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银钱确实不凑手,但却不是被骗了,而是赌光了。”
这话一出口,李茂神情陡然变了。额角隐隐冒汗,眼神飘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法堂正中坐的几位夫人见状,摇头叹息:“哎呀,怕是真的哟,瞧他那样儿。”
陆云蔚却没给他喘口气的余地:“无垢镜又告诉我——你为了脱身,把家里的薄产也全押出去了,是不是?”
“我没有!”李茂厉声反驳,音调拔高了一寸。
“果然,又在撒谎。”陆云蔚却不惯着他,冷冷道:“你心虚了。”
“住口!”
骤然炸开一声怒吼,李茂脸红如血,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几乎要扑上来。柳捕头见状,忙喝令手下将人按住。
这年头,沾上赌,便是往刀口上撞。
早年宫里有几个内监,最爱斗蛐蛐玩虫子,后来越玩越大,干脆设局押注,一掷千金眼都不眨。民间小吏富户也有样学样,摆场子开庄子,骰子、牌九、骨牌,赌的花样是一年比一年新。
朝廷为刹这股歪风,先砍了不少涉赌的内监以儆效尤,刑部又上奏禁博,凡以博为业者,杖责发配;若是像韩三郎这种纨绔,平时图个热闹,嘴上说得响,却不真赌银子,那倒也睁只眼闭只眼。
可要是真牵扯上钱,那就不行了,立马就得招来快脚差役敲门。各府县还有缉赌的月例任务,柳捕快这个月正发愁呢,李茂就一头撞进来了。
“这镜子当真灵哩……”
屋内静了片刻,不知是谁低声念叨了一句,跟着便有几人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陆云蔚手里的无垢镜,神情间竟多出几分敬畏。
偏韩濯凑到陆云蔚身旁,小声咕哝:“你这镜子,我怎么越看越觉邪门。”,说罢竟一把拿了过去,捧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当真有法力?为何我拿走的那面真言镜,半点动静都没有,照出来的还是我这张俊俏的脸?”
陆云蔚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韩濯咳了一声,故作镇定:“我听闻那老和尚想借镜子生事,才想着给他个教训,原本打算借来看看,吓吓他就还回来,谁知出了这等意外。”说着,他有点心虚地瞅了她一眼。
见这人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有几分拙劣演技在身上,好像演出来专等着她问下去,陆云蔚便配合地问了句:“只是看看?那镜子怎么会碎了?”
提起这事,韩濯倒是气愤不已:“这破镜子甚奇异都没有,反倒害我丢脸,旁人都不信这是真言镜,以为我随便拿了把镜子,后来不死心便拿水泡了泡,还用火烤了烤,结果便……反正那些碎片我也检查了,确实是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他凑得更近了些,语气软下去:“你悄悄告诉我嘛,这无垢镜到底是真是假?你方才说那些话,是它真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瞧出来的?”
“说嘛,说嘛。”
眼前这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陆云蔚晃了晃神,眼神移向一边,无奈地抿了抿唇:“世上哪有真能勘破一切谎言的镜子?”
“不过是人心难藏罢了。”
说话间,她已将铜镜放回桌上。见韩濯还想开口,心道不趁早讲明白,这位刨根问底的活祖宗非得缠到天黑不可,便索性将缘由道出。
早前她问过法堂执事,得知这两日寺外不知从哪冒出些钱庄伙计守着堵人,言语咄咄逼人,只因顾忌护国寺的名头,才不敢硬闯。今日李茂一进门,便连番顶撞官府人等,就跟屁股底下点了炮仗似的,实在反常。
若说是为了赶船,也太过牵强,唯有赌债,最会逼得人狗急跳墙。且她留意过李茂的母亲,老人家穿戴素净,身上竟连半枚首饰都无——连李茂自己腰间都挂着块玉佩。想来家底早被这不成器的儿子填进了赌坊的窟窿里。
李茂回答时,眼神游移不定,总是不自觉往右上方飘去,应是没说实话,且李茂虽然在她的逼问下恼羞成怒,但陆云蔚看得仔细,这人生气的表情总在讲话之后才出现,显而易见是装的,足见其心虚,便拿赌坊之事诈了诈。
再者,寻常人做买卖,极少带着老母亲同行,这般舟车劳顿的吃苦。李茂看着也不是个事母至孝的性子,唯一的解释,大概是李母晓得儿子不中用,特地跟来,想亲自盯着。
可惜……
亏得那位老夫人先前身子不适,被孙推官派人送回客室歇着。否则亲耳听见儿子不仅把家底赔光,还连丫鬟的身契都拿去抵债,不知得多寒心。
她话刚说完,韩濯眼神带点揶揄:“原来你是猜的?”
“猜的?”陆云蔚斜睨了他一眼,“那你也猜一个。”
韩濯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也会开玩笑,旋即轻笑出声,半带戏谑地拱手:“我哪敢,我这点脑筋,连恩人的一半都赶不上。”
“恩人?”
