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飒飒把她早上遇见白落羽的事情避重就轻简单说了一下，同时省去她们俩身份转变的话题。
周江云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一点，指尖却不受控地敲着方向盘，上半身刻意往后靠在椅背上，脊椎绷得笔直如标枪，可肩膀却不自觉地向内缩，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弧，领带被反复扯过的歪斜角度，此刻更像绞索般勒得脖颈发红。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样瞒着苏飒飒也不是个办法，身份的问题迟早让他引火烧身，早日坦白才能争取宽大处理，只是——他看向一旁的苏飒飒，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他实在贪恋。
“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呀，怎么还有我的事呢？”她侧过身，看向他的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忐忑。期待她名声好转的那一刻，忐忑着别人是否会买账。“他同意了？”
好在苏飒飒及时转移了话题，周江云才能不再执着这件事。他松口气：“我告诉他的呀，说是你的主意，而且这次这个项目能成功，你功不可没。”
听完他的解释后，苏飒飒开心的劲还没上头，就皱起了眉头：“还有呢？”凭她的名声，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没有了呀。”周江云不解，但还是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可以补充，“他觉得你的想法不错，有脑子有爱心，敢于付出实践，他肯定同意的，他还鼓励你，说你很有勇气呢。”
“你没骗我？”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这么好的词，怎么能是别人夸得呢？“这些人他根本没说，都是你编的吧？”
“当然，我肯定不会骗你……”周江云越说越心虚。
“你最好不要骗我！”苏飒飒开心地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但仍是抱着胳膊，劝诫他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了，“你心可是真大，怪不得白落羽说我在挽回形象。你知不知道我在他们中间的风评有多不好啊，你提我，不怕被拒绝吗？以苏瑾萱的名头去召集这些人，无异议跟他们说‘想要挨骂，想要羞辱，想要不愉快，欢迎来到苏瑾萱牵头举办的晚宴，物超所值，身心俱骂，此时不来，更待何时，来不了吃亏来不了上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有什么分别？”
周江云被她这一连串的形容逗笑，她怎么这么可爱啊！天呐！
“你笑什么？！”苏飒飒正严肃，看到他不知所谓的又笑起来，那种不理解转化为无名火，刚刚夸了他笑起来好看，就开始显摆了？这是显摆的时候吗？
周江云咳了一声，压制自己想笑的表情，说：“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这么善良有爱心，搞不砸这次晚宴的，相信我。而且景熙已经把请柬发出去了，他们都会来的。我只是想让你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只是想让我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
这句话是她坦白身份后的某次吃饭，说起从前的事情，她那时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当时的委屈一股脑的全倾泻给他。从留守儿童，到大山里的学校，到贫穷的学生生涯，再到灯红酒绿的生活，而她甚至有时候都看不到一天的太阳。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才来到他们出生的地方，在他们随意挥霍纵情笙歌的地方，挤在十平米的出租房里捉襟见肘的生活。为了攒下月的房租，她拼命地工作，不敢休息、不敢请假，同样的不敢说NO。
她说，我只是想让我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在生活了。
她现在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了，还是出租屋，还是看不见尽头的窒息生活，但此刻，她是自由的。至少，今天是具体的幸福，昨日那些真实的苦难，便就能像故事一样被讲出来。
这句话入耳的刹那，苏飒飒鼻腔发酸、喉咙发紧、耳膜像被羽毛轻扫，周围噪音瞬间消褪。车辆疾驰声、空调嗡鸣声、音响里爵士乐声……突然被按下静音，只剩这句话在耳蜗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裹着温度，烫得人鼻尖发酸。
万籁俱寂里，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心湖，“咚”的一声，沉入湖底。
吃饭的时候，苏飒飒想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但想想他应该不喜欢这种场面，上次厉陌寒生日，自己怕出意外硬是把他带去，他一整晚都充当着边角料，还险些出事。虽然明天有叶景熙帮衬，问题不大，但她和叶景熙谈不上熟，还是希望他在，总觉得这样心里有个底。
可惜，他明天要跟着胡道君去外地考察，然后定点投放物资。
苏飒飒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景熙把这件事应下来，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周江云也很想跟她一起去，谁知道厉陌寒会不会又是一个变故，可是出差的事情是涂教授定下来的，他也不好说什么，“飒飒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不是苏瑾萱，大家只要认识你，就会喜欢你。”
“可是苏瑾萱……”她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虽然很美，但是人人嫌弃，“我怕我搞砸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周江云柔声问道，生怕语气不对给她造成一种逼迫，“你想想苏瑾萱有多久没出来了？而且你看沈嘉音、叶景熙，厉陌寒他们都对你改变了看法呀。苏飒飒，你要相信你自己。”
