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道德[男二上位]》 1、第 1 章 贺泯见到张青雨,是在一场同学聚会上。 包厢里各自吹嘘,贺泯就坐在中间百无聊赖地听着,接过旁人递来的烟,随口笑谈几句,对别人的追捧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坐了半晌,实在是磨人耐性,面前再递来一支烟时,贺泯摆摆手,“不抽了,我出去透透气。” 他要出去没人能拦,长腿一迈,眨眼间就出了门。 同学聚会定在‘今朝’会所,这是一家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私人会所,以其精致雕琢的菜品和低奢隐贵的建筑设计闻名,整个会所围绕湖光水院布局,至奢至美。 贺泯前几天刚回国时就来了这里一次,组局的邵轩言谈中对这家会所追捧至极,夸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最绝的是,这里的老板娘……” 他拖着尾音,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贺泯不吃这套,“怎么?” 邵轩点头,“绝美!真的哥们儿,没诓你,多少人倒在老板娘的石榴裙下你知道吗?简直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能有多美,长得不是人样了?”贺泯不屑,还骂他一句:“肤浅。” “不是,你不能因为你长得帅就看不上长得好看的人吧?从前就这死德行,这么多年过去,公司都快要上市了还唯我独尊的样子,你这公司早晚给你干没了。” “多谢关心,公司挺好的,应该能比你寿命长一些。” 邵轩白他一眼,“平时口渴的时候别舔嘴,小心把自己毒死。” 这种吐槽听多了,贺泯根本不在意,也没把他说的老板娘放在心上。 此时从聚会包厢里出来,寻了个安静的连廊转角,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拿出一支正要点上...... 连廊另一边,清脆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响起,随后跟着一阵步伐急促的追赶声。 “青雨姐——”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尾音落下带点委屈的感觉。 贺泯点烟的手一顿,偏头看过去,他站的位置巧妙,处于一个能看清全局但不会被发现的角落。 灯光半昧的长廊上,女人一身黑色掐腰吊带长裙,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身后,散开的发尾几乎要将纤细腰肢全部遮挡住。 “什么事?”女声不疾不徐。 少年穿着会所的工作制服,些许凌乱的碎发盖在额前,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她。 “我想来谢谢青雨姐,多谢你给我在这里打工的机会,我才能凑齐下学期的学费......” “不用,你自己赚的工资,不必谢我。” “要谢的!我知道,当时经理看我太年轻不想收我做兼职,是青雨姐你为我说了话......”少年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这两个月以来,我每天都想来感谢你,上次没来得及说话,好在这次又碰上你了!” 张青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腾出一点印象来。 这男孩儿长得面嫩,看起来像未成年,当时会所经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收。恰巧她路过,看到男孩背着泛白的帆布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随口替他说了一句。 张青雨:“要谢的话,就好好工作吧。” 少年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会的青雨姐,今天难得见到你,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张青雨没应话,少年便自顾自说下去。 “这两个月来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我很佩服你这么年轻就成为‘今朝’的老板,以后我也想成为青雨姐你这样的人。”少年快速瞟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语气吞吐起来:“希望青雨姐能教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张青雨向后退了半步倚在墙上,终于将眼神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少年青涩如雨露,让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他内心在想什么,眼中隐隐含着的期待像一把钩子一般递过来。 “教教你......”她话中带笑,“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眼皮微颤,“刚过了19岁生日,在燕大读大二。” “燕大啊,好学校。” 少年以为有希望,向前靠近了几步,停在张青雨前方半步远,稍微一低头便能看见那截纤细的腰肢。 他还没开口,就看见面前递来一张卡片,黑金色做底的卡面,上面写着:1121。 是‘今朝’的房卡。 看少年还在愣神,张青雨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了?拿着呀。不是说做什么都行吗?1121房间,房卡拿着直接上11楼。” 少年涨红了脸,羞涩地接过房卡,转身离开前还大胆地用眼神勾了张青雨一下,缠绵的余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才离开。 长廊安静下来,张青雨还靠在墙上,长发披散在身前遮住了半边脸庞,她打开手中的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张青雨:“放了个人去你房间,一会儿人到了好好教育一下。”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应该是有很多人,其中一道清晰的女声疑惑道:“啊?什么人?要怎么教育?” “唔......”张青雨沉吟一瞬,“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思想教育一下就差不多了。” 电话那边的人明白了,“又是一个想上你床的人?你说我都给你处理多少次这种事了,实在不行你要不收了呢,说不准留下一个以后就消停了。” 张青雨笑了一声,“那不行,我不喜欢男大学生。” 这不是第一个向她自荐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小到大,张青雨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站在她面前的人或真诚或羞涩或恶意,从前她对于这种事态度比较随意,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接受一两段恋情,不过如今身份所限,还是要洁身自好一些。 “——啪嗒。” 身后响起打火机滚轮摩挲的声音。 张青雨挂了电话转身看去,一簇火苗映入眼中。 贺泯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打火机拨动着滚轮,偏偏就是不点火,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发出点声音听个响。 张青雨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微微挑眉,这人什么时候在这儿的?看热闹? 见她看过来,贺泯挑起眼尾似笑非笑,将手中烟朝她的方向递了一点过去,“你要?” 面前人没回答,只缓缓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就像鼓声落在他心上,一声一声,缓慢却好似震耳欲聋。 “‘今朝’有三条连廊禁烟。”张青雨指了指他身后的禁烟标志,“很巧,你靠着的这地方就是其中之一。” “......”贺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个禁烟标志,该说不说,刚刚他还真没看到。 他没什么烟瘾,能抽上两口但并不热衷,此刻便打算把烟放下,手臂刚有动作,面前女人就伸出手。 头顶的灯光明昧,那只纤细手掌轻巧的拿走他手上握着的打火机,直接朝一旁扔去。 “咚——” 打火机落进垃圾桶,沉闷的响声。 张青雨看着他的眼睛,轻盈地笑了一下,随后咬着字句缓声说道:“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就扔了吧。” 黑色裙摆旋开一朵花,她扔的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的背影也同样干脆,与方才拒绝少年时留有余地的样子截然不同。 身后贺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突兀地笑了一声,捏着手中的烟转了一圈,一瞬间,突然想起前几天邵轩说的话。 “啧。” 长廊里,落下一声男人带笑的感叹。 “是挺美的。” 贺泯慢悠悠地荡回包厢,一路边走边看四周的景色与设计,看见还不错的画像或者雕塑就停下来多看两眼。 ‘今朝’的设计很有巧思,回包厢三分钟的路程,贺泯硬是耗了十几分钟。 回到包厢坐下时发现邵轩已经到了。 邵轩刚喝完一杯敬过来的酒,“不是说早就到了吗,怎么从外面进来?” “出去透透气。” 方才不觉得,此刻刚从外面回来,就显得包厢里有些闷。 贺泯扯了扯领带,端起面前的冰酒喝了一大口,一转眼看见包厢另一处格外热闹,十来个人围着当中的人言笑晏晏。 “那什么情况?中间那人谁,看着有点眼熟。” 不怪贺泯认不出来,大家都是大学同学,不过他大二时就被家里送去部队练了两年,随后便直接出国留学创业。几年过去许多面孔都记不太清了,何况包厢里灯光没那么明亮,那边簇拥在一起,他根本看不清中间那人的长相。 贺泯还没等来回答,那道人影已经走了过来。 “贺泯?”宋平渊从人群中脱身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贺泯站起身和他握手。 虽然贺泯在燕大只读了两年,但那两年里该参加的活动与竞赛都没落下,偏巧的是,几乎所有参加的活动与竞赛里都有宋平渊。 两人当过队友,也当过对手,探讨问题时惺惺相惜,针锋相对时势均力敌,有时候图书馆偶遇手里都拿着同一本书。 贺泯和宋平渊的交情虽然不至于情深似兄弟,但在大学同学里也算是独一份的熟络。 宋平渊笑着和他握手,“快有七年了吧,一直听说你在海外,这次回来是打算留在燕市了吗?” 贺泯点头,“差不多,公司业务基本已经转回来了。” 两人正聊着,一旁邵轩递来两支烟,贺泯伸手接过,就听宋平渊说道:“我就不抽了,家里人不太喜欢我抽烟。” 贺泯讶异地问:“你结婚了?” 贺泯视线下移,落在宋平渊手上,这才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婚戒。 “嗯,结婚快两年了。”宋平渊提起这事,眼里就漫起笑意。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结婚了。” 毕竟大学的时候,宋平渊那一副君子无情的样子,可不像是会这么早就结婚的样子。 宋平渊笑着摇头,“缘分吧。” 世间最难抵挡的便是缘分,它足以打乱所有的计划与想象。 贺泯认同这个理由。 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后宋平渊便被另一边的人叫去聊事情。 宋平渊刚离开,一旁邵轩就幽幽传来一句话:“我要是他,我也这么早结婚。” “......”贺泯无语,“你不是不婚主义吗?” 邵轩瞥他一眼,“你不懂,不婚主义是分人的,没遇到之前都是不婚主义,但这种情况里不包括宋平渊老婆那样的人。” “......你有病吧?”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贺泯痛心疾首地摇头,“你这话说得很有问题,我出国几年你就变成这样了?怀着什么心思呢,你小学思想品德课程学的都还给老师了吧?”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啊?!”邵轩咬牙切齿,“你没发现宋平渊身边围着的都是男的和已婚女性吗?这场上所有未婚女同学都只盯着你,你要不要猜猜这是为什么?” 贺泯不屑地看他一眼,谴责道:“因为她们学了思想品德课,并且没有还给老师。” “傻。叉。”邵轩忍无可忍,“那是因为他老婆——” 话没讲完,包厢的门就被推开,长廊上灯光落在门外女人身上,映出一张熟悉美丽的脸孔,包厢里气氛有一瞬的停滞,所有目光都落在门口。 贺泯眉梢轻挑,正疑惑张青雨进来做什么,就听见身旁邵轩阴恻恻地把话说完:“那是因为人家老婆长那样,谁还不自量力地盯着宋平渊?” “......?”那片刻之间,贺泯觉得自己没明白邵轩在说什么。 直到下一秒,他看着张青雨走进来,站到宋平渊身边,挽起他的手。 2、第 2 章 张青雨对落在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走到宋平渊身边,“知道你今天在这里参加同学聚会,我处理完事情就过来了,好像有点迟了。” 宋平渊摸了摸她的长发,语气温和,“不会,你的事情比较重要,都处理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那陪我待一会儿?” 张青雨随意点点头,“好。” 张青雨一来,围着宋平渊的人不自觉地就散开了许多,没一会儿就只剩夫妻俩单独坐在一边,亲密地靠在一起低头私语。 身边没什么人,张青雨压低了声音和宋平渊说话,“每次这种时候,就觉得我好像什么病毒,我一到人就散开了。” 宋平渊闷笑,“怎么会,你明明是我的救星。” “是吗?” “当然。”宋平渊慢条斯理的应她:“不然我就会被一直围着,听一整晚不走心的寒暄。” 张青雨轻笑一声,“那你还来这种场合?每次都要我来救场。” 宋平渊只将手搭在张青雨肩侧,笑而不语。 这边两人踽踽私语,众人不好去打扰,便又围到贺泯身边敬酒。 贺泯来者不拒,每个人都给面子喝了酒,这边的氛围逐渐热了起来。 不经意间贺泯眼神瞟向另一边沙发上,有些疑惑地问道:“那边那位是?怎么好像大学里没见过,也是我们大学同学?” 一旁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热心回答:“那位不是,那是宋平渊的老婆。” 贺泯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啊。” 邵轩:“?” 他刚刚不是说过了? 贺泯接着说:“真没想到,宋平渊这么早就结婚了......” 他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些好奇感慨,身边人一听就立刻把知道的事都讲了出来。 同学聚会上,除了寒暄便是八卦,何况还是风云人物的八卦。 “谁说不是呢,说起来他老婆也是我们学妹,他们大学就认识了。” 贺泯:“哦?还是我们学妹?” “是啊,不过是你去部队之后了,我们大三的时候,她大一刚入学,不过也没听说他们大学的时候有什么交集,而且那时候张青雨还有一个感情挺好的男朋友呢。” “这样啊......” “谁能想到,张青雨刚毕业一年就和宋平渊结婚了,真是奇了。” 贺泯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是啊,真是奇了。” 身边人感慨不已,“不过人家男才女貌,也相配得很,每次出席什么场合都是两个人一起,倒是十分恩爱。” 贺泯没再接话。 恩爱吗? 不过处的两道身影亲密地靠在一起,看起来是挺恩爱的,一双璧人。 聚会结束,众人散场。 贺泯则和邵轩走在最后,在‘今朝’门口碰到张青雨和宋平渊。 宋平渊看他们俩酒意微醺的样子,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回去,要不要我叫人送你们?” 邵轩摆摆手,“司机在门口,没事。” 宋平渊点头,“好,那我们先回去了,下次见。” 张青雨站在宋平渊身边,肩膀轻轻抵着他的胸口,微笑和两人告别,目光落在贺泯身上后也神色如常地收回来,就好像没在长廊上见过他一样。 外面下了点小雨,风吹雨丝带起点点凉意,宋平渊展开臂弯处搭着的西装外套,披在张青雨身上,随后揽着她肩膀护着她上车。 两道相依的人影消失在门口。 贺泯舌尖顶了顶腮,突然觉得有点闷,不自觉抽出口袋里的烟盒,刚掏出一支烟,动作就顿住。 手肘抵了邵轩一下,“打火机给我。” 邵轩掏出衣兜里的打火机递给他,“你自己的呢?” 贺泯接过打火机,点了烟深吸一口,终于觉得气顺了一点,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被人丢了。” ...... 车里开了暖气,张青雨上了车就将肩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宋平渊。 方才外面雨丝轻且密,落在张青雨头发上还是沾湿了些许,发尾上落了雨滴,像细密的小珍珠一样缀在尾端。 宋平渊拿起一旁的羊绒毛巾,捧起张青雨的头发放在手里轻轻地擦着,“怎么车里总是不记得放雨伞?” 今天开的是张青雨的车,两人都喝了酒,此刻是叫代驾开的车。 “上次放了的,被我不知道带去哪里弄丢了,懒得放了。” 宋平渊无奈摇头,失笑,“你啊,小心哪天就淋雨感冒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张青雨嗔他一眼,突然想起方才的人,问道:“刚刚门口那个人是谁?好像之前没见过。” 宋平渊随意应道:“不是邵轩吗?之前一场酒会上见过的。” 张青雨摇摇头,“不是他,和他一起的那个。” 宋平渊将手中擦干的头发放下,抬手把发丝柔顺的归在她肩侧。 他知道她问的是谁,但他觉得没必要多加介绍,碰不到几次面的人,自然不必在她心里留下印象。 于是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哦,一个老同学,不是很熟。” 张青雨静静看他一眼,神色如常地点头,不再追问。 两年前张青雨和宋平渊结婚,婚后发现宋平渊就和外界的评价一样,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对待她尤甚,体贴入微。 只除了一点,他不允许她过多接触异性。 关于这点张青雨提出过异议,认为在他们这场婚姻中不必要对异性的交友看得这么严,毕竟当初结婚前就说好了离婚的日子。 但宋平渊只是静静听完她说的话,随后放下手中的书,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青雨,我不是想限制你的交友,只是流言伤人,我不想别人胡乱揣测你。何况,你不是说过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吗?” 张青雨愣在原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两人都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她自认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不想成为破坏契约的源头。 于是她点了点头,认可了宋平渊的说法。 宋平渊轻轻地笑,摘下脸上的眼镜,露出深邃眉眼,朝着张青雨伸出手,“好了,很晚了,回房睡吧。” 窗外小雨淅沥,落在车窗上划出道道水痕,路灯曲折的照进来,似碎裂的玻璃交错映在眼里。 张青雨回过神时,已经到了‘雀落’,这是一处奢贵的独栋别墅,也是宋平渊买的婚房。 宋平渊下车将外套披在她肩侧,随后揽着她一起上楼。 “饿了吗,晚上吃了什么?”宋平渊放下手中张青雨的手提包,习惯性地问道。 “有点饿了,在‘今朝’谈了些事情,和琉金说了后天去海市出差,一忙起来就忘记吃了。” 宋平渊无奈地看她一眼,“我去给你煮碗面吧,吃了再睡,免得半夜胃疼。” “好。” 等张青雨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一碗热腾腾的面正好放到桌上。 看着面前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张青雨笑嘻嘻地竖起了大拇指。 宋平渊摸了摸她的长发,“快吃吧,晚上早点休息。” 他是这么说的,但晚上并不是这么做的。 熄了灯后,温热手掌绕过她的腰,一用力就将她翻到身上,轻薄的丝绸睡衣瞬间被带到大腿根侧,在腿侧皱成一片。 长卷发散落在宋平渊身前,纤细人影塌着腰肢伏在他身上。 夜色沉沉,他的眼眸亦深深。 “今晚可以吗?”宋平渊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手却已经落在她的身后,穿过睡衣停在紧绷着的背上,轻轻地抚着。 张青雨手掌撑在他脸侧,目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随后逐渐下滑停在他唇上,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可以。” 合理合法的老公,有什么不可以?何况,他的技术除了刚结婚的时候不太好,后面却是越来越进步,那当然要享受啦。 张青雨懒懒说了一句,“不过我不想动。” 她不喜欢在上面,既然要享受,自然不想出力。 宋平渊低声闷笑,腰腹用力摁着她的腰将人翻过来压到身下,垂首吻上她的唇,呢喃的话语模糊在暧昧交缠中。 “好,我伺候你。” 3、第 3 章 隔天早上起来,张青雨看着自己锁骨处的深红吻痕,有些无语。 她指着那枚印记,控诉地看向宋平渊,“我明天要出差,现在这样我衣服都穿不了了!” “嗯?昨晚没控制住,抱歉。”他眉眼歉然,一副君子做派。 如果他不是一副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被子半搭着盖在腰腹间的样子,这话会显得可信一些。 张青雨在化妆台上挑挑拣拣,最终无奈地承认没有遮瑕可以遮住这枚吻痕,终是没忍住转过身瞪了他一眼。 烦死了,明明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上了床就变得这么凶,每次都要留下些印记。 宋平渊披着睡袍起身,走到张青雨身后,看向她脚边的行李箱,随后拎起行李箱里的一件半圆领短袖,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怎么会穿不了呢,我看这件短袖就不错。” “......”是的,她行李箱里全是各种吊带裙,就这么一件短袖,被他拎起来了。 张青雨指了指外面的天,“海市这几天温度快要四十度,穿短袖我会热死的,而且,我的短袖根本没几件。” 宋平渊不疾不徐地说:“我给你买。” 他说到做到,亲自跑去挑衣服。 晚上张青雨回来时,微笑着站在客厅,看着一沙发的短袖沉默不语。 第二天下午,张青雨最终还是拎着满是短袖的行李箱赶赴机场,毕竟她做不出那种晃着吻痕到处走的事。 燕市机场。 “到哪了?”电话里传来琉金的声音。 张青雨左手搭在行李箱拖杆上,右手拿着手机靠在耳边回话:“刚到候机室,放心,不会错过班机的。” 前方不远处的座位,琉金听到电话里的动静,转头四处寻找,束起的高马尾随着转头的动作摇晃不停。 贵宾候机室就这么点地方,琉金快速看了一圈,下一瞬就和候机室过道上的人对上视线,随后推了推脸上的墨镜,姿态闲散地朝张青雨挥了挥手。 等人走到面前,琉金上下打量了,疑惑道:“最近换风格了?海市这么热的天气不穿吊带穿短袖长裤?” 张青雨神情平静,“去出差,稍微穿得正式一点,显得尊重一些。” 琉金无言,脑海里闪过曾经出差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吊带裙,陷入沉默。 何况,这休闲风的短袖长裤,也没正式到哪里去吧? 张青雨清咳一声,“走了走了,今天到了海市先好好休息,明天养精蓄锐去和海诚科技谈合作。” 琉金点点头,转身前叮嘱道:“‘今朝’在燕市的几家竞争对手都已经配好机器人了,这次我们必须把智能机器人给定下来,我可不想被那些人给比下去。” “好好好,没问题,肯定不能让你被比下去。” 琉金不满道:“什么我被比下去,是你!你才是‘今朝’的老板。” 张青雨安抚道:“没错,我一定不能被比下去。” 飞机检票的广播声响起,张青雨率先推着箱子朝贵宾通道走去,身后琉金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拖着行李箱跟上。 机场内广播声几乎不停歇,声声都在催行人。 贺泯站在贵宾候机室窗边的沙发上,男人放下手中举着的杂志,看着前面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眉梢轻扬。 一旁助理看他还不起身,不由疑惑问道:“老板?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贺泯将手中杂志丢回桌面,“这次去海市的行程安排再发我一下。” “好的。”