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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作者:陆晚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午后的咖啡店有点闷。


    风不大,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像在搅拌一个温吞的下午。吧台后面摆着新进的杏仁奶、塑料杯、印有LOGO的吸管纸套,柜子底下的制冰机咕噜咕噜响。


    郑禹胜穿着店里的短袖制服,袖口有些皱,围裙洗得发白,脖子上挂着点单笔。


    他站在咖啡机前,正在打奶泡,面前排着三杯还没贴标签的拿铁,蒸汽一响,整间店都溢出牛奶香味。


    店主站在边上手写进货单,忽然抬头问他:“你那个模特比赛报名了没?”


    他没应,继续稳着手中的缸。


    “我说真的,”店主靠近了点,“你这种脸不去试一下太可惜了。”


    郑禹胜皱了下眉,没回话。


    “要不这样,”店主接着说,“你下次排班我给你换掉一下午,当请假,行不行?”


    “……再说。”


    “你又不是学生了,”店主看他一眼,“怕什么?”


    郑禹胜没解释。他把打好的奶泡倒进纸杯,一杯一杯贴上客人名字的贴纸,动作慢但准确。


    ……


    谢安琪到的时候,外面阳光正毒。


    她站在咖啡店斜对面的小巷口,摘下墨镜,慢慢呼了口气。


    有几个女生正在店门口拍照,刻意站在落地窗前,比着手势,有人笑着说:“他今天真的在。”


    她没说话,只默默看着。


    郑禹胜站在吧台后,光正好打在他侧脸。


    他没注意窗外,只是低头点单,嘴唇动得很轻,一张张小票从机器里冒出来,他按住,盖章,再放进杯口的插槽里。


    她认得这个姿势。他有点习惯性站得笔直,像怕别人从背后看出他在发呆。谢安琪过了马路,推开门时,风铃响了一声,几个女生回头看她,有人小声笑了笑。她没理会,走到点单区,排在一个男生后面。


    轮到她时,郑禹胜抬头。


    “冰美式。”她说,“小杯。”


    他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名字?”


    她愣了一秒。


    “纸杯上写名字。”他抬眼解释,“要贴的。”


    她咳了一声:“写谢吧。”


    他笑了一下,低头写字:“好。”


    她接过咖啡时,他眼睛还盯着收银屏幕,语气照常:“坐里边凉。”


    她点了点头,走到角落的单人位坐下。


    那里靠墙,风扇吹得着,能看见他工作,也能听见机器声,但不会被其他客人盯着。她吸了一口,苦得刚好。几分钟前那个调侃她的女生从店里离开,临走前偷偷回头看了郑禹胜一眼,像没敢多停留。


    谢安琪把吸管转了转,看着杯壁的水珠缓缓滑落。他确实好看。而这种好看,偏偏是不主动、不引人,不摆明“我知道”的那种,所以才更容易被注视。


    她以前看过类似的纪录片:人类天生会注意那些“不试图让人注意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研究的习惯发作,还是心底早就有一点私心。


    他忙完点单,高峰过去,绕过柜台走向后面的小工作间,经过她桌边时脚步停了一下。她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点什么,听见鞋底的声音,抬起头。


    “你在写?”


    “采访笔记。”


    “今天约谁?”


    “下午两点,一家老录像厅。”


    他点点头,又问:“你几点要走?”


    “一点二十。”


    “我休息到一点整。”


    “你想说?”


    “可以陪你走过去。”他说,“天气太晒。”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


    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意思是默认。他转身走进后间。门关上那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这句邀请,是因为她忽然意识到——


    他已经开始在安排她的“出场”和“离开”了。


    哪怕只是一段路。


    ……


    他们一起走到录像厅时,街道热气已退。树荫从建筑边缘洒下来,投在他白衬衫上,泛出一点细斑。她拎着录音包,他拿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她买的蔬菜。


    “你到哪儿?”她问。


    “便利店那边。”


    “几点上班?”


    “四点。”


    “你不先回屋?”


    “今天不上去。”他顿了一下,“在楼下休息一会。”


    她点点头。门口到了,她停住。他没动。谢安琪看他一眼:“你要在这儿等我?”


