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
纪景佳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酸痛无比，皱眉应了一声，“何事？”
低哑得要命，就差吐不出声来了。
青霜麻利地端了杯水过来。
纪景佳看了她一眼，借着青霜的手饮一小口就让她拿开了，又问了一句：“何事？”
“素雪将过了午时就去把药给熬上了，夫人若是此时传菜，待会可正好用药呢。”
“传吧。”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纪景佳拿起帕子把口中那点水吐在了帕子上，素来清明的眼底逐渐酿起风暴。
握紧手中潮湿的帕子，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素雪端着银盘进来的时候，纪景佳已经披着广袖衫坐在明窗前看书了，听见动静眼也未抬，翻了页手中的书，“先放下吧。”
看似专注，实则一直留神注意着两个丫头，素雪倒是瞧不出什么，而青霜...就差在脸上写字了。
眼瞧着青霜就要憋不住了，纪景佳合起了书，仔细地收好，吩咐道：“来了也有些时日了，这府中的人也是该过过眼了，素雪一会把他们都叫来吧，”说罢端起药碗正要饮，突然又放回了桌上，“青霜去备些散银。”
“是，夫人。”
青霜碎步走在前面，素雪反倒是走得像是鞋子不跟脚一般，余光频频瞥向桌上的药碗。
纪景佳只想她们快些出去，立时抬手把药碗端起来，送至唇边吹上两下，做足了要饮的样子。
浓黑的一碗药，又喂给了窗台上的青松。
未足两刻，庭院中就站满了人。
纪景佳扫视过去，约莫有一二十号这么多，一一看过之后却并未发现自己想找的那人，问道：“全都在这儿了？”
老赵出列向前一步，“禀夫人，除了随侍王爷身边的二人，其余人等皆在此处了。”
此一番也并非全无所获，纪景佳瞧见了几个...嗯...也算是熟人？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的熟人。
如今与明夷已有夫妻之实，她本人也填了空缺，倒也没有什么不可外人而得知的，招了素雪过来，吩咐了几句，转身回了屋。
素雪面色瞬间变得煞白，颤声应下了，去往廊前一站，“今日夫人有赏...”
众人领赏后自行退去，只留下了四个貌美的丫头，跟随在素雪身后来到了纪景佳跟前。
四人并成一排跪了下去，“奴婢见过夫人！”
纪景佳向来没有看人跪在她面前的爱好，马上就让她们起来了，看向了个头最为高挑的那一个，“你们日后就在主院伺候吧。”
“是，夫人。”
青霜闻言嘴角一撇，差点当场就哭了出来。
纪景佳想起了之前所说过只要她们二人就够了的话，今日这番，他人瞧在眼里，指不定要怎么闲话。
再说了...她也确实并无调走她们二人之意。
于是在无人之时，就叫了二人过来，轻声慢语地说：“王爷常常忙碌到夜半深更，只你们姐妹二人在这主院，兼顾两头着实有些辛苦，这才叫了她们来帮你们做些杂事，你们与我有相伴之谊，终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这话说得纪景佳有些臊得慌，她惯来不会说谎，但也正是这点子不顺畅，听起来竟好似真有几分真情实感在。
人是弄到了跟前，本想随意找个机会问话，不料这几日素雪与青霜根本就不离身，至少有一人时时侍奉在侧。
明夷也好似更忙了些，一连几日都是子时才回房，纪景佳睡意正酣，眼也不睁，按住胸前的手，“唔...要睡...”
“夫人睡。”他只话说得漂亮，手上却丝毫毫不含糊。
利索地架高了玉腿。
搁置在了劲腰上。
眀烛恰在此时燃到了尽头，室内陷入了黑暗。
一柄火热的利刃徐徐而入。
缓慢，坚定，不可阻挡。
尽管身子已经做好了准备，纪景佳还是有些不习惯，只觉那孽障好似要将人劈开一般。
阴云不知何时散去，一轮满月挂在天边，遥遥看尽了一室暖情。
直到天将破晓，明夷扔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不舍得放手，“从前我不明白君王为何不早朝，如今...别说上朝了，命给你都成！不若为夫今日就告一天假...”
“啪”一声脆响，纪景佳朝他肩膀拍了一掌，想要叱上几句他之前的荒唐，那些词语又着实烫嘴说不出口，嘀咕了一句：“净是给些没人要的东西，我要你的命拿来做什么？”
“那夫人想要什么？”明夷满足地搂紧了怀里的人，嗅到了满怀的馨香。
“我...”