对,就是“恩人”。韩濯琢磨了半天该如何称呼陆云蔚,毕竟自己往后得听对方差遣了。
叫陆妹妹太轻浮,像占人便宜。叫陆姑娘又显得见外,显不出交情。思来想去,还是恩人最妥当。
既显尊重,又不失情面。
“要不是恩人,我现在指不定成疑凶了,如此大恩,担得起这两个字。按赌约来说,从今往后,韩某便任凭恩人差遣,若有所遣,固所不辞。”
“陆云蔚。”
她出声打断,语气听不出喜怒。
“叫我陆姑娘就成,恩人两个字,未免言重了,再者,我也不是为了替你洗什么嫌疑,只是不想真凶漏网。”
她顿了顿,“至于赌约,也不必当真,我没什么要差遣韩公子的地方。”
“那怎么成!”韩濯急得像被踩了尾巴,“我这人最讲信义,愿赌服输,要是传出去韩三郎说话不算话,今后还怎么在京里混?”
陆云蔚盯了他一眼,心念急转,忽地问:“你方才说,因住持要借镜子生事,你才气不过要教训他。”
“这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数日前,韩濯同几位世家纨绔饮酒,有人提起宫里最近邪门得很,有黑影哭声什么的,还在慧嫔的偏殿里翻出个邪乎物件来。慧嫔自是不认,但圣上震怒,根本不听她的辩解,又责了皇后管教不力。后来裴贵妃出主意,说请护国寺的老和尚带着真言镜进宫,验慧嫔所言真假。
因这事涉及宫中私隐,纵使韩濯胆子再大,也不敢一股脑地往外秃噜,遂只挑了重点告诉陆云蔚。
“我听了便不大痛快,多饮了几杯,被几个朋友一激,便一时嘴快说要给那老和尚个教训,谁知这事越闹越大,还真有人赌我拿不拿得到镜子。”
看情况,韩濯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至于韩濯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借着纨绔名头行事,她懒得深究,也不欲再与韩濯有牵扯。
“既然我赢了”她道,“咱们赌约照旧,不过换个内容。”
韩濯眼睛一亮:“恩人请讲。”
“以后,戒赌。”
“……”仿佛晴天霹雳一样,韩濯瞪圆了眼,脸皱成一团:“真要如此?”
“真要如此。”
韩濯还想歪缠,几个衙役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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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吁吁地冲进来,为首那人满头是汗,话里透着几分激动:“大人!弟兄们刚在角门那边,揪住个拿假度牒的和尚!”
孙推官猛地起身:“可看清楚了?是护国寺的僧人?”
“这厮专去富户家里招摇撞骗,已有数日未归,大抵觉得今日寺里人多,想回来骗些香火钱,又见寺里出事,衙门来人,便鬼鬼祟祟地想从西侧的角门溜走,被寺里的人堵了个正着。”
“我等过去一看,度牒上的官印竟然是假的,便疑他来路不正,正带到这边来。”
韩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说风凉话:“连护国寺都有假和尚混进来?这寺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陆云蔚心下倒也赞同。拔出萝卜带出泥,看来护国寺管理颇为混乱,寺规废弛,藏污纳垢,才连这等酒肉和尚也能混进来。
片刻后,假和尚被两个衙役反剪双臂押进来,屋内的几位夫人哎哟了一声,齐齐转过脸去,一个小丫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又慌忙低头,肩膀止不住地抖。
无他,场面太过滑稽。
那假和尚为掩人耳目,原换了身粗布短打,此刻上衣却被撕得稀烂,露出大半腱子肉。
看着精壮,实则是虚头巴脑的花架子,不堪一击。
陆云蔚早先让维那往角门外埋伏了几个好手,那几位喂了大半天蚊子,才蹲到一个活人,偏还是个败坏自家名声的假货,下手自是一点不留情,直揍得假和尚鼻歪眼斜,一张脸肿似猪首。
一进屋,这夯货就软了膝盖,嘴里不住地讨饶。陆云蔚便同孙推官低声说了什么。不多时,便有衙役搬来两条长凳。
凳子的位置摆得极有讲究,一东一西相对而置,不多不少正好五尺。
这个距离既能保持安全又能不漏一丝肢体和面部的细微变化,可惜这人肿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倒不好观察眼动了,陆云蔚略带惋惜地想。
柳捕快见她让人扶起假和尚,又让给他披件袍子遮丑,甚至还递了杯冷茶给这厮,心中不禁摇头,这陆姑娘人虽聪慧,却到底是女子,忒心软了些。
殊不知,这正是陆云蔚多年审讯的经验。
什么心软。
她入学第一课,教授便告诫他们,不要寄希望于嫌疑人会良心发现而招供。这假和尚刚吃了顿苦头,正是怀柔的时候。
陆云蔚语气温和:“你是护国寺弟子?度牒从何而来?”
那人含糊道:“小僧……小僧原是江南普济寺人,后来才入了护国寺,这度牒自然也是真的……”
“真金白银买来的吧。”
韩濯不客气地插话。
陆云蔚忽然转头,轻轻瞪了韩濯一眼:“韩公子,别打扰他。”虽这么说着,但她的语气并无责怪之意。
而后目光重新落回假和尚身上,带着一丝关切:“方才被打时,心里很害怕吧。”
那人仍低头不语。
陆云蔚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并不着急:“我猜,现在你心里正盘算着,再扯几个借口,拖一拖,或许就能混过去。”
“我并不急着知道度牒是真是假——真也好,假也罢,你若不招,顺天府问不出话,按例只能移交僧录司。那时候,你落在谁手里,可没有现在这么舒服了,还能有一衣蔽身。”
假和尚身子微僵,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袍角。
陆云蔚将他这细节尽收眼底,继续道:“你此时若肯配合,把话说清楚,也许还有个缓和的余地。这不是威胁,而是机会,该怎么做,自己要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