助理动作利落地从手机里找出行程安排发给贺泯,“下了飞机我们先去酒店,晚上八点在酒店有一场晚宴,第二天早上十点约了海诚科技董事长见面,下午五点飞机返程。” 贺泯想了想,“返程机票先退了,后天下午你先回去。” 助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那后天晚上我们公司的季度会议?几位老板都已经通知下去了......” 后天的会议上,贺泯一起创业的几个人都会出席。 贺泯才不在意,站起身扔下一句:“会议延后,也不是很想见到那群烦人的东西。” 飞机划过天空,透过窗舷向外看,能看到大片的白云飘浮空中,穿越云层的那一刻,仿佛伸出手就能触到那片柔软。 当失重感袭来时,张青雨摘下眼罩,飞机已经在降落阶段。 走出机场,才是真的感受到海市的高温,热浪就如同在面前筑了一堵墙,空气又闷又重,直直地压过来,身上的短袖就好像要黏在皮肤上一般,让人呼吸不畅。 张青雨迈出机场大门的脚步一顿,被空气烫地往回缩了一步。 琉金:“怎么了?” 张青雨:“司机在哪?我要第一时间上车。” 离开空调的每一秒,都是对海市夏天的不尊重。 “......”琉金指了指不远处十米开外的商务车,“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下一瞬张青雨就拉着行李箱冲了过去,将行李箱交到师傅手上后飞快地上了车,还不忘礼貌地说一句:“谢谢师傅,辛苦了。” 机场离酒店有些距离,车程都要一个小时,等到了酒店,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下车后,琉金摘了脸上的墨镜,说道:“我晚上约了人,你自己解决晚饭。” 张青雨见怪不怪,点点头,“好。” 琉金在海市读的大学,熟悉的大学同学都留在了海市,这次找海诚科技谈合作,也是因为她海市老同学的牵线介绍。 傍晚时分,晚霞红透半边天幕,烈火般的红做底,坠落的金色阳光犹如点缀的飘带,丝丝缕缕浮在空中。 坐在酒店餐厅靠窗的位置,透过澄澈的窗户看出去,天边火烧云就一览无余地落入眼中。 张青雨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窗外,视线落在人潮拥挤的地面,红绿灯交错时,有序的人潮就像列队的蚂蚁向前涌去,看久了也挺有意思。 她正要收回目光,突然脚边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撞击力,张青雨清晰的感觉到什么东西被反弹了出去。 她一转头,就看见一道高大人影站在旁边,俊朗面容似曾相识,随后她低头,就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视。 偌大的餐厅,此刻用餐的人却寥寥无几,张青雨的餐桌旁站着神情惊讶的男人,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坐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冲天辫,婴儿肥的圆脸蛋像是稚嫩的花儿,此刻正一脸天真地看着他们俩。 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干的张青雨:“......” 恰巧路过被小孩撞到的贺泯:“......” 两人对视一眼,贺泯第一时间蹲下身要扶小女孩,伸出手刚碰到人,就看见面前的小女孩儿方才太阳花一样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 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 下一秒,小孩儿嘹亮的哭声响彻餐厅。 贺泯:“......?” 他是什么很面目可憎的大人吗,小孩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哭声听起来十分惨烈,餐厅内的人纷纷看过来,但没有人走过来,哭声响了半分钟,贺泯就蹲在原地维持着伸手的动作愣了半分钟。 张青雨实在听不下去,起身抱起小女孩,左手托着人,右手在小女孩背后轻轻拍了两下作为安抚,她的动作很熟练,好似做过无数次。 小女孩到了她怀里,哭声瞬间消失,小嘴巴就像上了拉链一样,一点声音都不出,就乖乖地缩在张青雨怀里,转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贺泯。 “......”贺泯起身,有些无奈,“她好像有点怕我。” 张青雨笑了一下,“听出来了。” “......” 也是,刚刚哭得这么响,很难听不出来。 一瞬间两人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贺泯打破僵局,“我是贺泯,前天在‘今朝’见过。” “张青雨。”她点了点头。 她记得贺泯,在‘今朝’的长廊上,也在宋平渊的同学聚会上。 贺泯环顾四周,没看见哪桌人像是丢了小孩儿的,“接下去怎么办?” “先去酒店前台吧。” 张青雨抱着小女孩往一楼酒店前台去,在电梯里问小女孩:“宝贝,你爸爸妈妈呢?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呀?” 和天真的小孩子说话时,人的声调都会不自觉地变柔。 张青雨说话的声调本来就轻缓,此刻的嗓音就像浸了溪水,绵柔似春露。 贺泯摁电梯的手一顿,随后曲着食指用指关节摁下一楼,双手随意搭在扶杆上,听身旁的一大一小对话。 小女孩有些沮丧,“爸爸妈妈不见了,宝宝没有电话。” 张青雨:“那宝贝记不记得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记得记得!宝宝知道!” 到达前台的时候,张青雨正好问出家长的名字,随后和酒店前台说明情况,让她们帮忙联系一下家长。 幸运的是,小女孩没记错家长名字,前台也顺利联系到着急的家人。 家长找不到小朋友,已经急得出去报警了,此刻接到酒店的电话,正着急忙慌的往回赶。 人还没到,张青雨便抱着小女孩坐到大堂的沙发上等待,贺泯跟过来在她身边落座。 大堂沙发连着座,长且宽。贺泯坐在张青雨身边,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听着她温声软语地哄着怀里的小女孩儿。 与那晚长廊上面对少年时不紧不慢的闲散姿态不同,此刻的张青雨,温柔专注,如春雨浸润,几句话就哄的小女孩安心在她怀中睡着。 小女孩刚睡着没多久,从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对夫妻,红着双眼在大堂四处张望,看到大堂沙发上坐着的人时,女人抽泣一声率先跑了过来。 夫妻俩跑到张青雨面前,女人看到小女孩在她怀中安然睡着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了情绪镇定下来和张青雨道谢:“你好,我是她的妈妈,谢谢你帮我照顾她,这次实在是感谢您,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人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眼尾迅速泛红,一旁男人紧紧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两人相互支撑着对方,额间还有焦急寻觅孩子时残留的汗珠,酒店的空调一吹,汗珠便顺着脸侧滑落。 张青雨脸上不见半点方才哄小女孩时的柔软,脸色平静,说出口的话也带了点冷意,“这次是幸运,但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的,既然带了孩子出来,就应该看好她。” “是......是,都是我们不好,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男人连连认错,眉眼间的懊恼与感激溢于言表。 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女孩迷蒙的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爸爸妈妈站在眼前,一下子就笑开了花,“爸爸妈妈!” 小女孩胆子很大,觉得自己像每晚睡前妈妈念的童话书里小勇士一样,独自进行了一场冒险并顺利找到爸爸妈妈,此刻开心地在张青雨怀里扑腾,大张着双手向前扑去。 张青雨猝不及防地被她的动作带地向前倾,托着小女孩背部的手没抓住她向前冲的小身子,眼看着小女孩就要向前扑倒在地上,从身侧快速伸出一只手,稳稳地将小女孩扶住。 贺泯原本正欣赏着张青雨的变脸,小女孩醒来那一刻,她的神情瞬间就柔和下来,春风拂料峭,雪色消融,下一瞬就看见小女孩向前扑倒的身影,他迅速反应过来,半起身大跨步过去托住小女孩。 小女孩没察觉危险,还在‘咯咯’地笑着,圆嘟嘟的小脸蛋挤成一团。 “你这小孩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怕啊......”贺泯正笑着打趣,话没说完,脸上神情不自觉地顿住。 小女孩的动作来得突然,向前冲的瞬间弄乱了张青雨的衣服,纯白色的半圆领短袖领口被拉扯开一点,露出她白皙锁骨上一道暗红的痕迹。 那是一道吻痕。 碍眼的、别人留下的吻痕。 4、第 4 章 两人将小女孩交还给她的父母,目送着一家三口远去。 随后贺泯转过身,毫不避讳地指了指张青雨的领口,“衣服乱了。” 其实领口被拉扯的不大,只是稍微扯开了一点,恰好露出了锁骨。 张青雨低头看了看,尚未消褪的暗红色吻痕大剌剌地落到眼里,她坦然地拉好领口,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眼不见为净,贺泯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点。 这么闹了一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已经是晚上九点,夜幕深沉,酒店外霓虹亮起,灯海煌煌。 方才张青雨还没来得及吃饭就捡到一个小女孩,一桌子菜还摆在餐桌上,此刻再回餐厅吃饭也不现实,不如出去找点吃的。 她站起身和贺泯告别:“先走了。” 简短三个字,也没等贺泯回应,直接转身离开。 刚走出去两步,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音乐声与喧闹人声糅杂在一起,听起像是在酒吧,声音实在是太大,张青雨被震得把手机从耳边挪开。 下一瞬琉金气愤的声音从电话中响起:“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吗?‘山海遥’的老板居然也在海市,就在刚刚,他堂而皇之地搭着海诚科技少董的肩膀从我眼前走过!这狗东西哪里得来的消息!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找海诚科技订小机器人,当着老娘的面截胡,他什么意思啊!” ‘山海遥’,‘今朝’在燕市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琉金要来海市订智能机器人的最大原因,没有之一。 她听起来实在生气,张青雨惊讶道:“你不会动手了吧?” “......”琉金被她一句话问沉默了,“我是这种人吗?” 张青雨轻笑一声,“也不是没可能,我都去警局捞你几次了?” “过去的事休要再提,我已经从良了。”琉金被她话题带的跑偏,话中已经没了气愤的情绪。 张青雨听出来了,便安抚道:“没事,没了海诚科技我们再找别的公司,ai智能正是风口,还怕找不到合适的机器人吗?” 琉金:“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跟上去看看。”。 嘈杂的背景音突然从手机里消失,张青雨无奈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摇了摇头收起手机,正要往酒店大门外走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海诚科技的机器人,不适合放在你们会所。” 贺泯站在她身后,淡然说道:“它们主要研发的陪伴型机器人,我猜‘今朝’应该不是要这种类型的机器人吧?” 张青雨回过头看他,眉梢轻挑,“你还没走?” “我应该走吗?” “不然留在这干嘛?”张青雨环顾了一圈空荡的大堂,“等人?还是说——”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掀起轻笑道:“又听我说话?” “你的电话声音太大了,恰巧听到而已。”贺泯指了指她刚刚挪离耳边的手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看她,“刚才没介绍清楚,我是贺泯,无泯科技创始人。” 无泯科技,现如今炙手可热的科技独角兽,前不久刚开了智能趣味机器人的发布会。 “原来是贺总。”张青雨轻盈地笑了,看了眼外面的夜色说道:“不知道贺总晚上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贺泯单手插兜,也笑道:“晚饭正巧没吃,不如一起吧。” 此时已经九点,商场里的餐厅大多已经关门了,还开着的基本是火锅烧烤之类的餐饮店。 张青雨找了一家餐酒一体的清吧,寻了一个比较空旷的位置坐下。 耳边音乐声环绕,她将桌上的菜单递给贺泯,说道:“这家店离得比较近,评分也还不错,你不介意吧?” 贺泯:“不介意,挺好的。” 张青雨点点头,他介意也没用,反正她也不会改变主意换地方。 这家店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上全了。 张青雨切着面前的牛排,微微抬眼,单刀直入地问道:“我们最近想采购一批智能机器人,不知道无泯科技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贺泯点头:“当然,有生意谁会不做。” “我们要无泯科技前不久发布会上的那款最新智能机器人。” 贺泯挑眉,“那款还没上市。” 张青雨:“发布会都开了,产品上市应该也不远了吧?” 确实不远了,也就这个月的事。 贺泯似笑非笑,“想要那款的人可不少。” 张青雨抬手端起桌边的酒瓶,将瓶口抵着酒杯,深红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滑下,头顶闪烁灯光照在酒杯上,映得红酒晶莹剔透。 她倒完两杯酒,随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这杯,纤细手指搭在酒杯上缓缓摇晃着,声调轻慢含笑,“我想,贺总应该不吝于优先考虑我们吧?” “这话怎么说?” “‘今朝’在燕市知名度不低,无泯这款产品上市,宣传方面应该不嫌多吧?何况我们不要求独家代理权,不会妨碍产品面市,跟我们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贺泯点头,不置可否。 张青雨又笑着说:“更何况,老同学的夫人,贺总应该可以优先考虑合作吧?” “……” 贺泯笑了,舌尖顶了顶腮,没说话。 耳边音乐声切换,从呐喊摇滚变成轻柔民谣,曲风之迥异令人不适。 张青雨还在继续说着:“贺总和平渊是大学同学,如今又都在燕市发展,想必往后生意场上总会有来有往,那不如由我来建立第一桩交易,也能稳固你们的同学情谊嘛。” “同学情谊……”贺泯缓缓重复了一遍,像是在仔细咀嚼这四个字。 他端起酒杯,以较低的位置和张青雨碰杯,“好,合作愉快。” 吃完饭后贺泯率先起身结账,张青雨没和他抢,任由他去买单。 踏出清吧大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挽手搭肩,路边车辆照耀出她们各自欢快轻愉的神情。 月明星稀,城市里总是看不见几颗星星,抬头几乎只能望见那轮明朗的月。 贺泯出来时,张青雨正在接电话。 夜半时分,空荡的街边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 “还没睡。”她话中带笑,神态松弛,隔了一会儿又回了一句:“明天应该就回去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吧。” 听了两句话,贺泯就猜到电话那边的人是谁。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这么迟了还打电话打扰人休息,一点都不体贴。 他心里轻嗤一声,不动声色地站到张青雨身边,一阵夜风吹来,他像是被风呛到,不由自主咳了一声。 男人低沉的咳声随着风吹到电话里。 手机那端,宋平渊停下手中动作,眉眼微动,语调不紧不慢,“这个点还没睡,还在外面玩?” “嗯,刚吃完饭。” 宋平渊无奈道:“怎么现在才吃饭,和琉金一起吗?” 张青雨顿了一下,如实说道:“不是,是跟贺泯一起吃饭。” 站在旁边的贺泯听见自己的名字,嘴角不自觉上扬。 书房里,宋平渊摘下眼镜缓缓擦拭,抬起头露出深邃眉眼,目光好似穿透空间落到海市的街边。 片刻后,他轻轻笑着说:“这么晚了,怎么和他在一起?” 5、第 5 章 夏天的夜晚,哪怕吹来晚风,也是沉闷的,站在外面久了,便觉得皮肤开始黏腻起来。 结婚两年,张青雨对宋平渊很了解,他向来很纵着她,唯一展现掌控欲的地方就在她和异性交往的亲密程度上。 其实方才本可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让他以为自己是和琉金在一起吃饭,眼睛一眨撒个小谎就过去了,而宋平渊向来相信她,也绝不会怀疑。 但张青雨不想这么做,她讨厌欺骗。 张青雨:“在海市碰到了,和他谈一场合作。” 宋平渊:“已经很晚了,早点回房间休息。” “嗯。” “他还在你旁边吗?” 张青雨抬眼看了一旁站着的男人,此刻他正站在自己身边目视前方,她收回视线,对着电话应道:“在呢。” 宋平渊在书房把眼镜又重新戴上,缓声说道:“青雨,你把电话给贺泯,我和他说两句话。” 贺泯正侧着脸用眼角余光扫着张青雨,下一瞬就见她将手机递了过来,停在他眼前。 贺泯:“怎么?” “宋平渊说有话和你讲。” 贺泯眉梢轻挑,饶有兴趣地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喂?” 宋平渊:“贺泯吗?听青雨说你也在海市,倒是巧了,你们正好碰上。” 贺泯唇角扬起,“是挺巧的,住在同一个酒店。”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那正好,时间很晚了,可能要麻烦你送她回酒店,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是很放心。” 贺泯懒洋洋应道:“好啊,没问题。” 宋平渊好似放下心来,轻叹一声,笑道:“没办法,老婆出门在外时我总是会担心她的安全,那就麻烦你了,回来请你吃饭。” 贺泯也笑着回道:“没关系。” 他将手机还给张青雨,收回手时拇指一动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上的红色按键,等手机回到张青雨手上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张青雨接过手机放好,抬头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老同学嘛,问候一下而已。” 贺泯转头看向她,“走吧,送你回酒店。” —— 翌日,张青雨还没被闹铃吵醒,反倒先被电话铃声扰的惊醒。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手机迷迷糊糊地往耳边放,“喂?” “青雨,我完了。”电话里,传来琉金神神秘秘压低的声音。 张青雨脑子清醒了一大半,“啊?你怎么了?” 琉金:“我昨晚喝多了,拉个不认识的男人回房间。” “......”张青雨被这句话震的停顿三秒,随后艰难问道:“你们做了?” 琉金心如死灰,“……嗯,他胸膛上全是抓痕,我可能发酒疯虐待他了,你说我和他道歉有用吗?” “我不知道,要不你把他叫起来问问?” 电话里陷入沉默,半晌后,琉金回了三个字,“我跑了。” 不自觉的,张青雨脑海中浮现琉金鬼鬼祟祟压低鸭舌帽慌不择路逃离自己房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于是也真的笑了出来。 张青雨笑的枕头微颤,“就这么走了?” “……我先回燕市了,你自己回去。”琉金说完就挂了电话。 张青雨此时已经清醒了,半起身靠在床头,慢悠悠地打了一句话发给琉金:【房间是用你自己名字订的。】 琉金:【......】不管,先逃再说。逃避可耻,但有用。 【我和无泯科技谈了合作,回去之后你去对接一下。】 琉金:【好。】 回程被琉金放了鸽子,张青雨只好自行回去,等飞机落地燕市再回到家中已经是夜晚时分。 推开别墅大门,迎面是玄关处温润的灯光,抬头看去,视线穿过影壁落到明亮的客厅,客厅中空无一人,别墅内也静悄悄没有人声。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每当她出差回来的那天,哪怕宋平渊还不曾回来,但家中灯光却会为她开着。 张青雨反手关好门,站在玄关处伸了个懒腰舒展身躯,一路乘飞机又坐车,难免有些腰酸背痛,回到熟悉的地方不自觉松弛了许多,顺手将路上买的东西放到客厅桌子上,随后便拉着行李箱回房间洗漱换衣服。 客厅的窗户敞开,轻柔白纱半拉着,夜风吹过时晃动白纱边沿,好似扬起海浪清波。 宋平渊回到家中时,客厅的窗已经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让家中更加安静,反倒让浴室方向传来的淅沥水声愈发清晰,滴滴答答如鼓点落在他心里。 浴室门推开,缥缈雾气缓缓升腾。 一道人影从门内走出,张青雨擦着头发坐到宋平渊身边,刚坐下去手中的毛巾就被他接过去。 宋平渊一手握着她的湿发,一手将毛巾包在头发上轻轻揉搓,“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到不久。”张青雨伏在沙发靠背上,“本来还想叫你帮我带一碗周记的莲子粥,看来还是迟了一点。” 身后人轻笑,“知道你回来会想喝,给你带了。” 客厅桌上,一堆礼品袋旁边,正放着一份熟悉的餐盒,是周记专门打包用的包装盒。 张青雨转过头笑盈盈地看他,随后半起身轻吻一下他的脸颊,居高临下夸赞道:“做得不错。” 宋平渊很配合,温和道:“谢谢大王夸奖。” 大王盘腿坐到地上,打开莲子粥慢悠悠喝起来。 宋平渊也顺势转了个方向,□□让张青雨在面前地上好坐一些,手中依旧缓缓擦拭着她的头发,问道:“这次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每次张青雨出去玩或者出差,总会从当地带些东西回来,或是特产吃食或是好看的珠宝首饰,这是她的习惯之一,宋平渊十分了然。 “去机场的路上看到一家店,挑了几件首饰,过几天不是妈生日吗,有两件首饰挺适合她的。”她微抬头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礼品袋的位置。 “嗯,你的眼光她会喜欢的。” 张青雨笑笑没说话,低头继续喝粥,宋平渊则起身去浴室拿出吹风机,摁下最小一档的风力为她吹头发。 莲子粥的分量很多,张青雨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进食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宋平渊在她身后看得一清二楚,好笑道:“吃不下就算了,放着吧。” 张青雨又喝了几口,还是剩下一小半,虽然想把它喝完但实在胃口不允许,最终若无其事地起身,“我先去敷面膜。” “好。”宋平渊点头,目送她回房间后坐到她方才的位置,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勺子接着喝起粥来。 结婚两年,他很清楚她今晚不会再喝这碗粥了。 莲子粥味道很淡,入口时清甜带着微苦,其实宋平渊比较喜欢喝咸粥,但两年来喝这类口味淡的粥竟然也习惯了。 他把粥喝完后收拾好餐盒正要起身丢掉,手掌撑在桌面上却突然拉倒了堆叠的礼品袋,露出了其中一份特殊标识的袋子。 宋平渊动作微顿,认出了袋子上的标识,深黑的袋子上有一簇火苗样式在正中间,是一家海外打火机的牌子。 而他已经戒烟两年了。 张青雨出来时,正看见宋平渊屈起一只脚坐在地上,手中勾着一个黑袋子,漫不经心地在指间转着。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坐在地上的人移开打量黑袋子的目光,转头看来,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买了一个打火机回来?” 张青雨:“送给贺泯的,前几天不小心把他的打火机弄丢了。” 她语气淡然,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宋平渊却没法遏制自己停止脑海中冒出的联想。 为什么会把贺泯的打火机弄丢?一个打火机,丢就丢了有什么好赔的?贺泯有多大脸要让他老婆亲自买打火机给他? 为什么,又是贺泯? 宋平渊觉得最近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有点高,让人心烦。 但他只是点头,“明天有一场饭局,贺泯也在,我带过去给他吧。” “好。”张青雨随意应道。 一个打火机罢了,谁送都一样。宋平渊从她表情中读出这层意思,心中郁着的一口气舒缓了些,将手中勾着的黑袋子扔回桌面上,起身走到张青雨旁边,伸手环住她的腰。 “出差回来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宋平渊揽着她往房间里走。 