纪景佳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窝在明夷怀里，闭目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时间只觉得，还不如回到之前的离恨天。
离恨天中的纪景佳心无杂念，心中唯有陪陪高堂，见见尘世。
房门被人从外叩响一声。
这是提醒快要到上朝的时辰了。
明夷披上外衣又俯身偷了个香，“我去净房。”
这才舍得下了暖榻。
“进。”
端着净水与朝服的两个丫头福身行了一礼，缓步走了进来。
“去传些水来，照看好夫人。”
“是！”
尽管纪景佳调了四个丫头过来，明夷仍是自给自足，很快就打理好了己身，给了纪景佳一个笑容，踩着初生的朝霞走了出去。
温热的糖水入口，纪景佳这才觉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一连饮了两盅，瘫坐在浴桶里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如此夜夜不知节制，自个儿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长此以往，大好时光都要消磨在榻上这方寸之地了。
明夷他也是大病初愈，怎得就这么...
这么...能干？！
香阁，暖榻，又消磨掉几日。
终于让纪景佳找到了机会，趁着素雪她们二人在门口晒书册，悄声问了问香福。
她没有铺垫，直接小声问了出来：“你可知与素雪她们一同入府的人里有个口不能言的中年汉子？”
“回夫人，奴婢不知。”
香福不明所以，但也是压低了声音才回了话。
她的面相极为老实憨厚，所说的话，纪景佳倒是信上个一两分。
稍晚些时候，纪景佳趁着逛园子时又问了另一个丫头，得来了同样的答复。
那当年那个哑仆去了何处？
她可是亲眼看着他随着迎亲的仪仗队一起出发的。
两天内，一连四人都被纪景佳问了个遍，她们都不曾记得府中何时有过一个哑奴。
正要寻个由头问问老赵，他自己就送上了门来，“禀夫人，门前来了个人自称是六胜布行的掌柜，求见夫人。”
“哦？”纪景佳有些惊喜，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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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会来得这样快，“传吧。”
来得是梅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一进门二人就噗通跪下行了大礼，“奴家/奴才见过夫人，先前夫人选中的那件春融雪师傅已经改好了，奴家送来给您瞧瞧。”
“起来吧，素雪，赐座，”纪景佳尽力稳住表情，“你们都下去吧。”
素雪扶了梅姨起身引至一旁的圆凳，突然出声：“奴婢留下来伺候吧，夫人若是现下要试衣，这外人怎好进内室。”
“也好，”纪景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有心了。”
布行里师傅的手艺没得说，改得那叫一个正正好。
梅姨拎着系带挽了个刚时兴起来的新花样，得意洋洋地说：“夫人瞧瞧，这手艺...”
衣裳试也试了，茶点也用了，眼看人都要走了，纪景佳还是没收到梅姨的一丁点暗示。
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可问又问不出口，缓慢地对着梅姨眨了下眼睛。
“这慢工呀，才会出细活，总是值得等的，夫人您说是不是？”梅姨放下手中握着的骨瓷杯，指了指纪景佳袖口处的双面绣。
这等字，咬字更为清晰，语调也略高一些。
“确实极为不错，日后若是铺子中有新花样，尽可着人送来一观。”纪景佳心中稍定，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
梅姨一副市侩模样，热情了许多，因为她还真就带了两本装订成册的绣样，如愿把册子留了下来，“夫人，这全是绣娘这阵子新做的绣样，若是看中了哪个，差人去知会一声便可。”
“素雪，送客。”
纪景佳垂眸翻了翻手中的书册，绣样的种类五花八门，风格也是各异，清雅的，贵气的，温婉的...应有尽有。
就是没有瞧见她想看的。
叹息一声把册子合了起来，搁在了桌上。
起身之时，无意之间扫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书脊的顶端，有人用瘦金题了一个安字。
安。
好，这一字真是好极了，好到纪景佳双眸热烫，落下两行清泪来。
夕阳橙黄，穿过高窗照在纪景佳的身上，她侧卧在矮榻上，支着头向外瞧。
一动不动。
素雪青霜的背后之人，到底谁呢？
那药丸甫一入口她就尝出了不对，并无毒，只是少了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味而药效大减。
之前这两人不可谓不忠心，到底是什么令她们背弃主子换了她的药呢？
汤药之中也无毒，只是...能让她无法有孕。
此人确实是有些多虑，她的身子无人比她自己更了解。
极难有孕，或许这一生都无此机缘。
既不想杀她，又不想她活得好，又能是谁呢？
明夷是真的不知自己的后院被人挖了墙角，还是...
用晚膳之时，圆桌之前只坐了纪景佳一人，满满当当的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连个说话的人也无有，吃起来有些索然无味。
素雪执起长箸夹了片咸鸡，放进了纪景佳面前的瓷碟上，“夫人，这是厨房今个儿新上的菜品，您尝尝合不合口。”
“日后王爷若是不在，不必死守规矩，备上些清淡的家常菜既可，撤了吧，”纪景佳放下玉箸，“拿上些清酒送到园子。”
明月高悬，清酒作伴。
心头莫名生出不可言说的孤寂来，哪怕她已耐了十几年的寂寞，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