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念等人先一步抵达朱老板家祖坟旧地。
首先见到的便是一座破旧的祭堂。
朱老板家向来重视风水，祭堂虽已荒废许久，仍能看出昔日的精致与奢华。雕花的窗棂、斑驳的漆柱，屋顶残存的琉璃瓦，皆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虚掩的门轻轻一推便开了，萧一念率先踏入祭堂内，墙上挂着褪色的绸缎，桌椅祭台古朴，可见当初的富丽堂皇。
萧环晴惊呼：“为什么这祭品看起来那么新鲜？”
萧一念手持火把，环顾破败积灰的环境，目光扫过祭台上格格不入的新鲜贡品，是一盘堆成金字塔的苹果，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萧环晴躲到萧一念身后：“不会是朱家祖先回来摆的吧，镇民总说见到坟地有新土，朱家祖先不舍得故地？”
她顿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火光在萧一念清秀的面庞上跳动，他语气平静：“鬼怪之说不过是人心作祟，我们修道之人，不该被这些迷惑。”
这冷静的语气如同定心丸，萧环晴给自己壮了胆，开始检查异常。
一些散修和其他小门派修士陆续踏进祭堂。
他们一进祭堂便感到一阵寒意，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着手，低声嘟囔道：“这鬼地方怎么比外面还冷啊，太邪门了。”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不会是迁坟时没做好法事，有什么怨气未散吧？”
话音刚落，忽地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压低了火把上的火，堂内暗了几分。
堂内所有人即刻凝神警戒。
安静片刻，门外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
紫曜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如刀，傲慢地扫视众人，他没了族中门生作陪，只能自己背着羽箭和长剑，手持长弓。
其他修士生怕哪里不小心惹到这个小祖宗，都下意识躲开，以紫曜为圆心，空出好大一块地。
紫曜习以为常，慢慢扫过那些各色衣袍的散修，见畏畏缩缩的模样，冷笑道：“一群胆小鬼，不过是些风吹草动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真有鬼，为何不敢现身，只怕是某些东西在装神弄鬼吧。”
此时，祭桌上红彤彤的苹果咕噜噜地滚下，摔到地上。
祭堂内再次陷入死寂。
有个散修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两步，伸手弯腰，想要捡起前面那诱人的红苹果。
身旁同伴把他往后扯，道：“先别碰。”
紫曜不信邪，随手捡起脚边的苹果，放在火把下端详，讥讽道：“倒是愿意花大手笔，用上琼华林的果子了。”
东花西果。东有殷老太养的一手好花，满庭芳菲；而西有流光太君种的一片果林，一果千金。
这琼华林就是流光太君的果园。
有人想见识下传说中琼华林的果子，正要伸手去捡。
紫曜闷哼一声，手中苹果落地，他抬手一模，指尖触到了一片温热的液体，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他的耳朵竟突然缺了一块！
众人见状，一片惊慌。萧一念迅速上前，目光凝重地查看紫曜的伤口，低声道：“缺耳。”
所有人抓起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火把的光芒在昏暗破旧祭堂内摇曳，映照出众人紧张的面容。空气中似乎存在一种无形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闪而过，紫曜觉得墓地处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
