他们起了这么个名字。” 密斯卡岱勤勤恳恳地收拾着调酒器具,橘黄的灯光照得他面目慈祥,温和和蔼。 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将组织那些个老辈子炸上天,篡位上台的二代。 琴酒谨慎地在两兄弟的对话中保持沉默,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酒液出神。 一只手自他身后伸来,撑着桌面。 年轻人与琴酒贴得极近,是琴酒一侧脸就能碰脸的程度。 若有若无的茶味自对方的袖口传来,精致的绿钻袖口被镶嵌在铂金纸上,又遮掩住了那半截腕骨。 琴酒垂眸弹了下杯壁。 金色的酒液无声地来回晃动着。 “一群动物而已……看好你自己——” 西川贺的话显然未尽,但他却不再说了。 密斯卡岱比他还要恼怒那次被人替代的事,至于那些迷幻的命运,在这些被西川贺刻意的外界接触中逐渐消减,以至于密斯卡岱不再像先前那般开口闭口就是“命运”。 命运啊命运。 说得好是先知的教诲。 说得不好就是引人自刎的魔咒。 他的家人不需要被这虚幻所困扰。 他自会为对方推平未来一切坎坷。 至于自己的命运…… 他最多会在假许的终场为那绚烂放铳礼花。 更别提现如今,在他的调查下,电话里的一切都被推翻。 往好处想,或许电话与兄长的所见都不过上天给予的指引。 他或许是被庇护着的幸运的孩子——才怪。 西川贺撑在桌面上的食指敲了敲桌面,那捉摸不透的笑容便重回了他脸上。 要是这样的一切都不过上天对他所施舍的些许怜悯,他还不如当即点燃组织堆放的武器库给这世界炸个大洞。 污染个百八十年动植物都无法生存那种。 既然有想玩弄他的心思,那就要做好承担他怒火的准备。 他向来是要被捧在高位,被人阿谀奉承着的。 “我们回去了。” 最终西川贺只是这样说。 他带着一点冷淡,一点自得,一点兴奋,拽住了琴酒的衣袖,踏着堪称欢快的脚步,冷着张脸走出了酒吧。 夜已经将尽了。 些许晨曦自道路的那头,被矮小居民楼所遮掩的地平线刺出,又以强硬姿态不容分说地将黑夜编织进它的身躯。 街道一侧就是河流,再往远处去就是遥无边际的大海。 海风很柔地在吹,带来些许咸湿气息。 一下又一下,混乱不堪的潮水冲击着堤岸。 有荒废了的木床被系在了码头,静静地摇晃。 西川贺的目光落到了上面。 他改变了原先向前的脚步。 琴酒却注意到年轻人的脚步开始渐缓,于是便抢先一步站到了对方身前,抬起被拽住了的衣袖。 属于狙击手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掠过了头顶。 不算大的动静,却也足够将一个人自他的世界中带回这人世。 两双绿色的眼睛对上了线。 半响,年轻人笑了一下,反手握住了琴酒高高举起的手,带着引导意味地,揽着对方向后撤了半步。 琴酒顺着对方的动作而后撤,在感受对方加大了手中力度后,率先别住了西川贺将至的舞步。 于是年轻人只得退而求次,改为女步,d滑出了一个圈。 一,二,三,四。 向后,向后,再向左。 清晨的冷风吹散了发丝,鼓起的风衣下脚步不停地旋转。 他们穿的不是皮鞋,衣衫也只是便服,却也足够跳完这支舞。 太阳还没升起,乌鸦们也未归巢。 月牙将落,星辰隐坠。 唯有彼此的眼眸明亮如初。 不知是从何处有人开始歌唱,沙哑苍老的嗓音却仍然遮掩不住词句中激昂的爱意。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休恋那丽日当空, 转眼会云雾迷蒙。 休叹那百花飘零, 催折于无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混乱的舞步自是比不上他们曾参加过的,那些名流所请的专业的舞蹈家,甚至在不平整的街道上,西川贺还踩了琴酒几脚,但笑声却逐渐响起,与那悠扬动听的歌声相伴。 在住在街边,忍无可忍的居民倒下一盆洗菜水前,两人终于停下了舞步。 带着旋转的惯性,他们摔到一道古墙上。 西川贺紧紧牵着琴酒的手,撑住斑驳的墙壁弓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运动而产生的热气将他的脸看起来红扑扑的,彼此的呼吸萦绕在一起时再做什么都算不得过分。 “要殉/情吗?” 年轻人伸手勾住琴酒的脖颈,兴奋使他的双眼异常璀璨迷人。 就像他所邀请的一样。 来殉/情吧,一同坠入死亡的冥海,再在太阳升起的时刻浮上海面。 使夏日常新,美貌无损。 来殉/情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就我和你,再无他人间入。 来殉/情吧,来接吻吧,来爱我吧。 窒/息的簇拥我,直至到达永恒的国度。 “我们春天去威尼斯。” 年轻人仰着头,将他内敛爱人脸上诧异的神色一览而尽。 于是他凑了过去,轻轻咬了一下琴酒的耳尖。 呢喃的低语便这样传入了耳道,在皮肉的催化下将暧昧涨得无限大。 年轻人说,“我们春天去威尼斯,在玛丽节之前就去。” 他将情话说得如此认真,便也不能怪别人对他所展示出的甜蜜沉溺。 看哪,他这样好,这样完美,这样不可一世而明亮耀眼到令人头晕目眩。 琴酒只能低下头,虚虚揽住了西川贺的肩,闭上双眼,蜻蜓点水般虔诚吻住了对方的唇瓣。 “阿阵我——” “嘘。” 男人的嗓音有些哑,面上带了些许柔软的笑。 他遮住了西川贺的眼睛,重新低下了头。 “再教你一件事。” “什么?” 年轻人的语调听起来很兴奋,自琴酒掌心中不停扇动的睫毛便能看出此刻他内心的愉悦。 天光已经快大亮,很快他们又要为了工作或是其他而四处奔走。 连接着大海的河流波光粼粼,仿若午夜的星辰尽数坠落其中。 或许殉情也是不错的。 不知会在哪一副身体里醒来的自己重新开始等待恋人的归来就好了。 琴酒想。 就是要麻烦密斯卡岱处理接下来的事宜了。 只是可惜自己必须留在西川贺之后离去。 ——他得埋葬自己的爱人。 千千万万次。 然后再将对方自冥海中接回。 于是深吸一口气,男人开口: “接吻是要闭眼睛的,还有——” “还有?” ……说谎的话,至少要看着人。“别说话,让我吻你。” 温柔的,珍怜的吻。 自额头而下,直至嘴角。 细细密密,轻柔得就好像信徒的献忠。 又好像骑士的诺言。 “你什么时候回来?” 琴酒的气息没变,捧着年轻人的脸,一下下地吻着对方的嘴角。 西川贺闭着眼睛——他向来是个好学的好学生,以至于看不见恋人垂着的眼睫遮掩了大半的眼眸中那近乎冷冽的光。 “马上。”他说。 撒谎。 “你去做什么?” “嘛……一些,唔,微不足道却很琐碎的麻烦事。” 撒谎。 “我能等到你吗?” “会的,我会来找你的。” 还是撒谎。 抚摸着恋人因为海风而重新冷下来的脸庞,琴酒一言不发。 就像他想挽留对方的离去却怎么都做不到。 沙子总是越握越少的。 西川贺也一样。 只不过对方会在自己露出些许违背的意思时,就抢先将自己扔到“安全所”。 只不过握住沙子的结局是能留下些许,而他只能静静等待最后的死寂。 你在等待什么? 脑海中,似乎有人在说: 和他殉情吧,做他最好的恋人的搭档,知情识趣点,别让他讨厌自己。 他总是一个人,太辛苦太孤独,就算是太阳也总得有人陪伴守卫。 你在等待什么呢? 在那些日日夜夜里。 “……二月。” “什么?” 西川贺趁机想睁开眼,却又被琴酒的手死死遮住。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平缓,令人安心。 “我说错了,狂欢节在二月十四日开始,如果要去,我们需要提前购票。” “……” “那是冬天,西川,我们春天去不了的。” “……哈。” “你去做什么?” “……铲除那群动物……” “撒谎。” “…………并借机处理其余密斯卡岱。” “……所有?” “所有。” “会回来吗?” “或许。” 冰凉的体温覆盖在了琴酒的手背,并将其自眼睛上挪开。 西川贺正弯着眼睛笑。 那双好看的,明亮的,再也无法复刻的绿眼睛里含满了明媚的,温柔的笑意。 他说:“你看,都是你的错,将气氛弄得这样尴尬。” 他说:“我都说了,我们一起去殉/情就好了。” 他说:“现在只好我一个人去了。” 第83章 晚间新闻——由白鸠制药倾情赞助…… “欢迎收看……现在是……下午六点……” “怪盗基德……将于三天后……” “鸟取某民居起火……” “伦敦……区发生恐怖袭击……一人失踪……” “德国化工厂爆炸……公海上方出现大量黑烟……” “大批走私物品被公安缉获……” “白鸠制药在美国上市。” “樱花季即将到来,各界名流齐聚东京。” “狂欢节即将开始。” “咯哒。” “哒,哒,哒,哒,哒……” “监控调式完成。” “生命体征正常,随时都有可能苏醒。” 半梦半醒的间隙,男人听见一声轻笑。 那人关掉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新闻,沉默片刻最终俯身在沉睡着的人的额头落下一吻。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笑,将话语编成了小曲,却哼唱得一塌糊涂。 他说:“快快醒来吧,王子殿下~” “再不醒来,公主就要离开了哦~” “……” “……” —————— —— 男人睁开了双眼。 他醒了。 在一间通体洁白,遍布监控的房间里苏醒,远处的客厅里,今日的新闻正在播出。 “今天是怪盗基德预告的日期……” 女主持站在人群外,一脸兴奋地解说。 琴酒坐在床上,看着屏幕闪烁。 作为狙击手的职业素养使他能毫不费劲地看清那上面飞速滚动的字幕。 ——当然,他同时也看见了,身着黑色正装,手提公文包,被簇拥进入展馆的西川贺。 不知是否那人也感应到了电视那头恋人的目光,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略微偏过了点头。 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挡住了照相机的灯光,然而突兀的是,在他张开的无名指上,一枚戒指却不翼而飞。 站在年轻人身边的男孩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露出了迟疑的神情,最终也还是快步跟上了西川贺的脚步离去。 “咔啦——” 是重物相撞击的声响。 琴酒看了过去—— 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合拢,只是虚虚地掩了条缝,那上面挂着只怪里怪气,破破烂烂的黑色晴天娃娃。 娃娃的脸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性笔勾勒出五官,而西川贺手上遗失的那枚戒指,则正卡在了娃娃的脖颈处。 阳光照下来,对面铺满玻璃的大楼出乎意料得没有很刺眼,只是衬得那娃娃更加摇摇欲坠。 耳侧女主持的语速越来越快,夹杂着车流经过的声音,扭曲得开始变形。 暗红色的监控齐齐闪了闪光。 琴酒走了过去。 他推开了窗。 然后抓住娃娃跳了下去。 “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显然是将一直提心掉胆的江户川柯南吓得不轻。 男孩跟只猫儿似的,死死拽住了西川贺那长得过分的黑色大衣衣角,就差要弹起来尖叫。 “这么紧张?” 可惜西川贺本人却没有丝毫吓到小朋友的自觉,摸摸下巴又继续向前走。 他们今天是受邀前来参观那枚被怪盗基德盯上了的,号称世界上最大,最纯粹的绿宝石的。 宝石的拥有者是一位德国日裔,已经年至垂暮。 “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留在医院休养……有趣。” 西川贺弹了弹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正是对于宝石拥有者近况的报道。 “医院还是在鸟取……” “怎么了吗?” 江户川柯南敏锐觉出西川贺不善的语气,担忧地皱起眉,“鸟取有问题?” “没事。” 年轻人侧过身,躲开了正在向这边看来的,由于东京警备不足而临时从搜查一课调来的萩原研二的目光。 啊……好像是熟人,那就绕开吧。 于是他又只好带着男孩向休息室走,脚步很快,以至于身型变小了的男孩一时难以跟上他的步伐。 人群很拥挤,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场展览所邀请的人很多。 豪富,权贵,平民。 老人,中年人,少年,孩子。 填满了这座破败的美术馆。 然而怪异的是,除去前来守卫宝石的警察以及极少数参观者,其他人都拥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以及黑色的半长发。 ——简直像极了西川贺。 “嘘,不要回头。” 西川贺按住了男孩的头,提着箱子继续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与他长相相似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沉默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代替了人群的交流,以至于原本伫立在站台四周的警卫也开始不安地四处张望。 距离预告的时间快到了。 而江户川柯南内心的不安却在扩大。 他是前些天收到那份邀请函的,原本并不当回事,却在美术馆的门口看见了难得沉着脸的西川贺。 从对方的口中,他这才知晓,这次的邀请人,正是当年主导实验的犯人之一。 “可他不是在鸟——” “正在鸟取休养对吗?那边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转至墙角,在确定周围没人后,年轻人终于卸下了脸上严肃的神情。 揉了揉以及僵直了的嘴角,像是没控制住又像是原形毕露,年轻人扯出了一个散漫的笑。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硬币,在指尖把玩着。 “啊呀,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西川哥?” “还没看出来?” “西川贺”扩大了笑容,点了点他的脸,做出口型。 “大——侦——探——” “现插播一条报告,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再重复一遍,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爆炸原因不明,现场混乱……” 鸟取沿海国道上,一串越野正在行驶,其中带头的是收到上司指令,前来搜捕潜逃罪犯肋田兼则的降谷零以及以线人身份进行伪装的诸伏景光。 风声里,属于西川贺的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正在一遍遍地重复。 “咳咳!以下是组织叛逃人员名单更新:肋田兼则,曾代号朗姆,曾犯下多种跨国罪行,是个恐/怖/主/义狂热奉行者,自私自利无恶不作,极其擅长背刺。” 像是笑了一声,西川贺停顿片刻这才接着说:“如若抓获,请立即击毙,组织会给予厚重奖金。” 海浪一下下地拍打着堤岸,像是要把年轻人的声音席卷着带离。 诸伏景光升起了车窗。 “怎么样?他怎么说?” 正在开车的降谷零瞥了眼身侧的诸伏景光,将油门踩至底端。 “根本不回消息。” 诸伏景光皱着眉,他是不相信密斯卡岱这人会大费周章地戳破他们之间维和多年的平和只是为了让他们来逮捕那个早早叛逃出组织的家伙。 尽管他们的卧底身份对于密斯卡岱来说,有和没有根本没差别,但对方肯定不会这样轻易放下这个可以趁机大肆压榨的机会。 不对劲。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对劲了。 那具后来从高楼抛下来的尸体,琴酒的失踪,以及这些天密斯卡岱莫名的兴奋。 那样高昂的神情和溢于言表的笑容,不应当只是为了抓获一名叛徒而展现。 更况且他们最近再也没能看见密斯卡岱的任何一具躯壳到店里。 在一周前的午夜戳破他们身份后,那个人……那孩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今天上午这才突然在暗网上发布这样一条通缉令。 不对劲。 那孩子遇见事了。 然而最应该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他们却由于身份被对方驱逐出界。 但愿他们能赶在一切结束前将对方带回来。 然后给予对方一个做普通人的可能。 而车内自带的广播还在继续,和西川贺懒散拖拉的声音相重合,尖锐得要将这所剩无几的一点紧绷着的希冀划破。 “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 “如若抓获,请立即击毙。” 第84章 自我审判开庭 “有趣的是,人总是会去幻想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 “你有幻想过自己不跟随乌丸莲耶的景象吗,医生?” 年轻人的嗓音在蜿蜒曲折的地道里拉得无线长,他持着一盏煤气灯,缓缓地跟在朗姆的身后。 朗姆已经老了,头发苍白稀疏,矮壮的身子佝偻着,尽剩一只的眼睛不甘地死死盯着脚底的间隙看。 并非是他不敢抬头,而是身侧已经挤满了人。 拥有着同样面容,神情不一的人啊,簇拥着他们的制造者缓步前往处刑台。 人影憧憧,脚步拖沓。 那些许的火苗被地下暗道里的风一掀,便促就了黑色的浪潮。 绿色的眼眸在暗处泛着光,没有私语,没有哭号,只是安静地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他们都是收到了朗姆派送的邀请函而前来的密斯卡岱。 或者说,都是于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被朗姆这个初代研究员掌握了生命的实验品。 高傲的,不屑一顾的词句是他们今天齐聚于此的原因。 ——他们要于今天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在去除掉那些“失败”后,他们即将迎来蜕变。 就是这样。 于是路走到了尽头。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被朗姆绑回日本,却被西川贺半途截走了的密斯卡岱。 他是这场盛宴的主持,同时也是见证。 “到了。” 中年人轻轻咳了一声,这些年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好。 站在他两侧的密斯卡岱举起手上的提灯,将四周点亮。 早已被腐锈了的大门反射了些许灯光,破烂不堪的纸条垂落在地,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没能及时搬走的研究器具零碎地散落着,顺着视线看去,那点零星反光一直蔓延到了门内的远方。 他们已经来到这场实验的开端与尽头——顺着黄昏别馆实验室的方向,继续向前,即可来到一条被掩藏起来的暗道。而那建造于被推翻了的乌丸老宅之下的实验室就在暗道的尽头。 确实不好找,也难怪西川贺这些年都不曾寻到踪迹。 谁又会去探查一座荒野之中的山丘呢? 更别提这周围早已被官方围起,禁止入内。 朗姆面部抽搐了一下,他原本是想将那不听话的少爷绑走提取对方的基因好来触发这群仿制品制造之初就埋下的病变。 谁知他派去的人早已被识破,非但没能带回人,还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回想起自己下令尾随的人被绑在审讯室里的面孔,朗姆抖了抖。 他是经历过“西川贺”上台初期的人,自然也是了解那孩子的暴戾手段。 要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有先见之名早早跳槽,早就和那群老伙计一同葬身于对方的爆炸中了! 这些年的暗杀……跟踪……接近……无一例外尽被销毁,就连自己好不容易联系到了的那几个有与自己联手意向的复制品,这几日也不知去向…… 该死! 早知道当年就因该劝先生将这祸害掐死!而不是因为一时心软留下一命! 看看吧,他究竟都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 一个……变异了的,无法掌控的孩子,以及将自己多年实验成果付之一炬的废品! 凭什么? 他明明才是给予这群东西生命的人! 他明明才是延续这是实验,并真正引导它成功的人! 他才是他们的神,他们的父,他们余生所要跪拜叩首,前仆后继的人! 老人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密斯卡岱们绿色眼眸的注视下,强撑着哼了声。 “我……你……” “嗤!” 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打断了老人细若游丝的哼唧,成功将朗姆涨红的脸吓得发青。 他们的人数是在太多太多,以至于原本胜卷在握的人在直面后也开始心生恐惧。 并不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而是对于数量上的震惊。 男人,女人,少年,青年,老人。 他们都是被伪造出的存在,都是在彼此厮杀中存留下来的胜者,都是密斯卡岱。 恰在此时,一只手提着灯自他身后伸来! “好了诸位。” 站在他身后的那年轻人仰着头,丝毫不在意四周堪称人山人海的视线在那瞬间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他面带微笑,语气轻佻。 “参观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很遗憾我们只将投影设备建设到这里,更远的地方由于政/府部门的干扰,恐怕是不能够支撑起信号的传播。” “噢!” 各国的话语穿插在一起,倒是不难听出他们的遗憾以及不甘。 毕竟都走到这了。 谁不想看看自己出生的原因呢? 当然——对于更多密斯卡岱来说,他们对于这方面的追求并不如山田守来得多。 他们更多还是在意另一件事。 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的存在——即在他们中选出一人,来成为真正的“人”。 毕竟能将他们聚齐在一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能借此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在是再好不过。 第一个在群里提出这个方案的密斯卡岱已经不可考察,但他们终究还是选取了这个方案。 