深色的夜,卧室内窗帘闭拢,只露出一条细微的缝,月光照不进房间,却能听见里面交织的喘息声。 张青雨只觉得今晚握在自己腰侧的手格外用力,有时候动作甚至有几下用力的都把她撞疼了,最后实在受不住,喘息着将人往外推开了些,说话都还断断续续:“等一下......轻点......” 宋平渊低下头吻她,含着她的唇瓣模糊应道:“好。” 他应了,但并没有这么做。 结婚两年,宋平渊对她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全都在床上。 6、第 6 章 翌日,艳阳天。 窗外烈日高悬,宋平渊今日起迟了些,站在衣帽间镜子前,透过镜子还能看见床上人熟睡的模样。 他起床动作很轻,为了不吵醒张青雨,去了客房的浴室里洗漱,结束后才回到房间换衣服,对着镜子打好领带,转身走到床边俯身亲了她一下。 张青雨微微皱眉,抬手不耐地挥了挥,仿佛在把人赶走,随后往被子里缩了缩,将半张脸藏进去。 宋平渊忍笑道:“青雨,我出门了?” 张青雨没回应,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直至整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些许黑发铺散在枕头上。 宋平渊也知道自己昨晚有些过火,此刻便不再多打扰她休息,免得她一会儿把昨晚的怨气混着起床气轰炸到自己身上,就只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摸了摸隆起的轮廓,说了句:“晚上回来比较迟,不用等我。” 放轻动作转身关上卧室门,大门外司机早已在车上等候,助理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 车辆向公司驶去,司机目不斜视地专心盯着路况开车,助理坐在副驾侧身问道:“宋总,晚上商会的饭局提前到了七点钟,要让老板娘和您一起去吗?” 宋平渊低头翻看着文件,淡淡道:“不用。” 助理一怔,“好。” 往常宋平渊出席饭局或者宴会,只要是正经的场合,他都会让助理询问张青雨是否有空,若是有空便陪他一起出席。 今晚的商会饭局便是一场正经的饭局,主要是为了促进燕市各大企业之间的合作,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人会在这种场合做些什么不得体的事,毁了自己面子。 也是因此,助理出于惯性思维想问问张青雨是否有空陪同出席,毕竟这么多次下来,他也看得出宋平渊是喜欢让张青雨陪在他身边的,只是这种情绪藏而不露,不过他没想到这次宋平渊直接说不用询问。 宋平渊自然能察觉到助理的停顿,但他今晚依旧不打算让张青雨陪他出席。 车内陷入寂静,助理转过身不再打扰宋平渊。 炽烈阳光透过深色隐私车窗照进来,照在车后座一旁空着的位置,最终落在一个黑色礼品袋上。 日轮东升西落,天边暗色渐起,晚上七点,酒店内,饭局上觥筹交错,灯光辉煌间众人谈笑风生。 宋平渊坐在最前方的圆桌旁,同在一张桌上的还有贺泯和邵轩等人。 能坐在这张桌上的都是燕市商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平日里往来频繁,交谈之间也熟稔,若是硬要说的话,贺泯算是这张桌上唯一的生面孔。 周围有多少人来给宋平渊敬酒,就有多少人凑到贺泯身边混个脸熟,整张桌上,就数他们两个身边最为热闹。 身边人往来不绝,过了一阵子终于停歇片刻,同一张桌上有人笑着说:“以前这些人都围在平渊身边,是因为他温和好讲话,大家都想来混个合作,今天倒是有人陪着一起被围啊。” 宋平渊摇头无奈道:“一场局下来,饭没吃上几口,今年还好,有贺泯陪着一起感受一番。” 贺泯:“我刚回国,正好借这次机会和大家多认识一下,时隔这么多年才回来,许多人都不熟悉了。” 有人附和着说:“刚回来难免的,多合作几次就熟悉了。” 邵轩哼笑一声:“没错,多合作几次就知道这人脾气有多差,往后就让他个人单打独斗吧。” 他带着笑说,显然是打趣的意味,不动声色地让贺泯融入这个群体之中。众人也都笑,再三两句话之后桌面上就已是气氛融洽,言笑晏晏。 一场饭局下来,不可能都在谈生意,彼此之间难免闲聊些家长里短,桌上中年人居多,聊起家庭来多是唏嘘叹气,有人说自家夫人沉迷逛街购物挥霍无度,有人说自家孩子叛逆倔强令人头痛,一谈起这些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宋平渊身上,随后再羡慕的摇头。 “说起来,还是平渊现在的时段好,和老婆过着二人世界,家里又没有小孩糟心,真是好啊!”感叹的这个人真心实意,听得一旁的人忍不住笑。 “说的是啊,婚姻里就是这个阶段最舒服了,往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平渊可得好好珍惜啊。” 宋平渊温和笑笑。 邵轩每次看见宋平渊都会想起张青雨,此刻也附和的深深点头,这么好的老婆,可不得珍惜吗。 突然间他余光一瞥,看见坐在旁边的贺泯也在点头,疑惑道:“你点什么头?你和他又不熟。” 贺泯真诚感叹:“往后的日子,世事无常啊!” 邵轩无语,“你搞什么深沉人设,他们说的哪句话和你有关了?” 贺泯:“你懂个屁。” “......哈?”邵轩正要嘴炮他几句,被一旁来敬酒的人打断,只好暗地里白了贺泯两眼,接着转头挂上微笑和人碰杯喝酒。 等邵轩喝完酒,桌上已经聊到宋平渊当年怎么和老婆认识并结婚的故事了。 往日里众人也会问,但宋平渊向来笑而不语,这次难得有兴致说上两句。 “我和她认识很早,在燕市一中读高中的时候她小我两届,她成绩拔尖,生得又好看,刚入学大家就都知道她了,我也不例外。那个时候她专注学业,我们也只是认识而已,不过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缘分吧。” 有人又问:“那你们是谁追的谁?” 宋平渊想了想,说道:“我们之间,说不上这个。” 大家都经历过少年时代,自然对他的话有一番解读,拉长声音笑着说:“哦......我们懂,日久生情两情相悦嘛!” 这边众人喧闹,另一边贺泯平心静气,一脸淡然的听桌上众人起哄羡慕宋平渊和张青雨感情和睦恩爱甚笃,也看着故事里的男主角坦然接受众人的调侃祝福。 邵轩只知道那两夫妻是同一所大学,这是第一次知道两人还是同一所高中,忽然间又想起什么,转过脸问贺泯:“我记得你高三不是转学来这边读书来着?是哪个学校?” 贺泯平静道:“不记得了。” “也是,就借读了三个月,不记得也正常。”邵轩随意说道,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寒暄终有尽时,晚上九点钟,宴席散场。 贺泯被人缠住多聊了几句,走出大厅时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站到路边深呼吸两下,却被夏夜的风闷得皱眉。 酒店门外有两排大树,枝干上缠绕着闪烁的霓虹灯带,忽闪之间将枝干映照在地面,如同曲折缠绕的迷宫,耳边蝉鸣声声不绝,此起彼伏。 贺泯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在烟盒边沿轻敲了两下,夹在手指间正想点燃,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最近几天没抽烟,都忘了身上没有打火机。 他转头看了看酒店门口的侍应生,刚想出声借一下打火机,身后就传来宋平渊的声音。 “贺泯,”宋平渊从酒店旋转门中走出来,“刚好在找你,进去大厅才发现你不在里面。” “找我?”贺泯挑眉,“怎么了?” 宋平渊走到贺泯面前笑道:“还没谢你前几天送我老婆回酒店。” “客气了,一点小事。” “听青雨说你们谈了一桩合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贺泯点头:“一切顺利。” “那就好。”宋平渊轻叹一声,“她对‘今朝’很用心,那个地方几乎是她一手打造起来的,向来看的很重要,什么合作都会想去试一下,若是合作过程中有什么不愉快的,还要请你多担待一些。” 贺泯摇头笑道:“怎么会,一切都很好。” 夏夜热风里,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隔着社交的距离聊天,彼此之间礼貌客气,四周空气闷热,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好似不受天气燥热影响,各自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说着。 不一会儿各自的司机开着车停在酒店门口,宋平渊率先向自己的车走去,三两步走到自己车前,打开后座车门却没上车,反倒停下了动作。 “对了,昨天听青雨说她不小心把你东西弄丢了……”宋平渊从车里拎出一个黑袋子,转身握着挂绳往前递了一下,正好放在贺泯眼前,“买了一个还不错的,你看看用的顺手吗?” 他没说是谁买的,不想说,也没必要。落在贺泯耳中,就变成了这是他替张青雨给的赔礼。 夜空中点缀着零散几颗星,天上的星光照不到人间,背后的灯光也被挡住大半,贺泯低头看向他手中,一旁路灯照耀着那摇晃的黑色礼品袋,吹来的风拂过,像是下一秒就要将那簇火苗标识给点燃。 贺泯盯着那摇晃的火苗看了一瞬,随后扬起唇角,声调轻慢,“有什么顺不顺手的……” 他举起手中夹着的还没点燃的烟,“还不是得我求着它。” 贺泯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礼品袋,抬眼对上宋平渊的目光,不疾不徐道:“要是没有它,怎么点燃这支烟?” 两人对视,彼此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宋平渊微微点头:“那就好,抽烟伤身,还是少抽为妙。” 贺泯:“多谢提醒。” 头顶树影摇晃,路边站着的两个人皆是姿态松弛的模样,远远看去,友好谈话的样子仿佛一对好兄弟。 7、第 7 章 回到家中,贺泯将手中拎着的黑色礼品袋扔到玄关处,换上家居鞋,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浴室封闭的空间里,雾气蒸腾之际,透过模糊的水雾,一瞬间又想起前几日在‘今朝’连廊上,在光影之间,那人走过来伸手捏着打火机扔进垃圾桶的样子。 水流顺着劲韧的肩膀滑落胸膛,沿着腹间的明显轮廓下滑后坠落在地上,半晌后,浴室内花洒的水流声倏然停下,贺泯顿在原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沉着脸披上浴袍又走出去。 走到玄关处,他把礼品袋拎起来,终究是坐到沙发上拆开包装。 袋子里装着一个黑色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光看外形的话,与那天他被丢掉的那个很相似。 贺泯捏着打火机,用拇指顶开盖子,幽蓝色火苗从顶端窜出,发出轻微的‘嗤’声。他就坐在沙发上,来回□□着打火机,盖子反复开合,幽蓝色火苗熄了又起。 反复的动作并没有让他心情变好一些,过了半小时,贺泯拿着打火机走到垃圾桶边,面无表情地把打火机扔进去。 精巧的打火机落入堆叠着的垃圾缝隙中,顺着空隙之间落到阴暗处,看不见踪影。 不想扔了与张青雨有关的东西,但想到这东西是宋平渊买的就觉得烦,眼不见为净。 又爱又恨这种情绪,居然在一个打火机身上感受到了。 没事,以后会有更好的。贺泯看着垃圾桶,对自己说。 —— 月色沉落,金乌升起,清晨的空气是一天当中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山间更如是。 山上的路石阶错落,从山脚一路向山腰蔓延,曲折围绕着山隐没在淡淡的雾间,石阶沾染了夜间的霜露,显得有些湿润,在浅白色的雾中,缓缓走下来一道人影。 张青雨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看起来是刚爬完山返程的样子。 这座山不高,上下来回一趟也才半小时,小山旁边是一处茂密的树林,树林前方有一条小路通往深处,仔细看过去那并不是路,只是被往返的人踩出了一条稍显平整的小道。 山脚下有一幢白色建筑,远远看去建筑内有四五栋楼,一幢钟塔伫立其中,高耸的塔尖隐没在浅淡的雾中,走进了看,雕花大门已经有些陈旧,有青苔从角落处延伸,渐渐向上攀爬。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子,落款‘云间儿童爱心福利院’。 张青雨走进福利院中,院长已经在办公室中坐着了,手中端着瓷缸茶杯,阳光照在银白的发丝上,脸上带笑。 看见她走进来,院长对她笑笑,眼角皱纹都显得慈和,“回来了?” “嗯。”张青雨点头。 “又去山上走了一遍?” 张青雨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早上空气好,好久没来了,去走一走。” “也好,你平时忙,难得来一趟。”院长点头,从一旁文件里抽出一份递给张青雨,“这是半年前你给的那些钱的用处,大部分都用来改善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了,有一部分拿来装修,剩下的给院里的护工老师发了点补贴,你看看吧。” 张青雨从善如流地拿过来,随手翻了翻看了一下具体项目以及花费的总数,问道:“钱还够用吗?” “够的,去年院里拉的捐款最近也陆陆续续到位了,今天还有一位捐款人会亲自来看看呢。”院长打趣道:“现在院里可不缺钱,你放心吧。” 张青雨被逗笑,“那您还不考虑换个地方,这里离城里这么远,孩子们上学都不方便。” 院长:“这里人少安全,地方也大,我才不换。而且孩子们上学你安排了大巴接送,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您看看,我这又给钱又出力的,您还不听我的。”张青雨无奈摇头。 她又笑闹着说了几句,然后被院长赶出了办公室,“走走走,去看看孩子们,别在我这烦了。” 此时才是早上九点钟,读书的孩子已经出发去学校了,留在福利院里的孩子还小,大多是三四岁的年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游戏。 张青雨在福利院里逛了一圈,看到被修好的卫生间、装修后的活动室以及孩子们穿的新衣服,确认这里的生活是好了一些。但转头又看见斑驳的楼梯扶手和人丁稀少的护工老师,又觉得还是不够好。 刚刚院长说现在院里不缺钱,但张青雨知道那是骗人的,这偌大的福利院,没有什么经营收入,每年只靠政府补贴和不定时不定额的社会捐款,能好到哪里去呢?不会冷着饿着,可能对于福利院孩子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但也仅此而已。 前方空旷的游乐场地,只有寥寥几样的玩乐设施,但小孩儿不会觉得腻,依然开开心心地在里面穿梭。 张青雨坐在一旁看着,阳光照在台阶上,也落在她身上,山间温度比城市里低许多,时不时有山风吹过,夏日似乎变成了冬季,阳光暖的彻底。 头顶的帽子遮挡了晒到脸上的阳光,正好能让她肆意地享受阳光的温度。 在台阶上坐了没多久,突然间就听到福利院大门打开的声音,有几辆车从门外开进来停在不远处,游乐场地里的孩子看见车子进来纷纷站起身跑过去,孩子们不敢离车子太近,就拥拥挤挤地贴在一起站在旁边观察。 以前孩子们看见车子来总是一拥而上,他们知道好看的车子来了肯定是有好东西来了,不冲在第一个的话可能就轮不到自己了。 但不是每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都是一张和善的脸,也有孩子猛冲到人家身边却被一把推开,反而什么都没得到。后来院长教导他们不可以这样,要有礼貌守规矩,又将所有捐赠的东西集中起来一起发放,孩子们才渐渐改了。 张青雨深知孩子们激动的心情,也笑看他们一拥而上,当她视线看过去时,领头的那辆车后座车门正好打开,下来一个面熟的人。 张青雨眉梢微扬,有些讶异。 福利院半新不旧,路面也有些不平整,车外面站了一群眼巴巴盯着的小孩儿,一切都显得很平常且无趣。 贺泯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公司前段时间为这里拨了款,还有一批物资今天送来,助理请假来不了,恰好他也没事,就自己带着人过来了。 他没什么小孩缘,也不喜欢小孩儿,本来打算东西送到以后随便看看就走,但却在下车后和坐在台阶上的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阳光明媚了,小孩儿也变得可爱了,意外之喜来得这么突然。 院长迎了上来,贺泯压着嘴角的笑,平静地和她握手,和院长聊了一会儿后,谈话告一段落,他抬步向张青雨走去。 张青雨起身,微笑道:“好巧啊,贺总,今天怎么来这里?” 贺泯抬手指了指车上搬下来的东西,“来送点东西,你呢,常来这吗?” “没有,偶尔来一趟。” 贺泯点头,内心有点失望,还以为以后能在这里常见呢。 车上的物资搬完了,贺泯带来的人和他报告后就回了车上,将车开出门外等待。 张青雨朝那边看去,搬下来的东西中有衣服、玩具、零食,是捐赠人通常会带的东西,在这些东西旁边,放着几个大箱子,摆在其中颇为显眼。 她问道:“那几个箱子是什么?” 贺泯:“是无泯销量比较好的一款智能机器人,可以帮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学习一些基础知识,有些早教机构也在用,市场评价还不错。” 张青雨:“福利院里人手少,这款机器人应该能帮上很大的忙,能充当半个老师。” 贺泯认同道:“是还不错。不过要说这种陪伴型的机器人,还是海城科技做得好,无泯更偏向趣味型和功能型。” 他随口说了句,张青雨听进去了。 “对于小孩来说,可能还是比较喜欢玩闹。”张青雨转头看他,“不知道无泯的趣味型机器人是什么样的,是适合陪小孩子玩的那种吗?” 她眼含笑意看过来,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贺泯闻弦知雅意,应道:“挺适合的,我回去后准备一批,到时候送过来。” 张青雨笑得真心实意起来,终于想起关心一下,客气道:“听平渊说你们昨晚一起参加了商会晚宴,晚上这么迟回去,今天又早早地来这里,辛苦贺总了。” “不辛苦。”贺泯看她一眼,“挺好的。” 张青雨觉得贺泯挺好讲话的,便打算把之前扔他打火机的事一起带过去,主动说道:“昨天我让平渊带给你的打火机还可以吗?我在海市机场看到的,感觉和那天‘不小心’被我弄丢的那个挺像,作为我的赔礼。” 她把讲话的重音放在‘不小心’上,觉得贺泯应该会随着她的话将这件事带过。 但听到贺泯耳中,重点就变了。 他嘴角笑意顿住,确认般问道:“那个打火机是你买的?” “是啊,我特意挑了一个最像的。” 贺泯沉默一瞬,突然拿出手机,飞速给助理发消息:【让打扫我家里的阿姨停下来,别动垃圾桶!】 “怎么了,是不好用吗?”看他神情顿住,张青雨疑惑道。 “......挺好用的,选得很好。”昨天他反复开合了半小时,用得挺顺手的,就是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用上。 贺泯想到昨晚宋平渊那语意模糊的样子,狗贼误我! 他越想越气,微笑道:“怎么让他带给我?” “他说正好能碰见你,不过他昨晚回来太迟了,我没来得及问。” 贺泯像是闻到骨头的狗,逮着这句话就冲:“他昨天回来很迟吗?我们九点就散场了,回家一个小时足够了吧,怎么会很迟呢?” 张青雨古怪地看着他,“因为他去反方向给我买粥了。” “......”贺泯微笑,“哦,这样。” 8、第 8 章 贺泯离开福利院之前加到了张青雨的微信,并约好下次一起来云间福利院。 回去之后他立刻着手准备,实际上也不需要怎么准备,作为无泯的老板,发个消息就能解决,只是调货的时间花了两天,等他给张青雨发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 【明天打算将机器人运去云间,一起去吗?】 灯光璀璨悬在高顶,装潢精致的餐厅中播放着轻缓舒适的音乐,窗外高楼林立,抬眼看去就是霓虹闪耀的城市。 窗边一对男女对坐用餐,突然手机响起消息震动的声音。 张青雨放下手中刀叉拿起手机,看见这条消息有些惊讶地挑眉,心想着贺泯动作还挺快。 “怎么了?”看她迟迟没放下手机,宋平渊出声问道。 “没事。”张青雨回了一个‘好’,随后将手机息屏放到旁边,“明天有一些物资要送到云间,我过去看看。” 宋平渊是知道她一直在资助云间福利院的,并且不止这一所福利院,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今朝每年给她的分红大部分都投给了各地的福利院。 听见她的话,宋平渊只是点头,温和道:“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她淡淡道。 宋平渊刚开始知道她在资助福利院的时候,就提出过和她一起出资,但张青雨拒绝了。他退而求其次提出和她一起去看看,两人共同去看过云间之后,宋平渊确认那里没什么危险,也就放心地让张青雨一个人过去。 他向来支持她做的一切,无论是事业上的合作还是她自己钱财的分配,宋平渊几乎从不反驳她的决定。 这次也是如此,她说不用,宋平渊也只应了一句:“好。” 翌日,云间福利院。 同上次一样,张青雨早早地便到了,按照惯例上山走了一圈,下山后发现贺泯已经到了。 办公室里,他面前摆着院长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杯,茶杯中雾气袅袅,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转头看过来。 张青雨开门的手一顿,随后扬起笑,“贺总,来这么早?” 贺泯:“刚到不久,坐下来和院长聊一聊,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青雨:“我也刚到不久。” 她穿着和前两天类似的装束,长袖长裤戴着鸭舌帽,一副刚运动完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应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她不说,贺泯便当作不知道。 贺泯和院长聊得差不多了,就起身邀请两人,说:“机器人已经在门口了,两位一起去看看?” 三人走到上次放物资的地方,就在游乐场地的前方,大且空旷。 机器人已经开始运行,福利院里的小孩看见新鲜事物开心地围过去,像群小大人一样和机器人开展你问我答,趣味横生的回答让一群小孩儿大咧着嘴笑。 跟随贺泯来的助理给他们开了游戏模式,孩子们玩腻了你问我答,开始了更为开怀的一天。一旁场地里的旧设施总算不再被打扰,沉默地伫立在阳光下。 有几个孩子像是在别的地方玩,这会儿来迟了,脚底还沾着泥点就冲进孩子堆里闹成一团。 张青雨看着那些机器人,无论是功能性还是趣味性都很有意思,抱着臂饶有兴趣地站着观察。 “挺有趣的是不是?”贺泯笑道。 她点头,“是挺有意思的,就是这类机器人体型太大了,不适合带出去,不然一个人出门的时候把这个带出去也挺好玩儿的。” 独自出门时身边无人陪伴,有个小机器人陪着也不算孤单。 贺泯思考了一下,应道:“小型一点的也有,还在研发中,预计半个月就能完成,到时候给你送一个?” 张青雨侧首看他一眼,笑盈盈的,“好啊,贺总到时候别贵人事忙忘了就行。” 贺泯低笑,“不会。” 面前氛围一片祥和,孩子们嬉闹的笑声荡漾在上空,小小的稚嫩身影来回奔跑,院长在一边眯着眼笑,阳光下她的银发像是有光在闪耀,慈蔼的像尊弥勒佛。 突然有护工跑过来,一脸焦急地走到院长身边,说道:“院长,小霜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找遍了福利院也没找到!” 她讲话时已经压低了音量,但张青雨和贺泯离院长很近,所以这句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两人的耳朵。 院长眼里有些许担忧,但看了两人一眼,还是笑着说:“她向来大惊小怪,小孩子都爱玩,估计是捉迷藏躲起来了,一会儿自然会出来的。” 贺泯皱着眉正想说话,突然手臂一热被人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边人开口讲了一句话。 张青雨:“嗯,东西已经送到了,我们还有事得先走,院长,下次再见。” 她告别得干脆,甚至把贺泯也拉走了。贺泯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不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院长的视野中。 到了外面,张青雨松开了手,有些意外地看着贺泯,“你就这么被我拉出来没意见?” 贺泯感受着手臂上消失的温热,平静应道:“你应该不是不管不顾的人,把我拉走总有原因吧?” 他实在配合,张青雨满意点头,说:“你是新来的资助人,院长自然不想把不好的事摊在你眼前,与其互相拖着时间,不如先离开让她组织人尽快找起来,实在找不到也方便她报警。” 贺泯:“那我把助理他们也叫出来。” 张青雨:“孺子可教。”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将目光定格在那条通往树林的小道,侧身对着贺泯随意摆了摆手,说:“你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吧,我去外面看看。” 她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后面人跟上来的动静,只好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用眼神表示疑惑:“......?” 