听到他这么说，苏飒飒稳稳心神。是啊，自己肯定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有些紧张很正常。周海山说得对，苏瑾萱确实很久没出现过，但正是因为她很久没出现过，明天的宴会苏飒飒才指望不上她，才会紧张啊！
不对不对，苏飒飒摇摇头，他们不喜欢苏瑾萱，但是我又不是苏瑾萱呀，说道改观，却是有很多人对她改观，虽然不多，但是比起她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他说的对，我是应该相信我自己！
我能做成任何事。
创业初期肯定很难，碰壁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上班的时候经常听老板忆苦思甜，说他刚开始创业有多难，虽然那时候她总是在下面讽刺他从底层中走出去，就忘记底层苦难。
“是的，我一定可以的。”苏飒飒举起右拳，如同被点燃的火炬，每个细胞都在迸发着灼热的能量，胸腔里装着一颗永不停歇的太阳。
怼人她不如苏瑾萱，但挨骂她可是有多年经验的。筹钱嘛，不丢人。
辣椒与花椒在牛油里舒展成暗红色的花，滚烫的油珠裹着香料蹦出锅沿，在白瓷盘上烙下星星点点的油斑。菌汤锅底则是另一片温柔宇宙，金针菇与香菇在奶白的汤里浮沉，蒸汽氤氲中，枸杞像游动的红鱼。
蒸汽从里面蒸腾翻滚，扶摇直上，渐渐地模糊了她的脸。
周江云一时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但想到她短时间内恢复如常，还能自己给自己打气，他却有些担心和懊悔。
如果按她所说，在她的世界里，她本接触不到这种生活，所以担心和退缩都是情有可原的。明明自己应该坚定的站在她身边，给她支撑和依靠的，但是却为了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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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没办法推脱的事情，在这里劝她相信自己。
“不过那些理念和初衷之类的，说给那些人听，他们也不一定听，你不去也行，我一会给景熙打个电话，让他包圆了，也为小动物做点贡献。”周江云笑着说，就怕让苏飒飒看出来他是在找借口。“那些宣传册还有易拉宝，以及叶景熙的发言稿，我都可以在明晚之前搞定，就算你不去，我也不会让这件事搞砸的。”
周江云脑海里已经开始计划苏飒飒明天不去之后，缺席的流程该如何补救才能把损失最小化、利益最大化。
“那不行！”苏飒飒果断拒绝。此时她正斗志昂扬，脑子里幻想着明天要发生的事情以及解决的办法，还在回忆苏瑾萱平时怎么怼人的状态，越想越觉得血脉砰张，眼神里燃烧着所向披靡的光芒，肢体动作充满爆发力，连呼吸都带着破风的气势，“事关资金这种大事，我不去怎么能行？况且这是会长给我的任务，我肯定得漂亮的完成！”
“我当然相信你能把这件事完成的很漂亮，我认识的苏飒飒，做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很漂亮。”对于这件事，周江云十分的肯定，“但是你要知道，煽动人心这件事，叶景熙也很厉害的。”
苏飒飒想想她当时刚来这个世界，跟苏瑾萱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参加叶景熙组织的音乐汇演，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叶景熙不简单了，能把这么多刺头聚在一起，还能不出乱子，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也很厉害的。”苏飒飒不甘示弱。
周江云笑着把煮好的羊肉递给她，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他看了她一眼，又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她想做的事，让所有人成为助力；她不想做的事，就避免去做；她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苏飒飒会心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没关系的，你不用这么想。我从前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喜欢的，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努力工作变得很有钱，然后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后来我发现，只靠努力工作时不够的，只有钱也是不够的。我们那有一句很鸡汤的话叫‘自由，不是做你想做的事情，而是可以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看我啊，我现在不用工作，也很有钱，相对来说很自由吧，但是很多事情，是我们必须要做的。虽然这些事不是强制的，但是既然决定做了，我就想着要做好。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告诉大家，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苏瑾萱了，我现在是钮祜禄·飒飒。”她说着笑起来，这个时代，他们应该还不懂甄嬛传的梗。
红油翻滚着食材，一股混合着豆瓣、牛油、干辣椒的浓烈香气就扑面而来，像无形的手攥住鼻腔，苏飒飒感觉自己被呛得喉头发痒，眼里氤氲着雾气，外界噪音却被自动调成静音，大脑清晰地记住此时此刻，将这本来散漫的交谈打磨成刻度清晰的存在。
“这是我们选择的路，我不要退缩。”
灯光被热气揉成暖黄色的光晕，映得两个人脸颊都泛着微醺的潮红。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做点什么。
“飒飒！”周江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嗯？”苏飒飒抬头，看他的神情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不容置疑的庄重，每一寸肌肉的紧绷都在宣告着事态的郑重。往日冗余的温柔全都褪去，像被雕刻刀削去浮沫的石像。
她眼皮突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