奇异的,这些人的眼中并没有恐惧,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吃饱了出去溜个弯,正常到毫无争议。 “那么,请诸位将手上的灯盏扔下。对,没错,就是这样。” 西川贺向队伍最前方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便将手上灯盏打碎,随之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朗姆原先打颤的身子也多少恢复了正常,因为就从他的感觉来看,自己确实正处于当年那个已经被封闭了的实验室门口。 除去那个将自己绑过来的人…… 既然这些人都是幻影,那么是否代表自己还有生存的可能? 毕竟动物园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老板消失这么长时间,肯定也反应过来了。 只要等待……对,等待。 “咔嚓。” 金属震动的声音将朗姆遣回了现实,然而可惜的是眼前那个神情郁郁的男人并没有消失。 大门被打开了。 只有他,和朗姆。 这个实验真正的参与者。 真是温柔啊。 密斯卡岱瞥了老人一眼,最终屈尊纡贵地勾住了老人繁华的外套。 “你!” “怎么,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吗?” 男人语气平淡,也不知是和西川贺学的还是这套基因里自带,拽着人专门往那些尖锐残渣上带。 似乎是累了,他找了个还没烂完了的桌面坐下。 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多年的梦魇成了真。 乌丸家的绿眼睛。 恶魔一样的血脉。 挥之不去的恐惧使老人开始发抖,他开始回想那孩子在自己离开组织后去了何方。 “你出生于鸟取,是乌丸家仆人的孩子。” 微弱的火光亮起,男人捏着打火机,“啪”地一声又将其合上。 “啪!” “啪!” “啪!” 一下又一下。 “给我讲个故事吧。” 密斯卡岱的的眼神落到了远方。 他有些累了,不太想再亲自去探究那些过往。 “讲讲那些我还未曾知晓的过去。” “讲讲我这身血究竟污脏到了何种程度。”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彻底逃离。” ***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究竟要怎样,才能留住他的心?” 有人站在休息室唱歌。 西川贺站在窗台上,点了支烟。 他是早早将这个基地里的人遣散了的,这里终究是当初培养他们的实验室,对于最后的遴选当然还是最初为好。 “唔,有火吗?” 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的男音自身侧传来。 西川贺眯起眼,掏出打火机。 那是一个很高很瘦的年轻人,穿着时尚,发型整齐,此刻正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掏烟。 “哦,当然,当然,我工作都交接好了,当然,当然!” 叹了口气,那人叼着根烟,扭过头来接西川贺的火。 “是——下半年的秀我不参加,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这样。” 长长地舒了口气,年轻人终于得了空,得以向他血脉相连的兄弟认个脸。 “家人?” 西川贺挑眉,他反手撑在窗台上,就但从眉眼来看,这两人根本分不出差别。 “不,是经纪人。我是一个唔,模特?” 那人见西川贺高高挑起的眉毛,便知对方未曾涉足过这个行业。 “你呢?你又成为了什么人?” “我?” 西川贺笑了笑,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薄荷味很淡,不多时便被年轻人所抽的雪茄烟气味压下,最终消逝于空气中。 “我是一个黑/道头领。” “真是有够无趣的答案。” 做模特的密斯卡岱“嘁”了声,便冲这层楼里歇息的密斯卡岱大声问道:“还有谁是**头领吗?” “看看,” 那人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挨个数了过去。 “光这么些人里就有十来个黑/帮头领,你还有什么更值得说的职业吗?” 这倒不在西川贺平时所了解的范围内了,带着些许自己都说不清的妒忌和玩笑,他耸耸肩,“富豪?作家?证劵交易人?总裁?杀手?情报贩子?研究员?科学家?” 然而遗憾的是,每一个职业在报出时总会有人举手。 “不行不行。” 密斯卡岱们笑着举起手。 他们说,“你的身份未免太好代替。” “那我可真没法子了。” “真的吗?你难道没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身份吗?” 那些人问,“说说吧,这些年独属于你的人生轨迹。” 你曾是谁? 曾短暂的做过什么? 又长久地担任什么? 生命即将走向终点,我们总得要活得明白。 着这样虚伪的人生中,我们总得要比“人”更像“人”。 这毕竟是他们所渴求的。 是他们所期待的。 “来吧,诸位。” 半晚的钟声已经敲响,密斯卡岱们来到了重建于实验室灰烬之上的法庭。 坐在高位上的是一位担任法官多年的密斯卡岱,这么多年来他秉公执法,深受当地人民爱戴。 密斯卡岱们也爱戴他,所以将这时刻交与对方审判。 “咳咳!” 法官先生看着台下的血亲们,向来向下撇的嘴角也在上扬。 他说:“欢迎回家。” 他说:“审判开始。” 第85章 亲爱的塞西莉娅缘分未尽 他说:“我与你相爱时,清白又勇敢。*” “去死。” 银发的男人落在扎带编成的缓冲层上,对着地下仰着头冲他笑的贝尔摩德竖起中指。 而脖颈中被穿起来充当项链的戒指被甩飞了出来,落到他的眼睛旁,亮得吸睛。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吗?” 贝尔摩德兴冲冲地双指合拢,对被束带捆得乱七八糟的琴酒致意。 她像是方才从秀场里出来,踩着恨天高,奢华的服饰拖到地面,宽大帽檐上夸张的装饰品稍不注意就会将身边走过的人戳个对穿。 擦着亮晶晶眼影的贝尔摩德就那样站在地上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琴酒无语闭眼。 “别生气嘛,他的命令我也不好反对,只好这样小小地提示你一下,怎么还是很有同事情的吧?伏特加!” 女人拍拍手,不一会儿就有个壮硕黝黑的西装男绕过一排集装箱忙不迭地跑来。 自非洲开荒回来的伏特加苍蝇搓手:“大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被捆在扎带里的琴酒:…… 贝尔摩德:“噗哈哈哈哈!” 她笑眯眯的,也不知道西川贺这次给她批了多少活动资金,搞得她这样高兴。 “好啦。” 笑够了的贝尔摩德终于摆起了长辈的架子,撑着腰,指使着伏特加带人将琴酒给解开。 扎带的下面铺了一层很厚的救生气垫,一行人就支了个架子在旁边勤勤恳恳地剪扎带,结果被救下来的琴酒抬头一看整栋建筑物也没四层楼高。 合着他先前在窗外看到的景象也不过模拟出来的投影。 “好啦,现在呢,先去洗个澡,衣服呢,我也叫人送来了,都是当季的新款,包你英俊潇洒,那家伙一看就心脏乱跳,情迷意乱——” 贝尔摩德推着琴酒往前走,薅了薅这小崽的头发,在发现对方头发居然比自己花重金保养的秀发更柔顺后重重地“嗤”了声。 “我要去……” “去找那小王八蛋对吧?” 拍拍帅哥的脸蛋,贝尔摩德耐下了性子,“你现在最好别去找他,当然,这不是他的原话,不过就我来看,你还是等等吧。” 琴酒皱着眉,他已经开始不耐烦。 但他终究还是从贝尔摩德手上出来的,多少还是对这女人抱有些许尊敬。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女人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的美甲,“你要不猜猜我们现在在哪?” 有人扛着一个手提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跑来。 这里占地极大,而且堆满了货箱,除去方才跃下的那座建筑物,一时很难判断身处何方。 琴酒环视四周,很慎重地回答:“美国?” “bingo!” 女人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响指,“对了一半,我们现在在前往美国的路上,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会到美国后才醒来的,毕竟那家伙给你注入的药剂量可不算小。” 琴酒没说话,但深深蹩起的眉峰无疑昭示着他不佳的心情。 贝尔摩德打开了下属带来的手提箱,随手选了个小管滴在手上试味道。 “嗯,旷野,虽然适合,但未免太烂大街,下一个。” 她又拎起一条领带在琴酒脸侧比划。 “红色?不不不,还是绿色更搭,搭配的领带夹我会让人送给你,拿着。” 美甲片在人肌肉上滑动的触感极其强烈,贝尔摩德无视了琴酒眼中的冷意,继续自顾自地试香水。 “看我做什么?” 女人的笑声很妩媚,也很冷。 她说:“我不比你更希望他能平安归来?要知道,现在能容下我继续留在组织的人也只有他了。伸手,” 将香水瓶子扔进琴酒怀里,贝尔摩德继续保持着她那趾高气昂,装腔拿掉的气派,支着脖子,站得舒展又大气。 她今天涂的口红颜色很艳,眼妆也很出彩,如果西川贺在场,定会亲亲密密地拢上来与她讨论这些门道。 但西川贺不在。 或许对方以后也不会在了。 不会再有人在她取得代言的时候第一时间给当地门店清仓,不会再有人为她主演的电影连包百场来祝贺,不会再有人夜半时分接通自己的电话,调笑着听完自己的吐槽。 “你得将他带回来,别人都不行,只有你。” 女人用手指尖抵住琴酒的胸口,在那一层皮肉下一颗心脏正在疯狂跳动。 “你得以一种强势而刻不容缓的态度将他带回来,然后让他再也舍不得离开半步,你做得到吗,嗯?” “你得迷住他,留住他,让他的视线再不离分毫,对你的每个举动都沉醉,使他沉溺在爱的天堂,不再有复返冥河的想法。” “他将再不会离开。” “做得到吗,宝贝?” 琴酒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这样就好。” 贝尔摩德像是得到了最重要的承诺,舒缓了眉眼。 女人向后退了半步,自上而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琴酒。 她像是在鉴赏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出神。 贝尔摩德点了一支烟。 一支细长的,芬芳的女士烟。 她拿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以至于那烟雾也断断续续地飘忽着离散。 琴酒原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然而那女人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精力,瘫软了下去。 她终于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显露出了她原本年纪的颓丧。 