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不要做一个人人喊打的……
阴影处在拱桥另一边的转角,此刻张青雨站在阴影的边界,身影正好被拱桥的柱子遮挡住,只露出半边肩膀。
宋平渊拿着橘子果茶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贺泯的身影,再走近一看,张青雨就在他身前。
“贺泯?”宋平渊走过来,自然地插进两人之间,高大身影将张青雨挡了大半。
贺泯
后退半步,神情随意地抬手摆了摆,“巧啊。”
“又是你。”宋平渊眉眼有些淡漠,“这几天碰见得有些太频繁了,我都要怀疑是否真的巧合。”
贺泯:“不然还能是什么?”
“除了巧合,自然就是故意为之。”
在结婚纪念日这一天,宋平渊终于展现出攻击性。
“抱歉,往常总会有些人不知所谓地缠着青雨,哪怕青雨已经结婚了依旧不知收敛,非要当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
宋平渊开玩笑一般说:“贺泯,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他说的是疑问句,但事实如何两人心知肚明。
他反问:“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我希望你不是。”宋平渊淡淡说:“做这种人,只会身败名裂。”
贺泯神情无谓,挑起唇角,“是吗?”
张青雨接过宋平渊手中的橘子果茶,打断两人的谈话,“走吧,我们去南田,一位阿婆说那边晚上有集市,正好去看看。”
宋平渊点头说好,转身和张青雨一同向南田的方向走去,一瞥眼却看见后面贺泯也跟了上来,多走出几步后贺泯依旧跟在身后,甚至步伐加大走到张青雨另一边和她并肩。
张青雨侧眼看他,“你也去?”
贺泯诚恳发问:“我不能去?”
“……”
张青雨沉默,总不能说不能去吧?她没办法限制贺泯的自由,他想去哪只由他自己决定。
“没有,能去。”
宋平渊凉声道:“今天是我和青雨的结婚纪念日。”
这种日子就该两个人一起过,不相干的人就该主动离开。
贺泯权当没听出来他话未尽的后半句,只闲闲说了句:“恭喜。”
“……”
最终三个人一起走向南田。
南田晚间有集市,说是晚间,实际上在下午时分就差不多该开始了,此刻即将接近中午,市集上的摊贩已经摆好摊位,一个个推车摊位按照顺序摆放着,在中间的一片田埂围成一个‘回’字。
蓬莱镇虽小,但近年发展起来之后也多了许多家餐馆,南田是蓬莱镇上景色最好的地方,附近落座了两三家餐馆,并且全都开在一起。
张青雨三人到的时候田埂市集上还没热闹起来,便打算找一家店慢慢吃顿中饭。
不同于城市里餐馆门口有迎客的人站着招揽顾客,乡镇里的餐馆都是任你去留,大门敞着随你意。
走到餐馆所在的街上,目之所及有两家餐馆并排落座在同一边,门口装潢各有不同。张青雨站在街口,看着色系不一的小炒餐馆,还没决定要去哪一家,就听见旁边两个人相继开口。
贺泯指着第一家餐馆,“我觉得这家不错,看起来很新,装修色系也很适合夏天,看着就令人舒服。”
宋平渊微抬下巴点了点第二家,“还是那家比较好一些,里面坐着不少人,生意这么好,饭菜应该不会差。”
贺泯不屑,“人这么多怎么进去吃?你进去是打算坐桌子还是打算坐人腿上?”
宋平渊冷笑,“总比某些华而不实的餐馆好,午饭时间一个人都没有的餐馆你敢进吗?进去吃饭还是吃雷?”
夏日,烈阳,两人语气都不怎么好,贺泯向来就是这般口吻,只是难得见到宋平渊也如此嘲讽,这一路下来两个人没看过对方一眼。
张青雨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两个男人,又看看第一家果绿色的大门和第二家拥挤的客群,陷入沉默。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听着一番夹枪带棍的话从左边耳朵进再从右边耳朵出,实在受罪。
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自顾自向前走去。
宋平渊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动静,开口叫她:“青雨,怎么了?”
贺泯接着说:“你去哪?”
“”张青雨头也不回,语气冷酷,“吃饭。”
第一家第二家她都不要,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家面馆,坐下点了一碗最简单的青菜鸡蛋面。她选了一张靠墙且被承重柱挡了半边位置的座位,自己率先坐在那个单独的位置上。
身后两个男人走进来时就看见张青雨身边的座位已经被承重柱侵占,只剩下她对面的位置还空着两个座位,
贺泯偏头看了看宋平渊,两人目光迎来这一路上的第一次对视。
“”
最终贺泯和宋平渊坐在桌子的同一边,拥挤的位置让两人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撞到彼此的手肘,吃着吃着就变成一个人贴着墙,一个人靠着过道,浑身都透露着不情愿。
张青雨得以安静地吃完这碗面。
接下来的一下午,她如法炮制。
位置专挑一个人的,活动专选独自参加的,为了不看见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姿态,张青雨连原定的田园漫步都不想去了,干脆坐在路边一张单独的木椅上度过大半个下午。
只是当她坐在木椅上时,身后笔直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全程互相不理会对方,张青雨不用回头都知道自己此刻在被人看来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贺泯和宋平渊换上黑西装戴上墨镜,和她带了两个保镖出门没有区别,顶多是两个帅一些的保镖。
一个下午过去,张青雨已经有些忍不了了。
田埂中间推车摊子已经装点完毕,人潮也从镇子中涌出,当她站起身时,身后两个人同时踏步向前——
“等一下。”
张青雨抬手阻止他们的动作,面对着两人语调平和地提出一个建议:“是这样,这次来蓬莱镇还没有拍过照片,南田这边的日落非常美,就在田埂的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不知道两位谁能帮我去拍几张?”
在短短三秒钟里,两个人极速想明白当前的状况:
要去帮张青雨拍日落,但若是一个人去那必然会给另一个人留下可乘之机。
自己奔赴山坡拍了日落,千挑万选出绝美的几张之后,回来发现另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有说有笑……
三秒钟过后,两人异口同声:“我们可以一起去。”
经过一个下午的互不理会,两人在此刻达成共识。
张青雨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太好了,琉金让我多买些纪念品回去,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逛市集了。”
她伸手往前一送,“那……辛苦你们了?”
熔金日落前夕,张青雨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目送两道身影离去。
天边云层重叠,夕阳将一层层的薄云镀上金边,在灿烂的琥珀色金光中迎来喧闹的市集。
摊位头尾相连成‘回’字,只在中间开出一条道来,张青雨从中间的通道走进去,沿着最开始的摊位绕着逛圈。
方才她说琉金让她多带一些纪念品回去也是真的,只是琉金说得比较早,在她决定来蓬莱镇时就说过让她多带一些回来,可以分给云间的孩子们。
此刻摆脱了身后两个保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许多,逛起市集来也更为惬意,路过有趣的摊子就驻足停下久久观赏。
市集上的摊位售卖的东西多为吃食或是日用品,都不适合作为纪念品带回去。
张青雨逛了一圈,看到几样精致好看的例如琉璃盏和非遗纸鸢等,美虽美,却不适合携带,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了老板一句:“可以邮寄吗?”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张青雨加了老板的微信将今朝的地址发过去,将摊子上所有的琉璃盏和纸鸢都订下。
除了这两样,还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了编织精巧的香囊,她停留在摊子前挑选观赏。
老板见她挑得认真,就热情地介绍:“这香囊包是桑蚕丝做的,里面放了九种香料,有金秋的桂花、陈年的艾绒、端午的粽叶之类的,闻起来可香了!”
老板自己拎起来一个拿在手里晃了晃,香囊内部发出轻微的碎响,“香囊里还放了一个小小的铜风铃,摇一摇会有铜铃的声音,挂在包上或者放在家里当装饰都很不错的。”
张青雨认真听完,接着也拿起一个香囊放在鼻尖
嗅了嗅,丰沛却不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能听到细雨敲瓦般的碎响,声声入耳。
她低头看了看摊位上的香囊,选了几个不同颜色的交给老板打包。
买完了纪念品,她终于有闲情逸致开始在田埂边慢悠悠地逛着,走累了就坐在田埂旁的草垛上,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地上,将草垛遮了半边。
她坐在落日前,像一幅画。
南田是一处较为平坦的田野,田野背靠着山,翠绿与泥黄交织着向远处延伸。站在山坡顶部向前看去,向上是金色融成的天幕,向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落日悬在半空中,缓缓朝着田野尽头坠落。
山坡顶端,贺泯静静看着山坡下的市集,在人群中精准找到张青雨坐在草垛上撑着脸看日落的侧影。
到了傍晚时分,日落得很快,方才还悬在半空的太阳此刻已经快接近田野尽头。
宋平渊拿起手机,放大镜头对着张青雨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盛大的落日做背景,在照片里都成为她的陪衬。
他又对着落日单独拍了许多张,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碎金色,缓缓说道:“落日很美吧?”
贺泯颔首,视线依旧落在张青雨身上,从鼻子里应了声:“嗯。”
“广阔的天空和田野,唯一的落日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它也能够分享给别人。”宋平渊收了手机,“但是人不行,再美、再好,也绝不能分享退让。”
贺泯哼笑一声,“你想说什么?”
宋平渊神情淡漠,“你连真实的想法都不敢和她说,算什么喜欢?”
他面色平淡,语气中的冷嘲却满的溢出来。
贺泯勾起唇,慢条斯理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和她说?”
宋平渊摆弄手机的动作一顿,侧首看向贺泯:“你和她说过了?”
“当然。”贺泯也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眼含挑衅,“我明确地和她说了,并且,她没有拒绝我。”
宋平渊仿佛没听见后半句,只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你和她说了?”
贺泯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以为宋平渊听到这话会怒不可遏,可他反而有些强压着的喜悦?
“你知道我和青雨有过一个约定吗?”
贺泯皱着眉,“什么约定?”
宋平渊微扬眉梢,不紧不慢地说:“她不信你的狼子野心,我就和她约定,若是你表露出这种意思……”
橙金色的天幕下,他一字一句说着:“她就会如约,远离你。”
贺泯脸色瞬间变得很沉,目光森森地看着他,咬牙吐出两个字:“小人!”
宋平渊被骂了,但神情却更悠然,缓缓说:“我劝你还是放弃,不要做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
贺泯深呼吸一瞬,下一刻冷笑一声,“是吗?”
他扯起唇角,语气挑衅——
“现在是小三,那两个月后呢?”
夕阳沉落在田野尽头,金色阳光彻底被翠绿田野吞没,田埂中摊位上缠绕的霓虹灯接连亮起,又展露出别样的光。
宋平渊冷冷地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贺泯直接反问:“十月十二号,什么日子你比我记得更深吧?”
“如果这两个月她因为约定远离我,说不定还会对我觉得一丝丝的愧疚,会觉得我有点可怜,以后才会允许我接近她。”
“她就算如约远离我,也只在这两个月,如果你们的关系都不存在,这约定算什么?无根浮萍,一点水流就没了。”
宋平渊没说话,面色冷峻死死盯着他,手掌握着手机放在腿侧捏得很紧,青筋迸出浮现在手背。
他神情看不出太大情绪波动,但贺泯知道此时此刻宋平渊心里肯定快炸了。
可他还觉得不够,又接着说:“两个月后,我能以全新的姿态站在她身边。至于你,才是彻底出局。”
第42章 第42章“把不必接触的人过滤掉……
明明太阳才刚落下,夏日的余温还在田野中肆意游荡,本该是温热甚至躁动的黄昏,此刻山坡上的凝滞氛围却好像被冻结。
宋平渊眉眼压抑,一句‘谁告诉你的’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在最后说出口的关头狠狠停住。
这件事只有他和张青雨以及双方的律师知道,贺泯当然有可能是用了一些手段从律师那里得知,但是,宋平渊也怕。
他怕这个消息是张青雨说的,怕是她毫无保留地将这个消息说给贺泯听。
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不敢去赌,此时此刻他就好像置身于俄罗斯轮盘前,轮盘旋转停下的时候,他无法知道那支手枪里有没有子弹。
不想让子弹击中眉心,最干脆的方法就是不要开枪。
最终,宋平渊敛了情绪,神情淡漠地丢下一句:“不会有那一天。”
市集落幕的时候,张青雨才看见宋平渊从山坡的方向走来,她探头向他身后看了看,“贺泯呢?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不知道,青雨,你很关心他吗?”