贺泯摊手,“我和你一起去找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效率高。” 张青雨眯眼看他片刻,觉得他讲的也有道理,何况他心甘情愿一起去,她也没逼他,于是便点了点头,“行,走吧。” 此时已经早上十点钟左右,路边野草沾染的晨露早已消失在阳光下,本来略显湿润的泥土也重新变得硬实,通往树林的小道许久没人走,堆了一层枯枝落叶,走在上面发出窸窣的声音。 张青雨朝前走的步伐很稳,像是有目标一样。 贺泯在身后跟着,问道:“你知道那小孩儿在哪?” “不知道。” 贺泯挑眉,“那你怎么知道往这边走?” 张青雨正四处张望有没有小孩的动静,听见贺泯的问话就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刚刚有几个迟来的小孩儿,看见护工过来和院长报告的时候躲在后面偷笑,他们有可能是参与者,几个人脚下都沾着泥,多半是从福利院外面跑进来的。” 贺泯:“是他们把另一个小孩儿藏起来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关起来,但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藏起来,显得猜测没那么恶意。 张青雨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摇了摇头,“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几个小孩儿捉弄院长和护工,自己偷偷藏起来了。” 贺泯:“那要是他们一起捉弄人,你不是白来找这一趟?” “天平两端放着我的时间和一个小孩儿,孰轻孰重很明显,二分之一的可能性,何必赌它。”张青雨垂下眉眼,低声说了句:“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呢。” 贺泯赞同地点头,又问:“不把这件事告诉院长吗?” “院长估计此刻正抓着那几个小孩问呢,哪里还需要我们和她说。”张青雨轻笑,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很早以前的人们靠山吃山,那时穷苦人家买不起粮食,都是自己上山进树林找吃的,后来时间变迁,时代飞速发展,渐渐地周围建起高楼大厦,靠着山的人们也都搬走,这片树林便也就荒废了。 许久未曾有人踏足,树林里树木生长茂盛,朝着阳光的方向肆意生长,有些粗壮的枝干交错在一起几乎要将阳光遮挡住。 两人一路走来没看见小孩儿的踪迹,往深处去一些也没有脚印踏足的痕迹,张青雨放心不少,猜测小孩应该不在这里。 再往前去就是树林深处,只有些许阳光透过枝干的缝隙漏进来,两人视线变得不是很清晰,看不见远处,便开始大声呼喊小霜的名字。 隔了半晌,传回来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张青雨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就到这吧,再往里走就有些危险了。” 贺泯以她的意愿为重,应道:“好。”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枯枝断碎的声音是这片树林的唯一的伴奏,张青雨依旧走在前方,本来一切如常,突然她觉得一脚踩出去时脚下有些松动,像是什么东西要往下坠—— “别过来!”张青雨朝着身后大喊。 但为时已晚,贺泯跟在她身后,一脚踏进她所在的区域。 “嘭——” 两道身影倏然坠落,枯叶灰尘齐飞,人影消失不见,只剩地面上突然出现的大坑。 9、第 9 章 掉落得太突然,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贺泯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只能任着自己往下坠。 “嘭”的一声两人砸落在坑底,顺着摔下来的冲劲还滚了一圈,眼看着就要磕到坑壁,贺泯眼疾手快的护住张青雨的头—— “小心!” 冲劲太猛,贺泯只来得及将她的头往旁边移了些,自己的手却直直撞了上去。 张青雨被摔得眼花,眩晕感消失后偏头一看,从坑壁里刺出来一根尖头的竹子,沾染着泥土的尖锐顶部就直愣愣的插在她脸边。 只差一点,就会刺进她的后脑勺。 脑后触感柔软,张青雨瞬间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贺泯垫在自己脑后的手。 昨晚下了小雨,坑底泥土湿润,两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泥,但好在没被摔成骨折之类的。幸运的是,贺泯的手没被扎个对穿,不过手背依旧被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血流不止,瞬间染红了手掌。 这地方没法消毒,张青雨把手上的防晒冰袖摘下来给他包扎,希望能止住血。 包扎好了之后,张青雨舒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这个坑应该是早年间捕捉猎物用的,坑底埋着数根尖锐的竹子,时间太久坑底的竹子都倒了,不然这一下两个人都会被捅个对穿。 贺泯看出她的焦急,平缓着声音道:“没事,没别的地方受伤。你呢?有没有事?” “我没事。”张青雨摇头,看着他的手还是止不住担忧,声音发涩,“你的手......” 贺泯安慰她,“没事,我从小和当兵的一起玩,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这话半真半假,从小一起玩是真,甚至他自己大学就去当了几年兵,假的是手上的伤还是挺重的,血流个不停,没一会儿就染红了冰袖。 贺泯暗自将冰袖捆得更紧一些,减缓血流的速度。随后抬头观察周围,综合判断了一下坑的深度,没法靠自己两个人出去。 张青雨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摸了摸自己身上想找手机,突然想起自己把手机放在院长办公室了,于是抬头问贺泯:“你的手机呢,打电话叫人吧。” 贺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张青雨,她接过后就看见手机屏幕碎的犹如蛛网,不管是点击屏幕还是摁侧边按键,通通没反应。手机在摔下来的时候砸坏了。 贺泯还有心情笑:“这会儿就觉得还是以前的按键手机靠谱。” 张青雨很无语,“这款手机不是号称砸不坏吗,就这?” 用手机求救的方式行不通,贺泯又说:“要不喊两声救命?” 张青雨:“树林深处,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她皱着眉,心里很是烦躁,见贺泯还要再说馊主意,抬手制止了他,“好了闭嘴。不会死在这里的,最多到了晚上院长就会发现我的手机在她办公室,或者更快一些你的助理发现你还没回去又联系不上你,都会有人来救我们。” 她声音镇定,“我们走进来时留下了脚印痕迹,只要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自然会找过来。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你的手。” 想到这她皱眉更深了些,看着他的手沉默不语。 贺泯自己浑不在意,还低笑出声,“本来想让氛围轻松一点,但看来好像并不需要。你现在的样子才比较像我在‘今朝’见到的样子。” 自从她和自己商定合作之后,对待他就变得客气有礼,每次见面都是‘贺总’叫着,讲话时脸上也带着和气的笑容。 但贺泯不喜欢。 他就想看见肆意的、睥睨的,对他不客气的张青雨。 贺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也算共患难了,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说。” “下次见面能不能不要贺总贺总的叫我,听的人都变老了。” 张青雨:“那叫你什么?” 贺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当然是——” 口中的话转了个弯,及时制止住,换了一句:“叫我名字,朋友都是直接叫我名字的。” 贺泯观察她神色,没察觉出有抵触的情绪,就接着说:“我们见了这么多次,不仅有合作还一起掉进这坑里,总能算得上朋友了吧?” 张青雨看他一眼,没应话,也没拒绝,半晌后,才低声吐出一个字:“嗯。” 头顶枝叶茂密,照进来的阳光本来便不多,能落到坑底的光线更加的少,抬头向上看时,都无法分辨如今是何时,只能看着疏落光芒确认太阳的大致方位,以此推断大概时间。 夏日有风起,掀起地上的枯叶,轻飘飘的叶子从上面坠落,在空中摇晃着从眼前飘过,四周安静,大风起时甚至能听见风摩挲过枝叶的声音。 两个人各自靠在坑壁上,互相安静沉默着保存体力,这个局面维持着挺长一段时间,太阳偏移就是时间流逝的证据。 贺泯靠在坑壁上,不紧不慢开口:“若是真的困死在这,你会不会后悔进来一趟?” “不会。”张青雨还闭着眼,回答坚定,“不进来才会后悔。” 贺泯扬起唇,仗着张青雨闭着眼睛看不见,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她的五官神情。 明明此刻身处这么狼狈的环境,她依旧镇定美丽,依旧迷人。 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直到张青雨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他才慢吞吞地将视线移开。 对面的人声色浅淡,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要盯着这么久?” 贺泯诚恳发问:“很明显吗?” “有点。”张青雨此刻很礼貌,“麻烦把你的视线收回去,不然我会忍不住动手。” 动手?是现在动手吗?你亲自动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贺泯察言观色,很自觉地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微笑道:“好的。” 处在十分安静的环境中时,五感就会变得格外敏锐。 当头顶的光线被阴霾遮盖,第一滴雨水落在手边的时候,张青雨就睁开了眼,下一秒,雨滴直直地落到她脸侧,有些猝不及防的冰凉。 她站起身看了看天空,压着情绪叹了口气,“下雨了。” 贺泯点头,“嗯,希望雨别下太大。” 若是将进入树林的痕迹冲刷干净了,那搜救的难度就会变大,他们待在坑底的时间也会变长。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坑,若是长时间的大暴雨,坑里难免会积水,到时候才是真的困境。 —— 天空中乌云来得突然,一个不注意就将太阳掩进云层里,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已乌云密布。 宋平渊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眼看天气转变像是要下雨,怕张青雨出门穿的不多又没带雨伞,转身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宋平渊轻皱眉,又打了一遍还是无人接听。 窗外乌云压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泼洒大雨。宋平渊立刻转身出门,在办公室门口,助理叫住他。 “宋总!您要去哪,马上要开会了。” 宋平渊脚步不停,“会议暂停,安排司机送我出去一趟。” 等宋平渊到达云间福利院的时候,天空将将要下雨,乌云压坠到极致,沉得人心里发慌。 他刚走进福利院大门,就碰见院长从一栋楼中走出来,看见他来有些惊讶,“宋先生?您怎么来了?” 宋平渊礼貌点头,“我联系不上青雨,昨晚她说要来您这,所以我过来看看,她在这里吗?” “她早上是过来了,不过几个小时之前已经和我告别离开了。”院长安抚道:“先别急,要不去我办公室坐一下,我给她打打电话试试。” “好,那麻烦您了。”宋平渊镇定道。 两人到了院长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院长率先拿起电话拨打张青雨的号码,下一瞬,熟悉的铃声从办公室内的椅子上响起。 宋平渊一愣,倏然转头看去,铃声发出的地方,张青雨的手机就放在椅子上。 他垂在腿侧的手微紧,一旁的院长惊呼一声:“坏了!她不会是帮院里去找孩子了吧?!” “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早上几个孩子捉弄人,自己藏起来一个和护工说不见了,我也才刚安置好这件事,把几个孩子教训了一顿。”院长着急起来,“青雨该不会自己一个人去找了吧!哎哟,这姑娘手机也没带,马上下雨了......” 宋平渊稳着情绪,想好后续安排的同时还不忘安慰院长:“您放心,我马上让人去找,青雨常来这边,不会有事的。” 他安排完人去搜救,自己也打算出去找找,刚转身门外就急匆匆进来一个人。 “院长,请问您看见我们老板了吗?我们在山下等了几个小时他也没下来,电话也打不通。” 助理进了办公室,一抬头就看见宋平渊,惊讶道:“宋总?您也在这?” 宋平渊停下脚步,打量着门口这位年轻男人,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助理:“我是无泯科技的,贺总的助理。” “无泯科技贺总......” 宋平渊念着这几个字,温和的气场有些冷下来,“贺泯也在?” 10、第 10 章 幽深树林,大雨不停歇。 冰凉雨珠打在树木枝干上,又飞速坠落到坑里,雨实在太大,短短时间内积水已经淹没过鞋面,照这个进程下去,若是树林外痕迹全无的情况下,能不能找到这里还是个未知数。 张青雨:“这雨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贺泯认同,“而且似乎越来越大了。” 这不是错觉,雨滴落下的频率变快,衣服头发都已经湿透,哪怕如今是夏天,下雨降温不会使体温太低,但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依旧让人觉得难受。 她转头再问:“你的手怎么样了,还可以坚持吗?” 贺泯依旧靠坐着,手掌已经泛着青白色,脸色也有些苍白,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又开始流血,猩红色混进雨水中落进泥里。 “我没事,都说了是小伤。”他将手往身后藏了藏,不想让张青雨在这个时候担心,闲扯一句话:“你猜猜会是谁先来找我们?” 贺泯率先说了自己的猜测:“我猜会是我的助理,我下午四点要开会,如果一直联系不上我,他总该反应过来了。你觉得呢,会是院长吗?” “我觉得?”张青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泡在雨里,关节都在感受着雨水的阴凉,心情不是很好,便随口说了一个不同的答案,“我猜,是宋平渊吧。” “......”贺泯笑容一顿。 想了半天忘记还有这个选项了,不会这么晦气吧?要在这个坑里见宋平渊? 得知了这个假设,贺泯脑中想法飞速旋转,想了半天都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绝对要输。 贺泯沉默了,此时他只希望自己助理的脑子能够灵活一点,抓紧来找他。 阴雨天无法判断当下的时间,抬头向上看也只能看到有限的外界,并且被树木遮挡了绝大部分。 贺泯不爱戴手表,此刻手机也坏了,两人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空寂的树林里,脚下上涨的积水还在不断提醒着此刻的危机。 当积水没过脚踝时,树林中传来人声,伴随着几句模糊不清的呼喊。 张青雨和贺泯对视一眼,再仔细听了听,确认外面是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 贺泯立刻站起身,大声回应:“在这里!” 外面人声一停,随后便是急促的奔跑声,多人繁杂的脚步声快速靠近,声响越来越清晰,马上就要到达坑边上。 大雨倾倒,冰冷雨珠狠狠打在贺泯脸上,他听到了助理的声音,于是满怀希望的抬头—— 宋平渊撑着伞出现在外面,手中的雨伞恰好撑在贺泯正上方。 雨水被伞挡住,视线没有遮挡后,贺泯和宋平渊四目相对。 “......” “......” 贺泯还没说话,宋平渊已经移开位置转到张青雨前方,将伞挡在她头顶上。 “青雨,你没事吧?” 张青雨摇头,“我没事。” 散开在周围的救援人员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围过来,贺泯的助理扑到坑边,声线颤抖,“老板!你没事吧?” 贺泯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雨水,沉默微笑。 救援人员快速将两人救上去,医疗队也已经在旁边等候,两人站定地面之后,医护人员就先行对两人进行检查。 宋平渊撑着伞走到张青雨身边,把身上的薄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 等医护人员简单检查过后确认没有严重外伤后,他才握住张青雨的手臂,沉着声音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淋了这么久的雨有没有头痛?”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焦急的语气,让张青雨无奈地笑,“没事,运气很好,没受什么伤。” 大雨淋漓,她长发湿透,一缕缕地垂在身后,脸颊上还沾染着水珠,面色有些许苍白。 宋平渊从未见过她如此情状,可怜又美丽。 雨这么大,却仿佛压不住他狂跳的心脏,心疼与心动糅杂在一起,辨不清此刻内心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靠近她,低下头抵着她额头,随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掉脸上的雨水,大掌托着她半边脸,拇指轻轻滑动,是一个极其亲密的姿态。 “吓我一跳。”宋平渊低叹一声,直起身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一手为她撑着伞,一手环在她腰后紧紧抱着。 张青雨感受到腰后的力道,知道也许是真的让他惊到了,略带歉疚的小声说:“让你担心了。” 人群攒动,雨幕虽密但隔绝不了视线。 几步外,贺泯深深地看着两人,神色冷漠。 一旁助理关切不已,围着贺泯念叨:“老板!你还好吗?严不严重啊,手还有知觉吗,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在旁边喋喋不休,贺泯冷眼看他,咬着牙:“闭嘴。” 助理缩了缩脖子,连忙闭上嘴,但还是担忧地看向他的手掌,救命,这可是敲重要代码的手啊!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公司倒了他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 身旁安静了,贺泯转眼看那边情状更是心烦。 抬眼望去,宋平渊一身衬衫西裤,身姿挺拔神情关切,抱着张青雨就像英雄救美的王子。 相比起来,贺泯的情况看起来就不是很好,一只手缠着被血浸透的布,浑身湿透沾满泥土,头发狼狈地垂在脸颊,好在脸蛋抗打,哪怕狼狈也硬是要挺直身躯维持帅气。 贺泯咬牙,都已经这模样了,不利用一下就白费了。 于是他垂下头,另一只手捧着受伤的手,唇色苍白眉头微蹙,一副忍耐痛苦的样子,痛呼一声:“嘶——” 张青雨立刻从宋平渊怀中退出来,转头看向贺泯,问道:“你怎么了?伤加重了吗?” 贺泯强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痛,不要紧。” 张青雨抿了抿唇,垂眸看向他的伤处,用来包扎的冰袖已经被医护人员取掉,简单消毒后重新用无菌纱布包扎好,但伤口还在渗血,渐渐在纱布上洇开。 她正要向他走过去,刚迈出一步就被身边的人拉住。 “下着雨呢,不要乱走。”宋平渊一只手稳稳地撑着伞,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随后转身对贺泯说:“有痛觉说明情况还不算很差,要赶快就医。” “医生!”宋平渊喊了一位医护人员过来,对他指了指贺泯的伤口,说道:“这位先生受了伤,急需就医,麻烦你们安排一下。” 贺泯哪有这么好打发,立刻看向张青雨,“一起去医院检查吧,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张青雨迟疑一瞬,她其实没觉得自己受伤,不过是一些擦伤之类的,回家处理也可以。 “去吧。”宋平渊看出她的迟疑,低头劝道:“去检查一下,我才好放心。” 张青雨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好,一起去吧。” 就算自己没什么事,但贺泯好歹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张青雨决定还是一起过去看看。 医疗车开不进来,要去医院也得自己先走出去,再让医疗车拉到医院去。 宋平渊搂着张青雨的肩往外面走,撑着的雨伞一大半都在张青雨的头顶,没再让一丝雨滴落在她身上。 小心呵护的姿态,让后面的人暗暗打量着。 助理也为贺泯撑着伞,看着前方两夫妻,不由感叹:“早就听说宋总和他夫人伉俪情深、男才女貌,看着真是养眼呀!” 贺泯神情一顿,转头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迟才来?” 助理:“啊?” “你老板这么久联系不上,你都不会早点来找吗?万一今天我凉在这了,你良心过得去吗?” 助理:“啊......” 贺泯冷着声,残酷地说:“你季度奖没了,年终奖减半。” 助理:“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哀嚎道:“老板!我已经来得很及时了老板!第一时间我就过来了,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找你,你放过我的奖金吧!!” 但老板残酷,老板不听。 11、第 11 章 医院,三楼病房里。 贺泯和宋平渊相对而坐,张青雨去做全身检查,医生来处理完贺泯伤口也离开了,此刻这间病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窗外雨已经变小,坐在病房里只能听见轻微的淅沥雨声,显得此刻病房内更加安静。 宋平渊温和道:“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贺泯。 贺泯:“谢了。” “不客气。”宋平渊笑着说:“想当初大学的时候知道你要去当兵,后来又听说你在国外创业,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贺泯也笑,“怎么会,燕市是个好地方,这次回来发现变得更好了。” 宋平渊:“去年到学校见老师时,他还谈到你,说当年就看出你是个科技的好苗子,没压着你多参加几场比赛真是可惜。” 贺泯还记得当初那个胖胖的小老头,“他有你这个竞赛苗子,哪里还需要我,找我聊天逗乐子还差不多。” 两人在大学时就有数次交集,同是学院的风云人物,贺泯大二读完后就去当兵了,此时谈到大学的事还是有些感慨,也能顺着闲聊几句。 宋平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温热的水灌入喉中,将早前的心慌冲散一空,他坐下来看了眼贺泯的手,“缝了挺多针的,这次要多谢你,不然青雨一个人不知道要出什么意外。” 贺泯不是很想听他的道谢,道谢这种事向来都要有立场,偏偏宋平渊合理合法,这句道谢就好像在提醒着他,指着他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你这个小人。 但终究他只是轻颔首,说了一句:“不用谢。” 他话音刚落,张青雨就从外面进来了,手上拿着几张单子,神色平静地走过来。 病房内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她手中的单子上,宋平渊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事,医生说就是几处皮肤轻微擦伤。”她抬起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涂了膏药的手臂,“本来也没什么事,这点伤过两天就好了。” 宋平渊小心托着她的手臂,叮嘱道:“还是要注意些,你也不想留疤吧?” 张青雨含糊点头,随后看向贺泯,视线在他手上逡巡一圈再对上他的眼睛,看过来的眼神蕴含着询问与担忧。 贺泯主动出声,“我的伤没事,医生已经缝了针,开好药回去定时换就可以了。” 脱离了困境,张青雨正式对他道谢:“若是后续有什么不适都可以和我说,你是为了帮我才受伤的,谢谢。” 宋平渊神色沉静,深邃目光落在张青雨身上,没说话。 贺泯看了宋平渊一眼,收回视线后淡笑道:“都是朋友嘛。” 他加重了朋友两个字,好似在提醒着什么。 张青雨便想起他下午所说的,一场共患难,自然算得上朋友了,于是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你我都是同学,自然是朋友。”