那样艳的口红都遮不住,以至于再精致妆面都无法再堆积出原先的她。 贝尔摩德很安静地持着一支细烟,站在人群里的前头。 她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琴酒,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由她一手带起来的银发少年。 那少年站在另一个男孩身边,脸上的笑很安静。 他们就这么站着,聊聊天,偶尔跑来讨她嫌,然后又给自己送来自己没能买到的限量包包。 她其实……算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 “将自己打扮得好看点亲爱的,我敢保证,他舍不得你的,他喜欢你,爱着你,而且很心软。” “……” 最终贝尔摩德只是说,“先去洗澡吧。” “来接你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 “就这样。” “什么?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不大,阵阵轰响导致她的话语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零散简断。 “GIN来找你们——” “什么——” 降谷零踩住刹车狂打方向盘,将车内蓝牙声音开到最大,在成功躲过前方动物园成员掷来的炸药之余还能扯着嗓子追问贝尔摩德。 “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猛踩油门,硬生生将正趴在天窗上填补弹药的诸伏景光给飙成了半立体天窗磁吸挂件。 诸伏景光抬膝给了降谷零一脚,稳住身子重新瞄准了前方车辆的后轮胎。 “还有15公里就到封锁区了!” 降谷零扯着嗓子吼,丝毫不顾及电话那头的贝尔摩德是否能听见。 “OK。” 诸伏景光俯身贴住瞄准镜,放缓呼吸。 在极快的速度下,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噼里啪啦地时不时打在脸像极了某个麻烦精在啰啰嗦嗦地小力抽人嘴巴子。 噢,那次是为什么抽自己和零嘴巴来着的? 好像是因为——对方苏醒时看了自己和零调台的狗血剧,便跃跃欲试地想要体验一把狗血剧主角。 啊。 真是倒霉啊。 碰上这么个上司。 “还有14公里!” 车速还在飙升,经过改装的官方提供的越野性能是降谷零那台用了多年的马自达不能比的,但诸伏景光莫名觉得还是趴在那辆合不上天窗的马自达上狙击来得更安稳妥帖。 已经能隐约看见警方的封锁栏杆了。 前面的逃犯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劫难逃,刻意加剧了对后方的攻击,好拉开与后车的距离。 “12公里!” 诸伏景光稳住了手。 “8公里!” 他好像看见了在组织训练室里的琴酒与密斯卡岱。 银发的男人与黑方的年轻人各执一杆狙击枪,俯身瞄准目标。 而站在看台上的诸伏景光与赤井秀一只能安静地看着。 “5公里!可以吗?他们和我们大概隔了1000多米距离!” 记忆里的少年一抬眉,似乎是看到了余光里的自己,绿色的眼睛里便盈盈地带了点笑。 赤井秀一不解地皱起眉,看了看自己又看看诸伏景光最终恍然大悟向后退了半步。 那少年与琴酒的狙击距离在增长,而自己则在倒数。 “3……” “呯!” 前方的轮胎瞬间瘪了下去,驾驶位上的人并未能及时对此做出反应,猛打方向盘后车身开始失控,在狠狠甩撞上护栏后金属与道路擦出火光,在高架桥上翻转几圈最终停刹于警方的拦截杆前。 “1000米!” “1500米!” “2000米!全中!不愧是大哥和密斯卡岱先生!” “全中。” 诸伏景光轻轻道,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在复述记忆里自己的话语。 那是狙击手们共同追求的数字,更是他们难以跨越的天堑中的天堑。 精准,速度,效率。 极致的暴力美学。 报数出来的同时,他也同样看见了身侧赤井秀一深深蹩起的眉头。 琴酒的声音响起,“不继续?” “不了。” 少年站起身,按了按手腕骨,笑起来的时候很甜,说话撒娇般地拉着丝。 “再往上就不适合我了,” 他的目光在琴酒和枪上打转,也不知是哪一样戳动了他的心弦,原本开朗的笑容又扩大了许多。 “那是你的专场,不是吗,GIN?”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专场。 诸伏景光下了车。 他没去等降谷零,只是第一时间,快步来到破碎的车厢前。 左方后轮胎……左方后轮胎……啊,找到了。 猫眼青年无奈地笑起来。 他站起身,轻轻擦拭着这些年陪伴了自己许久的狙击枪,神情是很轻松的释然。 果然……还是没能射中啊。 像是了解了一场心事,诸伏景光扭头看向站在车门前,脸色难看的降谷零,问,“怎么了?” “密斯卡岱找死去了。” “?” ‘这不是很正常’这半句话还没说出,诸伏景光突然自幼驯染那难看到了极致的神情中发觉出了什么。 原先松快下来的眉头紧锁,诸伏景光快步上前。 “他在哪?” “我……” “**基地,应该在鸟取。” 贝尔摩德的声音很冷,裹在海风中却仍然清晰明确。 “琴酒已经在路上了。” 她站在巨轮甲板上,盯着天边已经不见了的那点黑影看。 她又开始抽烟。 青烟寥寥升起,却不是她熟悉的芬芳。 贝尔摩德低头看了眼,却突然抬手捂住脸苦笑起来。 ——那是她很久以前从美国给西川贺带的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她手上。 烟盒皱巴巴的,方才被自己拆了封,是12mg的美国精神。 她当时还笑,说日本也有,为什么要她带。 年轻人只是回答说你抽过就知道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烟还在燃烧。 贝尔摩德试着抽了一口,差点没喘上来气。 烟阻大得要死,焦油占比不知比她的女士烟大了多少,吸进肺里的一瞬间几乎会使人晕眩窒息。 就好像……使抽烟这件事成了一种明面上的自残。 “真是……小王八蛋。” : 骂来骂去要骂的人却不在,于是心便也飘飘然地不知该落到何处。 端庄艳丽的女人盯着海面看。 她掐灭了烟,回到船舱里去了。 第86章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末日正临 很难想象,一个小小的鸟取竟掩盖了这样多的事宜。 作为接手组织,并将其重建的人,西川贺理所应当地接受他这一群兄弟姐妹的注视。 好吧,或许并不仅仅是“注视”这么简单。 在向第无数个曾在各个上中下层次会议或宴会有过交集的密斯卡岱举杯后,西川贺便施施然地匿于人群末端。 这毕竟是最后的一面,他尽己所能地将这场宴会举办得奢华瑰丽。 “敬你。” 短发的女孩子手臂上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却硬生生地踩着双小高跟,拎着繁重的lo裙来赴宴。 西川贺认得她,这家伙是靠打黑拳爬上山口组干部的狠人。 在非必要的条件下,琴酒向来是不推荐他与这种人直接接触的。 所以在接到邀约后,琴酒便替他推拒了上周山口组的邀约。 原因有一是,西川贺的嘴太贱。 仗着自己不会死尽给自己找死。 就好像有些东西,有些事,他不干就会把自己憋屈到。 就像琴酒点评过的,他有受虐倾向,而且只能自找,不能别人施加。 双标鬼。 招猫逗狗,上窜下跳,醉生梦死。 年轻人在纽约的街头,站在跑车的副驾上,肆意挥洒着方才抢来的钞票,身后是长龙般呼啸着的警车,两侧是为他欢呼惊异,被摩西开海了的路人。 他昂扬骄矜的模样仿若正乘着黄金驾辇,驱使四匹神马驰过云霄,巡视人间的阿波罗。 直戳云霄的高楼折射着五彩的光斑,街道上的大屏里绚烂缤纷。 在这样灰色调的世界里,他穿着流水般银色的缎面西装,风自张着的手掌中穿过,将他的一切向上扬,手背上金表镶着的碎钻在红**光下闪闪发光,那层层叠叠的,用来装钞票的LV橙色购物袋根本就没封口,美金随着黑色超跑的尾气旋转着四散。 亨利雅客的香水味冷而浓烈,仿佛要将这整条街道晕染入味,待甩掉那群喧嚣的警车后,身侧的恋人就会揽住他的腰,将音响调大,与他交换一个满含芬芳酒精的深吻。 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浪漫,热烈,肆意妄为。 折下月桂他却不用来缅怀恋人,而是制成弓箭,成为他的助力。 所以习惯嘛,总不是一天就能改变的。 没怎么犹豫,西川贺便举起来了自己的酒杯。 他开了口。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的。” “什么?” 女生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她从未策划过针对眼前这人的暗杀一样。 她拢了拢自己很短的鬓角,粉红的蕾丝垂在她脸侧,与那双锋锐冷硬的眉眼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 年轻人示意,“从前好像没见过你这么穿。” 音乐盘旋着响起,明明是生命的终曲,却明朗得欢愉。 远远看过去,是几个不相识的密斯卡岱正在弹奏。 有人开始跳舞,跳不一样的舞,却总能找到适宜的舞伴。 西川贺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内场,推拒了旁人邀舞的姿势,站在人群的边缘。 那人便换了个目标,将手递向了女生。 那是一位很年轻的密斯卡岱。 几乎与这女孩一般大,尚未历经挫折大眉眼里挂着的是明朗的笑。 男孩说:“来吧,来跳舞吧,我们理应一起跳舞的。” 女生却不受这气氛的影响,婉拒后继续与西川贺的对话。 “噢,你说这个。” 女生很冷漠地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她瞥了眼样貌还没她英气,肌肉也不如她强健的西川贺,将酒杯放下,语气很淡。 “个人爱好,况且女生不穿裙子难道男的穿?” 一名恰巧路过,打扮得花枝招展,拎着裙角的男性密斯卡岱:…… 真的穿过裙子,并且时不时变成“女生”的西川贺:…… “没骂你。” 过了会儿,女生这才扭头对那个穿着礼服裙的密斯卡岱说,“你没事吧?” “额,没……” “没事就好,多喝热水。” 女生一点头,绿色的眼睛里是一种莫名其妙却很熟悉的了然。 她张口,指了指那人,“你脸都冻白了。” 裙装瘦弱男性密斯卡岱:…… 知道那是对方擦的粉底的西川贺:……哇哦。 待到那位密斯卡岱离去,西川贺这才幽幽开口,“你真是个女的吗?” “?” 女生看了他一眼,似乎翻了个白眼。 “当然,”她说:“我染色体是XX,况且我并不认为实验室会在这方面失误。”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在莫名的沉默后又扭头看了看西川贺。 “嘁。” 西川贺:……哇塞这就是平时大家和我说话时的感觉吗? 显然,这点挫折并不能使这位先生归去,倒不如说,这不正常的对话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兴趣。 “这可真是……抱歉,我想我得为我先前对你的偏见说声抱歉。” “如果你是说上周你推拒了山口组以我名义举办的晚宴的话,你大可不必对我感到抱歉。” 