张青雨有些莫名,“怎么了?”
“刚刚贺泯和我说他跟你坦诚了心思。”宋平渊摘下眼镜拿在手里,向前一步靠近她,“是这样吗?”
张青雨的思绪抑制不住地回到那晚酒吧中,长而幽暗的吧台旁,男人俯身迫近的身影和传送到自己手机中的文件。
她点了点头,“是。”
宋平渊温和笑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问:“青雨,你会远离他的,对吗?”
张青雨静静看着他,默然沉寂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也笑起来,缓声说道:“当然,我会遵守约定。”
这次结婚纪念日没有待很多天,隔天两人就打道回府,回了燕市之后,宋平渊变得很奇怪。
每当两人都在家的时候,张青雨一旦表露出要出门的迹象,宋平渊就会在客厅沙发上悠悠问一句:“去哪?”
等张青雨告知行程之后,他就接着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还有谁在场?”
起初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她报出一个名字之后,宋平渊思考了一会儿说:“他之前追求过你,还堂而皇之地把花送到今朝给你。”
张青雨愣了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也只是开玩笑的,现在他已经结婚了,夫妻两人很恩爱。”
“有些时候事实束缚不了欲望,他曾经对你有过想法,谁也不能保证他心里是不是依然有这种念头。”宋平渊轻叹一声,“青雨,我不想让别有居心的人接近你。”
张青雨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和他还在合作,平渊,这只是正常的商业交流。”
宋平渊好像还想再说什么,抬起头看着她,但片刻后只是缓缓笑了一下,“好吧,早些回来。”
出门后张青雨依旧觉得有些怪异,但想不出什么头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约好的会议时间,她便将念头放置一旁不再去想。
会议约在今朝,张青雨把车停在门口,会所门口的侍应生迎了出来。
“老板,早上好。”
张青雨轻轻点头回应:“早。”
她又问:“琉金来了吗?”
“琉金经理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好。”她把车钥匙交给他,“辛苦了。”
电梯上楼,张青雨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打算先去办公室换双鞋子,方才为了开车穿了双平底鞋,虽然舒适但放在合作场合便显得有些不够庄重。
办公楼层走廊上很安静,等她推开门,就发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影背对着大门,宽阔的沙发靠背挡住了大半个身影,只露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脑袋。
张青雨看着沙发上的人影轻挑眉梢,“你怎么在
这?不是让你先替我开会吗?”
沙发上的人侧身转过来半张脸,面露无奈,“这个时间点了我还在这,还能是为什么?”
张青雨反手关上门,抱着臂走到她身边,猜测道:“你让别人替你去了?”
“……”琉金无言,“我什么时候让别人替我去开过会,这种事只有你才做。”
“啊……”张青雨明白了,“被放鸽子了?”
她轻轻皱起眉,“不应该吧,我早上才和他联系过,确认了时间没问题,怎么这么突然?”
“不知道啊,他急匆匆打电话过来说声抱歉需要改约,然后人就没来。”
张青雨眉头皱得更深,这次的合作方是以前的大学同学,根据她大学四年对他的了解,应该不是一个随意放鸽子的人。
她拿起手机给他拨电话,铃声响到最后也没有人接。
张青雨吐出一口气,“算了,等我先联系上他,今天让同事们散了吧。”
“好。”
她在上午十点打出的电话,直到下午五点才有回音。
铃声响起,接通后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含着歉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早上更改的时间没来得及和你解释。我们原定的招标项目挪到了今天早上,公司项目组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去撑场子,这会儿招标才刚结束,我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张青雨声色含笑,“怎么这么突然?项目招标临时改时间你们的准备来得及吗?”
电话那边轻松笑道:“没事,还好之前准备得充分,今天有惊无险,就等几天后的招标结果了。”
“那先提前恭喜你了,之前听琉金说是个很大的项目,如果招标成功又是更上一层楼。”
“嗨,哪儿的话。我这小公司哪比得上你家宋平渊的产业,这招标项目还是他们宋氏的呢。”
张青雨轻敲办公桌的动作慢了下来,重复了一遍:“宋氏的项目?”
“是啊。说起来还得多谢宋总,今天上台宣讲的时候我有个地方没说对,还是他替我解的围。”
“他也去了啊……”张青雨垂下眉眼,又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接到项目招标提前的通知?”
“就是今天早上,太突然了,不然我肯定亲自给你打电话解释失约。”
办公室内空旷寂静,张青雨的声音清晰传入电话中,“好,没事,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挂了电话,张青雨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整个人向后靠到椅子里,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将椅子在地上映出一道投影,静默不动。
晚上回到雀落已经快要十点钟,推开门的一瞬,玄关处的灯光随着门打开的动作缓缓变亮。
张青雨换好鞋子走进去,抬眼就看见宋平渊坐在客厅,好像是在等她。
“回来了。”
“嗯。”张青雨揉了揉肚子,“家里有吃的吗?晚上忘记吃了。”
宋平渊无奈地看着她,叹了一声气,“怎么又忘了吃晚饭,你的胃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问道:“想吃什么?”
张青雨坐到饭桌旁,单手撑着脸颊,“煮一碗面吧。”
她吃过很多次宋平渊煮的面,在晨光微煦时,在夜幕沉沉里。
最开始刚结婚的时候还会觉得有些打破协议夫妻的界限,没必要这么亲密。后来相处久了,她被照顾得处处周到,觉得一个温润帅气的男人合理合法地在身边,谈个恋爱恰到好处。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认为这段联姻式的恋爱十分完美,情到浓时尽情享受,随她心意的去爱去缠绵。
这两年多的婚姻生活,好像处处都很完美。
厨房油烟机的声音停下,宋平渊端着面走出来。
青花白瓷的碗里盛着一份素面,上面点缀着数颗碧绿的葱花,热雾从碗面升起,缥缈间将桌上的台灯遮挡住。
张青雨把碗挪到面前,拿起筷子挑卷着面吃。宋平渊没有煮很多,他知道晚上的时候她吃不下多少,煮的分量正好够张青雨吃饱。
吃面的时候很安静,张青雨低垂着眼慢吞吞把面吃完。
“还要不要吃什么?”
她摇摇头,“不要,已经饱了。”
“好。”宋平渊起身收拾碗筷,“那你先回房间,早点休息。”
张青雨没有应话,只抬起眼眸看着他,默然看了半晌。
宋平渊收拾碗筷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在她的目光中停下来,“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今天和我开会的人收到项目改期通知,临时放了我鸽子。”张青雨直接点明自己的想法,“平渊,那是宋氏的项目,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桌上台灯柔和,映在宋平渊脸上显得他神情更加温和。
“怎么这么说?”他语调温和,丝毫没有被怀疑的不悦。
“你早上刚说他心思不纯,不想让他和我接触,等我到了今朝就发现被放鸽子。”张青雨直言不讳,“这太巧合了。”
“好吧,我只是想让你清静一些,把不必要接触的人过滤掉,会轻松很多。”
宋平渊坦然承认,他原本就没想瞒着张青雨,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巧合没必要骗她。
张青雨深皱起眉,一瞬间没理解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什么叫把不必要的人过滤掉?那是我的合作方,他的公司在营销推广方面做得很好,今朝刚和他们谈了合作。”
张青雨不明白,“撇开这个不说,我们大学四年同学,就算没有深交的情分也还有学生时代相处的面子情,这怎么叫不必要的人?”
“营销推广有很多公司都可以做得好,哪怕是宋氏也有专门的团队处理这方面,青雨,你想要推广今朝,我的团队完全可以帮你。”
“那怎么能一样?宋氏的团队专门为你们公司服务,更何况术业有专攻,我们有这方面的需求当然要找最专业的人,你是要我直接蹭你们的团队用吗?”
“我们是夫妻,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和你共享,宋氏是我的,也是你的。为老板娘的公司做贡献有什么不可以?”
柔黄的灯光盖不住张青雨脸上的冷意,她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抬着头与宋平渊对视,目光相对之时,她冷冷地说:“我们是协议夫妻。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永远是我的,平渊,不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她说话时加重了‘协议夫妻’四个字,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笑意。
宋平渊站在桌子旁,脸上的温和笑容落了下来,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张青雨,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对视,客厅的门窗关着,窗外簌簌风声只得湮没在阳台,整座房子安静地没有丝毫其余声响。
半晌后,宋平渊坐下来,双肘抵在大腿上身子向前倾,双腿分开朝前形成一片区域将张青雨笼进来,好似将她禁锢在身前。
他缓缓抬手摘了眼镜,深邃的眉眼中一片冷静,他看起来没有格外的情绪波动,只是倾身靠过来时利用身型优势接近张青雨。
“青雨,在蓬莱镇的时候你说等我们回来就谈谈以后的事情,现在可以谈吗?”
张青雨反问:“你觉得现在适合谈吗?”
宋平渊定定看着她,“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这两年多以来,他每天都在想如何毁了那份协议,如何让张青雨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毁诺的人,他想得快疯了。
在蓬莱镇他再次没忍住,问出了他们还能不能有以后,可是他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那个没说出口的答案,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夜里惶惶惊醒,下意识地去看身边人熟睡的侧脸,在昏昧夜色中凝望她许久。
蓬莱镇山顶的黄昏好似幻化成了桌面上的台灯,那时强撑着的镇定在此刻穿过柔黄的光线,再次回到了他身体里。
宋平渊垂下头牵住她的手,拇指不安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知道你的答案,现在就要知道。”
寂静室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许久过去,张青雨没有说话。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看进张青雨眼中,在她眼中逡巡许久也没再看到那天的动摇神态。
落在她手背上摩挲的手指停下,宋平渊只觉得现在好像有什么在啃噬他的心脏,一阵阵酸疼止不住地涌上来,片刻之间就席卷遍全身,他用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手指颤抖的反应。
喉咙一瞬间哑得说不出声,他想大声问一句为什么,但喉间好像被塞了石块,沉沉地把未说出口的话压回去。
他没敢问出来。
他怕自己不管不顾问出来之后会得到她否定的答案,他没办法承受那个
结果。
最终,宋平渊复又垂下眼眸,歉然道:“这次是我没掌握好分寸,青雨,你别怪我。”
张青雨抽回手,站起身淡淡落下一句:“不要有下次了。”
第43章 第43章要个孩子,怎么样?……
深夜,雀落。
宋平渊独自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远眺前方竹林幽幽,默然不语。
已经晚上九点,张青雨还没回来。
他拿出手机,给张青雨发消息。
【青雨,在哪?我去接你吧。】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了消息。
【晚上不回,不用等我。】
背后宽阔的客厅中灯光煌煌,水晶吊顶大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显得眼前文字如此清晰。
这已经是一周来的第三次,她没有回家。
宋平渊半阖着眼,头仰靠在藤椅上,夏风吹着额前碎发,将眉眼遮了大半。
半晌后,他突然起身,走到玄关处拿起车钥匙出门。
一路驱车到了宋家,把车停在院子里下车进门,打开灯后才发现,家中空荡荡,宋父宋母还没回来。
他愣在原地片刻,继而才想起拿出手机看今天宋母给他发的行程截图,九点下飞机,算上回来的时间,应该会在凌晨的时候到家。
他又看看时间,此刻才十点半。四周空荡安静,宋平渊垂下眉眼,把玄关的灯打开,随后缓步上了二楼。
家中二楼设有一间禅室,是宋母日常用来清修的地方,禅室三面都是墙,中间摆着一张檀木桌子和藤制跪垫,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扇雕花木窗,推开窗跪在垫子上,啥好能看见木窗边上挂着的凉月,莹莹发着光。
宋平渊背对着门,跪坐在藤垫上,双手搭在膝上看月光落在桌角,将桌角处的破损痕迹完整地映入眼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门边传来几声“咚咚咚”敲门声。
宋母站在门边,微笑着看他,“刚才在院子里看见你的车,进门又看见玄关的灯亮着,我就知道你来了。”
她走近两步,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想到你们今晚回来,就过来看看你们。”
“凌晨时分,在禅室里等着看我们?”宋母笑了笑,目光清透仿佛能看穿一切,“和青雨闹别扭了吧?”