宋平渊不紧不慢说道:“就像青雨所说,之后有什么不适都可以和我们说,我和青雨是夫妻,帮了她就是帮了我。” 贺泯微笑:“好啊。” 天色已晚,宋平渊携张青雨和贺泯道别。 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贺泯半躺在病床上还能听见走廊传来的忧声询问。 “真的没事吗?项目都检查完了吗?” “真的没事,不信你自己看报告。” 对话声逐渐远去,贺泯低垂着眼眸,额前碎发覆在眼前,半晌后,病房内响起一声低嗤。 他此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小人,但居然没有制止悔改之意。 —— 外面小雨未歇,车子行驶在路上,雨珠在车窗外斑驳,划出道道流星般的痕迹。 张青雨的湿衣服在医院就已经换下来,此刻穿着的是宋平渊在车上放的她的备用衣服,司机提前开了车上的空调,将温度调到适宜。 但这个举措用处不大,此刻张青雨已经开始感到鼻塞了,毕竟淋了这么久的雨,以她的体质不发烧是不可能的。 宋平渊听见她轻声地吸鼻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温度有点高,回医院看看?” “医生开了药,回去吃一点就行。” 她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热,但医生提前开了退烧药,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吃过一次,回去睡一觉应该会好很多。 “好。”宋平渊知道她不想再去医院,便顺着她的意不再说这件事。 看她神色疲倦,宋平渊将人揽到怀里靠着,过了一会儿随口问道:“贺泯怎么也在云间?” 张青雨闭着眼靠在他胸口,声音有些困倦“今天送过去的物资就是他的,他给云间捐赠了几台智能机器人。” “这样......”宋平渊抚着她的发,胸膛被她靠着的地方微微发热,热量直抵心脏。 他静静感受着温热,垂着眼轻缓顺着怀中人的发,过了许久,低声说了句:“怎么又是他。” 车内幽暗,张青雨闭着眼靠在他怀中,已经沉沉睡去。 到了家中车库,张青雨还没醒来,宋平渊让司机先回去,自己靠在车上阖眼陪张青雨。 生病的困顿感来势汹汹,张青雨睡得不省人事,直到半小时后才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思绪还是昏昏沉沉的,不是很清醒。 怀里人刚醒来动弹的瞬间,宋平渊就睁开了眼,声音低哑,“醒了?” “嗯。”张青雨应声时还带着鼻音,“到很久了吗?” “没有,刚停下来。” 张青雨直起身,拇指顶着太阳穴揉了揉,感觉神经发胀的痛感弱了些,说道:“走吧,回家。” 回到家中,宋平渊边向厨房走去边说:“我去给你煮碗面,然后喝完药再去睡。” 张青雨闷闷地点头,没什么心绪再回复,她怕回了房间直接睡着,干脆在餐桌边上坐着等。 百无聊赖之际,张青雨转头看向厨房,男人温和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烟雾缥缈,使得他在其中的气场变得更加温柔。 没一会儿面就煮好了,一碗简单的青菜面,上面卧了一个溏心蛋。 张青雨喜欢吃宋平渊做的食物,他有一手好厨艺,并且十分符合她的口味。 宋平渊:“我烧了水,一会儿你吃完面记得把药喝了。” “好。”张青雨慢吞吞应道。 吃完面后宋平渊自觉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虽然每天会有阿姨来打扫,但晚上若是自己弄出来的零星几个碗,他通常都会自己洗干净。 张青雨曾经笑他,‘少爷不仅做饭好吃,还要自己洗碗,真是委屈少爷了’ 那时两人刚结婚,宋平渊开始在她面前展露厨艺,听到她的取笑,慢悠悠地回了句‘新中国新社会,哪有什么少爷’ 想到那句回答,张青雨如今也还是想笑,便也真的笑了出来。 “平渊。”她突然开口叫他,眼里因为发烧有些雾蒙蒙的。 宋平渊转头,“怎么了?” 张青雨笑盈盈的,靠在手臂上趴到桌上,歪着头看他,“面很好吃。” 他一愣,无奈笑着摇头,“快回房间吧,早点休息,今天肯定累了。” —— 医院,病房中。 助理姗姗来迟,双手扒着门边悄悄探头进去看自家老板,观察一下他现在心情如何。 贺泯淡淡开口:“看猴呢?不进来在那里干什么。” 助理嘿嘿一笑,“老板,我想起你晚饭还没吃,在楼下给你带了些吃的,还买了些水果。” 他打眼一瞧,助理拎了一袋香蕉进来,贺泯似笑非笑,“真的来看猴啊?” “没有!您伤了手,香蕉好处理一点。”助理连连摆手,又转头打量病房里,疑惑道:“宋总和宋夫人呢?已经走了吗,我还带了他们的饭呢。” 贺泯凉凉道:“叫什么宋夫人,人家没名字吗?什么年代了还讲究出嫁从夫呢?” 助理一懵,犹疑着问:“那我该叫什么?” 贺泯心里有答案,但没法说出来,只能甩出一句:“随便你。” 助理:“好吧,那我以后称呼她张小姐。” “......”贺泯想了想,总比之前的好听,便说:“也行。” 结束了这个话题,助理才说起正事:“下午的会议没去,那几位老板说要您当面给个理由,他们表示你已经放了他们两次鸽子了,不给个理由就要上您家里去了。” 原定的季度会议在贺泯从海市回来之后,再推迟到今天,两次贺泯都没去。 提到这件事贺泯就皱起眉头,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手机坏了,不然现在肯定要被那几个人消息轰炸,烦不胜烦。 “我从车上拿了一台备用机下来,已经换上了您的电话卡。”助理递了一部手机过来,“原先那部手机已经摔得不行了,数据已经导入新手机了。” 随后助理看了看时间,问道:“老板,那我们现在走吗?” 贺泯靠在病床上,轻飘飘来了一句:“不走。” 助理:“啊?” 贺泯想到什么,惬意地躺回床上,“我要住两天院。” 助理无言,明明自己进来之前问过医生,他的伤回去仔细养养就好了,为什么突然要住院? 他还没问出自己的疑问,就看见贺泯拿起新手机对着自己包扎好的手‘咔嚓’拍了张照,接着对着屏幕戳点几下打字,最后心满意足的把手机放下。 助理欲言又止,他只觉得此刻自家老板的行为很诡异,但他今晚刚失去自己的奖金,也不敢多问,只能微笑道:“好的,受了伤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那老板我先回去了。” 助理告别后,回去的车上习惯性刷了一下朋友圈,刚打开朋友圈,里面第一条就是自己老板发的: 【本来以为能回去了,没想到医生突然说要留院观察,唉。】 配图正是贺泯刚刚对着自己伤口拍的照。 12、第 12 章 夏日的蝉鸣格外响烈,关着窗也能听见外面声声不歇的蝉鸣声。 蝉鸣声里,贺泯看着面前的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无语。 他面带真诚地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病床对面的椅子上,邵轩一脸无辜,“你助理说的啊,你受伤了我还不得过来看看你?” 邵轩凑近看贺泯的手伤,打量了一下,嫌弃道:“你怎么回事,现在这点小伤都要住院?国外的饭把你养得这么虚?” “……”有时候,贺泯觉得自己说话难听真的不是自己的问题,碰上邵轩这种人,根本讲不出好话。 贺泯凉声道:“行,下次等我快死了再通知你。” “兄弟之间,见外了。”邵轩随性地摆摆手,“小伤我也会来看你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出于人道主义我也得来陪陪你。” “看完了吗?看完了快滚吧,这里不需要你。” 邵轩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分不清大小王啊,你看看你这病房,除了我还有人来看你吗?” 他环顾了一圈,指着桌上的香蕉就喊:“水果都只有几根香蕉,你什么狗屁人缘。” 贺泯:“那你有没有发现,我那条朋友圈没有带定位?” 邵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贺泯继续说了一句: “就是不想看见闲杂人等出现在我面前。” “哈?”邵轩反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道:“闲杂人等?谁,我吗?” 贺泯颔首。 邵轩气笑了,大马金刀地坐下,冷哼一声:“那我倒要看看,谁不是那个闲杂人等!” —— 卧室的窗帘将光线尽数遮挡,昏暗房间内寂静无声。 张青雨这一觉睡得很沉,睡梦中思绪斑驳,光怪陆离的梦境在醒来后遗忘一空,半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遗留的黏腻感。 她皱着眉头坐起身,厚重的被子从身上滑落,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的冰蚕丝被在昨晚换成了秋冬季的鹅绒被。 难怪昨晚隐约觉得很热,她还以为是发烧的缘故。发了一夜的汗,今天醒来觉得好多了,身体不再虚软,只是太阳穴处还有些许胀痛。 张青雨在床头静静靠了一会儿,起身下床时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她的手机,旁边还贴了一张便利贴。 ‘醒来给我打电话,桌上放了粥,记得喝。’ 字迹飘扬飞洒,是宋平渊留的。 张青雨轻笑一声,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醒了?” “嗯,刚醒。”张青雨边往外面走边说:“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昨晚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吃完面之后,熬着疲倦感喝了药趴在桌上,对于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毫无印象。 生场病犹如喝大酒,一觉醒来好似断片。 宋平渊:“你太累了,该多休息。” 他语调温和,犹如煦日暖阳,清风拂山岗。 他声音传来的同时,电话那端还有一阵阵急切的呼喊传到这边。 张青雨停地皱眉,“你在哪里?那边听起来有点吵。” “我啊……” 宋平渊抬眼四望,入目的是来往奔忙的焦急人群以及一身又一身的白大褂。 他笑着说:“刚好路过医院。” 挂了电话,宋平渊拎着手中果篮,缓步走到服务台,指节微屈敲了敲台面,嗓音柔和,“你好,我想查一间病房。” 等护士告知病房后,宋平渊温和道谢,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在医院五楼,走廊半新不旧,呼吸之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没有阳光,只有头顶悬亮的白炽灯照耀着前路。 病房中,贺泯面无表情半靠在床上,用一只手翻看着手机中的电子文件。 其实平日里都是纸质文件,但贺泯现在只有一只手,助理贴心地换成了电子文档。 邵轩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哼,隔一会儿就要阴阳怪气一句“呦,怎么还没人来”。 此时此刻,两人相看两厌。就在贺泯快要忍不住叫保安上来把人拖走的时候,病房门外传来几声礼貌的敲门声。 “咚咚咚——” 贺泯神情一顿,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请进。” 病房门被推开,宋平渊提着精美的果篮,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 “知道你住院了,来看看情况怎么样。”他转头看见一旁坐着的人,打了个招呼:“邵轩,你也在啊。” 邵轩挥手回应道:“好巧。” 贺泯:“......你怎么来了?” 宋平渊走进来,将手中果篮放到床头柜上,慢声道:“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贺泯笑了声,“哦,是这样。” “现在伤势怎么样,是加重了吗?”宋平渊看了看他的手,神情关切,“昨天我们走之前医生还说没事,怎么突然又要住院了?” “没事,就是住院观察一下,没什么大碍。”贺泯淡然说:“医生就是为了保险起见罢了。” 宋平渊神情柔和下来,“那就好,不然青雨怕是要内疚了。” 邵轩抖腿的脚一顿,眉梢微挑。 贺泯歉然,“这事儿确实是我没考虑好,她怎么样了,回去之后状态还好吗?” 他讲话很客气,将自己摆在疏离的位置,仿佛只是普通关心一下。 “可能还是有点吓到了。”宋平渊摇头,眼里有些担忧与无奈,“昨晚回去发了烧,睡得也不好,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所以今天没办法和我一起来。” 贺泯轻叹一声气,“不用来看我,休养身体要紧。” 两人之间交谈往来和谐至极,甚至有些过分客气,明明聊的是身体健康,听起来却好像是在路上碰面时互相问候一句“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 宋平渊微颔首,又说:“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这周五是家母寿宴,往年都会邀请生意上的朋友来吃顿便饭,你今年刚回国,所以我特意来问问你是否有空?” “当然,伯母生日我自然得去。”贺泯应邀。 “好,那到时候见。”宋平渊转头看向另一边,“邵轩呢,有时间来吗?” 邵轩点头,“来呀,礼物我都备好了。” 宋平渊轻笑,“破费了。” 他不再多说什么,向两人点头告别,临出门前宋平渊转头看向贺泯,眉眼间带着歉意,说了一句: “对了贺泯,我怕青雨看见你的朋友圈内疚,所以在她手机里把你的朋友圈屏蔽了。” 他面带歉然,因为没经过老婆同意就擅自把她手机里的消息屏蔽了,但是这则消息会使老婆的病体受累,所以身为老公的他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与此同时,他以亲密的姿态为老婆向这件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解释:“她不知道你住院,请你别见怪。” 话音落下,贺泯抬眼看过来,没说话,片刻后他缓缓扬起唇,笑道:“没关系。” 门边的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病房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贺泯扬起的唇角放平,半阖起眼,低垂的眼眸中满是阴郁,内心不断有躁意在翻涌,反复冲击着理智。 “真吵。”贺泯偏首看向窗外,树上的蝉看不见踪影,但聒噪声总不停歇,他面无表情,冷声说了句:“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这句话声音很低,正好被蝉鸣声盖住,邵轩只看见他嘴巴动了两下。 “你在说什么呢?”邵轩疑惑问道。 贺泯回转视线,语调平稳道:“没什么。” 邵轩没有深究,转而疑惑起另一件事,“你们刚刚说的什么昨天,怎么还扯上他老婆了?昨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贺泯一哂,回道:“没什么。” 不过是想当一回骑士去救公主,不过没成功罢了。 邵轩看他突然半死不活的样子,伸脚踢了踢他的床沿,“诶,你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和宋平渊这么熟了,他就是你说的‘非闲杂人等’?” 贺泯皱眉,嫌恶地看他,“你别恶心我。” 邵轩无辜摊手,“那都到这时候了,也没人来看你啊。” 是啊,反正也没人来,待在这干嘛? 贺泯叹一口气,突然坐起身穿好鞋向门外走去。 邵轩喊住他,“诶,去哪啊?” “出院。” “啊?不用住院了吗?” 贺泯背影被走廊上的白炽灯拉长,低骂一句:“还住个屁。”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烈日悬空,空气炽热,医院大门外的柏油公路散发着阵阵令人窒闷的气息。 贺泯吃不惯医院的饭菜,干脆中午时分出院,随意在旁边找了一家面馆吃中饭。 邵轩在他对面落座,环顾四周后感慨一声,“这地方有点像我们以前高中时候学校外面的面馆,连墙上的装饰都这么像。” 贺泯:“像什么了?是这干净的空间还是日式的装潢?以前那苍蝇馆子和这家店完全不一样好吗。” “那你说,是苍蝇馆子好还是这日式面馆好?” 贺泯白了他一眼,“废话,当然是苍蝇馆子。” 邵轩笑嘻嘻的,“就知道你这人念旧,嘿嘿。” 他们两人聊着学生时代的闲话,靠门的另一桌客人也在聊着自己的学生时代。 门边那桌坐着两个男大学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对另一位俊秀的男生说道:“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怎么样,成功了吗?” 俊秀男生神情漫不经心,“什么事?” “就是那个啊!那天你说的.....”眼镜男生挤眉弄眼,“你说想和你们老板娘谈恋爱那件事。” “......暂时失败了。” “啊?为什么?” 俊秀男生无语地说:“那天我向她自荐,她给了我一张房卡,我以为成功了呢,结果上了楼发现,那房间里全是人!” “啊?什么意思,你们玩儿这么大?搞多人啊?”眼镜男生大惊失色。 “什么啊!那房间里都是会所的管理层在开会!我一推门就对上我们主管,然后被骂了一通,真是服了。”俊秀男生现在想起这件事都还是很无语。 眼镜男生吁了一声,劝道:“我早就说了嘛,让你别起这心思,你非不听,你老板娘都结婚了,听说俩人夫妻感情很好,怎么还会被你钓上。” 面对八卦,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倾听,更何况是这种送上门的八卦。 自荐、房卡、会所、已婚,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组合之后,形成了一幅熟悉的画面。 贺泯抬起头,盯着那个俊秀男生看了几眼,终于将人与那晚在今朝长廊上拦着张青雨的那个少年对上。 他不自觉挑起眉,这么巧?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俊秀男生不服气地说:“你懂什么!我老板娘年轻貌美有钱有颜,要是我钓成功了,以后的生活都不用操心了。再说,我特意在网上交钱学了课,勾引人的手段肯定不会有错。” “但是这样你的名声会很难听诶......” “我知道啊,不就是被人骂小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俊秀少年才不在乎,“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了得到想要的,被骂几句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再说了,也就被骂半年而已.....”俊秀少年嘟囔着,“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碗面吃完,两个少年付钱离开,留下另一桌人听得津津有味。 邵轩大为感慨,“真是世风日下啊,勾引已婚少妇,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 他说完,还问了贺泯一声:“你说对吧?” 贺泯回过神,神情恍然,突然笑了起来,“说得对啊!” 这顿饭吃得好似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浑身舒畅,终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躁动的心该怎么安抚。 他在脑海中闪过种种办法,打算一样样都试一遍! 13、第 13 章 天边云霞未散,橙红淡粉镶嵌在天际,远远望去好似一幅用颜料渲染的画。 正值黄昏时分,张青雨一身玉白色旗袍,耳垂上戴着透绿的水滴形翡翠耳坠,与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相得益彰,露在外面的脖颈莹白修长,整个人透露着温雅柔和的气质。 今日是宋母的寿宴,张青雨和宋平渊在门口充当迎宾的角色,这种事张青雨已经干了两年,对接下去的流程十分熟悉。 她平时不太穿旗袍,总觉得这类衣服对体态要求太高,特别是在这种场合,时刻要维持着优雅的身姿。 可偏偏,她站了没一会儿就想松散倚墙,浑身筋骨都在叫嚣。 微笑着迎进一位客人,张青雨趁着没人的时候暗自叹了一声。 “累了?”一旁头顶传来笑声,宋平渊低头看她,“还能坚持吗?” 张青雨皮笑肉不笑,“不然呢,还能走不成。” 宋平渊神情认真,“当然,随时可以。” “......”张青雨白他一眼,“那我成什么人了,婆婆寿宴儿媳一言不合甩手走人,明天就会有人谣传我们的婚姻即将一拍两散。” 宋平渊不着痕迹地靠近她,将手臂抵在她身后帮她支撑着,好让她能放松些,随后好似无奈道:“那怎么办,岂不是辛苦你了。” 他话中打趣意味甚浓,一入耳就能听出话中的笑意。 张青雨屈起手臂,用手肘向后锤他腹间,面上依旧微笑,话从齿缝间蹦出来:“闭嘴。” 宋平渊闷哼一声,低笑道:“下手这么重?” “谁让你偷笑。” “抱歉,我只是怕你累着。”他语调温和,十分诚恳。 如果不是他眼里藏着笑,或许张青雨就信了。 张青雨抬头瞪他一眼,挪动脚步离开他的支撑。 宋平渊连忙贴上去,低声道:“别生气青雨。” “没生气,有人来了。”张青雨也放低声音应他,随后挺直腰背面露微笑,又是温雅的样子。 宴会厅外走近一位中年女士,黑色裙装逢人便笑,眼尾堆积着常年大笑的笑纹,只是笑得有些公式化。 “呦,平渊还是这么孝顺,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人未到声先至,黑裙女士远远地便喊了一句。 宋平渊淡淡点头,“姑姑今年也还是来得很早。” “你妈妈生日,我当然要来早点帮忙招呼客人,总不能让寿星亲自来吧。”宋姑姑摆手笑着说。 宋平渊礼貌道:“劳姑姑操心了,不过有青雨在,姑姑不用担心,还是进去坐着休息吧。” “青雨年纪还小,招呼客人不周到,还是我来吧。”宋姑姑说道:“再说了,这么多人她也不认识,出了错还不是让我们宋家难堪。” 宋姑姑不等他回话,转头看向张青雨,笑着说:“青雨说是吧?姑姑也是为你好,怕你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她句句关心,好似真情实意为你感到担忧,想为你分担一些压力。 但张青雨没回应这句话,反倒偏头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疑惑道:“姑姑,表弟没来吗?” “来了呀,在外面停车呢。” 张青雨恍然,“这样啊,前几天听说表弟谈恋爱被骗了几百万,又去赌博输了几百万,原本我还担心他觉得没脸见人想不开,看来是我低估他了。” “一会儿进去各个亲戚估计都得问他呢。”张青雨无视面前人变得铁青的脸色,笑着夸奖道:“不过表弟还是不错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想来应付这种场面没什么问题。” “青雨,你这么说话未免太不把我们宋家放在眼里了,几百万而已,就当给他玩儿了。”宋姑姑皮笑肉不笑,“你在张家待太久,觉得几百万就算不得了,这么小家子气可不行。” 张青雨惊讶地看向宋平渊,“老公,我们工作这么容易吗,几百万都算小钱了?” 宋平渊淡然道:“还是挺多的,姑姑一年分红也只有几百万。” 张青雨大为感慨,“真是慈母心肠,姑姑竟然拿两年分红给表弟玩儿,确实是我们张家比不上的。” 宋平渊颔首,“确实,姑姑辛苦了。” 宋姑姑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扯着嘴角,“平渊,知道你疼老婆,但还是要尊重长辈吧?你现在的言行可对不起你妈妈多年的教养。” “嗯?”浮光跃金的宴会厅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宋母气质典雅,淡然看向宋平渊,询问道:“平渊,往日里说的谨言慎行,你没做到吗?” 宋平渊:“做到了,言行无愧于心。” “那就好。”宋母又看向宋姑姑,微笑着说:“姑姐,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平渊一贯谨言慎行,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说呢?” 宋姑姑在两个小辈面前可以摆长辈的谱,在宋母面前却不能,何况儿子赌博又被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机立断顺着台阶就下。 “没什么,我开玩笑呢。”宋姑姑大笑着摆手,“既然你亲自出来了,那我进去休息休息,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了。” 她离开的干脆却依旧没忘记社交,从门口到宴会厅内寥寥十几步,还能和四五个人打招呼。 宋母不动声色回转目光,视线落到张青雨身上,柔声道:“抱歉青雨,平渊他姑姑就是这种性格,别见怪。” “当然不会,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张青雨微笑颔首。 “那就好。”宋母宽慰道:“我看你的脚后跟处有些磨红了,进去休息一下吧,平日里你站得不多,辛苦你了。” 她声音很柔和,和宋平渊如出一辙。 宋平渊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为人处事像极了宋母,温和从容。 两人结婚后,张青雨数次和宋母接触,她都是这般温和关切的模样,没有过度亲近,但恰好是张青雨喜欢的距离。 