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回倒没有说假话,头晕的感觉一直持续了三天,但尚能正常走路。
到了第四天,她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吃了几个酸果子后直接吐了。
宁让给她把了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竟然开始有些发烧。
也许此前那个村庄并没有在疫区范围以外,只是那里的疫病与恰因部有所不同,那个村子的人有的活了下来,与这种疫病共存,那生病的孩子,瘦弱的老妇人,还有佝偻的男人,也许都曾被这种疫病困扰。
她抱过那个病儿,身体也不算好,即使当时进屋子大多时候带了面巾,但还是染上了这种与良国、与恰因部不太相同的传染疾病。
他将此前与乌娜一起制作的药丸塞进她的口中,重芸吞下去后抱怨:“这药丸还是做得太大了。”
“我下次做小一点。”
重芸点点头,恹恹地睁开眼,“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算了算时间,实际上还没有到三年,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回到良国,她有些担忧地想:死在这半途,可真是衰啊。
“你就这么想死?”
重芸不知怎么回答,闭了眼睛躺在地上。宁让在这山里找了一个可以避雨遮风的山洞,他在洞口用树枝挡风,又在洞里生了火,但重芸还是觉得冷。
她冷得牙都有些发酸,缩在那里像一只病怏怏的小猫。
宁让在山里转了一天找了些当地的草药,熬煮后喂她服用。她嘴唇发白,身上也开始疼痛难忍,她痛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扬起脸面的时候一脸苍白,上面沾满了濡湿的汗和泪。
她前两日还有些清醒,后面几天时常坠入梦中,清醒时还能分辨自己在山洞之中,沉入梦中时,现实和书中的各种场景交错,飞机和扁舟、钢筋水泥和红砖绿瓦、西药药丸和中药药材……
宁让听她说着许多话,其间还有许多他听不懂的。
他抱着她瘫成烂泥的身体,耐心地听着,在她意识清醒之时,他抓住她的手,对她言不由衷撂下一些狠话,强行灌下各种汤汤水水,塞各种草药搓成的丸子。
重芸想,这人可真吵啊。
又在她睡着的时候,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对着毕毕剥剥燃烧的柴火,从月亮升起熬到太阳换班。
她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湿透了。
宁让替她换了衣服,将换下的衣服架在火堆旁边烤干。
又一个夜晚,她强制自己从梦中醒来,她望着头顶上方那双忧愁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无力的手,摸了摸那紧蹙的眉眼,“怎么?担心我要死了吗?”
眉毛好看,眼睛也是好看的,重芸仗着在病中,或是在梦中,对着这张了脸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放心,我在这个世界,可能,死不了。”
“这个世界?”宁让这几天听她在梦中说了许多奇怪的话,此时听她讲这些,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了。
“是啊,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是……个……虚假的世界。这里充满了战乱,疾病……但在我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和平……富足……无忧无虑,你想象不到的。搞不好,我死了,就能回到我原来的地方。”
“西南地区何时是这样的?”
西南地区?重芸依稀想起来了,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在良国西南地区长大的。
她摇摇头,“我们说的不是一码事。”
宁让见她说着说着就咳起来,“少说话,喝点水吧。”他将一碗清水送到她嘴边。
重芸喝不下,气喘吁吁。
这回她真的感觉快不行了。
见她眼皮快要耷拉下来,宁让拍拍她的脸,“不要睡。”他将自己手上的青玉扳指套到她的拇指上,那扳指对于她来说有点大,戴上去手一垂就滑落。
他捡起来替她戴好:“这个玉的主人曾经在我陷入绝境,快要活不下去之时告诉我:活下去,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主动放弃生命,就是个傻缺!”
重芸瞄了一眼那玉,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谁……谁说的?”
宁让:“我十二岁之时,父母兄长被人毒害至死,我侥幸活着,却被庄清宁抓住,成为她的药人。我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浑浑噩噩试药度日,一年天上下了暴雨,将暗牢淹了大半,我在水中泡着,一个人有一天透过暗牢的窗户,扒开那浮萍上的花朵,叫住了我,我并没有理睬她。过了几日水退了,她又来了几次,鼻青脸肿,我看她的穿着打扮,倒是像大户人家的丫鬟。”
“我那时也时常挨打,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常事,所以透过窗口送了她一点治疗伤口的药膏。时间长了,她总是到暗牢那半截窗口处跟我说一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但她说没关系,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者。”
“我那时候或许也需要一个倾诉者,我以为,上天派来这样一个人,便是我黑暗无光的生活中,一棵救命稻草。我想,这个世界,有许多人艰难活着,但都没有放弃生命,我凭什么想要死去。有一次她被打得厉害,但她并不在意地对我说:活下去,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主动放弃生命,就是个傻缺!”