宋平渊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宋母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从小就不喜欢禅室,觉得这里太闷太封闭,在我印象里,让你心甘情愿走进这里的,只有一次。”
“……是。”宋平渊低声应道。
“那时看见你进来跪着,把我和你爸吓了一跳。”
宋平渊顿了一下,声调有些低涩,“后来你们只说我跪得不够。”
“难道不是吗?”宋母缓缓说道:“你爷爷思想固执给你定下联姻的路子,你从小就孝顺,也顺着他。我和你爸觉得愧疚,一直就不怎么拘着你,你的行为处事向来随你心意,我们只要求你言行无愧于心。”
“可是平渊,两年前你设计顾家棒打鸳鸯,设计张家陷入破产险境,到最后算计青雨嫁给你……”
那天雨夜,宋平渊独自一人驱车回到宋家,等她发现时宋平渊已经在禅室里跪了半小时。
当时她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跪在那里。
宋父在她旁边轻声说:不会是家里被他搞破产了,他来悔过吧?
她想了想也没猜出别的可能,低声回应:应该不会吧,没听说宋氏出问题啊……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宋母轻轻咳了一声,缓着声问宋平渊发生了什么。
宋平渊没有回头,只平静地说:爸、妈,抱歉,我没办法遵从爷爷的意愿联姻了。
宋父宋母面面相觑:嗯……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一起去和你爷爷谈谈,缓一缓总能解决的。
宋平渊却笑起来:来不及了,我已经领证了。
至此,宋父宋母才感觉出不对劲来。还不等他们询问,宋平渊已经把自己做的一切全盘托出。
宋母沉着脸,冷声问他:那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我做了错事,但青雨是无辜的,她一无所知。我和她说这场相亲是你们让我去的,所以我来,是想让你们认同我的说法。
他怕以后在张青雨面前露馅,特意回来长跪以求父母原谅。
但宋母很生气,狠狠将手中的杯子砸过去,青白瓷杯砸在桌角摔出一道痕迹,光润的瓷片碎了满地。
她神色很冷:你是在用你的行为威胁我们吗?
宋平渊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辜负了爷爷的期望,跪在这是我应得的。
他说是他应得的,宋母便任他去,拉着宋父转头就回了房间。
到了房间之后,两人默契的都没睡着,连夜调查了事情始末,宋平渊没想瞒着父母,因此两人调查得十分轻松。
深夜里宋父坐起来叹了一口气:我们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强取豪夺,阴谋诡计……完全违背从小磊落的教养。
宋母闭着眼睛回答:你儿子疯了。
宋父沉默,又说:那个女孩儿……我是说平渊的妻子,怎么办?
宋母也沉默,片刻后低低应道:事成定局,我们欠她的。
隔天起来,宋平渊还跪在禅室,日出的晨光跳跃在他发顶,将他半颓的肩膀照得发亮。
宋母站在他身后,问他:你跪在这,是为你自己的愧疚还是为了让我们不要为难她?
宋平渊:为了我自己。
他没说实话,宋母知道。
他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就不会再回头感到愧疚。他跪在这只是因为张青雨,他想让宋父宋母看到他的决心与无耻,从而杜绝以后发生为难张青雨的情况。
但他想得太多余了,宋母看得清楚,张青雨从始至终都是被推着选择成如今这样,这一切本不该发生,她又怎么会为难张青雨?
宋母原本想,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值得平渊违背自己的原则,宁愿跪了一夜,也不肯改变主意。
直到真正见到张青雨,相处之后,她开始担忧,这样的人,会原谅平渊对她的算计吗?他的爱,却让她受了苦。
思绪回转,月光落在她脚边。
宋母看着面前跪坐的身影,问道:“那这次,你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事,让你又一次心甘情愿跪在这里?
宋平渊放在膝上的指尖动弹了两下,稳着情绪说:“我最近做了件错事,青雨有些生气,我想让您帮我去见见她。”
“就这样?”只为了这么简单一件事?
宋母又问:“你做了什么错事?”
宋平渊弯了弯唇,有些不好意思,“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吃醋,我反应过激把她一场合作搅黄了。”
宋母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说他:“青雨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因为自己吃醋就让她受到伤害,往后别再做这种事。”
她真是怕了,明明这也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比起他之前做的事,宋母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宋平渊颔首应是。
宋母答应了替他去见张青雨,不过也说了只是去见见,劝和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她转身之前,宋平渊叫住她,“妈,我和青雨结婚两年多了,我打算要一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宋母笑笑,“你们俩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了,若是有了孩子我们当然也开心。”
煦暖的日光下,宋平渊温和一笑,“好,我明白。”
第44章 第44章手指勾着她指尖摩挲…………
是夜,今朝会所内。
张青雨坐在办公桌后,微低着脖颈看手中的文件,她面前已经堆了一沓文件,手上这是最后一份。
琉金坐在沙发上,仰躺着将手机摆在脸前,手指时不时滑动着屏幕,玩腻了手
机就偏头看一眼张青雨,见她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自己一个骨碌就坐了起来。
“结束了吗?”
张青雨点头,“嗯,看完了。”
琉金双手搭在沙发上,下巴垫在手上,歪着头问她:“你要回家吗?”
“不回。”
“哦”琉金反手把另一份文件发给她,“那我还有一份文件,要不你加班一起看了吧?”
张青雨似笑非笑地看她,连手机都没打开就直接拒绝,“自己的活自己做。”
琉金不服,“可是我都经常替你去开会,你的工作一大半都是我干的!”
“是啊。”张青雨理直气壮,“谁让我是老板呢。”
琉金无言,整个人像一只颓废的小猫,趴伏在沙发上默默盯着张青雨。
张青雨笑起来,“好了,明天帮你看,今晚请你去楼下喝酒?”
“那好吧,我给你这个机会。”琉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仰下巴,“走吧。”
今朝的酒吧里有单独的包厢,但是张青雨和琉金通常不去,往往都是坐在吧台边喝酒,看着周围的热闹喝着杯中酒。
这次依旧这般,两人到了酒吧就直直朝着吧台走去,和调酒师点了一杯常喝的威士忌,坐在吧台边撑着头喝酒。
酒杯晶莹反射着璀璨的霓虹灯,纤细的手指搭着酒杯边沿,漫不经心地敲着杯壁。
琉金斜瞄张青雨一眼,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你上次发给我的资料……我已经查完了,你要看看结果吗?”
张青雨指尖敲击的动作停了停,接着神态自然地点点头,“发给我吧。”
从上次蓬莱镇回来之后,张青雨就把手机里贺泯发来的调查文件转发给琉金,交代琉金再去查一遍事情始末。
琉金一收到文件就马不停蹄地去查,此刻借着喝酒的时机再次提起这件事。
她把调查文件发给张青雨,默默在旁边喝酒没有说话。
张青雨放在吧台上的手机亮起,片刻后她打开手机点开文件,与上次无异的调查结果摆在眼前,她沉默半晌,摁熄了屏幕。
其实上次贺泯发来调查文件的时候她就已经信了大半,但秉承着多方求证的想法,她还是让琉金再去查了一遍,此刻终于能够承认这两年多以来的情缘,好像真的该结束了。
琉金沉吟着开口:“宋平渊做出这样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张青雨垂着眼睫,端着酒杯转动手腕,尚未开口,旁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当然是离婚了。”高大身影自然地坐到张青雨身边,霓虹光下映着他眉眼更加俊朗,光影落在他脸上,衬的五官深邃。
贺泯朝着调酒师打了个响指,“你好,来一杯威士忌。”
他又看向旁边两人,手肘抵在吧台上随意地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啊两位。”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张青雨转头看他,声色淡淡,“你怎么在这儿?”
他举起手中酒杯向前一送,“来喝酒。今朝的酒扬名燕市,我来喝一点没问题吧?”
他来这喝酒也是捧今朝的场子,两个老板当着他的面怎么会有意见?
琉金微笑回应:“当然没意见,贺哥来今朝捧场,我们求之不得。”
“那就好。”贺泯又看向张青雨,笑吟吟地问:“青雨呢,也这么想吗?”
张青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浅笑着说:“欢迎贺总常来。”
“真的欢迎吗?”贺泯靠近她,“那怎么这个月你一直躲着我不见?”
琉金:“……?”
她是不是听错了,这个人是在当着她的面说这种暧昧模糊的话吗?
张青雨也沉默了一瞬,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这一个月来我和今朝开会你不来,我到办公室找你你不在,给你发微信让人带消息全都没有回音……”贺泯定定看着她,控诉道:“这还躲得不够明显吗?”
霓虹灯下,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哀怨,丝丝缕缕像绳索一般缠绕在张青雨身上。
琉金听不下去了,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完,率先告辞,“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聊。”
她走得飞快,把酒闷完接着转眼就消失在吧台边,遁入人群后消失不见。
琉金离开了,吧台边只剩下张青雨和贺泯。
贺泯坐直身体,问道:“你不信我给的调查结果?”
“……”张青雨无言,“贺泯,你又偷听?”
“我没有。”贺泯断然否认,“我就在你们后面这张桌子,是你们讲话的时候没有看见我。”
“……行,你来这儿做什么?”
“见你啊。”贺泯直言不讳,不紧不慢地说:“你一直在躲我,那我只好自己来找你。”
他侧首看张青雨,嘴角含着笑,“青雨,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躲你,最近太忙了行程不凑巧而已。”
“什么行程?你和我说说,你换不了行程我来换。”贺泯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确定?”张青雨挑眉看他。
贺泯点头。
张青雨拿起手机晃了晃,声色含笑,“我婆婆约了我明天逛街,你要一起吗?”
她笑盈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好似春水缓缓,眼尾轻轻挑起带了些挑衅意味。
贺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嗤笑道:“耍我?”
她和宋平渊的母亲去逛街,邀请他一起去?
张青雨单手托着腮,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顺着小臂向下滑,灯光照着清透的玉镯熠熠生辉。
她伸出另一只手扯住贺泯的领子,将人往自己这边轻轻拉了一下。
贺泯就像一摊水,在她手下任她动作。她一拉,贺泯就顺着她的动作贴近,一只脚撑在地面上,躬着身顺势压过去。
轻柔音乐声中,张青雨手指搭在贺泯的领子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你敢来吗?”
贺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张青雨嗤了一声,正要收回手,下一瞬屈起的指尖就被人握住。
粗粝的手掌拉住她的指尖,阵阵温热透过指尖蔓延,她用力抽了抽手,没抽回来。
贺泯突然握住她指尖,在她用力抽回手时加重力道桎梏住不让她逃脱。等她不再用力后,贺泯才缓缓地将手掌脱离,只用一根手指相同屈起勾着她的指尖。
酒吧中的灯光四面扫射,隐晦的彩色光线中,粗粝手指勾着纤细的指,还沿着指关节轻轻滑动着。
阵阵摩挲中,贺泯直直盯着张青雨,扯起唇笑,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什么不敢?”
张青雨倏然收回手,冷漠应了声:“哦。”
她弯起唇,皮笑肉不笑,“那明天见。”
她说完就想走,站起来转身之际,手腕被人握住猛地一拉,整个人在吧台前转了半圈,裙摆像花旋开,最终落在吧台前。
张青雨被拉着靠在吧台前,还没等她有反应,面前已经落下一道阴影,贺泯两只手环着她撑在吧台上,整个人身子向前压,极度贴近但偏偏没触碰到分毫。
身后是酒意熏染,身前是他沉又缓的声音,低笑着说:“青雨,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躲我?”
张青雨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我为什么躲你,你自己不知道?”
贺泯神情诚恳又无辜,“我该知道吗?”
张青雨冷笑一声,“那天在蓬莱镇的山顶,你挑衅宋平渊了吧?”
