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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不配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六章


    空气骤停。


    落针可闻。


    丁翠薇并不惧于戳破这层窗户纸。


    她的那点心思全都挂在脸上,就算不说,料想俞泽也心知肚明,倒不如挑破开来,也免得他今后装傻充愣地赖账。


    可负气将这话说出口,她不免又有些懊恼……


    俞泽说相信她的为人,分明是一片好心,她却如此反应,倒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两厢里正沉默着,此时院门吱呀一响,丁叔回来了,浑身灰扑扑的,右脚裤管还沾了半截泥。


    丁翠薇心里还略微有些别扭,低头翁声翁气道了句,“丁叔必是方才去撵刘瘪三时,不慎踩到泥坑了……我先将郎君扶回屋休息……”


    “你自忙便好,暂且不必管我。”


    俞泽对她的态度依旧如常,音调还是那般低柔轻缓,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可在他偏过身自行回房那刻,丁翠薇莫名感觉到他的疏离,心中生出几分涩然。


    她暂且将注意力挪去了丁叔身上。


    自打有记忆起,她就跟在丁叔身边了。丁叔生得高大,长得也端正,识文断字,武功高强,根本就不像是个混迹江湖的草莽,合该很有前程的……偏被她这个小拖油瓶,以及疯病耽误了。


    “薇娘不怕,我,我打断他的腿!”


    哪怕是疯了,丁叔潜意识里也顾念着薇娘。屋舍周围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顷刻抡着棍棒就出去查看,这些年若无他在旁看护,只怕丁翠薇早被外头那些恶狼吃干抹净了。


    丁翠薇眼见他这副咋咋呼呼,急欲帮她出气的模样,又不免生了些难过。她将人扶坐在石凳上,屈膝下蹲,将那只满是泥垢的脏鞋脱了下来,耐性地温声安抚着。


    叔,都怪薇娘不争气,这么多年都没能为你攒够治病的银钱。


    不过快了,至多再过两月,就可为你聘请名医,根治病症了。


    ——


    庭院中响起哒哒的剁菜声,炊烟由烟囱中笔直升起而后迅速消散,饭菜香随之由厨房中飘荡而出……自俞泽来了后,丁翠薇便常去买新鲜鱼肉给他补身,餐餐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丁翠薇拮据惯了,考虑到手中银钱不太多,又还要支撑家中两个病人的花销,所以只敢把钱花在刀刃上。


    肉都给俞泽吃。


    俞泽若没胃口,又或者是吃不完,锅中剩下的便留着给丁叔,而丁翠薇自己,许多时候只在肉汤中掺些清水下面,偶尔加个荷包蛋,两把青菜……如此她亦很满足。


    大约身子还需修养,就算可以下地行走,俞泽也并不出房间与他们同桌就餐,每每到了饭点,都是丁翠薇端了饭食送到塌边。


    “郎君,这荠菜方才还在地里长着,现下就煮熟到畹里了,我便同你打赌,哪怕是皇帝老儿,都吃不上这么新鲜的,剁碎了与鸡蛋和在一起做馅料,滴了香油,绝没有不好吃的理。”


    “还有这黄牛排骨,卖得紧俏得很,若非特意同屠夫提前知会过,是断不可能买得到的……郎君快尝尝看。”


    喷香扑鼻的饭食,被摆放在塌前木桌上,俞泽抬眼望去,氤氲的透明热气后,是丁翠薇略带了几分傻气的面庞。


    每到此时她总会絮叨几句,而后睁圆了眼睛,眸中闪现着期待的光芒,等待着他的评价。


    俞泽待人待事严苛,满朝的文武官员,都鲜少能得他的夸赞,且平心而论,这民妇的手艺对比起他以往尝过的美味珍馐,实在相差甚远,也并不是顿顿都合他的心意。


    俞泽顶着热切的眸光,姿态优雅抬手执箸,夹了个饺子送入嘴中,细细咀嚼……或是有心糊弄,又或是随意敷衍,他微微颔首,温声道出两个字。


    “好吃。”


