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挺拔的青年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嫂嫂今日精神倒是好。”他俯身拾起地上绣着缠枝莲的软枕，扇柄在指尖转了个圈，嗓音里噙着淡淡的笑意。
方雪鸢脸红红的瞪了旁边偷笑的许乐瑶一眼。
慕璟一手捏着一把折扇，另一只手拎了软枕过来，许乐瑶忙整理了下衣裙站起身：“昭王殿下万安。”
“许小姐。”慕璟打量了许乐瑶一下，“许小姐今日这身杏色衣服倒是很称气质。”
许乐瑶没想到冷不丁的会被慕璟夸一句，愣了下道：“是，是吗？”
“许小姐肤色如玉，配这暖杏倒是显得气色极好，娇俏可人。”慕琰微微倾身，嘴角噙笑。
慕璟的凤眼生得极好，眼尾上扬，只需轻轻一笑，就像揽了秋水在其中，看得人分不开眼。
许乐瑶自认为见过许多纨绔公子哥，被慕璟这么一夸还真的有些脸红，她往方雪鸢身边挪了挪，低声道：“他总是这样开口就撩人吗？”
方雪鸢抿唇一笑，他见谁都这样，怪不得都说他红粉知己一大堆。
慕璟视线落到旁边的桌上，看着喝完的药碗若有所思道：“嫂嫂，今日的药喝着可还嫌苦？”
方雪鸢嗯了声：“不过味道似乎没有之前的苦涩。”
“我让他们在里面多放了些甘草。”慕璟说，“看来是有用的。”
“多谢昭王殿下。”方雪鸢微微颔首。
许乐瑶在一旁坐下道：“鸢儿，你这病一直不见好，是不是府内的那些府医太没用了，要不去请太医来看看？”
方雪鸢垂眸，在她看来谁来瞧都是一样的。
“巧了，我和许小姐想到一块儿去了，”慕璟轻抛扇子又稳稳接住，随后敲了敲桌面，“进来吧。”
一个身着深青色官服六十来岁的老太医提着药箱推门进来。
“下官见过昭王殿下，瑄王妃。”
“您是太医院的院正？”许乐瑶见他这身御赐的官服，轻呼一声，“我记得您姓……”
“下官姓周。”周院正慈眉善目，拿出一方丝巾放在方雪鸢纤细的手腕上，随后开始熟练地诊脉。
老太医一手搭脉，一手捋着胡子，片刻之后他从药箱取出一卷银针：“瑄王妃风寒入体，肺气久虚，乃心思郁结所致。待老臣先给王妃施针通络，再开一记润肺平咳的药。”
许乐瑶看了看周院正：“王妃她不严重吧？”
周院正点点头：“不严重，只是……想得比较多。”
听到这话，倚在床梁边的慕璟若有所思地看向方雪鸢，方雪鸢垂下视线不与他对视。
周院正银针轻捻，方雪鸢只觉一股暖流游走经脉，不多时便沉沉睡去。这一觉安稳绵长，醒来时，胸闷感大大减弱，连呼吸都轻快了许多。
周院正连续施针三日，又开了几副药下去，方雪鸢咳嗽渐渐止住。
待到第七日，方雪鸢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芝桃端着药递给她，眉眼弯弯：“王妃，这院正真的厉害，今儿您脸色看起来都好多了。”
芝杏笑吟吟地说：“要说人家是院正呢，比咱们府医厉害多了。”
方雪鸢皱着眉头喝下碗里的苦药，她感觉这段日子把她十八年间的药都喝完了。
看到她小脸皱成一团，芝杏笑着拿出一盒蜜饯：“王妃尝尝这个。”
方雪鸢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面部很快就舒展了，她拿起盒子瞧了瞧，盒盖上印着杨记糕点四个字：“这是城南的那家糕点铺吧？”
“是的王妃，这是今早昭王殿下出门时给我的，说您喝药嫌苦的时候就吃一颗这个。”芝杏答话到，“昭王真贴心呢。”
相比瑄王殿下贴心，不过她可不敢说后半句。
方雪鸢看着糖果盒子出神，小小的锦盒里躺着十来颗蜜饯，上面裹满了糖霜，她记得杨记糕点在城南的边上，离瑄王府要绕大半个长安城。
或许慕璟是顺路买的？
于是她又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嗯，真的很甜。
“对了王妃，再过几日就是夫人的生辰了，您要不要提前准备贺礼？”
经芝桃提醒，方雪鸢才想起娘亲要过寿了，这段时间病中昏沉，差点就给忘了。
“要准备，去库房看看，我记得上次王爷带回来一匹雪云锦……”说到这里方雪鸢声音小了下去，云锦是皇上赏给各王爷的家眷的，当时方雪鸢看到后很喜欢，但是慕璜说要用的话得经过他的批准，然后记在王府的出入库清单上，而且就算做成了衣服，身为王妃也不能太高调，平时得少穿。
这一番话下来，方雪鸢的那点喜欢完全被浇灭，于是就再也没提过。
只是方雪鸢想起娘亲最喜欢的那两件云锦儒裙已经穿了好几年，是该做件新衣服了。
现在瑄王殿下人离世，自己病中又没管家，是不是该去找慕璟问一下？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道：“芝桃，请福伯过来，说我要去库房看看。”
福伯提着桐油灯在前方引路，拐过偏院的回廊后，掏出钥匙打开了面前的库房锁。
方雪鸢从未来过库房，她抬眸环视，这是一个有二十平米的屋子，置物柜整整齐齐的贴墙靠着，里面放着许多的盒子，在柜子前方有几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堆着折叠的上好绸缎，还有一些书籍和画卷。