他鬼迷心窍地一步步靠近墓地，忽然身侧一阵微风，一名五大三粗的散修经过他，朝着墓地冲去。
萧一念出声阻止。
可那散修无一丝犹豫，纵身一跃，往墓地跳去。
那新土如同有生命般，翻涌起来，一眨眼就把人给吞噬得干干净净。
紫曜回神：“他也碰到祭品了。”
萧一念低头查看，果然看到地上有遗留的点滴血迹，抬眼看向紫曜，担忧道：“你，感觉如何……”
突然，阴风大作，几乎吹灭火把，可堂内却愈发明亮，墓地不知何时凹陷了下去，里面红光刺眼，照得雕花装饰繁复，褪色绸缎飘扬的祭堂愈发诡异可怖。
堂内安静，阴冷，众人紧紧握住武器，捏着符箓。
门外忽然闯进一身影，扬手甩出一串符纸，黄色符在墓地上方打转，来人指尖下划，青色火焰“腾”地窜起，直冲下方猩红洞穴，一瞬间，红光减弱，堂内又恢复一片昏暗。
季欢歌紧攥着手上仅剩的两张符纸，后退两步，朝众人喊道：“快走！担心里面的妖兽！”
没人听她的，甚至有几人攥着长刀短剑逼近洞口。
萧环晴惊呼：“有东西出来了！”
凹下去的洞穴有东西往上冒，渐渐形成一个小土堆，而且小土堆依旧在缓慢升高，火把微弱的光照不清它的模样。
“小土堆”睁开了双眼，红光再次充满了祭堂。
这千年妖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季欢歌再次厉喝：“别碰它！你们伤不了他的！”
漆黑的鳞片泛着金属冷光，足有殿柱粗的蛇头缓缓升出洞穴，竖瞳猩红。符箓撞上蛇鳞只是迸出火星，连道焦痕都没留下。
蛇头离前排的修士越来越近，他们未理她的警告，举剑砍过去，“当当当”地响，像是砍在硬铁上。
蛇信极快，卷住两名修士的腰腹，他们的剑哐当坠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葬身了蛇腹。
全部人使用法器武器猛烈攻击，无效。
这下总算听进季欢歌的话了，人群惊恐万分，潮水般纷纷四散奔逃。
季欢歌出门，看见了远处了发抖的老牛，牵着它一起离开。
动静闹得很大，南宫琳琅和萧言蹊在接水镇，不一会儿就会上来，她要避开他们。
没走多远，她发现了身后跟上了两个小尾巴。
萧一念追上她，问道：“宋小姐，你就这么走了吗？”
萧一念觉得，是她首先发现的这一头妖兽的，无论如何都应该从中得到一些利益。
季欢歌道：“不走？留在这里给蛇当口粮啊。”
萧一念道：“若是被这妖兽标记，缺耳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标记吗？”
季欢歌道：“那不是标记，是契约。”
萧一念和萧环晴一左一右如影随形地跟在季欢歌身后，两人异口同声，惊讶道：“契约？”
季欢歌暗自叹气，这两条小尾巴看来是甩不掉了，敷衍道：“既然立了契约，就要听令，看这笨蛇，估计也就只想吃人。”
这一条蛇在她年少时曾经交手过，后来让它逃了，当时妖物太多，分身乏术，也就没继续管它。
那时候，这蛇活了上千年，飞升失败，成不了蛟龙。又因吃了不少人，也化不了人形，只能当一头妖兽。于是自暴自弃开始疯狂吃人、吃妖，后来被她打伤，就躲起来养伤了。
妖怪修炼至一定境界，可化人，有善恶；妖精则为自然界中的灵体，多懂人言；而妖兽多依赖兽性本能，擅长结契。
看来这蛇妖妖力增长很快，从前还要自己动身外出找吃的，现在可以隔空和小妖结契，可以通过祭品反向和人契约了。
这座山的小妖小怪捉不尽，都是其他地方召唤源源不断召唤过来的，这也是为何小妖们都无心恋战，无视危险，只为应了契约的召唤，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又因为周遭都是微弱妖气，所以罗盘会乱转。
朱家坟墓频繁被盗，是为妖兽苏醒；冬日雪灾为妖兽破境，缺耳为结契印记，古墓新土是因妖兽冒头吃猎物。
这蛇妖变化不小，她是怎么认出它的呢？
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吃妖吃人，她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一条笨蛇。
季欢歌把“吃人”讲得云淡风轻，让萧一念和萧环晴都有些怔愣。
萧一念想起没死的大婶，问道：“如果缺耳便要听令，大婶也缺了耳，为何她独逃一劫？”