    丁翠薇是极其容易欢欣的人,毕竟费尽周章做了顿美食出来,若得了旁人认可,也总算没有辜负食材以及她花费的功夫。


    她笑弯了眼睛,“好吃郎君就多吃些,如若觉得不够,我待会儿再给你添。”


    说罢,便出房同丁叔用膳了。


    “嗷呜”,门外传来狗崽子的呜咽声。


    旺财是丁翠薇三月前捡回的,那窝狗崽子就独剩了它一个,躺在母狗尸体旁嗷嗷待哺,叫唤得很是凄凉。她想着狗犬不费什么吃食,且养大了能帮忙看家护院,就抱了回来。


    每次用膳,旺财就摇着尾巴到处打转。


    俞泽眼见它窜到塌前,便如往常般,将碗底剩下的四个饺子,不动神色丢落在地,旺财欢腾上前,全都嚼吞入狗腹。


    ——


    “薇娘,薇娘,快看谁来了?”


    将将用膳完毕,丁翠薇正烧热水洗碗的功夫,忽听得院外远远传来个熟悉的女声,还夹杂着妇人的交谈。


    她被吓了个激灵,忙不迭将湿手在抹布上擦了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屋中,抬高食指到唇边,冲俞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急惶惶将房间门窗”啪嗒”关掩上。


    直到做完这一切,丁翠薇这才小跑着去推开院门,颇有些受宠若惊,语调慌张道,“伯母,苏大娘,你们怎得来了……快,快请进……”


    苏大娘笑笑,“县令夫人来桃园村探亲,顺道来看看你,我来给你送药,赶巧遇上,就一道来了。”


    丁翠薇忐忑将二人引入厅堂……她确实没想到毕丽珍会来此处,这些年随着曹安愈发对她表露情意,毕丽珍待她便不如年少时亲和,这般来桃源村探望,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总不会是因她不愿委身给曹安做妾,而特意前来羞辱的吧?


    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毕丽珍知晓俞泽的存在,没得让人觉得她不知好歹,竟为个外头捡来的野男人,而拒绝了解元的娶纳。


    丁翠薇给二人倒了杯茶水,毕丽珍望着那缺了豁口的杯子,并未端起解渴,而是仔细打量着眼前一切,宅院中处处都很粗陋,就她坐的这张椅子,都随着动作在细微嘎吱作响……只是难得干净整洁。


    其实也不怪儿子对她情深不可自抑。


    实在是这女娘生得太过美貌,布衣木钗也难掩姿容,满林的春光好似都及不上她半分芳华。


    以往二人年少时,眼见他们相处得极好,毕丽珍也存过想成全的心思,只可惜,可惜儿子出息愈发大,薇娘她担不起了……


    闻见院中飘荡着的浓重药味,毕丽珍不由抬眸,望向院中只一味闷头砍柴的丁叔,眼见他还是痴傻状,不由带了几分唏嘘问道,“薇娘,多年过去,我瞧老丁的疯病并未好转,反倒好像更严重了?”


    “伯母并未看错,以往丁叔还能偶尔去镇上做些搬扛营生,可这两三年病症愈发严重,鲜少有清醒时候,我也不放心让他出门,只让他帮着在屋宅附近打水锄地,看顾鸡鸭牲畜,好在生活还能自理,我在外头时不至于太过担心。”


    毕丽珍沉默几息,也不再闲话,隐晦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就从未想过带他重回故地么?老丁这是失魂疯症,老人们常说此乃三魂七魄丢散,你若能带他多见些旧人旧事,将失落的魂魄重新拾捡回来,他这疯症指不定就好了呢。”


    丁叔这疯病,一直是压在丁翠薇心中的大石。就算知道神鬼之说不可信,可这么多年,苏大夫拼尽浑身医术,试过百余种古方,却依旧未能让丁叔的疯病痊愈,所以她乍闻此言之下,难免心间微动。