宋平渊闻言低头看向张青雨的脚后跟处,与鞋跟接触的地方泛着微红,他伸手抵在她后背,轻轻推了推,“先去休息吧,一会儿宴会开始了我去叫你。” “好。”张青雨坦然接受两人的好意,对宋母说了句:“那我进去坐一会儿,谢谢妈。” 等人离开后,宋母对上宋平渊的视线,语气有些严肃,“青雨是你夫人,刚刚的情况你该主动替她挡下,怎么还让她自己应对你姑姑?” 宋平渊:“她不是受气的人,这种时候还没等我开口,她自己就解决了。” “那也好,她性子干脆,日常便过得自在些。”宋母赞赏地点头。 远处有客人走来,宋母站到宋平渊身边,在人还没走到面前时,淡声说了句:“人是你当初求来的,那就好好对她。” 宋平渊眉眼微垂,平稳应道:“我会的。” 宴会厅内流光溢彩,光影之间声色交叠,往来寒暄不断绝。厅内有长廊,长廊另一端连着一道楼梯,蜿蜒通向楼上休息室。 走上楼梯后也是一道长廊,分布着数间独立休息室。张青雨随意选了一间休息室,关上门后迫不及待躺倒在沙发上。 在沙发上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她坐起身脱掉高跟鞋,不紧不慢地揉了揉脚后跟,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是有些许泛红,但远远不到需要休息的程度。 这是宋母对她释放的善意,一如既往地体贴。 墙上时钟嘀嗒,休息时间过得格外快,宴会即将开始。 她轻叹一口气,准备下楼出席宴会,起身正要随手开门之际,就听见另一间休息室开门的动静,随后传来一阵对话声。 此时大多数客人都已离开,长廊外十分安静,随着脚步走近,对话声逐渐清晰,听得出是两道年轻男声。 “每年这种宴会不知道要参加多少次,无趣。” “是啊,年年都这样,无聊透了。不过也没办法,场面活儿还是要来应付一下。” 另一人附和,又说道:“相比起别人家的宴会,宋家的还算不错,他们家女孩儿长得都好看,碰不到看着也爽。” “那也是,听说都是些乖女孩儿,适合以后娶了当老婆,咱们哥俩趁这机会好好挑一挑。” 两人哈哈笑起来,话中恶意昭然,却不以为意。 门内,张青雨挑起眉梢,环顾四周看见桌上一个长椭圆形的扁平状铜质装饰品,底座细长,看起来很漂亮。 她伸手拿起来,握着底座掂了掂,重量大小都合适,随后她握上门把手,正要旋开门和外面两个人好好说说话。 门刚打开一条缝,却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好的宴会,怎么还能听见狗叫声?” 贺泯站在楼梯口,表情淡漠地看着方才说话的两个人,“长得人模狗样,没学会说话就滚回家,别出来丢人现眼。” 贺泯心情烦躁,抽空来参加宴会,在楼下应酬了一圈都没看见自己想找的人,好不容易等宴会快要开始他能抽身离开,刚上楼就听见狗叫声。 真是晦气。 另外两人气愤叫嚣:“你说什么呢?有种再说一遍!你哪家的?” “在别人宴会上做客不分场合的狗叫,你听得明白人话吗?”贺泯不屑道:“出门在外还要报家门才敢动手,有这功夫不如回去讨讨家里人欢心,多摇摇尾巴才能拿钱。” 他讲话实在难听,面前两个人涨红了脸就要冲过来,贺泯又接着讲了下一句话—— “是想和我打架吗?可以,退伍几年手脚生疏了些,但打打你们两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两个纨绔子弟,成日里灯红酒绿声色犬马,连健身都不乐意去,浑身花架子。 反观贺泯,肩宽腿长,搭着西装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劲韧,眼神低沉尖锐。 面前两人对视一眼,强撑着面子放两句狠话匆匆离开。 贺泯看着两人快走着下楼,在身后冷哼一声,低骂一句:“废物。” 这么闹了一遭,贺泯心情更加烦躁,随手拧开身边休息室的门进去。 休息室内灯光明亮,贺泯反手关上门,烦躁地啧了一声,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和门后站着的人对视。 手上握着铜质装饰品的张青雨:“……” 刚在门外骂完人的贺泯:“!” 偌大休息室内,只余一室寂静。 14、第 14 章 片刻沉默后,贺泯装作若无其事般转移视线,将目光落到张青雨拿着东西的手中,清咳一声,“你这是......拿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张青雨一只手握着铜制装饰品的底座,拿着东西在手中转了几下,“没做什么,觉得这东西挺好看的,拿起来欣赏一下。” 她很自然地将东西放到一旁,声色含笑,“我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打狗棒。” 贺泯有些无奈,“你听到了?” “嗯。”张青雨颔首,“你们就站在门外,按照这个门的隔音效果,不想听到还挺难的。” 贺泯揉了揉鼻子,解释道:“其实我是个文明人,面对正常人我一向都是礼貌友善乐于助人的,方才那会儿只是意外。” 他刚刚在外面骂得是有些难听,但他真的不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 张青雨忍不住笑,“我明白,遇到这种人自然没办法讲理,你骂得挺好的。” 偌大休息室,头顶明亮灯光都不及她眼中笑意璀璨。 贺泯怔愣片刻,抬眼看进她眼中,两人再次对视,猝不及防共同笑出声。 “你的手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略过方才那段插曲,张青雨问起他的伤势。 贺泯受伤的手弯着置于腹间,手臂上搭着的薄西装正好将伤处遮挡住,这是他方才在楼下被人问候到烦不胜烦之后想出来的办法。 只要别人看不见,就不会没完没了地问他伤势如何,而他也不用重复地回答“没事,就是不小心伤到了,已经快好了”。 此刻听到张青雨的关怀,贺泯不动声色将另一只手放到西装里面,将手覆在伤口上狠狠一摁。 尖锐的疼痛感像触电一般传遍全身,贺泯清晰地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火辣的刺痛,同时伴随着什么缓缓渗出的感觉。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随后他坦然将西装从手臂上拿开,露出底下被纱布包着的手掌,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伤口有些疼,可能刚刚不小心被撕裂了。” 张青雨眉心微蹙,看那包扎着的纱布果然有些微皱的痕迹,“怎么会这样,你们刚才打起来了?他们碰到你的手了?” 她有些疑惑,难道是隔着门没听见他们打架的动静?不应该啊。 贺泯:“他们哪敢和我打架,不过是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趁我不注意撞了我一下,恰好撞到手了。” 方才长廊上只有贺泯和那两个人,张青雨不清楚具体的情形,此刻听贺泯这么说便信了。 她沉默了一瞬,安慰似的说道:“我听出那两个人是谁,他们两家最近在找宋家合作,我会把刚刚他们说的话告诉平渊,宋家不会和他们两家合作。” “......好,那谢谢你帮我报仇。”贺泯微笑道。虽然是通过宋平渊来报仇,但心意是张青雨的,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仿佛又重临打火机那晚。 这种规格的酒店,在休息室中都会备好医疗用品以备不时之需,贺泯环视四周,在角落的桌子上看见了医疗箱。 他走过去,将医疗箱拎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打开箱子翻找出剪刀纱布和消毒水,随后抬眼看向张青雨,“我一只手不太方便换纱布......” 他轻笑起来,声色缓缓,“青雨,可以帮我一下吗?” 长座沙发上,张青雨坐在沙发另一端,与贺泯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熟悉却不够亲近。 贺泯静静看着她,水晶灯折射着光线,落在她身上就像打了一层柔光,脸颊微侧,低垂的脖颈袒露在眼前。 贺泯向前挪动一点,将手摊在她面前,任由她拆掉自己手中的纱布。 拆的过程很顺利,张青雨撕开的动作很小心,只有微不可察的扯痛感,纱布全部拆完之后,伤口完全展露在两人眼前。 原本缝好针的伤口此刻被撕开一道缝,张青雨鼻尖嗅到一股腥气,鲜血涌出沾染在伤口周围,看起来像是染了一滩艳红的颜料。 贺泯正等着张青雨为他消毒包扎,就见眼前的人看着自己的伤口怔愣,他暗自观察张青雨的脸色,只看见她轻轻皱眉。 难道自己方才下手太重了?贺泯又看一眼自己的伤口,虽然血流得多了点,但伤口之前恢复得很好,看起来不会很丑,应该不会让她觉得恶心吧? 贺泯内心闪过数道思绪,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招示弱用得很好,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一会儿又怕张青雨看了伤口害怕,反倒之后疏离。 他犹疑片刻,终是问道:“怎么了?” 张青雨沉吟道:“你这个撕裂挺严重的,他们这么用力撞你,你都忍下来了?” “......”贺泯无言,语气坚定地再次解释一遍:“我真的,是个文明人,不爱打架。” 张青雨看了一眼他手臂鼓起的肌肉,应了句:“......哦,好吧。” 话音落下,张青雨动手为他换上新的纱布,贺泯安稳坐着,看她双手缠绕着雪白的纱布,一瞬间甚至分不清她的手和纱布哪个更白。 目光不自觉落到她脸侧,从翠绿缀白的耳垂滑过,又顺着下落到白皙微侧的脖颈,悬在其间的珍珠项链温润生辉,盘起的长发将脖颈肩线完全展露在他眼前。 贺泯放在沙发上的另一只手微紧,目光隐晦小心,喉间不自觉滚动,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思实在阴暗不堪。 在张青雨包扎结束之后,他倏然收回视线,清咳一声,“好了?” “嗯。”张青雨将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好放回医疗箱里,“这里条件有限,消毒止血还行,但伤口撕裂还是要去医院再看一下。” 贺泯:“好。” 墙上时钟发出整点的鸣声,张青雨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站起身说道:“楼下宴席要开始了,我先走了,你仔细注意你的伤口。” 贺泯随她一同起身,“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他今天来参加宋母寿宴,不可能整场宴会都在待在楼上,既然迟早都要下楼,不如和张青雨一起下去。 两人走到门边,刚要拉开门,就听见外面楼梯口处传来宋平渊的声音—— “青雨?你在哪?” 宴席即将开始,宋平渊来找张青雨一同出席。 休息室内,贺泯开门的动作一顿。 他转身看向张青雨,眉梢轻挑,“我们一起出去,他会不会误会?” 张青雨思考一瞬,真诚回答:“应该不会,平渊不会随便猜测这些东西,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宋平渊不会胡乱猜测,但并不妨碍他吃醋。 而每当宋平渊吃醋的时候,受累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对宋平渊很信任,但话中仍有未尽之意。 贺泯看出她的迟疑,善解人意道:“那你先出去,我等你们下楼之后再出去。” 张青雨微讶,虽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是贺泯率先提出,之前大方给云间送物资、树林里救她一命,如今也率先退一步。 她暗自点头,确认了一点:贺泯是个很好讲话的人,并且还十分善解人意。 果然,方才他骂人只是意外而已。 于是她欣然同意,“好,谢谢。” 贺泯微微一笑,亲自为她打开门,看着她身影踏出门外,自己则靠在门边低垂着眼。 长廊上,宋平渊看张青雨从休息室中出来,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她,笑问:“休息好了吗?宴席快开始了。” 张青雨:“好了,我正准备下来呢。” 宋平渊等她走到身边,伸手拉过人靠在怀中,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将视线落到她脚上,“脚还疼吗?” 张青雨摇头,“不疼,是妈体谅我。” 宋平渊颔首,正要将目光收回,却在抬眼的一瞬,看见不远处地上的人影。 长廊上灯光不及室内明亮,从休息室中照出的灯光将门边的影子清晰地映在长廊地上。 贺泯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向门外移了一点,露出手腕上为参加宴会专门戴上的墨蓝色手表。 15、第 15 章 楼下宴会厅中已经响起缓缓钢琴声,开场序曲奏响,宋平渊却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张青雨不明所以,抬头看他。 宋平渊沉静地收回视线,平稳着声音应道:“没事,走吧。” 转身时,宋平渊揽住张青雨的肩,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闲聊般问了一句:“刚才休息的还好吗?” “挺好的,下次不想穿旗袍了,好累人。”张青雨轻叹一声。 宋平渊闷笑,“好,以后不穿了,下次你看见旗袍好看再想穿,我就拦住你,怎么样?” 张青雨很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脾性很清楚,笑他:“你拦得住吗?” 宋平渊想了想她决然的性子,认真说:“我尽力。” 张青雨笑着拍他一下,不再说话。 闲聊间就到了楼下,两人走到宋父宋母身边站定,宋父笑呵呵看了两人一眼,“来了?” 宋平渊:“我有点事儿耽搁了,迟了一点,抱歉爸妈。” 宋父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个。” 身为宴会的主人家迟到不是很好,但宋父宋母都是很开明的人,也只有宋平渊一个孩子,一家人向来亲密体谅,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基本上分两类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或者亲朋好友,张家身为姻亲,自然也在其中。 张青雨一露面,不远处就走来两个人,等两人走到宋父宋母面前,张青雨客气喊了声:“爸,妈。” 张母身体常年不好,脸上带着病气,看起来有些憔悴,听到张青雨喊她也只是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冷淡。 与张母不同,张父面容和蔼,语气也亲近,“青雨,最近瘦了些,又没好好吃饭吧?” 张青雨笑笑,“最近‘今朝’有些忙,一下子没顾上。” 不等张父回应,宋平渊就接着说:“是我不好,没好好监督她。” 张父无奈摇头,叮嘱道:“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最重要。” 两人点头应是。 两家父母聊了一会儿,宋母和张母去夫人圈中应酬,宋父也去和朋友打招呼,宋平渊本想带着张青雨一起走,不过张父把张青雨单独留下了。 父女俩走到甜品台旁,张父挑了个蓝莓慕斯递给张青雨,“你喜欢的口味,今晚肯定又没吃东西,先垫垫肚子吧。” 张青雨顺势接过,“谢谢爸。” 张父:“最近怎么样?和平渊感情还好吗?手上的钱还够不够花?” 他问得真诚关切,看过来的眼神也是慈和心疼,上下打量了张青雨一遍,叹道:“这么多年,怎么还不好好吃饭,把自己搞得这么瘦,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年,张青雨依旧应付不来这种真诚的关怀,此刻也只是一个个将问题回答一遍:“一直都挺好的,平渊也对我很好,‘今朝’近年发展很好,不缺钱的。” 张父迟疑着问:“你手上那些资助项目呢,钱还够吗?” 张青雨资助各地福利院,张父也是知情人之一,她点点头,“我有分寸。” 她应得平淡,张父也只好收着问题,不再多问深究,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他总是有些愧疚。 沉默半晌,张父开口:“青雨啊,当年让你选择联姻是我们对不起你,现在看到你过得好,我们心里也好受些,平渊是个好孩子,你们以后好好过。” 张青雨一手拿着甜品勺,缓缓挖着蓝莓慕斯,垂着眼皮将慕斯送进嘴中,甜腻的果酱味在舌尖漫开,与她这两年吃的清淡口味毫不相符。 她早就不喜欢吃甜品了。 张青雨浅笑一下,“没关系。” 她客气疏离,张父欲言又止。 宴会上觥筹交错,张青雨和张父道别,转身离开。 转身来到卫生间,里面空无一人,张青雨站在镜子前,两只手伸到水下相互搓弄着,过了一会儿才回神般关了水龙头。 寂静空间中,水流声戛然而止。 张青雨双手撑着台面,抬起低垂的头看向镜面,左右转动观摩着自己的面容五官。 她细看了看,自己眉眼之间与张母有些相似,但又不那么像。 水流声停了,方才告别前张父说的话却好似还在耳边。 “青雨,你要相信,我们当初收养你,绝不是为了让你去联姻。只是阴差阳错,终究是对不起你。” 张家在十多年前搬来燕市,张家夫妻有意和从前的人隔离,燕市的人也不了解他们从前的家庭状况,再加上张家夫妻瞒得很好,多年来无人知道她并非亲生。 从张青雨到张家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两极分化的态度,张父的希冀和张母的冷淡,截然不同的感受犹如将她放在火中炙烤,连获得的疼爱都觉得没有立场。 镜子前,张青雨笑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 多年教养,她能感觉到这场收养不是为了联姻,只不过,最初的目的也没那么纯粹就是了。 张青雨轻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抽出一旁的纸将手擦干,不再抬头多看镜中一眼,转身离开。 —— 宴会厅另一边,贺泯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沙发上,长腿散漫跷着,手中拿着酒杯不时晃动。 深红色酒液在杯中旋个不停,杯壁上的酒痕消了又起。 邵轩摆脱寒暄应酬,跑到贺泯这边躲清静。 看见他手中拿着酒杯晃个不停,邵轩挑眉问道:“你一个伤患可以喝酒?” 贺泯漫不经心,“不能啊。” 邵轩:“……那你拿着酒杯装什么呢。” 贺泯:“这是别人刚刚敬我的,他看着我的伤口还给我敬酒,这人多半是故意的。” 邵轩疑惑:“故意什么?” 贺泯瞥他一眼,感叹道:“我拒绝了他的合作请求,他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伤重不治而亡。” “……你真的很离谱。”邵轩无语,“什么合作直接就给拒了?” “一位中年创业者,拿着半成品商业计划书就想要我融资,我看了他的项目书,前途渺茫。” 贺泯虽然嘴毒,但是商业方面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既然他这么说了,想必那份计划书应该确实没入他的眼。 邵轩哼笑一声,“万一你错把珍珠当鱼目,小心半夜悔断肠啊。” “除非他一夜飞升纳斯达克去敲钟,不然我绝不会后悔。”贺泯散漫道:“更何况,他那份计划书多半出自中年男人自己难释的情怀,没什么投资价值。” 贺泯将手中酒杯放下,嘲讽说了句:“我想,应该只有慈善家才愿意为他买单。” 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慈善家,翻开了他不屑一顾的账单,并豪爽地买了单。 宴会厅外,花园阳台。 木质围栏沿着阳台隔出一条花带,霓虹灯亮着温润的光,与四周姹紫嫣红交相辉映,静谧又美丽。 花园阳台有两扇门,前后皆通达,贺泯就站在前门,斜倚着看阳台中的场景。 花园中有两人背对着门站着,方才在他面前寻求合作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站在宋平渊面前,哀声谈着自己凄婉的故事: “我想为我妻子做一款游戏。”中年男人眼含热泪,“我和我妻子是游戏里认识的,当时她和我吐槽游戏设计有多么不合理、多么丧心病狂,每次熬夜打本的时候都说再也不玩游戏了。” “但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我是那个游戏的设计师,我把她吐槽的东西都记下来,我想改掉那个游戏,但游戏构造太难动了,一直不了了之。” “后来我们线下见面,我那时候喜欢她但是不敢去表白,就一直当她的朋友,当了许多许多年。最后终于结婚了,我说要给她重新做一款游戏,但我太忙了,一直拖、一直拖,直到她去世......也没完成这个承诺。” 中年男人颤着声,强忍着情绪没让自己落泪。 阳台中霎时安静下来,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沉默。 贺泯意外地挑眉,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宋平渊背上,有些想不明白他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这种烂俗的‘人死后才幡然悔悟’的戏码,他总不会为此感动吧?那自己会怀疑张青雨是因为可怜他才勉强和他结婚。 若是宋平渊真的上赶着当这个慈善家,这么容易就上套的话,那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位了。 贺泯扬起唇角,脑海中还在畅想着未来,就见前方讲故事的人换了一位。 “我和我夫人也认识了很久。”宋平渊缓声道,语气中带了些怀念,“也做了她很多年的朋友,其实可能连朋友也算不上,只是认识的一位校友罢了。” 宋平渊抬眼看向夜空,“她身边有太多这样的朋友,最终都成了她前进道路上的一点装饰,就像这偌大夜空中的碎星,微不足道。” 他直起身,笑叹道:“可最终是我和她结了婚,那些所谓的朋友、校友,全都不值一提。” “不过我和你不一样,你在为失去的而弥补,但我还拥有她。”宋平渊转身看向中年男人,温和笑道:“你的项目我投了。” 身后门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动静,像是什么碎裂的声音,转瞬消失不见。 贺泯站在门边,随意踢开脚下的碎裂枝叶,坦然抬头对上宋平渊的视线,语调散漫,“好巧。” “是挺巧的。”宋平渊颔首,开玩笑般问他:“我刚投了个项目,你要一起吗?” 贺泯肩膀微动,好似疲倦般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手臂上覆着的西装换到另一只手,径直露出手腕上那块墨蓝色的手表。 他将手随意搭在身前,微笑着回应:“不了,我不喜欢听爱情故事。” 16、第 16 章 阳台上,三人呈三角形对立而站,互相没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角实在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氛围,率先打退堂鼓。 中年男人左看右看,抹了一把眼睛,语带哽咽,“我得回去做游戏了,先走一步,多谢宋总慷慨,项目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他匆匆逃离这个被莫名磁场笼罩的阳台,转眼间背影就消失在前方。 三角形被打破,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宴会厅灯光明亮,将一切都照得一览无余。 宋平渊将视线从贺泯的手表上移开,淡声问:“不喜欢爱情故事,那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 贺泯看了眼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随意应道:“自我奋斗的励志故事吧。” “像你在国外创业那样吗?”宋平渊说:“听说无泯很多合作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很辛苦吧?吃力不讨好,多不值得。” 贺泯走近阳台围栏边,双手搭在阳台边沿,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拿在手中轻轻敲着,“生意场上,不争抢一点,怎么赢?” 宋平渊赞同道:“是,生意场上是如此。不过生活中还是安稳些,否则容易得不偿失。” “没办法,创业的时候习惯了。”贺泯低叹一声,“得不到的,自然要抢过来。” 贺泯将手中的烟夹在指间,又抽出另一支递给宋平渊,递到一半又将手抽回,笑道:“我忘了,你不抽烟。” 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黑色金属质感的打火机握在指间,打开盖子摩挲着滚轮,幽蓝色火焰蹿出的一瞬,手中烟也被点燃。 贺泯点了烟之后也没抽,就这么夹在指间任它燃烧着。 宋平渊看着他抽出打火机,那熟悉的样式在眼前慢放好几帧,金属壳上的标识清晰可见。 生平第二次,他觉得一个人有些碍眼。 —— 宴会接近尾声,张青雨挽着宋平渊的臂弯,站在宋父宋母身边目送宾客。 先送走生意伙伴,再告别亲朋好友,最后两人挥手和宋父宋母告别,今天这场宴会彻底结束。 维持了一晚上的端庄体态,张青雨一上车就软在后座靠背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累了?”宋平渊坐在她身边,伸手拢着她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张青雨靠在他怀中,摇了摇头,“还好。” 