女主道：“她受召唤出门，丈夫察觉不对跟上，大婶身上有护身符，妖兽有所忌惮，用她丈夫替了她，眼睁睁看着丈夫被咬吃，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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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
“你不在场，又怎知……”
季欢歌转头，眼神遥远而空洞。
萧一念下意识止住话头。
季欢歌认真道：“因为我见过。”
两个晚辈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微张，睁大双眼，扭头对视。
“在书上见过……”季欢歌笑得快直不起腰，平息了会，继续道：“全部缺耳的人都曾经上过山，我猜测位置是在妖兽的藏身之所，只是不知道这头妖兽和人的结契方式是什么。”
萧环晴忽地大声道：“贡品！紫公子捡的那个苹果！”
季欢歌心脏猛地一跳，扯停老牛，转头问道：“什么贡品？苹果怎么了？”
萧一念简单快速陈述祭堂内发生的事，萧一念那句“帮他检查了缺耳”，像毒刺扎进耳膜。
“臭小子！明知有诈，那东西是可以随便动的吗？！”季欢歌低骂出声。
妖兽结契的关键点便是贡品，只要拿了贡品，就默认答应同它结契。
“叮叮当当”，老牛忽然加速，季欢歌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给她带前两步，一个不注意，手中牛绳溜走，老牛身影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忘恩负义的倔牛！
想吃牛肉干了！
密林深处枝叶交错，月光镀上一层寒光，季欢歌走在林中，踩到湿滑粘稠植物，低头查看，是一只幼虎妖的半截尸骨。
突然，三丈外的古柏轰然倒塌。
她飞身上前，只见一条巨蛇盘踞林中。
蛇首高高昂起，鳞片漆黑如墨，獠牙间垂落的猩红长舌正卷着一具残尸。
树冠掠过淡紫身影。
季欢歌猛然抬头，紫衣少年正立于三十丈高的树梢，背上的箭羽已用完，他脊背绷直，手握流光宝剑，垂于身侧。
萧一念和萧环晴才追来，便瞧见这一幕。
萧一念仰头，喊道：“紫公子，别乱来！”
与此同时，蛇尾裹着腥风，朝紫曜横扫。巨蛇几乎快成一道黑影，紫曜不退反进，沉着脸正面提剑。
剑刃与鳞片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竟将蛇尾生生弹开了。紫曜浑身紫光大盛，季欢歌推测是他护身的法宝。
一息未过，头颅高高昂起，随即猛然俯冲而下，獠牙闪烁着寒光，几乎一瞬，獠牙已逼至紫曜面门。
紫曜根本来不及举剑。
心猛地一沉，季欢歌来不及多想，从包裹里扯出一个铜铃，注入灵力，手腕翻飞。
“叮——”
铃舌荡起音纹，近乎凝成实质，方圆百丈的落叶悬停在半空。
怎样都行，快阻止这一切！
萧一念和萧环晴靠得近，痛苦地捂住耳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一道铃如同一根尖锐的钢针，直接刺穿了耳膜，钻入大脑深处。
萧环晴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
巨蛇血盆大口猛然一滞，空出了时机。
紫曜欲再次举剑，却忽地脸色大变。
他……
动不了了。
妖兽的契约限制了他的动作。
季欢歌手中的铃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化为齑粉，漱漱落下。
眼见巨蛇身躯逐渐可动，她顾不得其他，拔出萧环晴腰间的佩剑，还未飞身上前。
一道红白影子自紫曜身侧略过，刺向黑蛇。
一股巨大力道将巨蛇掀倒在地，扬起一大片灰尘，混杂着血雾，看不清情况。
萧一念稍缓过神来，立即飞身至紫曜身侧，将他带走。
季欢歌垂剑，凝神观望浓尘处。
一股焦躁漫上心头，不安如同一层薄雾，笼罩在周围，她招来的东西，应当能控得住。
尘埃逐渐散去，一道半人高的狐狸身影逐渐显露。
还未看清，周遭围观的修士竟惊慌起来，甚至有的开始尖叫：
“煞…煞狐！”
“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