    一旁的苏大娘亦点头符合,“这说法倒也并非信口胡诌,在医书上是能寻到出处的,只是带老丁寻根问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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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何容易?此处距衡州隔山隔海,薇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生得又这般好颜色,如若无人帮衬着,万一在路上遭遇不测,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如还是另想办法吧……”


    “倒是巧了……”


    毕丽珍温温浅浅笑道,“我家中族亲三日后正好要远赴衡州,薇娘若有意,可带老丁随行同去,他们在衡州颇有权势,于我面上会照拂你们,且今后无论在衡州发生何等状况,都绝无人敢欺到你们头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车架三日后准时出发,薇娘若是想清楚了,寻人让来知会我一声便是。”毕丽珍说罢,也不欲在此处多待,带上随行的婢女便离开了。


    丁翠薇与苏大娘起身相送至院门,直待那行人的背影消失在竹林转角处,二人才回到厅堂。


    苏大娘此等经年成了精的妇人,一眼就看出了曹家打的什么主意,蹙着眉头啐了声。


    “真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定是曹安那头不肯放手,所以他们才打着老丁疯病的幌子,想将你们叔侄二人撵出桃源村。薇娘,他们曹家在桃园县一手遮天,既容不下你,今后自有万千招数等着对付你,你一个孤女熬不下去的。”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干脆带老丁头一走了之。她既能当着我的面说出那些话,想必是能兑现的,待你们去了衡州寻到老丁的家眷,指不定还能挣出另片天地。”


    “至于你捡来的那个男人,他同你非亲非故,照顾到转醒就已是仁至义尽,委实没有必要费心费力照顾到他痊愈,不如将人放置到官府去,今后自有官差料理,如此做你也不亏心。”


    药铺中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打理,苏大娘匆匆交代几句,抬脚就回镇上去了。她们两人虽已离开,可话语却一直萦绕在丁翠薇脑中,久久挥散不去。


    在丁翠薇心中,世间万物都无法同丁叔相提并论。


    丁叔以往常提及,他此生唯有两个夙愿。一则是为丁翠薇寻个好归宿;二则,便是重回故土,常念叨如若不能落叶归根,那他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她如今尚且年轻,银钱以后还可以挣,可苏大夫却隐晦提过许多次,丁叔或已没有几年活头了,现下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想来桃源村今后也待不下去,倒不如……去衡州得了?


    此事发生得太过迅速,丁翠薇不由生出万千念想,脑中正浑浑噩噩着,又想起俞泽还在房中,不通风透气只怕他瘪闷,起身吱呀将门推开,直直对上了他轻柔透亮的眼眸。


    “薇娘想去衡州?”


    俞泽面庞俊美清朗,在浅色素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霁月清风,左脚上厚厚的绷带,愈发添了几分引人怜惜的破碎感。他浅笑低问,浓浓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


    丁翠薇有些不敢看他,垂下乌羽般纤长的眼睫,算是默认。


    俞泽窥出她的想法,眸底突涌出丝锋利。


    以他现下的情况,是绝不能去官府的,否则若被瑞王那头嗅出行踪,必要卷土重来,非至他于死地不可。


    他修长的指尖,将被面攥出微微皱褶.


    言语却一如往常般轻柔。


    “我不欲成为你的累赘,你顺着自己心意行事便是。”


    “可你孤弱,就这么带个疯叔上路,我委实放心不下,其实如若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待我痊愈后,再来为你安排此事?届时我不仅可派人护送你们出发,还能给你在衡州置办间宅院……如此也算全了这场救命之恩的情义。”


    说到此处,俞泽语顿了顿,而后掀起狭长的眼眸,又颇有些不好意思般暖煦笑笑。


    “我确有些私心,也是这段期间吃惯了薇娘的手艺,一想到今后再也吃不到了,不免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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