女生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不大适应地摆弄着裙摆上繁琐华丽的蕾丝缎带,语气冷硬。 “那确实是我为了杀死你而准备的。” 西川贺挑起眉,他确实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坦诚地告知。 “你运气很不错,有一个很好的……额,伴侣?” 女生皱起眉,看向年轻人,或者说,她的兄长。 “你们是性伴侣没错吧?” “嗯哼。”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琴酒,西川贺原本摆好的笑容愣了愣,“他使你印象深刻?” “很难不印象深刻——毕竟我们中很少有人能建立起这样长久又稳定的关系——至少我没有。” “没有?我以为你从拳场带上来的那几人对于你来说会有所不同。” 西川贺也不掩饰他获取的情报,“你身上这件裙装不正是他们为你所准备的‘面见家人’的礼物吗?” “……” 女生没有说话,她垂着的目光落到了自己今天所穿的小高跟上。 “不。” 最终她只是说,“你说错了。” 她说:“音乐停下了,我们该走了。”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时已逝,末日正临*。 无论怎样的感情都已经没有再叙说的余地,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那就不用说再见了。 *** 西川贺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让正在与黑羽快斗共同解决美术馆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的江户川柯南说,他会回答:好人,正义的伙伴,尽管平时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还是很靠谱的大哥哥。 如果让正蹲在美术馆上,等待出场时机,准备死而复生的黑羽盗一来说,他会回答: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如果让正在美术馆内部掩护普通群众撤离的萩原研二说,他会回答:不省心的小混蛋,三天两头找不到人影的酒搭子。 如果让站在美术馆前的松田阵平来说,他会回答:朋友,好朋友,他的朋友。 千千万万,稀奇古怪。 但如果让提前拦截准备自港口进入的动物园一帮干部,已经和降谷零两人会合了的赤井秀一来说,恐怕就会成为一道不太好的心理阴影了。 “我是奉命前来为王子殿下开辟道路的路人甲。” 黑发的FBI拎着他的狙击枪,自公安那一排车后走出。 很显然,方才狙破轮胎的功劳也有他一份。 顶着周围一转日本公安不善的目光,赤井秀一神色自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最后仰起头。 有绵远不断的嗡鸣正在逼近,若是仔细听来,恰如阵雨将落。 也不知在向谁汇报,赤井秀一轻轻开口。 “‘王子’已到场。” 第87章 围剿与反围剿 房屋是早早建好的。 仿制万神殿的构造,圆形的巨大穹顶的正中,一个直径为九的圆孔充当了室内唯一光源入口,倒不显得室内过分暗沉。 “不错的作品。” 建筑师称赞,“另外,我想知道尸体——” “会有人来打扫干净。” 西川贺开口。 今天的阳光好得有些过分,直直斜照下来时将光里的人褪得惨白。 像是被剥去皮的尸身,呆呆地伫立。 俊秀的年轻人仰头看了看那明亮的穹顶,仿佛是被那光热所灼伤,向后退了半步。 他伸出手,就好像如若能抓住一缕阳光,他就不会再踏入冥河。 可最终他还是转向众人。 无数张相似的面孔绽出轻松的笑颜。 于是他便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 “现在,诸位,我想我们应当开始了。” 首先是推举出一名审判官。 他要公正。 要严明。 要德高望重。 要使人信服。 于是他们推举出了一名担任了法官很多年的中年人男人。 有人说:“他稳定——至少比我稳定,能明事理。” 有人说:“他从未错判过一件案子。” 有人说:“他经验丰富。” 有人说:“就这样吧,快点结束。” 结束吧,这样混乱不堪又迷幻耀眼的人生。 他们应当获得新生。 而不是再困于这具躯壳。 于是法官先生来到了前排,打开了早已准备好枪械的储备室。 “一人一发子弹,相信没人不会开枪吧?” 没人提出异议。 “我们或许应该站成一个圈——或许该更正式,哦,该死!我今天没穿上自己那件最好的衬衫!” 有人喃喃,但他填弹的速度却没降下。 金属的气味有些刺鼻,乍一碰触到会很难适应。 但他们确实都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并未对这样多的枪械的出现而产生分毫疑惑。 多年的社会生涯并未消泯他们的怪异,以至于在时间的演化下越发明显地突出了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像是思维,像是行动。 卡顿时只有那枚齿轮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契合。 咯吱作响的是他们为融入人世而割舍的血肉,而被绞断的则是那些不愿改变最终死去的亲人。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终末。 只有一个人的终末。 在放肆飞翔后该如何落地? 在逃跑后又该怎样面对人生? 他们终究还是走回了原点。 “那么,开始?” 法官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多年痛苦的所在,也是这混乱人生的终点。 疲惫不堪,又明亮如初。 无数双绿色的眼睛落到他身上,都盈盈的带着笑。 让人回想起冬天尽头枯枝上那小小的嫩芽。 他们生于错误,却可以共同缔造一个正确。 成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存在。 法官向前一步,语气冷冷。 “开始。” *** 你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你有住所吗? 你有熟悉的人吗? 你有朋友吗? 你有家人吗? 你有爱好,或是追求吗? …… 在半梦半醒,星星坠落之时,眯着眼睛笑的年轻人总会贴着琴酒的脸,凑近了恋人的外耳廓,缓缓的,一字一句地发问。 属于人体的温热紧贴着,刺激得耳朵后的细小绒毛都竖起。 恋人没有出声,只是翻身将咕蛹着不安分的人按在了怀中。 于是他们简短地得到了平静。 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连心跳都同频起来。 厨房的水龙头没拧紧,水滴落下的声音在夜里响亮得不像话。 纱窗外已经有鸟鸣。 年轻人短促地呼吸着,他闷在对方的颈窝,像是在一下下地吻,又像是恍惚的呢喃。 他用手指卷着恋人银色的长发,很小声地说:“我死了你可怎么办?” “你可不可以不要气我。” “你能不能去找我?” “……” 卧室的门被风吹地撞上墙面。 不是多大的动静,却能在过分寂静的夜里使人的注意力转移。 略微强硬地按住恋人起身查看的动作,年轻人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接着小声问,“你有想要的吗?” 寂静。 “你有所求的吗?” 寂静。 “你有遗憾吗?” 寂静。 可他实在问得认真,就好像他自己已经成为了无所不能的神明,正准备给崇敬自己的信徒奖赏。 于是恋人只能用蛮横无礼的吻来回应对方的问题。 低沉的絮语还在继续。 在将破晓的时分,有一个人,就那样缩在自己身边,安静的,平缓地提问。 他问, “你有什么呢?” “你曾失去了什么?” “你又想挽回什么?” 直升机上,银发的男人已经能看见那宏伟的,窝藏于深山中的神殿。 他到鸟取了。 *** “你有名字吗?” 话音刚落,一阵利落的枪响便接连响起。 由于站得过近,猝不及防间西川贺倒是被溅了一身红白混合物。 剪裁得体的西服被尚且温热血濡湿,过分贴合了皮肤,不多时又会凝结在一起,把昂贵的布料与**粘合。 西川贺眨了眨眼。 “啊。” 站在他身侧的女生擦去脸上的血,看了年轻人一眼,却不远离。 她身上漂亮的裙装早已沾满污渍,可她却仍昂着头,持着属于自己的那柄枪,就好像即将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人数在减少。 由于当初建造的时候就考虑过封闭性,以至于现在自骸骨中流出的血,已经能淹没小半寸鞋跟。 铁锈味浓烈到抑郁,苍白而尚且富有弹性的肌肤浸泡在自己与他人的血水中,露出的眉眼静谧和谐得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绵远不断的,苍白的,死去的,与自己相似的面孔。 沉默片刻,有人提议,“要开门吗?” 血淤积得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踩到什么东西。 穹顶投下的光在血泊中印出一个个金色光圈,斑驳且离散得很开,随着人的动作便能在暗红色的波纹上荡漾出彼此的面孔。 有人想去开门,却碍于尸身太多,被堵塞了出去的道路。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嘟囔着“我没有名字。”便将枪口塞进了嘴里。 “噗哧——” 他扣下了板机。 属于死亡的声音都被拉长,无端地在室内盘旋着上升,又将血泊激起一阵荡漾。 血闻多了,便也不觉得自己恶心,只是厌烦。 就像死亡一样。 血水又向上漫了些许。 已经不剩多少人站着了。 短暂的响声过后,那种漫长又窒息的感觉重新将空间充溢。 “你叫什么?” 像是无法再忍受这窒息,西川贺问。 女生垂着眼睛看自己的鞋跟,“你查资料的时候没看吗?” “……抱歉,我以为你没有名字。” “我叫小川一。” 停顿片刻,女生继续说:“是他们给我取的。” “噢。” 西川贺难得真心道:“很好的名字。” “多谢。” 过了片刻,那女生开口,仍然是平静而稳定的语调。 她说:“……我似乎有点想哭了。” “那怎么办呢?” 踢了踢脚下红色的湖泊,女生语调平平。 “我想哭,但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她似乎有些疑惑,扭头看向了还活着的其余人,绿色的,未经世事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于是她最终选择去问站的离她最近,也最为熟悉的西川贺。 “我想活着吗?” “我想死去吗?” “好像都没有。” “那种无所谓的,无聊的情绪充溢着膨胀,最终驱使着我前来。” “可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为了死去吗?” 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回答,然而还活着的也并不知晓。 她是被兄长抱着带出实验室的,从前对于她来说,并不如这几年来的深刻。 可就算是这样的她,却仍然没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被恐惧,被拒绝。 不理解,不明白。 