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生活糟糕透了，活着没有一点意思。
我就是一滩烂泥，不如死了吧。
凌晨两点，温落再一次失眠了。
她披着空调毯，蜷缩成一团，坐在床上。
阴暗负面的情绪如密密麻麻的蛛网将她笼罩，让她窒息。
她像是被海潮席卷的砂砾，随浪拍打，无处可逃。
悲观厌世的想法一个个冒出。
身侧手机震动了一下，是V博特别关注的私信提醒。
她不想看。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她手指痉挛，无意识地抓了抓床单，内心挣扎好一会儿，她才打开私信。
【落落最棒了：落落，晚上好！今天又熬夜加班了，流泪猫猫头jpg。有点累，但累的时候想想你，又充满了力量】
【落落最棒了：今天遇到一个好笑的事，分享给你，今天我吃晚饭时，忽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到处找手机，别人都无语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最后发现手机原来就在我手里，是不是很傻？】
【落落最棒了：落落，你好久都没更新动态了，粉丝们都好担心你，求求你冒个泡吧！】
【落落最棒了：不管怎样，要开心啊！愿你好梦，晚安jpg。】
温落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朦胧水光中，手机屏幕的的亮光像是无数颗闪烁的星星。
我这样糟糕的人，怎么配有这么好的粉丝。
还不止一个。
我怎么配？
温落自厌地想着。
离开公众视野一年零三个月后，仅剩七个粉丝，经常发私信鼓励她。
无数粉……黑粉，永不停止地谩骂。
她不敢看那些谩骂的私信，特意将这七个鼓励她的粉丝设为特别关注。
对那七个粉丝，温落满心地羞愧自责。
作为他们的偶像，她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正面情绪，反倒像个小偷一样，在他们那里悄悄汲取温暖和勇气。
如果他们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定也会对她失望透顶。
她已对自己失望透顶。
所以她现在都不太敢看私信，他们越是热忱真心，就显得她越卑劣。
她甚至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就自拍一张现照，让他们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让他们赶紧脱粉。
那样……哪怕她真的死去，也不会再有人因此而悲伤了。
泪水滴落，星星也暗了下去。
室内又陷入昏暗。
空调低频运行，18度的冷风一阵阵吹出。
恍惚中，温落看到了火堆升起，看到火堆旁围坐着的一行眼露凶光，狠意十足的人，看到他们正分食一截……没多少肉小儿手臂……
低沉的情绪瞬间褪去，喷涌而出的疯狂怒火充斥温落的胸腔和大脑。
她猛地扑向床头，一把抓住枕头，重重朝“幻象”砸过去，狠狠扯下身上披的空调被，用力地甩来甩去。
她尖声咆哮。
“滚，都滚开！”
“都滚啊！”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她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拿手边能拿到的一切去砸幻象，直至力竭，从床上跌落。
她瘫坐在地上，急促喘气。
耳边响起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鼻尖飘过古怪的气味，空气里都带着丝丝血腥……
这些幻觉，越来越真实了。
温落怒气依然高涨，却浑身发寒。
她咬着牙，颤抖着身体，手脚并用爬到墙边，开了灯。
她惶然四顾，看到乱成一团的房间。
什么幻象都没有了。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怔在原地。
好一会儿，瘫软在地，埋头崩溃大哭。
谁来救救我，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温落多么希望，能像穿越小说里那样，她消无声息死去，积极向上的女主从她身体里醒来。
她愿意把身体的所有权给出去。
那样，她可以彻底解脱，也不用担心那几个还爱着她的粉丝，知道她死亡的消息会难过。
反正，谁也不会真的发现灵魂换了人。
【叮！《位面人事救助系统》检测到体质匹配度100%宿主！请问温落女士，是否愿意与系统绑定，租借出身体给需要的人，以此获得报酬？】
温落停住哭泣，四下看了看，没有幻觉，但脑海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位面人事救助系统》承诺，被救助者行为接受宿主监督，遵守当下社会法律。再次请问温落女士，是否愿意与系统绑定，倒计时3秒后无回答，默认绑定。】
继产生幻觉之后，又幻听了吗？
【叮！《位面人事救助系统》成功绑定宿主温落。】
【叮！《位面人事救助系统》以宿主租借身体、让被救助者借用宿主身体，在现世打工自食其力的方式，对各位面急需帮助的人提供救助。在租借身体期间，被救助者全权掌控宿主身体（涉及隐私时，宿主可暂时回复掌控权），宿主与被救助者通感70%。租借费用为租借期间被救助者所有收入的50%（另有惊喜收入等宿主自行挖掘）。友情提醒：被救助者入驻宿主身体时，双方记忆可能会互通些许，请不要惊慌。】