贺泯放空思绪回想了一番,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提了提还有两个月他和张青雨就该离婚了。
他接着说道:“说实话也算挑衅吗?我只是说了几句事实,怎么,他和你告状啊?”
贺泯鄙夷道:“什么男人还告状,没出息。”
张青雨嗤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蓬莱镇回来她就觉得不对劲,一直以来都很温和宽容的宋平渊突然间变本加厉管束她的交际,虽然从前宋平渊也不喜欢她和异性来往过多,但终究是通情达理不会过多束缚她。
但这次回来,整个人的状态紧绷到好像要在她身上装监控,甚至直接越线,因为自己的猜疑就搅黄她的合作。
这种异常的状态,她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思绪再往回倒,就落到了贺泯身上。
“你挑衅他,他难道没和你说我为什么要躲你吗?”张青雨淡淡开口。以她对宋平渊的了解,他不可能愣在原地任由贺泯挑衅,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自己和他之间的约定作为武器反击贺泯。
贺泯耸耸肩,“好吧,他是说了。”
“那你还问什么。”
“但是青雨,你们的婚姻关系本身开始就是错误,那建立在这段错误关系中的约定,也能算有效吗?”
更何况,这种关系只能再续存一个月,那这个约定还有什么遵守的必要?
那天在山顶他和宋平渊所说的‘张青雨可能会因为遵守约定远离他而感到愧疚,这样更有利于他以后靠近张青雨’这类言论,虽然他真的这么认为,但他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她的感情。
更重要的是,他忍受不了张青雨躲他、远离他,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忍受。
从蓬莱镇回来一个月,他每次想见张青雨都找不到机会,次次去找次次落空。
好不容易今天在今朝酒吧逮到人,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了。
张青雨似笑非笑,“谁说只是因为约定,你怎么知道没有别的原因?”
贺泯耷下眉眼,低声问她:“还有什么原因?青雨,你讨厌我吗?”
他放低了声音,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颓丧下来,脆发落在眉眼前,整个人突然变得像一只流浪小狗。
张青雨愣住,被他的反应弄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贺泯看她没回答,又接着说:“真的讨厌我吗?可是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啊,如果这样都被你讨厌的话,我不如去死算了。”
张青雨一瞬间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推开他,“行了,没讨厌你。”
“那为什么躲我?青雨,我——”
他话说一半就被张青雨打断。
“贺泯,你酒喝完了。”
“……?”贺泯低下头看自己的酒杯,“所以?”
“该加酒了。”张青雨挥手叫来调酒师,“给他上最贵的酒,镇店之宝,八十八万一瓶的那个。”
如果是别人说的,调酒师可能还以为客人在开玩笑,但这是老板说的,他立刻应道:“好的老板,我马上去。”
调酒师想着自己的提成,欢天喜地地去了。
贺泯笑起来,“这样可以不躲我吗?”
张青雨:“我考虑考虑。”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霓虹灯下像从前日历中的绝美剪影。
贺泯在背后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嘴角不自觉弯着笑。
直到调酒师端着酒上来,当面开了给他倒上,“先生,您的酒。”
贺泯回过神来,看着这瓶八十八万的酒,突然问了一句:“只有一瓶吗?再给我拿两瓶。”
“……啊?”调酒师疯狂压制上扬的嘴角,稳着声音说:“好的,先生,我这就去。”
第45章 第45章“别躲了,嗯?”
翌日下午,商场中。
张青雨是绝没想到,在她明确说了今天和婆婆来逛街的情况下,贺泯居然真的来了。
天知道她昨天只是随便说说,就算宋平渊来她都觉得正常,贺泯来算怎么回事儿?
她刚下车还没踏进商场的门,从另一侧的路上就驶来一辆车,车子缓缓减速停到她身边。
车门打开,贺泯迈着大长腿走下来,站稳后扯了扯衣襟,反手关上车门,转身向下车的宋母打招呼:“宋伯母?下午好。”
宋母微笑点头,“是贺泯啊,这么巧你也在这?”
“家母定了一套衣服和首饰,让我来替她拿一下。”贺泯笑笑,“母有令不能不从,我刚从公司赶过来。”
理由很正当,但张青雨不信。
昨晚才和他说今天要来逛街,他还大言不惭地说‘有什么不敢来的’。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猜到是这个商场,但张青雨绝不认为真的是巧合。
事实也确实如此,贺泯当然是来找她的,昨晚说了要来那他肯定会来。
宋母在怎么了?影响他过来一起逛街了?
至于商场,他一问邵轩燕市的夫人们通常都去哪里逛街,邵轩立刻就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贺泯看向张青雨,同样打了个招呼:“青雨,又见面了。”
张青雨微笑点头作为回应。
贺泯轻挑唇角,问宋母要去哪一家店,待宋母说出品牌后,他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我母亲定的也是这家店,不如我们一起过去?”
张青雨挽着宋母的手没有说话,宋母含笑点头,“好啊,一起走吧。”
两位婆媳挽着手走在前面,贺泯单手插兜慢悠悠跟在身后,远远看去好像一家人共同出来闲逛。
到了店里,张青雨刚抬头,就看见店里柜台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身边还围着两位略有些眼熟的中年女性。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宋姑姑转过头来,“大嫂?”
“你今天怎么来了?”宋姑姑靠在柜台上,笑吟吟说:“青雨也来了?”
张青雨礼貌回应,“姑姑好啊。”
“难得看到你们婆媳一起来逛街,平渊呢?没陪你们一起来吗?”宋姑姑一边问着一边探头向两人身后看去,正巧看见一道高大身影跟着走进来,“我就说平渊怎么会没来,看,这不就——”
话没说完,门口那道高大身影抬起头来,露出眉眼的一瞬间宋姑姑就停了话语,截了后半段迅速接上另一句:“这不就巧了,不需要平渊,我看你们俩一起逛就挺好。”
她笑吟吟地将视线收回来,“大嫂来得正好,我打算给贺家刚回来的小女儿挑一件礼物,大嫂来帮我参谋参谋?”
宋姑姑说着还将面前摆着的七八个盒子推开,把摆放最远的两个拉回到正前方。
张青雨听到这个姓,不自觉转头看了贺泯一眼,正巧对上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
他站在所有人身后,朝她耸耸肩膀,表示他不知情。
张青雨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站在宋母身边听着。
宋母听说她最近在给自己儿子挑选相亲对象,只是宋母没去关注人选,此刻也只是摆摆手,“年轻人的喜好我可不了解。”
围在宋姑姑身边的一人连忙说道:“阿嫂眼光这么好,哪分什么年轻不年轻,你选的肯定不会错。”
这两人是宋姑姑的亲戚,也跟着宋姑姑叫阿嫂。
另一人也搭腔,“是啊,阿嫂选的肯定是好的,我们正愁眼光不行,不知道该买什么呢,阿嫂可要帮帮我们。”
她们又附和着说了几句,极力想将宋母喊过来。
一旁有常年接待宋母的柜姐上前来,笑容温和地说:“宋夫人,您订的礼服已经到二楼了,我带您去试试?”
“好,稍等。”
“小姑娘的东西,让青雨来参谋吧。”宋母神色温和,转头问张青雨:“姑姑要给小辈选礼物,你愿意帮她看看吗?”
宋母从来不会擅自替她人决定,哪怕是自己的儿媳,哪怕只是陪同挑选首饰这种小事,她也会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这本就是小事,再加上宋母温和尊重的态度,张青雨笑吟吟应下:“好啊,妈妈去试衣服吧,我和姑姑在一楼看看。”
宋母颔首,轻拍张青雨的手背,“那我先上去,你在楼下顺便给自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一会儿妈妈买了送你。”
“好。”
宋母跟着柜姐上了楼,宋姑姑依旧倚在柜台边,只是神色变得轻慢了些,语调也慢悠悠拖长,“青雨啊,那过来帮姑姑看看吧。”
张青雨依言走过去,先看了眼宋姑姑正前方的碧
蓝色玉镯,问道:“姑姑是打算送这个吗?”
宋姑姑笑着拿起玉镯放在张青雨眼前,“你觉得怎么样?”
“玉质温润无瑕,颜色清透,是个好东西,挺适合小姑娘的。”
宋姑姑又拿起旁边盒子里装的一条粉钻项链,“这个呢?”
“光泽璀璨,粉色很适合小姑娘,也不错。”
宋姑姑听了却嗤笑一声,“你也不问问人家小姑娘喜欢什么风格,只知道我拿什么你就说好,青雨,你看见什么都喜欢,这么没见过世面,也太小家子气了。”
张青雨懒懒倚着,“姑姑,我认可你的眼光你还不高兴了?总不能你拿什么我就和你唱反调吧?”
“究竟是认可我的眼光还是敷衍了事,这么点事姑姑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宋姑姑语气凉凉,“与其你在这,还不如让大嫂帮我看看。”
她向来看张青雨不顺眼,此刻挑刺也顺理成章。
张青雨颔首认可,“我确实比不上妈妈,毕竟我帮您挑不会给您付钱,但妈妈帮您挑的话……”
大嫂帮小姑子挑了东西,一起付钱更是顺理成章,宋母不计较这些,从前也帮宋姑姑付过许多次,光张青雨看见的就有两次。
方才张青雨低头一看她面前摆的几个盒子心里就已经有数。宋姑姑正前方的两个盒子价值七位数,而在她看见宋母后推开的那几个盒子只有那两个的零头。
宋姑姑顿时冷了脸,压低眉眼看着张青雨。
她身边两个人比她还急,迫不及待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你姑姑是这种占便宜的人吗?”
张青雨很无辜,“我没这么说。”
宋姑姑质问道:“那你什么意思?胡乱揣测长辈,这就是你们张家的教养吗?真不明白当初平渊怎么选了你!”
宋姑姑疾声厉色,恨不得把张青雨说得掩面而去。
但张青雨只不紧不慢地说:“妈妈帮你挑的话说不定会劝劝你多考虑,但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这两款挺好看的,非常适合送人。”
她抬起眼,笑盈盈地接着说:“不过这价格挺贵的,我们张家小门小户没什么钱,我只是难过自己不能帮你分摊而已。”
张青雨微微扬起唇,“姑姑要买吗?年轻人最懂年轻人啦,除了这两款,其它的我都看不上眼,想来贺小姐也不会喜欢的。”
她话中的意思如果不买这两款,就是随便应付,虽然毫无道理,但偏偏把宋姑姑架在这了。
宋姑姑当然不会买,在宋母来之前她都把这两款推开了,要不是看见宋母进来她才不会把这两款再拉回来。
但她刚说完张青雨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现在总不能打脸说价格太贵不买了。
旁边两人立刻圆场,“哎呀,我觉得这两款也不怎么样,商场里还有这么多店呢,我们不如去别家看看。”
“是啊是啊,我觉得也是,这家店东西不好还非得要人买不成?”
有人给宋姑姑铺台阶,她捡着台阶就下,镇定地说:“走,去别的店看看。”
贺泯此时正坐在店里沙发上,跷着长腿拿了份杂志摆在腿上看,很应景地发出一声低笑。
宋姑姑的目光跟装了雷达似的看过来钉在贺泯身上。
贺泯头都没抬,只慢悠悠说了一句:“这杂志不错,挺搞笑的。”
一旁柜姐连忙低头憋笑,宋姑姑甩脸就走。
这个时间店里恰好没有别的客人,宋姑姑等人走了之后,一楼客人只剩下张青雨和贺泯。
张青雨搭着手,慢悠悠地说:“什么杂志这么搞笑?”
沙发上的男人合上杂志,把东西扔在茶几上,瞟了一眼封面上肌肉分明的男模,站起身走过来,“反正不是你爱看的杂志。”
“你怎么知道我爱看什么?”张青雨也瞟了一眼杂志封面,“我觉得看起来还不错。”
贺泯靠在她身边,“替你看过了,内容不行,华而不实没有用。”
张青雨嗤笑一声,不再说杂志,转而问道:“不是说帮你妈妈拿东西?”
“嗯。”贺泯随意道:“已经叫人送上门了。”
张青雨:“那你还来?”