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太难懂。 本能却在催使他们击杀那些本该与自己共情的亲人。 他们终究没能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实验室出来的,纯白无辜的孩子不明白。 就像不明白死亡一样不明白活着。 自由的意味她已然知晓,可她却不知该怎样活下去。 选出的中年人还在提问。 他似乎有些疲惫,看着眼前所剩无几的血亲,语气沉沉,“你有亲近的人吗?” “亲近……什么意思?” “亲近的界限……又在哪?” 女生拎着裙摆,在血泊中旋转。 那粘稠的液体并不能给予她水般的柔软轻盈,反倒是沉闷的要教人打滑。 可天生的基因却叫她稳稳地着地,并悬出了好看的波澜。 有那么一个瞬间,西川贺想向她伸出手,将这孩子拽回来。 亲近的界限,他大抵是知晓的。 因为他的恋人是向他讲过的。 琴酒向他讲过风,讲过霜,讲过雪,讲过雨。 恋人说,那是人活着才能有的感受。 恋人说,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残忍的,所有的一切。 你既然已经向我许下承诺,那就不能独自离开。 哪怕再想都不可以。 因为你说过,我们要殉情的。 “……你还能陪我多久?” 轻轻的女声响起,不像在问,倒像在核实。 女生举起了枪。 她确实是一个很合格的密斯卡岱。 西川贺没说话,他也不清楚。 他踢了踢脚,却只能感受到自脚尖到脚腕的凝固。 其实很难有人能弄懂的吧? 为什么要活着。 人,是需要明媚的艳阳,需要情人的亲昵,需要钱,需要爱,需要一切的一切。 ……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人。 出生已经是错误,那么活着便不能再错下去。 水里倒吊着的人影所说的话是否是真实? 在辞别这仅剩的躯壳后,又是否能迎来真正的自由? 或许……他需要和另一个人一起。 那家伙会因为自己的独自离去而生气的。 至少这一次是这样的。 他得活下来。 “你觉得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 疑问在盘旋,可年长者话语中的威压却丝毫未减。 “你可以吗?” “你能够吗?” 去学着做一个人。 而不仅仅去当一个旁观者。 你要去真正地理解,充当剧目里的角色,而不只是坐在观赏台上看别人舞动身躯。 “你不可以的吧?” 年长者近乎悲悯地向沉默的年轻人走去。 他越过了那些早早沉寂下去的,同类的身体,来到了西川贺的身前。 因为动作,赤红的浪潮一下下地拍打着众人脚跺。 死亡的宁静就这样轻轻将众人拥入怀。 两双绿色的眼睛对峙着。 被众人推举的年长的法官抚了抚年轻人的额头,替对方扫去那些俗世的尘埃。 “回到冥河吧。” “回到我们的起点。” “你,我,他。” “我……” 玻璃炸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还没来得及回头,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年长者的后脑! 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女生语气平稳,探头去看还低着头不语的年轻人。 “你别忘了,这次围剿是我和你联手,而且你要帮我……” 她先前的低落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一种很不耐烦的急躁。 倒是与她裙摆上的鲜血极搭。 “嘘——嘘——再等一等。” 西川贺笑得很温柔,他没去看眼前中年人眼中的诧异,挥手给对方手腕来了一枪。 “!” “再等一等。” 年轻人顺势踩住了因为疼痛而跪倒不起的中年人的胸膛。 他的话语很平稳,如若不仔细听,倒是极容易忽略掉那微不足道的狂热。 “再等一等……等……” 接下来的话语便听得不那么清晰,含糊着倒是像个人的祷告。 他说:“亲爱的。” “我最最珍爱的那个你。” 远远的,轰鸣声响起。 整个死掉的密闭着的世界都在为这外来的感触而疯狂抖动。 ——它们活过来了。 “疯子。” 女生小声吐槽,并在西川贺的目光投去前扭过头。 那红色的,粘腻的,铁锈味的液体就好像正站在中心那光柱中年轻人的心跳,一下下地拍打着墙面。 西川贺抿了抿干裂了的嘴唇,喉结因此上下滚动。 他像任何一只看到了猎物的猎手,并为此迸发出了惊人的活力。 “嘘——安静些。你看呐,我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激动成这样——这样!” 一个深深的喘息,“所以他不能再说我不懂装懂,我是多么——多么的,深深的——不顾一切的——宁愿抛却死亡也要来迎接他,来爱他——” 疯狂的苟活者张开双臂,那是一个迎接的姿态。 他挺直腰身,仰着头颅,面带微笑。 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面颊,却只能将他的笑容扩大。 赤潮里,他的身影在拉扯着变形。 女生后退几步,怎么看,都只能看见一只人型的兽。 在虚幻世界里顾影自怜的怪物终于找到到了人生所有的意义。 于是在满目赤金下,他看见一抹银色跃进他的世界。 而他接住了。 完结&番外 第88章 通往天堂的阶梯未完待续 鸟取,组织实验室旧址上空,黑色武装直升机内。 左侧舱门已经完全打开,琴酒单手撑在门舱内部,大半身子已经离开机体。 “敌人在正前方500米。” 男人的长发被狂风吹得四散,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分明已经压制了一切,可他的声音还是冷静而分明。 “去处理掉。” 琴酒看着客舱里的一干下属,有条不紊地继续布置事宜。 驾驶员并不是组织的人,不过是因为与贝尔摩德的交情而送了他一程,就算被官方抓住也并不碍事。 “咳,我……我们其实也……” “用不着麻烦公安。” 琴酒瞥了降谷零一眼,没什么感情,向来平静的面孔染上了一层怒色,迫使那双本就墨色沉沉的眼睛越发冷淡。 已经有警笛声追赶上来了。 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向官方发出通知。 降谷零怔了怔。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密斯卡岱。 捅破了自己身份,开着玩笑,说要不要一直呆在他手下,却被自己拒绝了的密斯卡岱。 银色的长发四散,巨大阻力迫使衣角向上扬起。 琴酒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 他抓住降落伞肩带,说:“就这样。” 然后就向后退了半步,坠了下去。 ……… “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审讯室内,一身黑色西装的降谷零坐在桌边,面容憔悴。 自那天后,他便再不能睡一个好觉,直到清点完他所知晓的组织基地的今天,才多少喘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现在就要开始审讯…… 他用手支住额头,没了刘海和造型的遮掩,他眼睛里的血丝红得惊人。 “是,我并不知晓他为何放任我们离开。” “是。” 问题一个接一个,刁钻且刻薄,按耐下这些年养出的傲性子,降谷零尽量保持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耐心。 这是卧底回来的普遍流程,所以降谷零并为对此产生任何不满。 他只是有些不解。 ——为何上级会抓着琴酒的离去不放? 按理来说,琴酒作为组织高层,尽管危险,却也不能够引起官方这样的重视。 他们……不应当更为在意密斯卡岱吗? 那个比琴酒更为危险,更难以琢磨的存在。 那个被自己和景光上报上去的孩子。 “你确定他跳入建筑物内了对吗?” “是的……” “然后燃起了大火?” “是,我们回来的时候,那里就已经焚烧了大半,但我肯定,他们没死。” 内心的疑问在膨胀,最终降谷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请问……是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是的,很大的问题。” 公安人员脸上同样挂着青黑的眼圈,苦笑。 站在单面玻璃后的中年人们不语,只是盯着面前那卧底归来的英雄看。 降谷零不知道,在他隔壁的审讯室,方才消除死亡证明的诸伏景光也在接受问查。 倒是赤井秀一由于国籍政治原因,并未能被公安扣下审讯,今日就要回FBI述职。 难办啊…… 尤其是这些卧底多年,并摸不清底细的家伙。 以及那个,这些天突然被上面调来的,“零组”的领导。 说是“英雄”,实际上却是来帮政敌抢位置的助力。 说是同事,实际上却是你死我活的存在。 还好真正管理降谷零所属“零组”的长官还未正式任职,这才能让他们钻到空子,抢占功劳。 不时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按下控制按钮,好及时调整审讯人员的态度以及语气。 “算了!再聊也说不出什么,本以为能捞个功勋,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快点让他说出组织走私路线,别再在这么些个死人上面绕圈子。” 得到了指示的审讯人员尽量将话语放柔,带着引导与责备,继续说。 “第一,我们并未从那些尸骸里提取到另一个人的基因。” “第二,建筑物是封闭的,从它内部盈满了的液体未曾泄露便能提现。” “你们说他进去了,去找呆在里面的另一名恐怖分子。” 降谷零皱起眉,很显然他并不赞同那个形容词。 但审讯员背后的长官却并不将这点不快视作难题,继续指使审讯员推进话题。 “那建筑的门从未打开。”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那两个恐怖分子早已一同死在了里面。” “尸骨无存。” “怎么可能?!!!我曾与他共事多年——他们两那样的家伙——他们这样的人——” 降谷零拍案而起! 可室内还是一片寂静,偶尔有磁带的卡顿划出了波澜。 降谷零自上而下地盯着面前他并不认识的公安同事,死死按住桌面。 从方才就察觉到的并没有错,在组织情报处混迹多年的人如何不能够解析这些话语背后的含义?! “你们想让我承认他们死了。” 金发的警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你们难道不该先去追查他们的行踪,去保证公民安全——” “啊……上面的意思是……” “直接无视掉那些‘失踪’的人,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瓜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了是吗?!” 站在单面玻璃后的人勃然大怒,狠狠拍下与审讯员交流的按钮! “制止他!” “……请允许我提醒您,这里是公安!” “可我是……” 卧底先生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 公安审讯室里的灯光与组织如出一辙,稍不留神,他便会以为自己还在组织,不过是休息时打了个盹,做了好荒唐的一场梦。