【叮！检测到需要救助对象，宿主是否愿意租借身体？】
温落已是精疲力竭，身体和精神都提不起一点力。
对于这个脑海里自称是系统的东西，她甚至无力分辨是真是假。
但她希望是真的。
【我愿意，】她意兴阑珊，一点也不想开口，只在脑海里想，【如果是真的，快点吧。】
念头落地，一阵眩晕。
*
庆朝。
烈日炎炎，四野荒焦，大地龟裂，不见一丝绿意。
一场持久的干旱，已带走无数百姓的生命。
一处山洞里，王田氏对脚受了伤、躺在地上的丈夫说：“当家的，我去找吃的，很快回来。”
“别……别……”丈夫眼里含泪，嘴唇干裂，喉咙嘶哑，几乎说不出话。
王田氏去看了看旁边沉睡的、还活着的三个脸狭凹陷的孩子，动作轻轻地走出山洞。
她径直往前走，绕过一条小路，走到一块大岩石前。
她从岩石背后，翻找出一块磨得薄薄的石片，一个破碗，然后从衣袖里万分珍惜地拿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装着能止血的三七药粉，是她逃荒路上摘的药草亲自磨的。
她坐靠着岩石，一手拿着石片，一手颤抖却坚定地将裤筒卷至大腿。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再没有吃的，当家的和仅剩的三个孩子，都没有活路。
她绝望地想，不知舍了这一身血肉，能让他们多活几天……
【叮！检测到需要救助者！】
【田珍女士，你是否愿意前往异世打工、获取报酬，以换取食物药品，改变此时困境？】
王田氏甚至没反应过来那在脑海里响起的奇怪声音在说什么，声音响起的瞬间，她惊慌地四下一看，不见人影，便立刻跪伏在地。
是神仙？是鬼怪？是妖精？
她全不在乎。
她颤抖着身体，鼓起勇气开口：“不管你是妖魔还是鬼怪都好，我愿意祭祀自己，只求你施舍我一点粮食，一把糙米也好……”
【田珍女士，你是否愿意前往异世打工、获取报酬，以换取食物药品，改变此时困境？】
这次她听清了。
田珍？多久没听过的名字了，王田氏恍惚了一瞬。
她很快回神，虽然不懂什么叫“前往异世打工”，但她听清了，可以换取食物。
可以换取食物！
“我愿意！我愿意！”她大声喊着，干涸的喉咙扯得生疼也不在意，只怕回答慢了，错过上天赐给她的机会。
不管真假，先应下。
话落，她一阵眩晕，失去意识。
几乎在她晕倒的瞬间，温落头脑发胀地醒来。
脑海里闪过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她几乎以浮光掠影的速度，旁观了一个古代女子的半生。
灾年、动乱、逃荒、父母幼子饿死、两儿一女被杀、丈夫病重、粮食耗尽，决心割肉救夫救子……
温落知道，这是属于被救助者——即被系统编码为打工人1号田珍的记忆。
仅仅看到那断断续续的片段，她心里就沉甸甸的，堵得厉害。
而且，她恍惚觉得那些飞快闪过的画面，有种莫名的熟悉。
只是太低落的情绪，让她无力去探究。
她下意识想蜷缩一团，却发现她现在没手没脚，只是一团黯灰色的灵魂，正待在一个空旷的无机质房间里，窝在一个软软的沙发上。
她不适应没有四肢，心神一动，灵魂团变便按她心意，变成了人形，是她记忆中她最美的样子。
雪肌粉腮，眼睛灵动有神，明媚照人；身材凹凸有致、隐有马甲线和薄薄肌肉，没有赘肉也不干瘦。
往那一站，热烈青春生机勃勃就扑面而来。
“这里……是仙境吗？”
不等温落感受重回巅峰状态的身体，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自己的声音。
温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沙发不远处有个巨大屏幕，里面呈现的画面是她乱糟糟的房间，和倒在地上的……“她”。
温落不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自己，以前拍摄的广告、短片，她都重复看过。
但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难看的自己。
蓬乱发油的头发，长了痘的脸，发胖的身材，颓废的气质……
温落逃避地飞快移开视线。
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照镜子，就是因为不敢看她现在的丑陋模样。
她缩在角落，紧抱着自己。
忽然，温落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软绵绵的触感。
这感觉很古怪，但她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工人1号田珍借用她的身体时，双方身体会有70%的通感。
田珍正在摸空调被。
她眼神躲闪着，再次看向屏幕。
没过多久，她就不再躲闪。
因为她的注意力不再单独放在外貌上，而是在打工人的眼神、行动上，竟渐渐感觉，看到的是田珍本人。
*
田珍被眼前的一切震惊着。
虽然屋内乱糟糟的，但悬在屋顶、亮如白昼的灯，平整光滑的地板，摸着柔弱舒服的被子，大块大块的琉璃……还有许多她一时辨不出的东西，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忍不住捡起地上的薄被，轻轻摩挲。
同时消化脑子里莫名多出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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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常识”和极其零星的记忆碎片。