“不是你昨天让我来的吗。”
“……”她无言,“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贺泯抬眼看她,“可我没开玩笑啊。”
他朝她凑近一点,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我想见你,只好自己过来了。”
自从在蓬莱镇他坦白自己的心思之后,言行越来越坦诚,恨不得浑身插满丘比特之箭,每见一次张青雨就拔一根送给她。
张青雨现在已经能把他的这些话过滤掉,左耳进右耳出,浑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转过身看展柜里的珠宝首饰。
贺泯也无所谓,反正她没让自己滚就是胜利。
他低头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瞟了一圈展柜里的东西,最后将目光落到台面的两个盒子上。
“这几天最小的堂妹回国了,我礼物还没送。这两个你觉得怎么样?”
他指的就是张青雨方才和宋姑姑讨论的玉镯和项链。
张青雨淡淡说:“还不错,挺好看的。”
贺泯点点头,挥手叫来柜姐,“你好,麻烦帮我结一下账。”
柜姐笑不露齿地接过他递出来卡,“好的,先生。”
柜姐拿着卡去了结账台,这边展柜前面没了其他人。
贺泯侧过身,“昨晚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
“可以不躲我吗?”
张青雨似笑非笑,“没考虑好呢。”
贺泯又凑近一点,邀功似的说:“我昨晚开了三瓶酒。”
“啊……贺总好大方啊!”她拖长声音,调侃十足。
贺泯顺着她说:“贺总大方又有实力,是个多好多难得的朋友啊!”
他突然牵起张青雨的手,将台面上的碧蓝色玉镯戴进她的手腕。
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伶仃的腕,碧蓝色在白皙的手腕上轻晃,好似碧蓝水波荡漾至天际与云朵交融。
贺泯放低声音,似诱哄又似撒娇,手指拨动了一下玉镯,轻轻地说:“别躲了,嗯?”
第46章 第46章“早点回来,别贪玩。”……
张青雨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挑起眼尾,“这算什么?”
贺泯自然地放开她的手腕,笑笑,“给张老板的贿赂。”
张青雨要动手摘下来,贺泯抬手压住玉镯。
“开玩笑的。”贺泯遗憾道:“虽然我很想贿赂张老板,但奈何张老板心如磐石,这么点伎俩哪里够用?”
“所以?”
“没什么所以,想送就送了,要什么理由。”贺泯说:“就是想给你。”
看见好看的就想送给你,多正常啊。
张青雨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那我让人再给你送十瓶昨晚的酒过去。”
“……?”贺泯看了看这玉镯一开头的七位数,再想想昨晚八十八万一瓶的酒,“十瓶?”
这价格不对吧,十瓶算是八开头的七位数了。
张青雨一脸淡然,“昨晚是标价,今天是实价。”
她瞥他一眼,“都是做生意的,你不知道?”
哪有人卖东西卖实价的?二十万的东西卖你八十八万,有什么问题?
贺泯失笑,“明白了,还是张老板生财有道。”
张青雨毫不客气地收下这句夸赞,“当然,劫富济贫,云间还等着我呢。”
店里两人对视,莫名地一同笑出声。
店外商场中,宋姑姑站在角落,定定地盯着他们俩,脑海里还是刚刚男人手掌握着女人腕骨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两人相视一笑的场景。
——
宋母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身后跟着方才陪她上楼试衣服的柜姐,柜姐走在她身侧说:“宋夫人,刚才试的衣服我让人帮您送到家里?”
宋母颔首,“好。”
她刚走到一楼,就朝张青雨挥手,“青雨,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定的这款项链你喜不喜欢。”
贺泯已经走了,现在柜台边只有张青雨一个人。
张青雨从柜台前走过来,靠近宋母身边低头看她手中的首饰盒。
棕色木盒中放着一条碧蓝色宝石吊坠项链,璀璨宝石在灯光下闪着莹莹光辉。
宋母将项链拿起来戴
到张青雨颈间,碧蓝色宝石落在精致锁骨上,说不出哪样更美。
“嗯,很好看。”宋母满意点头,“我当时定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果然很不错。”
张青雨摸了摸颈间的项链,笑盈盈的,“您什么时候定的?”
“和平渊爸爸出去玩的时候看见的,在品牌珠宝展上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你。”宋母含笑看她。
张青雨也没有推辞,对于记挂她的长辈,她向来不太会拒绝。自从她和宋平渊结婚,宋母一直对她很好,常常会记挂关心着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相处分寸,亲近却不过分亲密。
“好看,谢谢您。”张青雨唇角弯起笑,夸赞道:“妈妈眼光向来很好,这项链很美很独特。”
宋母:“你喜欢就行。”
她又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展柜,问道:“有没有看上别的东西?这里的东西还不错,风格都比较年轻,设计也挺好看的。”
一听到这话,旁边柜姐率先开口推荐:“两位不如看看我们店里的新品,我们店刚到了一款碧蓝色玉镯也很适合这位小姐。”
张青雨举起手晃了晃腕子,碧蓝色玉镯在她手腕间晃动,“已经买好了,谢谢你的推荐。”
柜姐微笑柔声说:“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宋母讶然,“怎么自己买了?不是说好我来付吗”
张青雨挽上她的手,笑着说:“哪能真的让您付,那我也太贪心了。”
“你啊……”宋母轻拍她的手背,“总是这样克制。”
“这样不好吗?”张青雨应道:“守住本心,自然就克制了。”
“好呀,青雨啊,你是个好孩子……”宋母停顿片刻,叹了口气,“昨天平渊回来和我说他做了件错事惹你生气了,在家里蹲守我和他爸爸蹲到凌晨,求我来帮他劝劝你。”
宋母抬头看着她侧脸,温和道:“但是青雨,我不会劝你一定要原谅他,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别人都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所以我今天来,只是替平渊表达一下他的态度,你要怎么做都听你自己的。”
张青雨垂下眼睫,她其实猜到宋母今天来找她逛街是有目的的,这家店一直都提供**,对于宋母这种级别的客户甚至可以直接安排模特上门试衣,哪里还需要她亲自来?
昨晚接到宋母发来的消息时,她就已经想到多半是宋平渊请求宋母来帮他说情。
但有些争端不必让长辈知道,于是张青雨只是笑起来应道:“好,谢谢妈妈关心,我和平渊会处理好的。”
“你要以自己为重,若是实在生气,就不要理会他。”
张青雨失笑,“我明白。我再陪您逛逛?”
宋母摇头,“不逛了,时候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她不知道此时张青雨是否已经原谅宋平渊,便没有提一起回宋家吃饭,免得张青雨碍于她的情面勉强自己。
张青雨点头,“那我送您上车。”
在商场门口目送宋母上车离开后,张青雨又转身返回商场,抬眼巡视一圈,选了其中一家珠宝店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专门卖玉石的店,张青雨进去选了一块玉牌作为回礼打算送给宋母。
虽然她刚才坦然接受宋母的项链,但她一向有来有回,收了宋母的东西,自然会挑一个同等价值的送回去。
挑好了礼物出商场,站在门口准备打车,只是打车软件还没点开,面前已经停下来一辆黑色宾利。
车窗缓缓降下,贺泯坐在车后座侧首看过来,“去哪?”
“今朝。”
“上车。”
张青雨上了车,将手边袋子放到座位上,随后转头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没走。”贺泯将车窗升起,“在外面蹲你呢。”
“……”张青雨无言,“找我有事?”
贺泯点了点她的手机,“看看?”
张青雨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后才想起半个小时贺泯给她发了条消息,不过她当时正忙着挑礼物忘记回了。
【去吃饭吗?】
贺泯低头看她打开手机,微信消息列表上没有显示未读标志,他凉凉道:“已读不回?”
张青雨在手机上摁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下一瞬贺泯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张青雨:【不去。】
贺泯握着手机轻笑,语调轻缓,“行,送你回去。”
车子行驶在路上,路边行人与建筑如潮水向后退去。
经过一段林荫路,张青雨靠在窗边伸出半只手掌,树影交错的光斑落在掌心晃晃而过,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外,让掌心的温度传遍全身。
她在看风景,贺泯目不转睛地看她。
光影落在她侧脸,将秀美脸颊照得发亮,有几许阳光垂至她发尾,风吹过时发尾晃动,像海中鱼尾摇摆,晃人心弦。
贺泯看得入迷,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从淡淡的欣赏逐渐变成晦暗的侵略,落在她侧脸的目光强烈犹如实质。
张青雨收回手掌,转过脸来说:“我脸上有什么问题?你要这么盯着?”
本来她想忽视过去,但他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她实在没法将那道目光当空气。
贺泯压下眼中的晦暗,歉然道:“抱歉,我克制一下。”
“……”
车子行驶到今朝,张青雨下车前,贺泯叫住她。
“青雨,这周日有一批桌椅设备要送到云间,一起去吗?”
她想了想自己从蓬莱镇买回来给孩子们的纪念品还放在楼上办公室,可以趁着下周一起拿过去,于是点头应道:“好啊。”
贺泯弯起唇,“我来接你?”
“不用,琉金和我过去。”张青雨下车扶着车门和他告别,“慢慢开,路上小心。”
——
张青雨回办公室处理了些事情,把手上的合同都过了一遍,在今朝加班到八点才起身回雀落。
打开雀落大门,玄关处的灯依然开着,客厅中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宋平渊坐在沙发上静静看书。
听到门口响起的动静,宋平渊放下书走过来。
“回来了?”
“嗯。”
他弯下腰从鞋柜中拿出拖鞋放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礼品袋,站在旁边等她换好拖鞋,两人一起走向客厅。
“这是早上果园刚送过来的水果,尝尝?”宋平渊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张青雨拿起一颗草莓尝了尝,“好甜啊,甜得有些过分了。”
“很甜吗?”宋平渊也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我觉得还好,没尝出来太甜。”
张青雨瞥他一眼,“你味觉失灵了?这草莓甜得像打了激素。”
宋平渊叹气,“可能你不在,我吃什么都不觉得甜。”
“……”张青雨沉默了一会,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她还是没忍住笑他,“好土啊,宋平渊,从哪学的这种土味情话?”
看她笑了,宋平渊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指了指桌面上摆着的书,封面上几个大字:夫妻恩爱的一百个方法。
宋平渊:“刚学的,好像不是很成功?”
张青雨点头,“是完全失败。”
宋平渊也笑起来,完全贴近她,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头凑到她脖颈边,轻叹一声,“对不起,老婆,别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张青雨反问他,
“还是你觉得我不该生气?”
“是我的错,不会再有下次了。”宋平渊一手压在她后颈轻抚,侧着脸在她脖间蹭了蹭,低声说:“对不起。”
温热鼻息贴在脖颈边,带起阵阵颤栗。
宋平渊从没如此低声求和过。
张青雨摸了摸他的头发,“原谅你了。”
脖颈间蹭动的动作停下来,宋平渊微抬起头打量她的神色,“真的?”
“嗯。”张青雨点头,还没等宋平渊勾起唇,她已经说出后半句:
“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没必要再不愉快。”
宋平渊神情僵住,哑着声问:“什么意思?”
“协议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张青雨笑笑,“平渊,你忘了?”
“……没忘。”
张青雨揉揉他的耳朵,缓声笑着说:“所以啊,这件事我原谅你了。”
“……嗯。”
这晚之后,张青雨说到做到,与宋平渊的相处回到之前融洽的氛围,白日各自上班,晚上同床共枕。
更妙的是,宋平渊一改从前的姿态,对于张青雨的行程与交友往来完全不再阻止,最多在出门前问上一句‘去哪’。
时间很快到了周日,和贺泯约定好去云间的日子。
张青雨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腰,坐着发了会儿呆才起来换衣服出门。
走到楼下客厅,宋平渊坐在沙发上泡茶,落地窗外阳光照进来,穿透袅袅雾气落在他手上,端起茶杯的时候像捧着一束光。
宋平渊侧头问她:“老婆,要去哪里?”