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为何他所执着向往着的存在,在这瞬间使人如此陌生? 陌生到他一瞬间就能够辨别出这些话术里的含义。 他想说,他是组织的情报官,对于这么些言语追击再熟悉不过。 他想说,他在密斯卡岱身边看过也经手过许多同样的事,所以这些流程他早已经了如指掌。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疲惫的,捂着脸重新坐了回去。 “景光……在哪里?” 审讯员迟疑了,他是知道作为卧底活着回来的两位如今其实急需心理疏导,而不是一再地压迫与打击。 “他……” 可耳机里年迈的声音带着刻不容缓的压迫。 “告诉他。” 那是他直系上司的声音。 于是审讯员开口,“诸伏警官正在隔壁。” 在隔壁干什么? 接受审讯。 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地位。 不,或许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存在。 毕竟那种东西,作为密斯卡岱身边的人,他确实是确切地体会过拥有过的美好。 “蠢货,你们两个,都是蠢货。” 密斯卡岱最后打给他们的电话里,带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那人一如既往的轻佻,傲慢,无礼。 说话时抑扬顿挫,装腔拿调,就好像他本人正站在眼前,扬着他代表性的,不屑又完美的笑盯着看。 密斯卡岱说,“你们两个堆砌理想国的蠢货。” 他说,“你们迟早被自己推上去的石块砸死。” “……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审讯员站了起来,与这个突然发笑的人拉开距离。 “增派安保。” 降谷零听见旁人焦急的声音。 “按住他!放下!不许动!!!” “天呐!隔壁的失控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那边的审讯人员提及了对方同在系统内的兄长……” 被一同前来的安保按住的卧底半跪在地,他身上还露着当年为掩护公安而重伤的弹孔。 有人走进来了。 一步一步。 随之消停下来的是门外的喧闹。 “哒,哒,哒。” 高帮的皮鞋踩在地面,倒影反射出鞋型的精美,最终停在了摆放录带的桌边。 是……“他”喜欢的牌子。 充当过密斯卡岱一段时间服饰采购员的降谷零盯着倒影想。 是谁? 按下了这场骚动。 是又一个想分蛋糕的人吗? 那种事的话……哪怕自己与景光不承认其实也并没有用的吧? 被按下的头颅低垂着,双手反缚,半跪着。 “咔擦!” 被取出又放入的磁带机咯吱作响,作为组织审讯室的常客,降谷零对这声音烂熟于心。 还没结束吗? 脚步声再此响起。 这一次,是向降谷零的方向而来。 那双昂贵的,精致的皮鞋停在了卧底身前。 而两人皆一言不发。 良久,那人嗤了声。 “还记得我说的吗?” 沙沙的,有点哑,似乎是因为年龄的改变,不再俏皮地向上扬,反倒是很好地收起了尾音,端出了种“严肃”的沉稳。 被束缚住的人仰起头,审讯室内的白织灯光太晃眼,以至于他一时难以看清那人的面容,只是那双绿色的眼睛,依旧引人注目。 很难说清降谷零现在内心的感觉。 安心?悲愤?失望? 或许都有。 最终只是转换成一句难耐的低语。 “你……来捞我们了啊……” “哼!” 对方将降谷零拉起来,等对方完全站稳这才缓缓开口。 “诸位,我竟不知公安对待卧底回来下属的习俗如此凶残。” “是那家伙……” “麻烦了……” “那家伙怎么来了?不是说他过段时间才会来任职的吗?” 窃窃私语不断,唯一相同的却是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厌烦。 一个空降而来的领导,实在烦人。 可穿着一身西装,明显是个中年人的西川贺却充耳不闻。 他拍了拍掌,转身面向双目通红的降谷零,与站在降谷零后,扶着门扉的诸伏景光,话语里有点倦怠的意味。 “你们两个去整理好往年的报告递交给我,格式你们知道的。” “西川长官!” 最终还是有不服气的人冒出了头,“这两位正在接受惯例检查……” “他们已经通过了。” 已经两鬓斑白的公安调查厅长官简短回答道。 “可……这是惯例!” 于是那双绿色的眼睛落在了那人身上。 “你叫什么?” 缓慢,漫不经心,就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却没有人真的认为他只是随意提问。 没人说话。 “你叫什么?嗯?回答我。” 还是没人说话。 “……那么,你们是不打算说话了吗?” 深吸一口气,男人拉开了先前审讯官坐的椅子。 座椅与地面刮擦出难听的声响,成功使在场人后背一凉。 方才任职的长官没有生气,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缓慢地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了降谷零身上。 是熟悉的,锋锐的绿。 是他。 “……降谷零,先生。” “很好。” 站在门扉的诸伏景光也向前一步,“诸伏景光。” “哦,知道了,” 目光继续转移,很快就有人顶不住压力,挨个哆嗦着介绍起自己。 待挨到方才顶嘴的人时,方才活跃了些许的气氛便再次冷了下来。 “木村……” 不待那人说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就做出一个手势,“下一个。” 他似乎有些疲惫,叠着双腿,垂下眼睫。 属于中年人的面部纹理凸显了他本质上的那种冷肃,远远瞧着,倒像是一柄染血军刀伫立。 于是被打断了的人便也不再好说什么,只能忍声后退。 “下一个。” 仍然是缓慢而毫无起伏的音调。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站在了他身后,两人背着手,站得笔直,西装革履,皮鞋锃亮。 …… “下一个。” …… “下一个。” …… “下一个。” 无人应答。 男人抬起头,面无表情。 他的眉眼向上,嘴角却向下,鬓角斑白,分明是稠丽的俊美,却过分冷淡。 一柄冷光过盛的刀。 环视一圈,他站起了身。 “没人了吗?” “……” “那好,我来介绍一下自己。” “新任公安调查厅长官,西川贺。” “在任职期间,我会履行公安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降谷零眉头一挑。 西川贺还在继续,他说,“今天就这样,明天记得把文件给我。” 然后他就走了。 没有解释,没有原因,没有结果。 但他确确实实地来过。 顶着一干人惊疑不定的视线,诸伏景光皱起眉。 他快步跟上降谷零的脚步,向办公区走去。 既然西川贺已经说过要他和降谷零来整理文件,那就是将他调到了自己部门中。 至于其他更为复杂的,倒是用不着诸伏景光来操心,那人虽然难搞,却从不会将自己作出来的事递交给下属完成。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等着述职就行。 确保周围没有乱七八糟的监控后,诸伏景光压低声音。 “之前上面有姓西川的长官吗?” 摆放在最大的总办公室里的投影正在运作。 降谷零调到了时政。 从前他并不在意上面领导的人,只是一心扑在了组织以及其他上。 但现在…… “啊,找到了。” 光影在不停变幻,最终暂停于摄像头的一扫。 影像里的男人并不是今天他们所见的西川贺,但就眉眼来看确是密斯卡岱无疑。 那是一张,内阁大臣们的合影。 白发苍苍的老人恰在被摄影机捕捉到的那一刻看过来,高高挑起的眉毛下,一双绿色的眼睛饱含恶劣笑意。 是密斯卡岱本人。 将门关上,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 “怎么办?” 诸伏景光端详了那张苍老的脸片刻,耸耸肩。 “你觉得?” “他很得人心,是一位很清廉,很公正的先生。” “是吗?” 诸伏景光自桌台中掏出烟盒,自己捡了一只后递给降谷零。 他蓝色的眼睛又些沉郁,以至于拿着烟盒的手略微颤抖。 “要相信他吗?” “还是离开?” 降谷零没说话。 他盯着烟盒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终,降谷零转过了身。 诸伏景光晃了晃手里烟盒,收起内心那点遗憾,正准备将其扔入垃圾桶,却听走远了的人远远地唤他。 “快点吧,他不是说明天就要将文件给他?” “决定了?” “嗯。” “……零……” “……嗯。” “……” 公安办公区的走廊长得过分,于是在走到尽头时,诸伏景光听见他自幼便追求光明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幼驯染骂了一句。 “这沟槽的!” 这沟槽的,混乱的世界。 诸伏景光什么都没说。 他去整理明天要提交给密斯卡岱的文件了。 当然,他不会忘记给他小心眼的上司附上方才出言不逊人的名单。 就是这样。 “你听懂了吗?” 戴着线织帽,坐在候机处的男人看着方才发到他手机上的邮件自动销毁后,合上了手机。 趴在一边,趁着假期来日本玩的世良真纯皱起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少女发出疑问,“这就没了?这就结束了?!分明还有好多没讲完的吧?!那些死去的仿造人怎么回事?最初的那个人去了哪?他复仇了没有?他们如何在密封的情况下逃脱,以及那家伙究竟如何搞到那样高的权力?” “这就是烂尾!!!” “啊……真纯。” 站在一边的羽田秀吉倒是听出了这个故事里里的隐喻,讪讪笑起来,想拉着胞妹走开。 然而出乎意料,平日里对人冷淡的大哥这次倒是好脾气地解释起来。 “这毕竟只是一个故事。” “哪怕是故事也应该……” 少女的话音渐小,她看见了认识的人。 已经变回原来身体大小的工藤新一满脸复杂,站在候机厅的那头。 “我去和他聊会,你们看着行李。” “哦。” 世良真纯盯着大哥和那少年开始谈论,百般无聊下,便开始辨认起那两人的唇语。 “多谢……” “……不,身体……嗯……” “……组织……” “……是……” “在场……” “对。” “……西川……没救……” “我没看见他,或许他并没去参加那场惨剧。” 轻轻的男音打断了世良真纯的思路,把少女吓了好一跳。 “啊!二哥!” “嘘——小声些,我怕大哥站在那都能听清了。” “你说他们在说些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就连从哪找到的爸爸的行踪也不告诉我。” 世良真纯撇撇嘴,“有本事倒是向我们解释下为什么他差点就被扣在日本回不了家了。” “真纯……大哥他要回的是美国,不和我们一班航机……” “切!” 尚且处于青春期的少女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她问,“那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唔,或许吧。” 羽田秀吉眯起眼,这些年赤井秀一在忙什么他大抵是知晓的,但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清晰。 就像对方曾向他描述过的,那个“密斯卡岱”。 