她也曾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很快弄清楚了一些事：譬如这里不是仙境，是人间。她借用的是名叫温落的姑娘的身体，温落是个可怜的姑娘，母亲早逝父亲续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还有个面甜心苦的继妹，被一家子排挤，独自一人生活在外，以演戏为生，却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乱造谣，还被亲近的人背叛，温姑娘大受打击，没了工作，身体也不健康，过得很不开心。
处境这样艰难的温姑娘，却自愿将身体借给像她这样走投无路的人。
温姑娘是个大好人！
田珍眼底含泪，认真说：“温姑娘，谢谢你，我定努力多挣钱——我现在便可上工，不知我能做什么？”
温落紧闭着嘴，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很久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了。
她知道田珍有多需要钱，但她不知道能给她介绍什么工作。
她几乎没有人脉——有人脉也被她这一年多的回避交流毁了。
眼见田珍目露惶然，温落忍不住求助系统：【系统，你在吗？能不能帮帮她。】
系统：【叮！田珍女士，已根据你自身条件，为你提供一份合适工作，今早八点于西城区建筑工地找包工头何亮，即可开始工作。】
又私聊温落：【宿主，下不为例，以后被救助者的工作由你联系，我只能给你打辅助。】
温落小声：【好、好的。】
温落暗暗纳闷，为什么系统主动找上门来绑定她，她还莫名多了一些要做的事？
哦，打工人赚的钱她要抽百分之五十提成。
那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好像是这个理。
田珍听完系统说的，谨慎地找到手机，小心地按开，看了眼上面的时间：03:15。
距离八点还有差不多5个小时。
时间还很充裕，她看了眼房间，问：“温姑娘，我能给你收拾收拾吗？”
系统：【打工期间，原则上你拥有宿主所有物品的使用权，水电话费、消耗品和物品的损耗费，工期结束后计算，但若宿主不愿意，你不能使用。】
温落第一次和田珍说话：“你随意处理。”
田珍惊讶，这声音和系统仙人的声音一样，都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温姑娘也成仙了吗？
她没有多想，得到允许，就开始大扫除。
她先把空调关了。
脑子里多出的“常识”告诉她，空调费电，可不能浪费钱。
一开始，她动作很慢，因为很多东西她都不敢乱动，不知道怎么使用，慢慢的，系统灌输的常识越来越清晰，动作越来越麻利。
她时不时会为各种东西惊叹，却并不沉迷，擦洗干净就小心翼翼摆放好。
一个多小时后，04:25，60平的一居室房子除了厨房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层不染，东西整理得整整齐齐。
唯一不美观的地方，就是放在小阳台的一堆杂物。
那是被温落分为垃圾的无用之物，但田珍实在觉得都是好东西，舍不得扔。
温落窝在沙发里怔怔看着，四肢，尤其是手臂隐隐传来的酸痛感很难让人忽视，但田珍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疲倦。
最后，田珍走到厨房前。
她眼睛里迸发出奇异光芒，喉咙控制不住地吞咽。
温落感觉好似看到了草原上饿了数天的狼。
田珍在厨房门口猛地停下脚步，手抵着门框，脚还往前挪。
她期待地开口：“我、我可以……”
温落：“所有能吃的东西，你都可以吃——抱歉，我平时没有屯食物的习惯。”
田珍快速翻找，找到了三枚鸡蛋，一袋挂面，一个黑了一小块的西红柿、一小把外面叶子枯了了小葱。
她把鸡蛋珍稀地放回冰箱，只拿出挂面、西红柿和小葱。
她利索地洗西红柿、小葱，将西红柿烂的地方挖掉，切片。
这水龙头也太方便了！这刀这么锋利，竟拿来做菜刀，大将军的佩刀能有这么亮堂吗？这厨房真真是哪里都好，她爱极了。
田珍做着最爱的事，心情都不自觉变好了。
温落见她快要把西红柿下锅了，终于忍不住出声：“西红柿不能吃了，虽然看着只烂了一点，其实整个可能都有毒素了，吃着对身体不好。”
田珍飞快回：“哪能呢？那不浪费粮食吗？”
一顿收拾下来，田珍缓过了最紧张的劲，温落现在又主动开口，田珍忍不住和她唠嗑起来。
“温姑娘你别担心，我连观音土都吃过的，这就烂了一个小口子，不会有事。”田珍将西红柿下锅。
温落只好说：“你再打个鸡蛋。”
田珍：“又不年又不节的，我还没赚上一分钱，怎么能吃鸡蛋，能吃到白面做的面条，已经是我福分了。”
很快，一大碗简单的清汤西红柿面出锅。
田珍不顾烫，急急用筷子搅了几下，飞快埋头吃起来。
热气氤氲间，她眼中含泪。
吃完，她沉默地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05:02。
她还要找事情做，温落提醒她该休息了，不然白天工作没有精神。
田珍这次听了她的，坐在沙发上，闭眼小憩。
06:20，田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