张青雨实话实说,“贺泯约我谈事情。”
宋平渊看着她,许久没说话,张青雨以为他老毛病又要犯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宋平渊温和一笑,语气沉静地对她说:“早点回来,别贪玩。”
第47章 第47章什么都还没有就开始报备……
别墅门外停了一辆熟悉的大G,车窗半降露出琉金戴着墨镜的侧脸,她在驾驶位朝张青雨挥手。
“早上好。”
“早。”张青雨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先去今朝,我从蓬莱镇带回来的东西还在办公室。”
琉金单手握着方向盘,懒洋洋地应:“给你拿过来了,在车子后备厢。”
“今天当田螺姑娘?”
“不求回报的好心人罢了。”
张青雨笑起来,“那你把我送的香囊还给我。”
琉金拒绝,“已经在我家床头了,概不退还。”
两人一路闲聊,全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调侃与取笑,车内时不时响起声声轻笑,透过车窗缝隙飘落。
到了云间,琉金停好车,探头看了眼门口停着的劳斯萊斯,念叨一句:“这车有点眼熟,今天还有别人来?”
张青雨正对着车里镜子涂防晒霜,闻言瞥了一眼外面,“贺泯的车吧。”
“他也来了?”
“嗯,今天有一批桌椅送来,他一起过来。”
琉金神情莫名,“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张青雨很坦然。
“他……”琉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干嘛和你说?”
张青雨旋上防晒霜的盖子,对着镜子又调整了一下防晒帽,“不知道。”
“……”琉金想起前几天在今朝酒吧时,贺泯那毫不掩饰撬墙脚意图的姿态,瞬间哑然,“行吧。”
什么都还没有呢就开始报备了?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两人下车到后备箱搬东西,正好看见贺泯从福利院里面出来,肩宽腿长的身影走在阳光下,背着光朝两人挥了挥手。
贺泯走近站在张青雨身边,高大身影正好将阳光挡住,“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张青雨指了指后备厢,“有推车吗?东西有点多不是很好拿。”
贺泯去拉来了推车,自觉动手把后备箱的纪念品全部搬到推车上,把东西码整齐之后问:“要放在哪里?”
“院长办公室。”
他点点头,转身推着推车朝院长办公室走去,张青雨和琉金跟在后面,两手空空很是悠闲。
阳光拖长三人背影,琉金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脑袋朝张青雨这边偏过来,“诶不是,我怎么感觉他这么殷勤?”
“有吗?”
“有啊!”琉金肯定地点头,“他们公司来送物资,他跟过来干什么?来了之后不去看着桌椅跑来帮我们搬东西?”
“唔……”张青雨沉吟一瞬。
“无事献殷勤……”
张青雨轻咳一声,连忙打断她的联想,“行了,你管他想什么呢,有人愿意干苦力还不好?”
琉金摸了摸下巴,“那倒是,行吧。”
管他想干嘛呢,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三人到了办公室后门却关着,从窗口看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琉金熟门熟路跳起来摸门框,伸手一扫就摸下来一把钥匙,拿在手上装模作样地吹了吹,像吹灭枪火似的吹掉钥匙上落下的灰尘。
张青雨拍她一下,“行了,快开门。一会儿把钥匙放回去,免得院长又说你。”
把东西放好之后几人出去关好门,琉金把钥匙放回原位,三人下了楼并肩走在路上。
贺泯这时才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
张青雨:“从蓬莱镇带回来的纪念品,一些琉璃盏和纸鸢之类的。”
贺泯点了点头,“就买了这两样吗?”
“嗯。”
张青雨刚点了头,琉金就在一旁搭话:“不是啊,还买了香囊,也算是蓬莱镇的特产,青雨带了好几个回来呢。”
“香囊……”贺泯轻喃了一声,“长什么样?还有吗?”
张青雨挑眉看他,“你也要?”
“对呀,我忘了从蓬莱镇带纪念品,既然琉金说你带了好几个香囊回来,送我一个?”
他转过脸垂眸看着她,风过树梢吹起张青雨额前碎发,煦然暖阳中她点点头,“我办公室还有一个,下午我去今朝拿回来,下次给你。”
贺泯立刻接上,“不用下次,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今朝。”
琉金默默撇开脸,抬起手挠了挠眼睛,借着抬手的动作遮住眼睛,没眼看贺泯那副上赶着的样子。
张青雨随他便,只随意点了点头。
缓步间就走到了学习室,贺泯叫的人正在学习室中摆放新的桌椅,外面走廊窗前站着十多个小孩儿,一个个像小蘑菇似的冒出头,踮着脚看里面。
院长站在小孩子们身后,脸上笑呵呵的。
光影将走廊分成两边。
不远处热火朝天的辞旧迎新,窗台上冒出的小蘑菇头被阳光滋养得很好,泥土丰沃水分充足,身后还有一棵大树默默守护。
张青雨站在走廊尽头,静静看着那边鲜活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带起微笑。
琉金轻轻感慨道:“真好。”
“嗯。”张青雨应声,笑叹:“真好。”
她撩了撩头发,“走吧,不打扰她们了,回今朝。”
回去的时候贺泯又坐上了琉金的车,不同于上次,今天他一个人独占后排。
贺泯手脚舒展开,满意点头,“这车后排空间挺大。”
上次两个人坐后排,他不想碰到宋平渊,自己巴不得贴着车门坐,对于后排的体验感为零。
这次一个人独占终于感受到独享的舒适。
张青雨坐在副驾驶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默默打开音乐播放键。
第48章 第48章软的、湿的舌尖
琉金把两个人送到后没下车,伸手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我有事不上去了,你们自便。”
张青雨:“去哪?”
“翘班,今天不上。我有几份文件放你桌上,记得处理掉喔。”琉金笑嘻嘻,说完后迅速开车离开。
张青雨还来不及叫住她,车子已经飞速驶去,只能看见车尾灯忽闪在街角转眼消失不见。
贺泯侧首看她,“那,我们上去?”
“……走吧。”
张青雨从蓬莱镇带回来数个香囊,一个月过去只剩下两个,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深蓝色香囊递给贺泯。
贺泯瞥了眼抽屉,慢声问了一句:“还有一个给谁?”
“我自己留着。”
“哦。”他又问:“宋平渊有吗?”
张青雨神色莫名,“他都去过蓬莱镇了,还要什么纪念品?”
“我也……”去过蓬莱镇。
话刚说出口贺泯就及时闭上嘴巴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张青雨似笑非笑看他,“是啊,都去过了还要什么纪念品?”
贺泯反手将香囊收起来,想让他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到了他手上自然就是他的。
张青雨也没想拿回来,随口一说后旋身坐到办公桌后,一边准备处理桌
上文件,一边眼也没抬地说:“东西拿到该走了吧?”
谁料贺泯不仅没走,反而拉开面前的椅子径直坐下来,双手搭在桌子上一派悠闲,“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
她回答得干脆,没留一点余地,贺泯等了一会儿,她连个理由都没给,甚至直接低下头开始处理文件。
“为什么?你晚上有约了?和谁?不会是要和宋平渊吃饭吧?”一连串的问题不带停歇地砸出来。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笔,“我和他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贺泯一噎,他当然知道挺正常的,可是他不想啊。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厚厚一叠,若是等张青雨处理完这些文件必然要到天黑时分,他伸手捏着文件像是打扇子一样翻动,纸张哗啦啦碰撞。
“这么多都是今天要处理完的?”
张青雨点头,“有些是琉金的,她刚刚那甩锅的样子你没看见?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肯定很多数据分析的文件,不然她不会跑那么快。”
“这种活一般不都是底下人干吗?”
张青雨表情突然一言难尽,“分析数据的那个人突然辞职了,琉金还没找到能接替的人,能分出去的活儿都已经分完,剩下的只能自己干了。”
贺泯挑眉,扬着唇凑过来,“那我帮你做。”
“你?”张青雨看他,“打什么主意呢?”
“换你一顿晚饭,怎么样?”
张青雨默然看了他半晌,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将面前文件分了一半给他,“做不完不准吃饭。”
有苦力送上门,还有不用的道理?
贺泯将文件拉到自己面前,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遵命。”
办公室内静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偌大空间里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时不时掺杂着笔尖划过纸面的簌簌声。
窗户边的阳光从墙角的绿萝转移到办公桌沿,覆盖整个桌面之后再延伸至门边,最后融化成橘黄色的夕阳漫开在室内。
落日溶溶,办公室内纸页翻动的声音轻了下来。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文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对面的人垂着眼眸认真看文件的模样,柔和夕阳落在他脸侧,细碎的光好像糖霜沾在睫毛上,这么看着莫名觉得有点乖?
她本以为这个下午贺泯会时不时借着分析数据的由头来找她聊天或者贴近她身边,但本着免费的苦力不能浪费的想法她还是让贺泯留下来了,她甚至都做好了冷脸恐吓的准备。
但这一整个下午异常安静,贺泯专注地好像他不存在这个办公室,若不是对面传来的呼吸声和翻看文件的声音,张青雨低头看文件时都觉得自己好像是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
她思绪飘移着,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放下笔合上文件,下一瞬一只手掌轻轻从眼前晃过。
贺泯半起身贴近她,俊朗的面容凑在她脸前,声色缓缓,“想什么呢?”
张青雨回过神,“没什么。”
她站起身,“走吧,请你吃饭。”
吃饭的地方在今朝附近两公里处,是一家不太有知名度的私房菜馆,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走路嫌远开车费事。
张青雨站在今朝门口,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坐车去,于是朝门口侍应生挥挥手,正要让他安排一辆车。
“坐我的车吧。”贺泯忽然开口。
他正说着,熟悉的黑色车子就停在两人面前,贺泯上前拉开车门,偏头点点车后座,“走吧。”
侍应生默默后退,退回到门边继续站着。
张青雨上了车,把地址报给司机,随后就靠在车后座上安静,车窗半开,轻风扬起发丝,远处天边落日晚霞都成了她的背景。
私房菜馆很快就到,白色漆门边刻着‘尚可’两个字的艺术体。
贺泯下车走到张青雨身边,问道:“那是这家店的名字?”
张青雨闻言看了一眼‘尚可’两个大字,“嗯,老板非要叫这个名字,她说自己做的菜一般,勉强赚点钱糊口。”
“那实际上?”
“确实不怎么出名。”张青雨又说:“不过挺好吃的,曾经我想挖她来今朝做主厨,开价是她这家店营业额的三倍。”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被她拒绝了。”
“你怎么每次都要提这件事?”白色漆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厨师服的清秀女人出现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张青雨,“再这样揭我的短,以后可不让你进门了。”
张青雨哼笑道:“这算什么短处?你不是说这体现了你不为金钱折腰的良好品质吗?”
“我说前半句,每次都说我的店不出名,被你说的都要倒闭了!”
张青雨才不接这种空口诬陷,“别赖我身上,倒了正好,去今朝给我打工。”
“嘁。”女人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去。”
女人转身朝门里走,“快进来,菜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张青雨扬起下巴点了点门,对着身边站着的人说:“走吧,带你尝尝。”
到了包厢里,服务员刚把菜摆好,菜品上还飘着袅袅雾气,阵阵香味随着雾气浮游到鼻端。
吃完后,贺泯点评了一句:“这家店的店名不是很合适。”
张青雨端着茶杯喝水,“怎么?”
“建议她改一下店名,叫‘天下第一’好了。”
张青雨笑得不行,握着茶杯的手都随着身体在抖动。
‘尚可’中有一方小院子,两人吃完饭后坐在院子中望天,夜幕初起,院中树上挂着的彩灯纷纷亮起,柔和的灯光像星星点缀在树梢,天空中有飞机划过的痕迹,从树梢处向外拉到天际。
老板娘换了身便服出来,很自然地坐到张青雨身边,抢过张青雨手中的茶杯就喝。
张青雨无言,“桌子上有空茶杯,你喝我的干嘛?”
“怎么了?我以前喝得少了?”女人白她一眼,转头看向贺泯,“你好,我是青雨的朋友,我叫萧萧。”
萧萧又问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贺泯。”他停顿一瞬,接着笑着说:“也是青雨的朋友。”
“哦”萧萧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老哥有些眼熟啊。”
张青雨嗤笑,“你这搭讪方式好老土啊。”
她整个人窝在躺椅里,惬意地晃动着,侧首对贺泯说:“你别理她,她从高中就这样,见到长得好看的人都觉得眼熟,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贺泯神情一顿,不紧不慢地笑问:“你们是高中同学?”