    “不。”他说,“我就想送你到门口。”


    谢安琪忽然笑了,低声说:“你今天话挺多。”


    郑禹胜没接。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然后说:“今天你出现在我眼前这件事,我真的好高兴的。”


    谢安琪没回应,只是握紧手里的麦克风,像是心跳没停。


    ……


    那天下午,谢安琪采访结束,回到屋塔房时,天已经擦黑。天空一片深灰,楼下传来锅铲碰锅沿的响声,还有电风扇高速转动时“咯咯咯”的震动声。她洗了个澡,正用毛巾擦头发,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咚”的脚步。


    她愣了下,还没走过去,门已经响了三下。她开门时,他正站在门口,呼吸略喘,脸颊有点红,眼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我进来可以吗?”他说。


    她点头,让他进屋。


    他一进门就站着,情绪很激动,像是刚讲完电话。


    “我过了第一轮。”他语气短促,“模特试镜那边——他们打电话说,面试时间定下来了。”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残留着采访中老录像厅老板的声音。


    “你说……真的?”她轻声问。


    他点头,眼睛里像闪着光:“真的。”


    她没笑出来,只是站起身,拉开窗户,让风进来。


    “要不要上楼庆祝一下?”他说,“我买了啤酒。”


    她看着他手里空空的:“你人先来,酒后面再补?”


    “已经冰着了。”他语气认真,“放邻居的冰柜里了。”


    她笑了,这次是真笑。


    “走吧。”


    ……


    天台上没别人。


    晾衣杆上还挂着昨天晒的帆布包,一侧墙角积了点雨后的水。他们在砖头垒的小台面上放了两瓶啤酒、一盒紫菜饭团,还有一小包熟鸡蛋。郑禹胜坐在水塔边,背靠铁皮墙,白衬衫在灯光下泛着一点柔光。


    “你知道吗,”她拿起啤酒瓶,“我以为你不会第一时间来找我。”


    “那你以为我会找谁?”


    “你的朋友?家人?”


    他摇头:“我第一时间就想跟你说。”


    她没说话,只举起瓶子:“那恭喜你。”


    他碰了下谢安琪的瓶子,发出一声轻响。风从西边吹过来,把她额前头发轻轻卷起。她喝了一口,不重,偏甜,不像烈酒,更像饮料。郑禹胜没喝,只是看着她。


    “你看我干嘛?”她问。


    “确认是不是在梦里。”


    “那你确定了吗?”


    “还没。”他说,“要再碰一次才知道。”


    谢安琪没回避。只把酒瓶轻轻地再次碰上去,声音比上次更轻,却像敲醒了什么。吃到一半时,郑禹胜忽然开口:“你觉得,我适合走这一行吗?”


    “你问我?”


    “你不是一直在看人吗?”


    她放下酒瓶:“你长得不差,镜头感又强,当然适合。”


    “可我一想到自己站在那么多人前面,就会发慌。”


    “因为你以前习惯做那种存在感低的人。”


    他点头。


    “那你还想继续做模特?”


    他没立刻回答。


    “我想做一点能留下来的东西。”他终于说,“不是那种三秒钟就会被刷过去的。”


    “你想留下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声音低下来,“可能是影像,也可能是记忆。”


    她看着他眼角的光,忽然有点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两个人。他没转头,随后只低声问了一句:“那我以后的未来里……还会有你吗?”


    这句来的突兀,却不像是情绪突然,而像在心里压了很久,终于开了个口,谢安琪没马上答。风吹过她手边纸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低头,看着饭团咬掉一半的痕迹,像在思考,也像在逃避。


    过了一分钟,她轻声说:“我不知道。”


    “为什么?”


    她声音更低:“因为我不确定你会记得。”


    “记得什么?”


    她抬头,眼睛泛着一点疲惫:“记得我。”


    郑禹胜没再问,只是静静地看她,然后笑了笑。那笑意不重,也不悲,只是像听见了一个早就知道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也不确定,你记得的是我。”


    她抬头看他一眼。


    他继续说:“但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你不生气?”