宋平渊轻吻她发顶,动作轻到张青雨都未曾发觉。 “休息一下吧,到家了我叫你。”宋平渊低声说。 黑色轿车平稳行驶在路面,车内散发着沉静木质香,低调香味在鼻间游荡,晃晃悠悠钻入鼻腔,伴着低柔的音乐声,催人入眠。 怀中人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着,身后的人却只低垂着眼看她的侧脸。 车窗外闪过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光线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宋平渊抬起手,轻抚着她脸颊,眸色沉沉。 ‘雀落’很快就到了,张青雨恰好在这时醒来,眼神迷蒙地坐直身体,在原地呆坐了一瞬才清醒过来。 到了家中,客厅的窗户没关,晚风吹进来,窗纱便飘摇起来。 别墅虽然没有一眼望去满是霓虹的景象,但胜在安静隐蔽。阳台外是瑟瑟竹林,再往远处看是平阔的马路,远隔在竹林之外。 张青雨换了鞋子,缓步走到阳台,手臂撑在栏杆上,静静感受夏夜晚风的轻拂,竹叶随着风拍打摇摆,簌簌声不停歇。 这幢别墅买得很好,地处繁华却不吵闹,周围邻居素质很高从不曾闹过红脸,四周景致更是一绝,精致唯美。 偏偏,这是宋平渊买的‘婚房’。 想到这件事,张青雨就有些想笑,当她笑出声时,宋平渊恰好从身后走来。 宋平渊递了一杯蜂蜜水给她,自己则端着一杯浅色香槟酒,问道:“笑什么呢?” 张青雨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漫入喉舌。 她改了口味不喜欢太甜的,宋平渊一直都记得,连蜂蜜水都只是淡淡的甜味。 “突然想起来,当初你说这幢别墅是你买的婚房,眼光不错,地方很好。”张青雨说道。 宋平渊点头,“你住得习惯就好。” “好房子谁会住不习惯?”张青雨笑他,“就是可惜让我先住进来了,再过半年你也不能称这里是婚房了。” 宋平渊没应话,端起手中的香槟喝了一大口,片刻后才笑着回:“没什么可惜的,因缘际会,你就是最合适的主人。” “怎么突然说这个?”宋平渊侧首看她。 “没怎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两年结束,我们之间也只剩下半年了。”张青雨笑笑,感叹一声。 宋平渊定定地看着她,思绪有些迟钝,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他不想陷在这种失去的未知里。 半晌后,他突然问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嗯?什么?” “像现在一样,我们结婚过着自己的生活,婚姻关系稳定,我们之间感情也融洽。”宋平渊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着:“青雨,我们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但是......我们之前就签了离婚协议,半年后就生效了。” “那个协议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作废了又如何?”他的声音有些沉,眸色也深冷。 张青雨沉默不语。 宋平渊敛下外露的情绪,慢声问道:“青雨,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这两年来,你不喜欢我吗?” 张青雨怔愣住,她抬眼对上宋平渊的视线,穿透镜片,看到他泛着微微红血丝的眼睛。 这两年来,她自然是喜欢宋平渊的。 他温和体贴,处处周到,床上和谐床下融洽,和他一起生活,无一处不顺心。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她也不例外。 如他所说,这份协议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只要协议消失,他们的婚姻关系就可以一直续存下去。 他们可以一直维持这样恩爱的关系。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就一定要走一辈子吗?婚姻难道就一定是人生的必选项吗? 张青雨看着宋平渊,神情淡了下来,“平渊,你有些醉了。” 风过竹林,又吹到阳台,有竹叶落在掌背,冰凉的触感让头脑清醒过来。 宋平渊放下手中的酒,揉了揉眉心,歉然道:“抱歉,今晚有些喝多了,不是很清醒。” 他顺着台阶下,张青雨便笑起来,“我看这杯蜂蜜水该给你喝才对。” 她换过他手中的酒,将蜂蜜水放到他手里,接着轻盈地笑起来,踮起脚尖,双手搭上他的脖颈,抬起脸轻轻吻了他一下。 “你的酒好喝吗?” 夜色中,她说话的声调也被晚风吹得缠绵。 宋平渊也放低了声,温和笑笑,“还不错。” 张青雨靠在他怀里,一只手将他的金丝眼镜摘下,另一只手覆在他后脖颈处,用力一摁将他压下来。 她贴近他的唇瓣,有淡淡酒香萦绕鼻尖,“那让我尝尝?” 宋平渊没回答,只深深地吻她,手臂揽在她腰间,用力地将人禁锢在怀里,一丝一毫的缝隙都不想留。 阳台的门开着,宋平渊拥着她到了客厅,小腿碰到沙发时,倏地转身将人压在沙发上。 张青雨盘着的发被压散,如桥头柳枝铺散在沙发上,有丝丝缕缕挂在脖颈间的珍珠项链上,极致的黑与白,映着红唇娇艳。 玉白色旗袍被拉扯到大腿根,低头便是她迷蒙含笑的眼。 宋平渊吻她耳后,湿热的气息如潮水将人淹没,他慢慢解开她的扣子,低笑着夸赞:“旗袍很美。” 张青雨也笑,“可惜下次不会再穿了。” “没关系。”宋平渊亲着她的手,说出的话模糊在指间,“这次让我看个够。” 张青雨想今晚的酒度数可能有些高,导致她今晚累得有些过分了。 幽暗卧室里,张青雨昏昏沉沉睡过去,身边躺着的男人却还清醒着。 房间内灯光都已经熄灭,宋平渊侧躺着靠在床头看张青雨,黑暗中视线模糊不清,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看见侧脸轮廓。 过去许多年,宋平渊在梦中勾勒这张脸无数次,次次美梦,次次虚妄。 好不容易美梦成真,却是有时限的。 为什么呢? 青雨,是你不爱我,还是...... 17、第 17 章 清晨鸟鸣清脆,柔软白云浮在天边,簇簇成团。 助理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惊讶地发现自家老板已经端坐在电脑桌前,双手放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他看了看手表,早晨八点钟,又抬头瞥了眼前方的人,心里有些疑惑,莫不是昨晚通宵了?最近也没什么项目要老板亲自敲代码呀。 “老板,我来迟了!”助理殷勤地上前,奉上自己的早饭。 贺泯瞟他一眼,“别装,是我来早了。” 助理嘻嘻笑,“老板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我来办。” “不需要。” “没事的老板,我什么都能干!” 贺泯双手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停,平静地说:“我在写一款智能机器人的代码,你能写?” 从入行以来就从事行政的助理:“......我可以学!” “这么殷勤?”贺泯直接揭穿他,“想和我要什么?” “嘿嘿——”助理凑上来,“老板,马上季度末了,你看我扣掉的季度奖.....” “哦,这件事啊......”贺泯拖长了声音,随即冷酷拒绝,“不行,没戏。” 老板不仅冷酷,而且还记仇。 “......”助理微笑,“好的。” 隔了一会儿,助理又问:“那年终奖......” 贺泯:“你现在出去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助理闭上嘴,比了个‘ok’的手势,马不停蹄地出门去,离开前还喊了一句:“老板,记得吃早饭。” 耳边终于清静,贺泯摇了摇头,专注地敲下最后几串代码。 手中的事情终于完成,贺泯舒展身躯,往后靠向椅背,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轻缓转动手腕。 等手腕酸涩感褪去,他伸手拿过助理奉上的早饭,一个煎饼果子,加了双份里脊和香肠。 鼓胀的煎饼果子摆在眼前,贺泯挑了挑眉,觉得年终奖也可以缓缓。 三两下吃完早饭,贺泯捞起桌上的东西装入袋中,随后拎着袋子出门。 助理在门口碰到他,招呼道:“老板!你去干什么?” 贺泯脚步不停走到电梯口,朝身后随意摆摆手,“出去一趟,早饭不错。” 助理还在身后喊了什么,但贺泯没听见,他已经上了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上了车后,贺泯伸手点了两下车机屏幕,设定目的地:今朝。 天边悬日将柏油路分为明暗两边,飞驰的汽车在规定道路上行驶,好似也在遵循着明暗法则。 燕市从不缺有钱有闲的人,哪怕此刻是工作日的早晨,今朝会所里依旧不缺人。 琉金一身休闲运动装,头戴一顶鸭舌帽,脑后高马尾荡荡悠悠,正低头看着手机,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对话: “你好,你们老板办公室怎么走?” “啊?”侍应生怕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问法,往日里别人最多问问你们老板在不在。 那人再问一遍:“或者你告诉我在第几层,我自己去找也行。” 琉金从手机中抬起头,转过身看过去。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正拦住一位侍应生问话,手中还拎着一个黑色礼品袋,肩宽腿长气质斐然,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眼间一派悠然,唇边挂着温和的笑容。 琉金观赏了一瞬,得出了结论:很帅,而且有些眼熟。 “你找老板有什么事?”琉金开口问道。 贺泯抬起头,看向前方说话的女人,眼含询问。 “我是今朝的合伙人之一,我叫琉金。” 贺泯见过她,在燕市机场,和张青雨一起。 “你好,我是贺泯。”贺泯礼貌笑道:“我找青雨有点事,不知道她在吗?” 听见他对张青雨的称呼,琉金不动声色挑眉,随即客气道:“原来是贺总,青雨在楼上,我带你过去?” 贺泯微笑点头,“多谢。” 今朝共五层,占地面积广阔,坐着观光电梯缓行向上时,能看到每一层的景致格局。 电梯经过第三层时,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偌大游泳池,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抱端着东西进去摆放个不停。 透蓝的池水边,装饰着各种红金色气球,隐隐还能看见间隔摆放的甜品台。 贺泯偏头问道:“那边是做什么,好像很热闹。” 琉金随着他视线看过去,“今天有人生日,青雨交代在泳池办个派对,庆祝一下。” 听到这话,贺泯第一时间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张青雨的生日,确认不是今天,才打探道:“青雨交代的,谁的生日?” 琉金看他一眼,动了动嘴唇,说道:“……我的。” “……”贺泯看了看自己口袋空空,只有手上一个不能送的礼品袋,陷入沉默。 片刻后,贺泯献上自己真诚的祝福:“恭喜,祝你生日快乐。” 琉金也沉默,这么一提莫名有种隐晦索要礼物的感觉,她本来也不打算说是自己生日,偏偏他要问一句。 “谢谢。”琉金客气邀请道:“贺总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参加,是我的荣幸。” 贺泯温和地笑,“是我的荣幸才对。不过我下午还有一场会要开,有些来不及,下次若有机会我一定来。” 他温煦礼貌,笑容恰到好处。 琉金心中的熟悉感越发浓重,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贺泯,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还在思考着,电梯已经到了五楼。 电梯门打开,琉金给贺泯指了办公室的方向,“青雨的办公室在那边,我还有事就不过去了,失陪了。” “好,谢谢。” 他道完谢向办公室走去,身姿悠然。 琉金在背后看了半天,皱眉想了好久,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为什么看贺泯有点熟悉的感觉。 好像……有点儿像宋平渊? 办公室的门没关,一眼望去就看见透净的玻璃窗被阳光照得金灿灿,光线折射到办公桌前的女人身上,仿若镀了一层金光。 闪闪光线中,她身姿宛然,面容轮廓分明。 “咚咚咚——”贺泯站在门边,轻敲三声门。 张青雨迎声抬头,有些意外,“贺泯?你怎么来这了?” 贺泯勾着手上的袋子晃了晃,“给你送点东西。” 张青雨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将对面的椅子拉开,“坐吧。” 等贺泯坐下后,她才问道:“什么东西要你亲自送过来?” “那天在云间,你不是说想要一个小巧一点的机器人吗,现在研发完成了,给你送过来看看。” 他将袋子拆开,里面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圆脑袋下是白色的裙摆型身子,有点像白色的叮当猫。 张青雨拿起机器人,在手中把玩片刻,挑眉问道:“就为了送这个?” 她一手撑在桌沿边上,一手拿着机器人转动了两圈,语调放缓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随口一句话,他便记着了?如此献殷勤…… 张青雨将手中机器人放下,旋身回到座位上,双手抱臂随意搭在身前,不紧不慢开口:“我随口说说,贺总怎么还当真了,倒让我受之有愧。” 贺泯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对他的称呼也从贺泯变成了贺总。 他及时反应过来,温和说道:“当然不是,后续无泯不是要和今朝合作吗,我过来考察一下场地设施和摆放计划,顺便带一个机器人,想着你若是在,便正好拿给你看看。” 他说得坦然,神情也没什么变动,张青雨静静看了他两眼,没看出什么异样。 许是以前这种情况经历过太多了,往年向她自荐的人从不断绝,这样经历多了,对男女关系之间的感觉也更为敏锐,以至于有几次纯属误判。 而且他表现得实在正常,张青雨便自然而然地掀过这一番。 “好,谢谢。”张青雨打量他一眼,笑着说:“怎么戴了眼镜,原先就近视吗?” 贺泯神色自若,“没近视,出门的时候顺手戴上了。” 他挑起唇角笑,眼神落过来,像是和朋友闲聊般问了一句:“看起来还可以吗?” “还不错。” 她这么回应,但贺泯能看得出她神色中的平静,显然,这眼镜并不得她欢心。 贺泯抬手揉了揉眉心,顺势将眼镜摘下,不动声色将眼镜弯折着塞进口袋里,随后问道:“青雨,一会儿有空吗?带我在今朝转转?” 张青雨点头答应,站起身说:“好啊,那走吧,我给你介绍一下今朝。” 她率先出门,贺泯跟在她身后,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今天的路数好像也行不通,难道她不喜欢温和体贴的人设? 那宋平渊怎么回事,凭什么得到她的欢心? 贺泯烦躁地想,宋平渊肯定不是真爱! 张青雨带着贺泯逛了逛今朝,把每个功能区的分布以及对智能机器人的需求大致都说了一遍,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三楼。 此刻游泳池已经装点完毕,一眼望去楼层挑高大概有十多米,内里布置成希腊神话故事中的花园模样,雕塑旁绿植交叠,高高垂下的水晶灯闪烁璀璨,与各处霓虹交相辉映,浪漫自由。 恰逢此时,池旁的门被打开,经理领着一排风格各异的男人出来,数十个男人赤着上身只穿一条游泳裤,顿时白花花的□□撞入眼中,健硕肌肉比比皆是。 经理站在最前方,笑得一团和气,“晚上派对老板也会来,大家好好表现,争取让老板开心!” 男人们喊道:“好的!” 喊声中气十足,精神面貌年轻朝气,都是二十来岁的帅小伙儿,穿着游泳裤笑嘻嘻站在面前,让人看着就开心, 经理看得笑容满面,频频点头。 身边的人不动声色驻足看了几眼,眼中很快漫起笑意,唇角不自觉勾起微笑。 贺泯观察着张青雨的神色,在看见她微微的点头幅度时,眉骨微动扬起眉梢。 喜欢这种风格? 他转头望了一眼游泳池,随后低头看了自己胸膛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晚上派对你也参加?”贺泯突然开口问道。 “嗯,陪人过生日。”张青雨收回视线,看他目光落在里面那一排男人身上,解释道:“他们只是表演的,我们今朝做正经生意,不搞那些。” 贺泯不予置评,只说一句:“挺好的。” 他觉得好不好张青雨不管,她自己觉得好就行。 少年朝气让人看了总是心情愉悦,张青雨远远地就看见琉金的身影,立刻和她挥手招呼,“琉金,过来一下。” 等人来到面前,张青雨向贺泯介绍道:“这是我们今朝的负责人琉金,贺泯,接下去就让她带你再逛逛吧。” “啊?”琉金疑惑道:“那你去干嘛?” 张青雨瞥她一眼,“当然是去工作,不是为了加班我来今朝干什么,我是老板诶。” 贺泯轻笑,“好。” 她身影消失得很快,好像总是这样,转身干脆利落,裙摆旋开像一朵花,轻盈消失在转角。 “......”琉金扬起微笑,“贺总,又见面了。你一会儿会议几点钟,我看看时间带你再逛逛?” “啊,刚刚通知我会议取消了。”贺泯一副歉然模样,“抱歉方才不得已拒绝了你的生日派对邀请......” 他抬起眼,转头看了一眼泳池边互相炫耀着肌肉的男人们,随后又将脸侧回来,礼貌问道:“我现在说参加应该还来得及,对吗?” 温和体贴人设行不通,换一个办法总可以吧? 贺泯不动声色地扬起唇角。 18-20 第18章 第18章色、诱她 琉金能说什么,合作方老板要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难道她还能说不吗? 她自然是极度欢迎,热切表达,“当然来得及,贺总想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实在荣幸。” 贺泯:“那谢谢你了。” 琉金微笑。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将后续合作口头上过一遍之后就分开了。 身边没了贺泯的身影,琉金进电梯摁下五楼,立刻朝张青雨办公室走去。 正值中午时分,办公室桌上摆着数个外卖盒,琉金进来的时候,张青雨正好打开最后一个外卖的盖子。 看着眼前匆匆而来的人,张青雨神色平淡,指了指面前的食物,“一起吃点儿?” 办公桌上荤素应有尽有,一踏入办公室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琉金倏地停住脚步,惊道:“你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吃这么多菜?!” 张青雨低头看了看,五菜一汤,又抬头看向琉金,迟疑着回答:“因为我有钱?” “”琉金飞速走到桌前坐下,“你那挑食的胃吃不了这么多,我帮你。” 张青雨失笑,无奈摇摇头,顺手将一旁的筷子拆了递给她,“慢点吃,我又抢不过你。” “刚刚那位贺总说要来参加晚上的派对。”琉金边吃边说:“他来的时候明明说自己要开会的。” 张青雨轻笑,“多一个养眼的帅哥来让你欣赏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一想到他是我们合作方就有点不得劲儿。” “嗯?为什么?” 琉金瞥她一眼,“我能和其他男人调情,和他能吗?” “” 张青雨思考一瞬,点头认同,“有道理。” 琉金叹了一声,“挺可惜的,贺泯是我见过相对极品的男人,偏偏啊,只可远观。” “别嘴硬了,他要是真的不经你同意就碰你,你不得把人打进医院?”张青雨夹了一块肉给她,“让我省省心吧,我可不想又去警察局捞你。” 琉金大笑,“好吧,还是你懂我。” 琉金吃饭速度很快,张青雨在她带动下也吃了许多,五菜一汤全部解决,完美实现光盘行动。 吃完后,琉金摊在椅子上发呆,两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享受着此刻慵懒的感觉。 休息片刻后,琉金直起身,随口问道:“晚上宋平渊会来吗?” “会吧,前两年你的生日他不是都来了。” 琉金:“你不问问确认一下吗?” “既知结果的事,有什么好问的。”张青雨笑笑,“再说了,他来不来,也不影响你过生日,男模队伍不是都叫好了吗?” 提起这个琉金又是大笑,眼角都透露着美滋滋的意味,“那倒也是,嘻嘻。” —— 今朝用了很多玻璃设计,游泳池区域外包裹着大片玻璃,远远看去像是玻璃花房。 此时天光正好,黄昏时分的柔和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池面上波光粼粼,水面荡漾时好似裙摆舞动。 泳池更衣室内,聚集着数十个男人,此刻正精心挑选着一会儿要穿的泳裤。 今晚的派对是负责人生日,更何况老板也会来,若是表现得好在两人心里留下印象,岂不是升职机会就来了? 不过一旦涉及利益相关的事情,就更容易发生争执。 在一众男人中,黑色泳裤灰色泳裤比比皆是,偏偏其中穿插着一条粉色泳裤,引人注目。 “我觉得人还是要低调些,毕竟枪打出头鸟,一个不小心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一个欧美长相的男人声调阴阳怪气,说完这句话还偏头看向粉泳裤男人,挑起嘴角问道:“你说是吧,平遥?” 平遥低垂着眼调整自己的泳裤,手指勾着泳裤边弹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随后抬起脸笑着回:“你是不是嫉妒?” 欧美男人不敢置信,指着自己反问,“什么?我?我嫉妒你什么?” 平遥:“你长着一张粗犷脸,不敢穿粉色,就嫉妒我适合粉色。可惜,你想穿却穿不了,嫉妒也没用。” 欧美男人不屑道:“是我不屑穿!穿条粉色娘们儿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平遥恍然,吐出一句话:“你搞男女歧视。” “……哈?” 平遥一副了然的模样,“难怪见不得别人穿粉色,什么年代了还觉得男人不能穿粉色?你不仅男女歧视还思想封建。” 欧美男人咬牙反驳,“你别胡说!我没这个意思。” 平遥才不听他辩解,继续说道:“那你说,粉色好不好看?能不能穿?” 气氛凝滞,欧美男人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嘴唇嚅动半天也说不出承认的话。 “那你们觉得呢?”平遥看向其他人,询问道。 他扣的帽子那么大,谁还敢说话,纷纷打着哈哈,笑一笑当作没听见。 平遥又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高大男人,问道:“那谁,你觉得呢?” “嗯?”一旁男人抬起头,笑着回:“我觉得你说得对,世间颜色万千,哪有规定什么人才能穿什么颜色,都是偏见。” 平遥满意了,眉眼笑开,“这里还是有脑子清醒的人嘛。” 他话说得尖锐,将除了自己和男人以外的人全部骂了进去,配上他得意的小表情,实在欠揍。 偏偏一会儿派对就要开始,没人敢轻举妄动,欧美男人也只是恨恨地伸出手点了点他,眼不见为净地扭头离开。 其他人纷纷跟出去,不一会儿更衣室里就只剩下平遥和男人。 贺泯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着实没想到又能碰见他。 “你叫平遥?” “对啊,你认识我?” 该怎么定义认不认识呢,上次面馆他说的那番话听进了贺泯心里,两人不能说认识,只能说神交已久吧。 贺泯偏头点了点欧美男人离开的方向,好心提醒一句:“刚刚那个人看起来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小心一点。” “没事,我是会所的临时工,针对不到我。”平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又没想着升职,这群人针对我有什么用?” 平遥尖锐吐槽:“老板不管人事变动,琉金经理才是他们的目标。情况都搞不清楚,显然脑子不清醒,能被看上才怪。” 贺泯稀奇地看着他,少年此刻锋芒毕露的样子,可不像是前两次见到的那样。 第一次在今朝长廊上羞涩又大胆,第二次在医院面馆鲜活朝气,这一次倒是拿出了少年人独有的骄傲感。 还挺多变的,贺泯心想。 “他们为了升职来的,你为了什么来的?”贺泯悠然问道。 平遥猝不及防被问住,眼神开始飘忽,没急着回答先打探一番:“你为了什么来的?之前好像也没见过你,走关系进来的?” 贺泯:“我为了工作来的。” 今朝和无泯的合作,称为工作没问题吧? 那就是为了琉金经理来的。平遥打量了他一番,劝道:“那你要努力点,听说负责人喜欢年轻的,你毕竟年纪大了点,可能机会不大。” 年纪大了点的贺泯,微笑,“哦。” 他比张青雨大了两岁,算什么年纪大?这人什么眼神,还说别人脑子不清醒? 贺泯平心静气,“那你呢,为什么来的?” 平遥放下心防,眼睛发亮,“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为了工作,只为了老板一个人来的。” 果然,贼心不死。 贺泯了然,视线从他发亮的眼睛掠过,轻飘飘问了句:“你们老板也喜欢年轻的?” 当初长廊上,张青雨可是亲口 说的不喜欢男大学生。 但是平遥当时已经拿着房卡离开了,并没有听到那句话,此刻自信满满地说:“当然,没有富婆不喜欢男大学生。” 他不屑地看了贺泯一眼,说道:“我是上过课的,这次绝对能抓住老板的心!” “这样吗?”贺泯真诚求问:“上了什么课?怎么教你的?” 平遥终究还是年轻,心防太浅,几句话之间就把贺泯当作同道中人看待,并且丝毫没有怀疑他的目的。 