“是啊。”萧萧应道,又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她才是乱说的,我不是那种人,我真的觉得你有些眼熟。”
张青雨再一次轻嗤,贺泯笑而不语。
萧萧拍了一下张青雨,不再说这个,转而把手边带过来的酒摆上来,“来我这吃饭就是缘分,这是我珍藏的泡酒,来,今晚不醉不归!”
她打开酒倒出三杯,芳香的酒味瞬间弥漫,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花果香,让人闻着好似置身春野之中,还没喝就已醺醺然。
月色上树梢,树下三人举杯共饮。
醇厚酒液入喉,贺泯夸奖说:“醇而不烈,香味奇特,这
酒很好喝。”
萧萧笑嘻嘻的,“是吧?和今朝的比起来怎么样?”
贺泯也笑起来,“各有千秋,好东西没法比较。”
张青雨慢慢抿着酒,转眼间也空了半杯,淡淡道:“曾经我想偷师学一学这酒怎么酿的,她死拦着我不让我进酒室,直到现在我连酒室的门在哪都不知道。”
萧萧轻哼一声,“还能让你学去了?少废话,喝酒,谁最先喝不下认输谁是小狗!”
她们两人很熟稔,言谈之间没有丝毫生疏,但贺泯竟然也融进去了,神情自若言语恰当,好像三个人都认识了许久一样。
一瓶酒喝完,萧萧又去拎了两瓶过来,自己酿的酒度数比较高,到了最后三瓶酒全部喝空,喝到最后也没人认输。
萧萧已经醉倒在躺椅里,张青雨脸颊绯红不已,喝下最后一口酒之后还嘲笑一句:“哈,就知道她喝不过我!”
贺泯顺着她,“是是是,你才是最厉害的。”
张青雨单手架在桌子上撑着脸,歪着头看他,“你是不是在笑我?”
贺泯不认,“没有,我绝对没有。”
“不可能!”张青雨不信,手臂嘭的一声放倒在桌面,整个人上半身突然凑近,秀挺的鼻尖几乎要与贺泯的鼻子相碰,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肯定,“我听出来了,你在嘲笑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
她凑得太近了,呼吸中的醺然酒意猛地窜入贺泯鼻端,彩灯映照下她眼中好似有水波荡漾,一摇一晃如春水溺人,眼尾泛着酒后的红,纤长睫毛扑朔抖动。
她醉了。
贺泯看着她双眼,觉得自己好像要溺毙在她眼中的春水里。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视线艰难从她眼中离开,不期然向下看,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她唇上。
酒后的唇瓣润泽饱满,双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红粉的舌,在他眼底下,缓缓舔掉了唇畔的一滴酒。
身体心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在她那一截舌头收回去的一刹那,心跳如鼓擂几乎快要冲破胸腔,贺泯忍不住地想,那一抹柔软是什么滋味。
软的、湿的、带着醉人酒意的舌尖。
他好想尝一尝。
第49章 第49章他情愿当她的狗
院墙外传来行人走过的声音,院内却安静的没什么声响,树下彩灯如绚烂星辰映在她脸上,贺泯此刻就如同闯入藏宝地的贼,面对着触手可及的宝藏却开始无所适从。
张青雨眼神迷蒙,慢吞吞地问:“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贺泯的声音有些哑。
她又凑近一点,“那你笑什么?”
贺泯喉头不自觉吞咽一下,随即缓缓低下头,侧着脸贴近,鼻尖相触碰之际呼吸交缠在一起,他声音更低了些,“……没笑你,笑我自己。”
张青雨轻轻从鼻子里应了一句:“嗯?”
贺泯的鼻息从她唇畔掠过,最终只是将自己的脸贴在她脸颊,轻轻蹭了一下,无奈叹了一声,“笑我自己。”
只能到这了。
她是喝醉了,但不是断片,如果他今晚越了界,他能保证后面自己绝不会再有机会接近分毫。
可惜他喝得不够醉,残余的理智还能在最后关头硬拉着他停下来。
贺泯避开她的眼,也不再看她红润的唇,站起身把手递给她,“走吧,送你回去。”
张青雨正处于酒意最上头的时候,脑子里像塞了无数团棉花,整个人好似神游天外什么都反应不过来,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一动不动。
贺泯又叹一声,绕过来直接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腿弯,手臂稍稍用力就轻松将她抱起来。
柔软的身躯靠在他胸口,酒香掺着花香萦绕了全身,他紧紧抱着人向外面走去。
张青雨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那你喝醉了吗?”
“嗯。”
她窝在他怀里,语气闷闷的,“可你还没认输……”
“认输了。”贺泯将人拢得更紧,低声道:“早就输了。”
“汪。”
输的人是小狗,他情愿当她的狗。
——
夜半时分,雀落。
别墅二楼灯光未亮,只有一楼对着客厅的那扇窗隐隐透出些光亮,偌大客厅中只有沙发扶手边一盏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
沙发上的人影久久未动,只向后靠仰头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与分针交错过好几轮,玄关处的灯依旧没有亮起。
宋平渊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一片空茫,思绪转动的时候就像生锈的齿轮,每一下都很费劲。客厅寂静,墙上时钟到了整点时发出的叮嗒声放大到极致,一声声响的脑袋直疼。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车子停下的声音,他站起身去开门。
别墅门外,路灯在上空亮着白色光晕,天幕中月光如水,落在地上与路灯融为一体,晚风吹来时带了点初秋的凉意。
黑色劳斯莱斯降下车窗,车后座张青雨清美的脸上红晕未散,闭着眼靠在贺泯肩头,路灯照映下,好似是稳固她的身形,贺泯的手穿过张青雨的长发搭在她肩上紧紧握着。
宋平渊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出门前张青雨说今天跟贺泯有约,一整天下来他的思绪都不是很清晰,看书看到一半就会想她们在做什么、说些什么,她会不会被逗笑。
想了很多,又控制自己不去想很多。
所有的混乱想法都在此刻看见她靠在贺泯肩头的一瞬彻底消失,不该让她和贺泯出去的,宋平渊想。
贺泯坐在后座没动,手也没收回来,转过头看他,昏暗车厢内看不清眼中神色。
宋平渊也没有说什么,只打开车门将张青雨抱出来。
关了车门,打开门,关门。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一句话。
车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司机在前面透过后视镜看自家老板的脸色,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眸低垂,浑身气压低的他没敢多说一句话。
方才在车上看自己老板环着张小姐,搭在肩上的手时不时卷起两根头发绕着玩儿,他还以为老板撬墙脚成功了呢,没想到后来就看见张小姐正牌老公出来接人了
啊好混乱。
司机收回目光,小心地问了句:“老板,接下来去哪里?”
贺泯半阖着眼,手摩挲着后座上方才张青雨喝了一半的解酒药,“前面路边停吧,你先回去,我下车透透气。”
——
雀落内,别墅大门关上,玄关的灯终于亮起,暖白色调的灯光落在男人脸上,冲淡了些许冷意。
“平渊?”怀中的人喃喃出声。
宋平渊轻声应道:“嗯,是我。”
张青雨在他怀里动了动,“我头好痛”
酒意在车上已经散了一部分,现在更多的是醉后蔓延上来的头痛与难受。
宋平渊笑她,“再忍忍,我去给你煮解酒茶。”
张青雨没有应声,闭着眼像是又睡了过去。
宋平渊抱着人回到卧室,轻轻地把人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和外套,再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出去煮解酒茶。
再端着解酒药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宋平渊坐在床边轻抚她脸颊,“青雨?起来喝一点解酒茶?”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只安静侧着身躺着,脸颊埋在枕头上,陷进去一个柔软的弧度,耳边发丝随着呼吸起伏。
宋平渊又唤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应答,看她睡得香甜,便也没再坚持叫醒她。
他放下手中的碗,在床头灯下看她。
这个画面很熟悉,张青雨在家里偶尔也会喝酒,她酒量不好但喜欢喝一些入口醇厚不烈的酒,喝的时候她只管好喝,从不去想醉了之后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一醉就像断片,只有喝点解酒的才会好一些,但宋平渊知道,他见过许多次。
家里收藏了很多口感醇厚的烈酒,有时宋平渊会哄张青雨喝一些,他喜欢她醉意醺然的样子,脸上飞霞眼神迷蒙,很美。
宋平渊看着她,其实她现在也很美,躺在床上陷在被子里,床头灯柔柔地照在她脸上,像一朵将开未开的牡丹。
可是偏偏,是跟别人一起。
他俯下身,低头在她唇瓣辗转,舌尖滑过她唇角再侵入唇中,轻轻叩着牙关去勾缠她的舌,他动作很轻,垂首闭眼吻的专注,没看见床上的人眉梢轻皱像是有些要醒来的样子。
片刻后宋平渊直起身,眸色深沉地望她半晌,随后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
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避孕套。
轻薄的塑料包装捏在手中,宋平渊却久久没有动作,过了好半晌,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剪刀,对着塑料包装剪了下去。
滑润的油从包装里渗出来,黏腻的触感沾在手上挥之不去,他拆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用剪刀对着中间部位戳了几下。
“你在干什么?”
身后幽幽传来一声问。
宋平渊动作僵住,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捏在手中垂到床沿下,随后转过身来面色镇定,“什么?”
张青雨侧躺在枕头上,眼尾瞥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剪刀,接着手掌撑着床半坐起来,她脸上还有些红意,眼里却已经清醒,看着宋平渊的眼神中意味不明。
她又问了一遍:“你刚刚拿着剪刀在干什么?”
宋平渊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缩一下,神态自然地将右手剪刀放回床头柜上,“没什么,刚才在衣服上发现一根线头,剪掉就没事了。”
“剪线头,剪刀怎么会沾上东西?”张青雨看着剪刀头上那发亮的部分,“那是什么?油光还是水渍?”
“嗯?”宋平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才没注意,可能之前沾上什么东西了吧。”
张青雨靠在床头沉默,醉酒后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神经在疯狂抽动,一阵阵的胀痛感在脑海中四处乱窜,撞的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
“是吗?”她又问:“那你左手拿着什么?”
心跳好似停了一拍,宋平渊垂落在床沿的手紧紧握成拳,黏腻的油顺着掌心脉络沾了满手,他抬眼看张青雨,感觉左手指缝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滴落,直直坠入他心里,砸得生疼。
卧室内光线不甚明亮,两道目光对视时,却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眼中的神色,强硬的、对峙的、退让与颓败的。
张青雨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宋平渊面前,向他伸出手,“是什么?”
宋平渊喉中干涩得像在粗糙石砾上重重摩挲,一开口才发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低声喊她名字,像求饶一样,“青雨”
“要我自己动手吗?”张青雨淡淡道。
两人僵持在原地,坐在床边的人没有动作,张青雨垂着眼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明明神态那么抗拒不甘愿,但张青雨的手握着他手腕拉过来时,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拉扯的阻力。
他就这么顺从地让她拉过自己的手掌,看她掰开自己的手指,露出掌心那个轻薄的透明套子。
手掌在灯下泛着油光,有些刺眼。
张青雨沉默着没有说话,脑海中疼痛感愈发强烈,阵阵烦躁在脑中叫嚣着根本压制不住,她难耐地闭了闭眼。
宋平渊彻底慌乱,向来温和掌握局面的人此刻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却根本吐不出半个字,颓丧着叫她名字。
“青雨”
“你想做什么呢?宋平渊。”张青雨语气很冷,“在我醉了的时候,你把避孕套剪破?”
这种事根本没有第二种解释,张青雨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为什么,她面色冷沉,“是打算装作避孕失败让我怀孕。”
她语调肯定,甚至不含疑问。
张青雨狠狠甩开他的手,用力地将他的手撞向床沿发出嘭的一声,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们还有一个月就离婚了,我如果怀孕了怎么办?宋平渊,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就生下来。”宋平渊终于开口,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有了孩子,我们可以继续当夫妻,一直一直地当下去。这有什么不好?青雨,为什么非要离婚?”