    “你没义务告诉我。”


    她没说话,风停了一秒,又吹过来。谢安琪往他身边挪了点:“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活着。”


    “再具体点?”


    “找到一件我愿意做下去的事。不是为谁做,也不是因为逃,而是因为我真的想。”


    她点头:“那你现在算想了吗?”


    “还在想。”


    她没笑,只伸手拎过他的酒瓶,帮他打开:“那你边喝边想吧。”


    他没接她的瓶子,而是看着她,轻声说:“如果你还在,我愿意慢慢想。”


    ……


    他们坐到很晚。


    天台灯光不亮了,偶尔闪一下,是电线老化留下的脾气。谢安琪靠着矮墙,头发因为风而有点乱,眼尾也显得更柔和。郑禹胜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你是不是很容易想太多?”她问。


    他点头:“很怕走错一步。”


    “所以你一直走得很慢?”


    “不是慢,是想看清一点。”


    “可你知道的,再清也看不见未来。”


    他嗯了一声,低头咬开一颗蛋。


    “但有时候……”他说,“你站在那里,就是我愿意试着往前走的一种理由。”


    这句话谢安琪没有第一时间接住,她只是轻轻“啊”了一声,像是让它在空气里待一会儿,再慢慢落到自己手心里。


    ……


    回屋时,他们没并肩走,谢安琪走在前面,他走在她身后两步远。楼梯有一点旧,每踏一步都带回声。她没开灯,只靠天台余下的那点亮光慢慢走下去。进屋前,她忽然回头,看郑禹胜还站在门口。


    “你明天几点出发?”


    “十一点。”


    “想吃早饭吗?”


    他顿了顿:“你做?”


    “我订。”她扬了扬眉毛,“楼下便利店有新的包饭。”


    他笑了一下:“可以。”


    “那你等我敲门。”


    “你要是不敲呢?”


    “你不是说你会一直等?”


    他轻轻点头:“我等。”


    她没再说什么,进屋关了门,门上锁的声音在她耳边炸了一下,像心跳同步的回声。


    ……


    第二天早上,她起得比闹钟早。


    空气闷了一点,屋里带着一股昨晚没散掉的热。她洗了脸,擦了护肤水,换了件干净的蓝衬衫。谢安琪拿着手机下楼,饭团店刚开门,玻璃门上挂着“20%打折”的牌子。


    她买了两份,一份紫苏金枪鱼,一份泡菜炒猪肉,还有两杯咖啡。上楼的时候,脚底踩在木梯上咯吱响,那种微弱的震动像提醒她自己:别装得太自然。谢安琪在他门口站了一秒,轻轻敲了两下。郑禹胜没让她等太久。门一开,郑禹胜穿着黑T,头发还有点乱,眼神却是清的。


    “早。”她把袋子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没马上打开。


    她没走,站在门口喝了一口咖啡:“你今天紧张吗?”


    “有一点。”


    “你这人平时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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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结果是容易怕场面的人。”


    “怕的是自己搞砸。”


    “但你今天不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


    “你现在有人可以说出来。”


    他说:“那你愿意听我说完?”


    她点头:“如果你愿意讲。”


    他边吃饭边说,“我小时候第一次参加音乐演出,忘了带琴。”


    “你是说中提琴?”


    “对。那次本来是独奏。我妈临时去加班,我一个人坐车,结果在公交上睡着了。到场后,我只剩人了。”


    “然后呢?”


    “主办方临时给我一把替代琴,但弦断了。我上台前花了十五分钟自己绑弦,演出那天我发烧,还在流鼻血。”


    “你还上台了?”


    “上了。”


    “你疯了吧?”


    “那天我一个音都没拉错。”


    她听完后过了好几秒才说话:“你那个时候就这么倔?”


    “不是倔。”他说,“是知道自己没得选。”


    她没说话,只低头继续喝咖啡。他快吃完的时候,接到了电话。是试镜方的确认电话。她听见他语气比平时低,但是那种“为了不让自己太露”的控制。


    “我知道了。谢谢你通知。”他说。


    挂了电话后,他没抬头。


    “定了?”她问。


    他点头:“下午两点,江南。”


    “你准备怎么去?”