对方随着描述而扭曲了真貌,以至于根本不知哪一面才是对方真性。 鬼魅一样的存在。 思考片刻,羽田秀吉开口,“或许,我说或许,这个故事并未结束?” “但大哥——” “对于主角来说。” 羽田秀吉向走过来的赤井秀一挥手,语气很淡。 “毕竟我们都只是旁观者不是吗?接下来会怎样,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啊,大哥,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我。” “什么?” 我方才看见了主角的男友。 难得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拿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站在候机楼的二层看我。 “大哥?怎么了?要登机了。” 羽田秀吉顺着赤井秀一的目光看过去,顺势向一脸疑惑的小妹解释。 “那是登私人飞机的FBO楼,通过二楼就可以过去。” “私人飞机?” “昂,不过话说今天机场好像是有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这……啊,查到了,是白鸠制药社长的私人飞机,他好像也是也是去美国。” “……” “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 正在这时,二楼有铃声响起。 赤井秀一抬头看去—— 黑发绿眼的年轻人正趴在栏杆上,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他身边站着一名比他高些许,面容冷淡,银发绿眼的男人。 见赤井秀一看见他们了,那年轻人便扬起了抓在手上的手机,将铃声关掉。 “美国见。” 他做出嘴形。 随后牵着恋人的手离去。 在更远的地方,庞大奢华的私人飞机正缓缓驶来,阳光折射过它黑白分明的漆面映出金灿灿的虚影。 ——它即将载着它的拥有者们,前往下一个天堂。 END 第89章 【番外】美国老板和日本公安(一)…… 在美国的生活并不单调,工作,交际,约会,睡对象。 仅此四项,就将西川贺那单薄的个人时间挤占得无所遁逃。 “啊——” 一周的夜晚,纽约曼哈顿叠墅。 黑色被子里那蜷着的一条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瘫在床上装死。 已经洗漱完并做好早饭的琴酒并不惯着对方,一边擦他湿漉漉的银色长发,一边将窗帘打开。 豪华社区闹中取静,若不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上灯火通明,倒还真挺符合经销商所说的一片漆黑。 “七点一刻了。” 根本就没调整时差的琴酒打开灯站在床边,“你要迟到了。” 男人沐浴后残留的香味冷冽又清新,自带一股难以忽略的侵略感。 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食指竖起,晃了晃。 这就是醒了的意思。 成功唤醒对象的琴酒便回去热早餐,以便对方收拾好后能赶在打卡前吃完。 油锅上煎着的鸡蛋边已经焦脆发黄,可正中心的蛋黄却颤巍巍得一戳即破。 ——是西川贺喜欢吃的那种。 过了没两分钟,拖沓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地响起,琴酒顺手打开了晚间新闻,在听见女主持甜美播报时间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煎西川贺的培根。 “哦——我讨厌早晨。” 下午爬起来和贝尔摩德吃了个下午茶的年轻人睡袍穿得松松垮垮,裸着大半白皙胸膛腰腹,披着他黑色丝绒晨袍就踩着贝尔摩德配货来的LV拖鞋将面包机按钮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是纽约时间20点30分——” 西川贺打了个哈欠,踮着脚亲了口对象脸颊后便把头支在琴酒肩上,活像是巨型挂件成了精。 琴酒身上与西川贺同款的睡袍腰带束得很好,把男人惹人注目的肌肉尽数遮掩,唯独露出印着点点红斑与不规则牙印的脖颈掩在发丝下。 西川贺顺势凑近嗅了嗅,语气有些惊讶。 “你撒香水了?” 琴酒手上动作平稳,面色不变,“嗯。” 是贝尔摩德在他们入住时送的,今天收拾的时候正好看到,便用了点。 “嗯?” 西川贺砸嘴,面露怀疑。 那双猫儿似的碧色眼睛眯起,自琴酒丝绸般的发顶打量到对方纤长的银色睫毛以及睫毛下翡翠般的墨绿深瞳,再到脚上明显不是贝尔摩德配货来的另一双与睡袍相衬的拖鞋,睡懵了的大脑终于开始了运作。 回想起从前对方风里来雨里去,一捧清水就算打理的作风,突然发觉自家糙得惊人的对象终于学会正确使用他那张俊俏的脸的西川社长:怎么回事?虽然对象收拾之后的样子很勾人,但糙了这么多年突然精致起来也未免太吓人了点吧?!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间。 将一腔疑问吞下的年轻人开始挂在琴酒身上闹,嗡嗡鸣鸣的呜个没停。 “我——不——想——上——班——” 他一口咬住琴酒脖颈上已经有些变淡的牙印,含糊不清地抱怨,“早知道就早点着手研发多躯壳并行方案了。” “很可惜你没有。” 琴酒关了火,抬了抬肩试图驱赶上面的人形挂件。 那冷冽辛辣的味道再一次袭来,压着尾调那一点沉木花香,混着沐浴用品的残留薄荷味,倒是勾得人心旷神怡。 西川贺没稳得住,揽着对方的侧脸亲了亲。 只可惜多年的老板伴侣身份并没有把琴酒的社畜气息抹尽,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几次想翘班都被他逮住,在强行灌下早餐后被迫启动东京的那具躯壳与自己公安的下属一起上班打卡。 不然真想现在就来一发。 西川贺一边想一边闭上眼睛。 他开始装死了。 在确定对方是真的怎样都甩不下来后,琴酒沉默片刻选择将电视频道调回日本,并贴心确保声音大到能清晰传到厨房。 “财务省游行人数持续增加,据悉,其组织人员将计划在东京财务省和仙台,大阪,名古屋等各地财务局门口举行新一波游行……” 时任公安调查厅长官的西川贺:…… 新闻还在继续播报。 “本周四,东京都内运行中的东北新干线发生列车连结部分脱落事故……” 西川贺:……啊,好像,浅浅地死了一下呢。 “你还有15分钟用来洗漱吃早饭换衣服下楼去公安厅。” 琴酒的声音里似乎掩藏着愉快,他贴心地将煎蛋培根夹在面包片里,掰开了某人的嘴迫使对方不得不站起来吃。 原先躁动的心碎成一块块,西川贺向他最近赋闲在家的对象竖了个中指。 “我讨厌你。” 年轻人整张脸皱在一起,将脆脆的面包边嚼得咯吱响。 “我今天下班再也不会替你问最新一批伯/莱/塔生产进程了。” “请便。” 琴酒反手撑在灶台上,指了指家里的挂钟,声音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你还有十三分钟,恐怕你的下属已经等不及了。” …… 很显然,作为全世界陪伴西川贺总时间最长的琴酒所言必定有些道理。 降谷零的一天从早上五点半点开始。 起床,洗漱,晨跑,洗澡,吃幼驯染做的早饭,然后拎着幼驯染给上司打包的饭菜开车到东京市区某高级公寓楼下等着接人——然而在这一切都做完时,不过才七点一刻。 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在按惯例准备拿出手机处理组织事宜,等待密斯卡岱时,降谷零这才想起组织已经从日本搬走了。 被密斯卡岱公然告知组织本部搬去美国了的卧底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很难想象密斯卡岱的脑回路究竟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但很显然,对方并不觉得把组织部署告诉警察和公安有什么问题。 电话里年轻人语调一如既往,“反正你们是日本警察。” 所以美国组织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告知日本警察它的部署吗?! 作为组织多年代号干部,好歹为组织的发展流血流汗,日夜操劳过的两人怎么都感觉不对劲,直到后来这才自我开解这不过是密斯卡岱精神奴役他们的新手段。 日本警察管不到美国组织——日本警察不用管美国组织——也就是说美国组织可以继续雇佣日本警察。 这话密斯卡岱说的,鬼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把这句话说给诸伏景光他们听,反正他就是说了。 与此相同的奇葩言论还有很多,就比如今天接到密斯卡岱时,对方所对琴酒的控诉。 成功在楼下接到上司,闯了三个红绿灯并与其精准踩点打卡的降谷零接过风见裕也递过来的报告,面无表情。 降谷零:不然呢?任由你这个上任没满一周的最高长官天天翘班,一翘一整天? 由黑/道打工人进化成官方打工狗的社畜捧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这些天他已然成为了旁人眼中炙手可热的新任长官的心腹大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脱离生命威险后,日夜面对密斯卡岱是一件多么令人崩溃的事。 诸伏景光转入公安的文书还没批下来,以至于短时间内,都只有他来全面负责密斯卡岱的一切事宜需求。 包括且不限于:接送密斯卡岱上下班,给密斯卡岱准备中晚饭,替密斯卡岱处理文书,到处挖碍密斯卡岱眼的同事的黑料…… 以及…… 降谷零微笑抽走西川贺正在敲敲打打的电脑,并将其电源关闭。 阻止对方被发现在日本公安高级会议中策划美国/国/境/军/火/走/私/项目。 讲真的,莱伊应当给自己颁发个荣誉FBI奖。 抱着那台要老命的笔记本电脑,降谷零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大爱无疆。 他总算是明白自己先前说密斯卡岱人不错时诸伏景光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感情是因为对方因为常年翘班导致自己这个工作助理对上司的了解不清晰而导致的?! 先前跑全国查黑料帮铲人,洗衣做饭接送解闷造趣的波本和苏格兰已经退位,现在冉冉升起的是精准二合一钛合金打工人PIUS版日本公安降谷零—— ——以及他马上就要入职享受美好牛马人生的幼驯染诸伏景光先生! 鼓掌! “啪啪啪!” 一阵掌声将可怜的降谷先生自他短暂而放肆的神游中拉出,抬眼一看那沟槽的死鬼上司正装模作样地拉着张冰山脸盯着自己看。 那双绿色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强烈的不安感迫使降谷零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招牌微笑。 将所有人注意全都吸引过来的西川贺:“那么就请降谷来讲讲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降谷零:D 降谷零:…… 降谷零:激情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