宋平渊抬起头看她,眼尾发红,声音颤抖,“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明明在蓬莱镇的时候你答应了回来再谈协议的事,你明明已经快要同意不离婚了,我也想问为什么你回来后绝口不提?”
他缓了缓情绪,但眼底却愈发的红,“青雨,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离婚?”
张青雨深呼吸,胸口起伏不定,“离不离婚,和孩子有什么关系?有孩子我就得为孩子献上一生吗?我们这样得来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又有多无辜?这世上可怜人这么多,非要多一个吗?”
从小到大,她见过这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有这么多孩子不是怀着父母的期望来到这世上,他们自己也没法选择就被迫来到世上走一遭,他们又有多无辜?
张青雨根本没想过生孩子,更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以这种方式这种原因来到人间。
她接受不了。
张青雨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是我的错,我根本不该结婚,也不该动摇。”
她完全否定了这两年多的婚姻,也完全断了后面的路。
她不想再待下去,头越来越痛,指尖不自觉抽动一下,连着脑海中神经也抽动起来,张青雨转身要走。
“青雨”宋平渊慌忙站起来,大跨步向前拉住她的手。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张青雨收回迅速变红的手,将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抽回来,眉眼压低语气平静,“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到此为止吧。”
她转身离开,大门处响起关门的声音。
卧室里宋平渊呆愣地站在原地,鼻梁上的眼镜被打歪了稍许,他就这么站着没有动弹,半晌后他转回头,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黏腻。
冰凉的水流冲到掌心,宋平渊面无表情地搓着手掌,但是根本冲洗不掉,关了水龙头又觉得没有洗干净,再次打开水龙头继续冲洗。
如此反复来回,直到手指尖都被冲泡的泛白,他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侧脸上映着一道纤细的掌印,只有微微地红肿,张青雨用的力道没有很大,但他却觉得好痛,疼痛从脸颊的骨肉传遍全身,痛的浑身止不住地抖。
“嘭——”宋平渊拿起洗手池台面上的杯子狠狠砸向镜子,霎那间杯子镜子碎了一地。
碎玻璃片与碎瓷片交混在地上,飞溅出来的碎末从眼镜下方溅上来在他眼角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宋平渊摘了眼镜扔到碎片堆里,没什么情绪地抹了下眼角血痕,转身往外走去。
第50章 第50章“避孕药也拿一盒。”……
出了门之后,张青雨站在门口茫然一瞬,方才情绪激烈地吵了架,平歇下来后内心反而有些空荡,看着外面黑沉的天幕,轻轻叹气。
她有些不明白,宋平渊明明是个很温和的人,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从前最多算是有点控制欲,今天的行为却是真正的离谱。
想不通就不再想了,张青雨拿出手机打开导航,选择好目的地就跟着导航的方向走。
此时夜已深,别墅区的路上基本没人,一整条道走过来只有张青雨一个人的身影。
走出别墅区的门才好一些,外面马路上时不时有车掠过,路边也多了三两行人,她又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导航设定的目的地。
街头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开门的药店。
张青雨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眼药店标牌,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往里走。
走到药台前,药店医师问:“要买什么?”
“验孕棒。”张青雨看了看药柜,想了想又说:“避孕药也拿一盒。”
深夜来买这些东西的人不多,现在的人通常都是外卖直接叫到家里,更何况是长相如此出众的女人自己来买。
医师瞄了她一眼,将药品装在深色袋子里递给她,提醒道:“紧急避孕时间七十二小时,这药非必要的话建议少吃,伤身体。”
张青雨颔首,“好,谢谢。”
她拎着袋子走出去,坐在路边长椅上回想了一下,上次和宋平渊做正好是三天前,在七十二小时的时效内。
她又往前回想,从蓬莱镇回来至今一个月,除去中间因为宋平渊越线行为的冷战时期,其余时间都过着正常夫妻生活。
张青雨打开袋子看了眼验孕棒,上次生理期过了二十多天,那这二十多天里若是他都用了这种招数……
她拿起避孕药,拆开包装,指尖摁在铝箔纸上迟迟没有摁下去。
如果现在此时已经怀了,吃药会不会对那个小胚胎造成伤害?如果因此小胚胎消失了,自己算是扼杀的生命的凶手吗?
可是上一次还在紧急避孕有效期内,不吃的话又无法安心。
张青雨脑海中不停在摇摆,然后突然叹了一声气。
真是酒喝多了。
就算怀了她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那么此刻的思考摇摆全都没有意义,没什么可想的。
她手指用力,抠出药片倒在掌心,正要直接吞服,下一瞬手腕就被人握住。
宋平渊抓着她手腕,眼角的血痕干涸成一道红色印记,“别吃。”
他看着她说:“别吃这个,青雨。”
张青雨冷漠回视,手腕转动几下抽回自己的手,“不吃这个吃什么?等过几个星期直接去医院打胎吗?”
宋平渊神色一滞,脸色灰白几分,他无奈低声说:“不用吃,之前都做措施了,吃这个伤害身体,青雨,别吃了。”
张青雨依旧紧捏着避孕药片,她看着宋平渊,觉得颇有些荒唐。
“宋平渊。”她突然叫他名字,一字一句地问:“我还怎么相信你?”
“这两年多以来我们几乎日夜相处,可是哪怕这样,我都没看透你。”张青雨扯起唇角,“我看不懂你,我以为你克己复礼有自己的一道坚守底线,所以我那么相信你”
她那么信任他,当初联姻之际他在最后关头出现,不紧不慢的温和姿态让她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幸运,就连贺泯把他设局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即刻相信。
哪怕后来琉金再次证实设局的背后主谋就是他,她依旧给了他机会,愿意平和地度过最后一段时期。
“可是,你今晚在做什么?”张青雨看进他眼底,看到他眼中晦暗一片,她笑起来,“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
宋平渊背对着路灯,默然伫立在原地,放在腿侧的手掌微颤,他想开口,但喉咙却好像被堵塞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青雨”他低低唤她,在她面前蹲下身,不敢去握她的手,只紧紧抓着长椅,用力到手背青筋迸起,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说话的语调不要颤抖,他像往常那样温和地笑着说:“今晚是我冲动了,是我的错,我看见贺泯送你回来,我太嫉妒了,对不起青雨。但是今晚真的是我第一次这样做,以前每一次我都有好好做措施,别吃这个好吗?”
张青雨看着他没说话。
宋平渊眼睛慢慢红起来,眼眶中满是红血丝,声音也开始溢出一点颤音,“青雨,别不相信我”
他看着她落下泪来,“人都会犯错的不是吗?我只犯了这么一次错,青雨原谅我一次好吗?”
张青雨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眼角,托着他的侧脸将眼尾泪痕擦掉,收回手时指尖拂过血痕,泪水混着干涸血迹沾染在指间。
她直起身,淡淡吐出一句:“你还在说谎。”
这不是他第一次犯错,她也不止一次原谅他。
她神情彻底冷漠,捏着掌中的药片就要放入口中。
宋平渊再次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扯回去。
“放开!”张青雨喊道,两只手相互拉扯对峙,她另一只手默默在身侧握起拳头,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不是我说,人家叫你放开,你听不见?”握起的拳头被人拢在掌心,下一瞬张青雨整个人就被拉到身后。
贺泯一只手牵着张青雨,一只手掐着宋平渊的手臂狠狠甩开,接着将张青雨又往身后拉近一些,随后才缓缓笑道:“人家表达了拒绝,怎么还死皮赖脸的,多不好看。”
宋平渊冷冷看着他,视线落到他牵着张青雨的手上,“放开她。”
贺泯冷笑,“你才应该放开。”
贺泯不仅没放开,反而将手握得更紧,看着宋平渊上下打量一番,“看你现在衣着混乱眼角受伤的样子,我很怀疑你现在精神状态是否稳定,你再靠近她我要报警了。”
宋平渊嗤笑,“我们是夫妻,轮得到你报警?”
他看向贺泯身后半藏着的人,缓声道:“青雨,很迟了,我们回家再谈好吗?”
张青雨侧身站在贺泯身后,没有说话。
贺泯不动声色弯起唇角,“不劳烦了,我会送她走的。”
话刚说完就感受到自己牵着人的手掌被掐了一下,他反手将人握得更紧,一边笑吟吟地说:“人我会照顾好,不劳你费心。”
他伸手向前送,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不再看宋平渊,转身牵着张青雨就要离开。
“青雨。”宋平渊向前一步拉住张青雨另一只手,眸色沉沉,“你要去哪里?”
“她要去哪里和你有关系吗?反正不会和你回去就对了。”贺泯冷笑,“我刚刚隔这么远都能看出来你们在吵架,你那道歉的姿态那么明显,显然就是你脑子坏了犯了错,她还会跟你回去?”
说着贺泯还看向张青雨确认了一下,“你总不会还跟他回去吧?那也太没出息了。”
“闭嘴。”张青雨有些无语,这什么档次的激将法,未免太明显了些。
她虽然知道贺泯的话是浅显的激将法,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她不会再回去,因此便顺着贺泯的话从宋平渊手中扯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垂眼说了句:“走吧。”
“青雨”身后传来宋平渊低低的一句:“别去他家。”
张青雨向前走的动作一顿,内心真的有些想笑,可又觉得乏味。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会去贺泯家里?女人深夜伤心就要去另一个男人家里?她自己难道没地方去吗?这么大一个今朝,她连夜推翻重建一个都不是问题,怎么会差一个待着的地方。
实在不想再说话,她直起脊背继续向前走。
贺泯侧首看了宋平渊一眼,眼尾露出一点笑,随后大步跟上张青雨。
深夜晚风清凉,头顶月色溶溶如水,浅浅光亮落在路边枝头,与枝干上的霓虹彩灯交相辉映,看得久了便觉得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也会融在一起。
张青雨站在路边,转头看了一眼贺泯,问道:“你的车呢?”
“司机先回去了。”
“”张青雨挑眉,“不是说送我走?”
谁能想到你还会出来呢,贺泯心里止不住地冒泡,刚刚自己亲自把她送回去交到宋平渊手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要抑郁了,谁想到短短两小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贺泯笑着晃了晃手机,“叫了车,马上到。”
他刚才就打了车,看看手机软件上此时车差不多该到了。
话刚说完,面前就停下一辆专车,贺泯确认车牌后打开车门让张青雨先上车,随后自己跟着上去。
前排司务员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是去今朝对吗?”
贺泯:“是。”
确认完目的地,贺泯升起后排隔板。
张青雨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今朝?”
“猜的。”贺泯漫不经心地说:“总不可能真的要去我家吧?虽然我很欢迎,但想来我家应该不在你的选择范围里。”
他看了眼张青雨手中拿着的袋子,问道:“你拎着什么?看你从药店里买的?”
“嗯,避孕药。”
她实在坦然,神情自若地把药拿出来。
贺泯被她自然的语气噎住,又看她拆了药片打算吃药,连忙压下她的手,“你要吃这个?”
张青雨瞥他一眼,“不然我买来玩儿?”
“宋平渊让你吃这个?”贺泯脸色很不好,有些阴沉沉的。
张青雨神色淡下来,“你要和我讨论这个?”
“你会说吗?”
她冷冷瞥他一眼,接着不再说话,手下动作也没停,利索地抠出药片倒在掌心。
“等一下。”贺泯制止她。
张青雨已经有些烦了,眉心皱起压下来。怎么吃个药这么难?谁都要来拦一道。深呼吸两下,转过脸就要说两句难听的话,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眼前递过来一个东西。
贺泯拿起一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张青雨面前,“喝点水,别干吞。”
她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水,将药片放入口中,接着灌了一口水进去,药片滑入喉中,向下落的时候只有一股水流从体内冰凉划过的感觉。
贺泯:“我很不想讨论这个,想到某些场景我就极度烦躁,但我还是想说,下次别吃这个了。”
张青雨阖着眼靠在车窗上,半晌后缓缓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