“她扔给我一块沾满血的玉,让我替她保管,可她再也没有来。但我靠着那句话和那块还未归还的玉,在这个世界苟且偷生,是不是有些可笑?”
重芸将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他的脸上,不可思议道:“是你……竟是你……”
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角色,是颜回音的侍女阿芸。
她刚来的时候血气方刚,将云阳伯府许多人都得罪了一遍,那些人暗着对付颜回音,明里拿这个小小的侍女阿芸撒气。他们将她的的头摁进溪水中,摁到污泥里,让她抬不起头来,逼她承认一些她根本没有做过的事。
距离云阳伯府不远处有一条这样的溪流,蜿蜒曲折,岸边花木繁盛。
重芸便是在这条溪流中,发现了那个昏暗的牢房,以及那个苍白的少年。
那个少年,竟是他。
重芸的思绪从几年前回溯,竟发现自己每一个角色都与眼前这人密不可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在她每一个短暂的生命中,这个人竟然都从她的身边走过。牢中的少年,追杀她多次的郡守,她服侍了许久的使臣大人……真巧啊。
她举起手,趁着燃烧的火光看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才发觉这扳指颜色青碧,青碧色……她想起云阳伯生日宴,掌家的美妾命人从西域寻了一块青绿欲滴的玉石,准备镶嵌到珠钗之上,争取在生日宴上压过一众妻妾。
颜回音那时候因为生病,几乎失了性命。府中却在这时候发生了玉石失窃事件,那些公子小姐将脏水泼到颜回音身上,她在病中辩驳无力,重芸鼓起勇气与那些人唇枪舌战,却被打得牙都掉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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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
就是她拿的!
一看就是窃贼的模样!
那些衣着光鲜的半大孩子围着重芸,将她死死往水里送。一边下死手一边骂道,“兔崽子,死丫头,倒霉鬼,偷窃犯!”
直到颜回音病好,她得知这些事,流着泪求他们不要再虐待自己的小丫鬟。但那些人丝毫没有收敛,逮着机会就变身讨债的恶鬼。
一日,重芸夜晚睡不着,骑到院墙上看星星,却无意之中看见云阳伯宠爱的一个年轻小妾,夜里匆匆与管家私会。
管家将手里的匣子打开,将那玉石放到小妾手中,一边极尽赞美一边手脚并用。
重芸这才知道了那青玉原是这样丢失的。
既诬赖是她偷的,那她索性坐实了这传闻,当她偷出那颗青玉之时,她一时间产生拿着钱财立马溜走的想法。可没有户籍,买卖这些贵重之物也容易露馅,她并不敢擅自出手。
她见到那暗牢之中的小子后,生出了随意打发给这人的想法。
反正她和他都没地花,不如存在这么个隐蔽的地方。
牢中小子说:“不必给我,我反正已经不想活了。”
重芸虽然倒霉了点,倒是很惜命,于是她随意说:“活下去,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主动放弃生命,就是个傻缺!”
那日,那随意将那石头扔给他。却不知,随意一句话,却让他记到现在。
是他呀。
重芸无力地睁眼,目光在他的眉眼处细细描摹。
原来我们遇见得这么早,下一次还会遇见吗?或者说,还有下一次吗?
突然生出的紧迫感让她又咳了几声,直到咳出泪来。
如果一个人早就知道自己哪天会死,会做什么?重芸在穿书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的第一、二个角色都死于他杀,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料到,生命会那么戛然而止。
重芸想,如果早早地知道,生命在下一刻会截止,那至少在这一刻,她会做一些让自己高兴的事。
她抬了抬手,宁让不知她要说什么,低下头问:“你想说什么?”
重芸拽紧他的衣领,将他的半张脸拖到眼前,她喘了喘气道:“其实,你挺好看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种话平常说不得,这最后的关头了,她也无所谓了。
这些天宁让衣不解带照顾她,她依稀知道的。从前她故意装作看不懂他的心思,但既然都到了这一刻,她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是的,她必须得承认,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意他,关注他,却又苦恼与他不能长久。
但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①
承认喜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没有结果,但只要此刻内心是快乐的,那她便豁出去了。
宁让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将她的手攥紧,声音有些喑哑:“是吗?那你可得活得久一点,才能看回本。”
重芸:“我可能……没有时间了……”
“有的。”
身体的痛阵阵袭来,像绵密的海浪拍打着礁石,重芸的汗渗出来,“可我好痛。”
她怕再多一秒,这种痛都要将她淹没。
她攥住宁让衣领,再往下拖了拖,宁让苦涩一笑,那张薄薄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