“王妃您想给老夫人准备点什么？”福伯在后面轻声问到。
方雪鸢手指抚过旁边的青花瓷瓶：“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福伯略一沉思，伸手去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漆木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颗人参：“王妃殿下，这是长白山老参，用来炖汤滋补最好。”
见方雪鸢点点头，福伯又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柄白玉雕灵芝的如意，玉色温润如凝脂，柄首的灵芝雕刻得栩栩如生，末端还缀了几颗珍珠。
“这如意倒是精巧。”方雪鸢拿起如意在手中抚了抚，凉意顺指腹而上，可以留着给娘亲夏天用。
方雪鸢缓步而行，瑄王府库房里的东西真的令人眼花缭乱，光是青花瓷瓶就大大小小摆了四五个，更别说什么和田玉雕的山水屏风，苏州的浮光锦，甚至还有一株南海的红珊瑚。
她走到珊瑚面前弯腰仔细看了看，珊瑚不过手掌大小，有光线的地方却似乎发着淡淡的柔光。
“福伯，上次圣上赐的那匹雪云锦的绸缎在哪？”
“老奴记得……好像在这里。”
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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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堆叠的绸缎里翻了一通，找出一匹雪白的布，上面还绣着飞花样的暗纹：“王妃您说的是这个吗？”
“是。”方雪鸢上前抚摸着云锦，确实是好布，质地轻软，绵滑细腻。
福伯欲言又止：“王妃，以前王爷还在的时候，说这些需要经过他同意，现在王府的事被昭王殿下接手了，所以您……”
方雪鸢明白他的意思，她轻轻拍了拍绸缎道：“晚上等昭王回来我亲自问他。”
傍晚时分，风白回来告诉方雪鸢昭王殿下今日去陈侍郎家赴宴了，或许要道戌时三刻才能回来。
方雪鸢正端了红枣燕窝细抿着，听到这话有些意外，这本来不用告诉她的。
“我们王爷说您不必等他用晚膳。”风白又道。
这倒是给弄得方雪鸢挺尴尬，她就没想等慕璟一起用膳。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
风白拱手退下，方雪鸢托着下巴垂眸不语。
芝桃上前道：“王妃，这昭王殿下还挺想得到的，您就不用担心他了。”
“啊？”方雪鸢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我是在想晚膳吃什么，你刚说什么？”
芝桃苦笑一声：“没什么。”
戌时初刻，方雪鸢估摸着慕璟要回来了，于是吩咐芝桃去煮醒酒汤。
她裹着雪貂裘在贵妃榻上斜躺下来，芝杏给提了青铜火笼过来，里面放着燃烧的炭火盆，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舒服地缩了缩脖子。
“王妃，其实您可以等明日再跟昭王殿下说的。”芝杏对方雪鸢说到。
“我想着早些把事情确定了好，娘亲的生辰就是三日后，若是他不允……”方雪鸢顿了顿，“也好早日去准备其它的。”
“是，只是瑄王殿下的私物，昭王能做主吗？”芝桃拨弄着炭火嘀咕着，“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管理瑄王府吧，毕竟您才是瑄王府的正经主子……”
炭火“噼啪”地爆了个火星子，方雪鸢盯着跳跃的火焰：“无妨，他是瑄王的亲弟弟，再说我现在也管不了府内的事。”
其实就算好了，她也不想管，以前慕璜总嫌她算数慢，府内的开支也不能随意缩减，她每每提出的想法都被慕璜否了，索性方雪鸢就把事全都丢给了福伯，反正做什么都不对，那她就不做了。
她从来都不是较真的人。
“你下去吧，我眯会儿。”
“是，奴婢就在隔壁房候着。”
炭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一些烧红的炭块跳了起来，撞到周围的围笼上又跌了回去。
方雪鸢静静地盯着炭火，然后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瑄王府的深紫色马车停在了大门口，慕璟从马车上下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原本陈尚书和刘侍郎醉熏熏地拉着他说霓裳阁里新来了几个姑娘，腰身跟杨柳枝似的，扭起来简直要人老命。
若是从前，他定要笑着应和几句，甚至兴致来了，还会跟着去凑个热闹。
但是现在不行，他担心小王妃怎么样了。
虽然现在还不是他的小王妃。
不过早晚会是。
他踏着薄雪进府，福伯迎上来说王妃已经在偏厅等了他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