    “地铁。早点出门。”


    “需要我送你?”


    “你不是有采访?”


    “可以改。”


    他这才看她一眼。


    她笑着说:“我又不是对你没好奇心。”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只是轻轻合上了饭盒。


    屋外的风吹动他们之间那道门缝,像一只透明的手,从过去慢慢伸到现在。


    ……


    他出门那会儿,阳光刚好斜照进屋塔房楼道。谢安琪站在窗边,看着他穿着干净的白T、牛仔裤,背着画册和文件夹,一步步走下去。他走得不快,但很稳。每一个脚印都像印在她眼前。


    他没回头,她也没叫他,谢安琪知道这种时候,回头会让人更紧张。她也相信他不需要鼓励,只需要有人在——哪怕只是站在窗口不出声地看。


    郑禹胜走出胡同的那一刻,风吹起他T恤的衣角。她抓着窗框的手收紧了一点。


    “加油。”她轻声说,声音只有自己听见。


    ……


    那天谢安琪原定的采访取消了,她没立刻联系其他人安排,而是一个人去了东桥市场。那里有家她一直想拍的老唱片店,老板年纪大,店里堆满了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黑胶唱片,味道很重。


    她在店里拍了三段短视频,还录下了老板调音头时的“哔哔”声,她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场声和构图上,可心思还是游移。


    谢安琪总觉得,在城市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她在意的人,正独自穿过一个不属于他、但他想试着去触碰的世界。那是一种莫名的连接感,不强,但持续,像是低频的呼叫,一直在耳朵后面悄悄震动。


    下午五点半,谢安琪刚回到屋塔房。一上楼,就看见郑禹胜站在天台,背对她,双手撑在水泥墙上,整个人像在等风穿透身体。


    她走过去:“回来多久了?”


    他没转头:“十分钟。”


    “试镜还好?”


    “还行。”


    “你不打算多说点?”


    “我不想讲过程。”


    “那结果呢?”


    “下周通知。”


    她没追问。


    只是靠在栏杆上,陪他一起望着远处的落日。天有点热,像锅盖闷着一层光。空气里浮着柴火和胶水的味道,不难闻,但沉。


    “你走进去的时候怕吗?”她问。


    “怕。”他回答得很快,“我怕我不是他们要的那种。”


    “但你还是去了。”


    “因为你说,你会看我站在那里。”谢安琪怔了一下。


    他偏头看她:“你记得吗?”


    她点头:“记得。”


    郑禹胜点头:“那我就不怕了。”


    ……


    晚上九点,两人坐在她屋里,地板上放着两碗泡面,一杯麦茶。电视机开着,是旧剧台,画面有点雪花,演员嘴巴和台词对不上。


    谢安琪没在看电视,只是夹起泡面慢慢吃。郑禹胜靠在桌边,右手握筷,左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屏幕,却一动不动。


    “你有没有发现,”她忽然说,“我们已经像老夫老妻一样了。”


    他咳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像过日子。”


    他没否认。


    只是慢慢咀嚼,然后说:“我喜欢现在。”


    她“嗯”了一声。


    然后抬头看着他:“但我们还没有真的谈过一次心。”


    郑禹胜笑了笑:“我们已经在谈了,只是你不叫它那个名字。”她没再说什么。直到夜深了,他起身准备走。她送他到门口,手撑在门边,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喜欢现在?”


    他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有想过。”


    “想到了哪一步?”


    郑禹胜没立刻答,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想到你在的那一步。”


    谢安琪盯着他看,眼神软下来。


    “那你记住今天的样子。”她轻声说。


    “为什么?”


    “以后如果不记得,就来问我。”


    “那你会一直在?”


    她没回答。


    他却低声说了一句:“我希望你不要再走了。”


    谢安琪站在门后,看着他转身离开。


    风从走廊灌进来,带着晚上的热,和一种不确定的未来的味道。谢安琪忽然有点想,如果她真的留下,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但今天,她只是靠在门上,听自己心跳得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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