此刻听他这么问,只以为贺泯是想学一点去对付琉金,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叽哩咕噜全盘托出,还把自己今晚的计划告诉贺泯让他参考学习。 贺泯听得频频点头,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神情,极大程度满足了平遥好为人师的成就感。 两人就着那莫名的情感网课说了半小时,等最后平遥意犹未尽地停下话语时,贺泯也心满意足的收回耳朵。 “就是这些啦,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学的,看你今天站在我这边的份儿上,免费交给你啦。”平遥大方地摆摆手,颇有世外高人的感觉。 贺泯颔首,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学到了。” 时钟滑到七点,派对即将开始。 平遥站起身准备出去,看贺泯坐在原地不动,疑惑问道:“你不出去吗?” “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出去,你先去吧。” 平遥耸了耸肩,“好吧,不过你可要快点,外面盯着琉金经理的人可多了。” 贺泯礼貌道谢:“好,谢谢。” 等人出去之后,更衣室中只剩下贺泯一个人,派对的音乐声即便关着门也能听得见,喧闹律动的节奏已经敲响开始的鼓点。 贺泯手掌摁在更衣凳上,指尖随着音乐律动轻轻敲打,一声声轻微的响声在更衣室回旋。 半晌后,他心情颇好地起身向外走去。 —— 落日熔金即将湮没在天际,夕阳的余晖还大片铺散在天边,层层叠叠的颜色渲染着,好似天边被揉皱的裙摆,随着夜幕降临急速消失。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文件,抬手揉捏有些僵硬的脖颈,左右晃动脖子缓解酸痛感。 看了一下午的文件,终于把堆积的事情处理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不出意外琉金马上就该来找她了。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还没等张青雨说请进,门外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 琉金一身热辣的挂脖泳装,外面披了一件黑色薄款蚕丝外套,细细的绑带环着腰间而过,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往日束起的高马尾散在身后,眼角勾勒的眼线微微上挑,美艳勾人。 张青雨对着她调笑般吹了声口哨,“今天兴致这么好?”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派对,当然要尽兴。”琉金勾起唇角笑,“晚上心情好,准备挑选一个顺眼的侍寝。” 张青雨竖了个大拇指,“你随意,今晚你开心就好。” 她站起身,打算和琉金一起出去,刚有动作就被琉金叫停。 “等一下,你就穿着这个去?”琉金皱眉看她。 闻言,张青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一袭黑色修身吊带裙,腰间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裙摆垂在脚边露出一截脚踝。 “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让我更开心一点,换身衣服吧。”琉金笑嘻嘻地从身后掏出一套泳装,向前递给她。 张青雨接过在手中,两手勾着衣服细细的肩带,看着手中这稀少的布料,挑起眉,“让我穿这个?” “是啊,我精挑细选的纯欲风格,美而不露,艳而不俗,是不是很合适!” 张青雨看了一下尺码,确实是自己的码数,看着琉金兴致高昂的模样,提醒道:“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今晚平渊会来,你确定要我穿?” 琉金冷笑一声,“呵,我怕他?” 张青雨忍不住笑,“行,你别嘴硬就好。” 去年也是琉金的生日宴会,请了数个男模围绕在自己身边,等宋平渊来的时候,就看见群魔乱舞的场面,甚至还有两个男模在张青雨身边为她倒酒,一口一个‘小姐姐’的叫着。 宋平渊这样温和的人,在这样的场面下也没发火生气,只是将目光落在罪魁祸首琉金身上,随后淡淡地将生日礼物收回。 后来琉金打听到了那天他要送的生日礼物,一辆她眼馋已久的跑车。 接下来一个月,琉金见到宋平渊就亲切地将‘宋总’改为‘宋哥’,但并没有用,宋平渊只微笑应下,绝口不提礼物的事。 琉金哼了一声,盯着张青雨换好衣服,一起朝着三楼而去。 明亮的灯光熄灭,霓虹灯亮起,七彩斑斓的光线穿透漫天飞舞的彩带,伴随着音乐的律动四处扫射。 整个派对中只有泳池处光线最为明亮,透蓝的池水飞溅,将池面上漂浮的淡粉色花瓣击入水中,晃得水面上的透明气球漂浮不定。 泳池前后两端摆放着休息用的座椅,旁边地面满是圆肚形的玻璃花瓶,花朵四面盛开,垂落在果盘之上。 泳池边沿,隔着几步就摆放着木质托盘,托盘上放满各类酒,盛在水晶杯中熠熠生辉。 门内喧闹欢腾,泳池中的人通通都是双开门与小妖精。 派对主持人在跳台上大喊:“下面让我们一起有请今晚的寿星——琉金!” 大门打开,聚光灯落到门口两人身上,欢呼声四起,声声响彻派对—— “琉金——琉金——生日快乐!” “老板!老板看这里——” “姐姐好美!姐姐看我——” 鬼哭狼嚎,震耳欲聋。 炫彩的光不断在眼前闪过,琉金开怀的大笑,神色自若的和众人挥手说嗨,一身热辣泳装惹眼十分,一路上遇见顺眼的双开门帅哥就笑眯眯地送上飞吻,惹得尖叫声四起。 张青雨在她身后,穿着银色露腰吊带泳装,胸口处一朵银色玫瑰花与胯骨处玫瑰花交相呼应,轻薄的银纱长裙开衩到大腿处,飘逸流苏从腰间垂落,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荡漾。 长长的黑卷发披散在身后,耳垂上缀着白色钻石流苏,在璀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琉金抬手向下压了压,止住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今晚大家玩儿得尽兴,一切消费由老板买单!” 尖叫声又起,众人纷纷鼓掌,被点到的老板张青雨微笑着和众人挥挥手。 聚光灯散开,琉金已经蹿到人群中间去喝酒,张青雨漫不经心地走到泳池前端的躺椅上坐着,目光时不时往琉金那边看一眼,看她玩儿开心,就放心地收回视线。 她安静坐在躺椅上坦然自若,对四周或试探或勾引的目光视若无睹。 “青雨姐!”少年人脆亮的声音从泳池中响起。 张青雨迎声看去,在自己前方的泳池边沿看见一张略显熟悉的脸庞,俊秀少年此刻正半个身子露出在池边,笑嘻嘻歪着头看她。 “你也在这?”张青雨讶异挑眉,“不是要打工赚学费吗,来这参加派对,小心算你旷工。” 平遥:“今天我换了班休息,不算旷工。” 他从水中出来,两步走到张青雨身边蹲下,微仰着头说:“我好久没见你了,今天听说你也来,我才换了班出来的。” 他话中带了委屈,尾音下落显得声色低哑,仰头望过来的眼神湿漉漉的。 要不是张青雨确定自己没失忆,她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小情人。 天知道她连眼前少年叫什么都不知道,上次让他去1101和琉金谈话,怎么谈成这个样子? 灯光闪烁,少年蹲在脚边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一只流浪狗。 张青雨笑笑,“见我做什么?” “就是想见你。”平遥执拗地说,更加委屈,“上次说想跟青雨姐学习你也不愿意,我现在只想见见你还不行吗?” 平遥端起一旁木质托盘里的酒杯,递了 一杯淡粉色调酒给张青雨,“青雨姐,喝酒吗?” 今天的少年大胆直接,与上次羞涩如朝露的样子截然不同,如今他眼中的缠绵意味满的快要溢出来,落在张青雨脸上的视线暧昧到快要拉丝。 张青雨伸手接过那杯酒,缓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平遥见她接过酒杯,笑道:“我不想要什么,一会儿要举办游泳比赛,青雨姐可以在池边看我比赛吗?等我比完结束,就对我说一声恭喜。” 张青雨:“就这个?” “对,就这个。” 他眼中神色真挚,一套直球打下来不像是说假话。 张青雨拿着酒杯晃了晃,淡粉色酒液晃动着,就像此刻少年悬着的心摇晃个不停。 她抿了一口酒,答应他,“好。” 平遥一下子笑开,可怜小狗瞬间变得开朗起来。 张青雨又笑着问:“那你能赢吗?我只给第一名说恭喜” “当然能!”平遥信心满满。 他提完了要求也不走,就一直蹲坐在张青雨脚边,时不时递些水果给张青雨,不过她通通都没接。 平遥也不气馁,看见品相漂亮的水果就递过来,张青雨不接他就自己吃掉,总之张青雨没赶他,他就一直待在她身边。 直到主持人在跳台上宣布游泳比赛开始,他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转身离开前还不停递过来眼神,企图让张青雨鼓励他一句。 张青雨全当没接收到他的眼神,只遵守承诺站起身走到池边观看游泳比赛。 游泳池长且宽,选取中间水深的区域划分出六条赛道,周围空出来的浅水部分则当作自由区域,任观众在池中近距离观看。 主持人拿着发号枪,大喊着倒计时:“3—2—1—嘭!” 枪响,人出。 赛道中的身影快速向前游去,六道身影潜在水下,游泳的姿势各有不同,其中最显眼的正是平遥,处在最旁边的赛道,超越第二名半个身子。 比赛只需要赛道往返一次即可,不一会六道身影就回到了起点,平遥第一个触到池边,高高举起手迎接众人热切的欢呼。 纷闹喧嚣中,少年扬起朝气的脸庞,期待地看着张青雨。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张青雨,没人注意到少年攀着池边的手在灯光没照到的地方,对着后面上酒的侍应生做了个手势。 张青雨站在池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勾起唇角正要说出一句恭喜。 突然身后一阵推力袭来,张青雨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向游泳池中—— “嘭——” 水花四溅,银色裙摆如花绽放,下一瞬就被水吞没。 “青雨姐!”平遥大喊着往前扑过去,伸手就想将落入水中的人抱起来。 眼看着就要抓住她的手臂,下一瞬他伸出的手却骤然落空,握起的掌间只有水流争先恐后在穿越。 池水中,张青雨及时屏息阻挡水流呛住呼吸,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落入水中一瞬间只觉得浑身落入巨大的水球中,被四面八方的水压桎梏的忘记动弹。 别让她知道是谁把她撞进水里的! 张青雨正想睁开眼自己游起来,身边传来水流破开的动静,周身水压被打乱。 还不等她睁开眼,下一秒腰间就被人揽住,在片刻间破开水面接触到醉人的空气。 泳池上空还飘扬着方才比赛结束后旋开的礼炮彩带,缤纷彩带飘飘洒洒,在灯下缓缓而落,落到池中浮在水面,也落到池中相拥的两道身影上。 男人健硕有力的手臂环在女人腰间,劲韧的肩头搭着两只手,此刻正紧紧攀着他的脖颈。 两道身影从水中钻出,清澈池水顺着张青雨的长发滑落,再沿着男人手臂落入池中。 空气涌入鼻腔,耳边人潮喊声逐渐清晰,张青雨倏然睁开眼,与眼前抱着她的男人对视。 璀璨灯光下,贺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救你一次。” 张青雨还有些不在状态,整个人懵懵,盯着贺泯含笑的眼睛没有言语。 贺泯一手压着池边,一只手拖抱着怀里的人,手臂稍微用力就将张青雨抱坐到池边。 银色裙摆在水中飘摇,遮住贺泯半截手臂,随着水流一下一下抚着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酥痒感。 身后有人送来一条薄浴巾披在张青雨肩头,遮住湿透后更为紧贴的衣服。 浴巾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阻隔在外,唯独贺泯在她身前,依旧看得见水滴顺着下巴滑落,坠在胸前玫瑰花上的样子。 水珠滴答滴答,贺泯的心也紧缩个不停。 来参加泳池派对的基本上没有不会游泳的,这一次事故也只被当作一个小插曲,再加上贺泯抱着人从水里钻出来的样子随性潇洒至极,只让众人更加欢呼。 气氛推上一个小高潮,尖叫呼喊声雀跃不停。 张青雨被身旁的喧闹声吵得回过神,低头对上贺泯看她的视线,许是灯光太闪烁,仿佛看见他眼中的专注。 “是,又救我一次。”张青雨笑着回他。 虽然她自己也会游泳,掉下水去也只是被呛几口,但他来救人的心思依旧不能否定。 贺泯腰腹用力,手臂一撑地面翻身而起坐到张青雨身边,抓过一旁的浴巾擦了擦头发。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次就不要你说感谢了。” “那我该对你说什么?” 贺泯抬头看了跳台上的主持人一眼,“我参加了下一场游泳比赛。” 他侧过脸看着张青雨,俯身靠近她,俊朗眉目上还沾着水,扬起唇角对她笑,“青雨,在这为我加油吧。” 张青雨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要求,“好。” 明暗不定的灯光下,她甚至没深究那声当着她面叫的‘青雨’。 枪声再次响起。 矫健身姿猛地冲出,池水中水浪翻涌,贺泯第一个到达对岸,在水中完美转身,再用力一蹬池壁,身影便如游龙般返回。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最终成为遥遥领先的第一名。 张青雨看着他钻出水面,肌肉紧绷的手臂就撑在眼前,泳镜摘下露出深邃眉眼,水流从他挺拔的鼻峰而过,与胸膛上的水珠汇合,再滑过壁垒分明的腹肌汇入水中。 沸腾欢呼声中,张青雨笑盈盈地说:“我还没来得及为你加油,你就已经赢了。” 贺泯:“那换一句话吧。” “什么?” “和我说一声恭喜。” 张青雨一愣,有些无奈,“贺泯,你真的很喜欢偷听人说话。” 贺泯很无辜,笑道:“冤枉,我真的只是恰好听到。” 方才他一直就在她坐着的躺椅后面,只是她万千瞩目,脚边还有一只可怜小狗服侍,哪里看得到他就在身后。 “好吧。”张青雨也笑,“恭喜你,拿了第一。” 池边两人靠得很近,女人披着浴巾侧脸清绝,坐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笑,而男人撑在身侧,胸膛还贴着她隐在水中的小腿边。 霓虹闪烁,胜利的彩带飘落,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躁动的音乐声传入耳中,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神,贺泯觉得自己血液也在抑制不住地躁动,胸膛止不住地起伏。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压抑着自己的躁动,逼自己笑着说一句:“谢谢。” 派对上气氛热腾喧闹,处处都能引爆嗨点,琉金从始至终就没出现过,游泳比赛结束后众人也四散开来。 贺泯已经上岸,和张青雨并排坐到躺椅上,只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连浴巾也没披一块。 张青雨目光从他健硕的身材上掠过,提醒道:“刚运动完,容易着凉。” 贺泯当然是不会披上浴巾的,不然这场游泳比赛不是白玩了,披上浴巾还怎么让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是不会直接说的,正想回应一句‘不会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旁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他才不会着凉,皮厚的人哪有这么容易生病!” 话音落下,显眼的粉色泳裤出现在两人面前。 贺泯:“” 平遥气愤不已地瞪着贺泯,咬着牙说:“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你。” 他着重说了‘这里’两个字,话中的恼恨意味非常之重。 瞪着贺泯的眼神里仿佛在说两个大字:骗子! 明明说是去找琉金的,结果却黏在青雨姐身边,真是好一个狗东西! 张青雨挑眉:“你们两个认识?” “不算认识吧。”贺泯假装没感觉到平遥瞪过来的视线,神色如常道:“就是刚刚在更衣室碰过面。” 平遥嘴唇动了动,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扣到面前男人头上,偏偏在张青雨面前,他一句话也不能说。 总不能说他们刚刚认识,志趣相投地聊了半小时,围绕着勾引富婆姐姐的话题进行了一番深刻探讨吧? 平遥自己憋的气短胸闷,整个人像是要爆炸的气球。 他愤愤地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又蹲下在张青雨脚边,委屈至极地说:“青雨姐,你刚刚还没对我说恭喜呢。” “恭喜恭喜。”贺泯抢先一步,“我说两句,替你青雨姐说了。” 平遥再次咬牙,“你凭什么替青雨姐说?” 谁要听你说的恭喜! 贺泯撑起身子,故作不经意的绷起肩膀的肌肉,语气随意地说:“什么凭什么,我真心地对你说一句恭喜,怎么还不识好歹呢。” 平遥还要再说,头顶就传来一阵清咳声。 张青雨看着两人,“要不我先走,你们俩再聊聊?” 平遥一下子噤了声,片刻后挪动着脚步离张青雨更近了些,下巴搭在躺椅上,露出俊秀的一张脸,双眼湿漉漉的喊一声:“青雨姐” 尾音十八绕,彻底让张青雨陷入沉默。 贺泯也给听懵了,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心想这不会是他报复的手段吧? 楼上两个男人在莫名的气氛中僵持,楼下也缓缓停下一辆车。 车门打开,长腿迈出,气质温和的男人下车,抬脚向楼上走去。 第19章 第19章“他勾引青雨姐!”…… 三楼,泳池旁。 平遥和贺泯来来回回怼了好几番,结果讲不过贺泯,被气成河豚蹲在旁边。 张青雨都看笑了,感觉自己在看一出喜剧。 她一笑,平遥就凑过来,“青雨姐,我觉得这个人不安好心,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贺泯不紧不慢地说:“你别乱说啊,我这个人很正直的,不信问你青雨姐。” “青雨姐,真的吗?”平遥眼巴巴看着她。 张青雨想了想,点头认同:“真的,他人还是不错的。” 听到她的回答,平遥整张脸都垮下来。 贺泯压着扬起的嘴角:“都和你说了,你还不信。” 就凭方才更衣室里他的无耻欺骗行为,平遥绝不相信他是个正直的人。 平遥瞪他一眼,转头对张青雨掷地有声地说:“青雨姐,你肯定是被他骗了!” 贺泯不再多说,只以一声冷笑结尾。 派对上依旧欢腾,喧闹的鼓点节奏不断回旋在耳边,气氛还在不断升温。 泳衣贴在身上有些凉,张青雨不打算下水去玩儿,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转头四顾也没看到琉金的人影,便打算去换件衣服。 她刚站起身,平遥就喊了一句:“青雨姐!你去哪里?” 张青雨低头看他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上次还是个羞涩男大学生,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直球大胆起来? 难不成真的是上次琉金谈话的方式不对? “上次我给你的房卡,你去了吗?” “去了。” 张青雨点头,又问:“那看到琉金了吧,她和你怎么说的?” 平遥一愣,有些不太乐意,“她……琉金经理说,让我做好该做的事情,管好自己。” “嗯。”张青雨笑笑,“她说得对,所以你现在应该去学习或者赚钱,而不是跟在我身边,懂了吗?” 她声色轻慢,拒绝的语调都显得柔和,就连神情也是平静温雅,偏偏看过来的眼神不容置疑,不允许平遥再多说什么。 平遥听懂了她的意思,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张青雨没再看他,转身离开泳池边,向更衣室走去。 另一张躺椅上默不作声的贺泯跟着站起来,刚有动作就感受到一旁毫不掩饰的死亡视线。 “?”贺泯无言,“你这么看我干嘛?” 平遥紧紧盯着他,神情防备,“你去做什么?” 贺泯拎起一旁的浴巾披在肩头,漫不经心地说:“你青雨姐让你别跟着她,又没让我别跟。” 他朝平遥微微一笑,“你呢,就乖乖待在这里,好好玩儿吧。” 去更衣室的路线呈U型,当初在设计时为了隐私考虑,将进出的地方设计在U型的反面,隔绝泳池方向的视线。 男女更衣室都在同一片区域,两边进门处相邻,中间隔着一道墙。 此刻派对上的人都在泳池区域,更衣室中空无一人,贺泯站在门口,抖落肩上的浴巾搭在手臂。 张青雨出来时,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背对着自己,两手向前搭在栏杆上,背部微微弓起露出明显的背阔肌,流畅的线条如丘似谷。 她倚门驻足欣赏片刻,面前的人转过身来。 贺泯侧过身,“出来了?” “你也来换衣服?” 贺泯点头,“嗯,不打算下水了,换了衣服更干脆。” “哦……”张青雨迟疑着说:“可是你不穿衣服吗?” 眼前男人依旧只穿了一条泳裤,身材的确很好,但是都不下水了干嘛不穿衣服? 贺泯一顿,解释道:“我以为这样更好融入这场派对。” 张青雨想了想,外面都是没穿衣服的双开门,贺泯要是突然长衣长裤出去好像也挺奇怪的。她又低头看看自己,换了一件黑色露腰吊带短裙,反倒比较适合外面的氛围。 “好吧。”张青雨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贺泯:“一起吧。” —— 今朝会所楼下,侍应生看见门外进来的男人,连忙迎出来,“宋总,晚上好。” “你好。”宋平渊微微颔首,问道:“请问琉金的生日派对在几楼?” “在三楼泳池,琉金经理和老板应该都在那里。” “好,谢谢你。” 侍应生摆手说着不用谢,引着宋平渊到电梯里,站在外面帮他摁下电梯。 透明观光电梯缓缓上升,抬头就能看见男人靠在玻璃边的身影,温和内敛。 宋平渊出了电梯,透过泳池外的玻璃窥见里面部分情景,和往年一样,灯光璀璨群魔乱舞。 他笑着摇摇头,抬步向泳池大门走去。 刚靠近大门就能听见隐隐的音乐声,宋平渊推门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躁动鼓声传入耳中时面不改色,神色自若地踏入这个地方。 在一群衣着清凉的人中,刚从公司过来一身衬衫西裤的宋平渊十分显眼。 他站在门边观望,没看见张青雨的身影,直接转头问一旁看场的侍应生:“你们老板呢?” 今朝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宋平渊,只有五楼的高管以及门口接待人员对他比较熟悉,其他人大多数都没有见过宋平渊。 侍应生不认得他,只随意指了指方才张青雨坐着的躺椅,“应该在那边。” 宋平渊道谢后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泳池很长,他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目光,池中还有女孩儿朝他泼水引起注意,当他看过来时朝他一笑。 只是他全都没有理会,径直朝着那边走去。 到了躺椅边,依旧没看见人,只在躺椅上看见了熟悉的手机壳,翻过来摁亮屏保确认是张青雨的手机。 “喂,你干嘛动别人手机?”平遥皱着眉看他。 宋平渊一顿,随后放下手机,温和道:“抱歉,是不太应该。” 他转头看向平遥,问道:“你知道手机的主人去哪了吗?” 宋平渊从外 面进来时平遥就看见他了,此刻听见他问张青雨的去向,瞬间响起了警惕的雷达。 平遥语气很冲,“你也找青雨姐?” “也?”宋平渊语调不紧不慢,“很多人找她吗?” 平遥斜睨他一眼,转头看看四周还在持续不断往这边瞥的视线,撇撇嘴,“废话,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眼神你感受不到吗?” 宋平渊环视一圈,撞见好几个往这边看的男人,轻声笑笑,“也是,她一直很受欢迎。”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人群里、他眼里,从始至终,她都是焦点。 宋平渊:“所以她现在去哪儿了?” 平遥本来不想回答,但眼角余光瞟到什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被最不要脸的那个人跟着呗。” 他视线直直盯着一个方向,宋平渊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泳池另一边,两道身影从转角处一起出来,人群喧闹,将两人挤得很近,女人的手臂几乎就要靠上男人的腰侧。 一旁有人冲撞过来,男人动作及时,高大身躯将冲撞的人挡在外面,完全将里面的人护住。 宋平渊看见张青雨朝贺泯点头,似乎是说了一句谢谢,不知道贺泯回了什么,瞬间将张青雨逗笑。 “为什么说他不要脸?” 一旁声音又起,平遥看向宋平渊,见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那边两道身影,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问的。 平渊闷着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他教了贺泯半小时的情感网课,结果最后贺泯抢了他的富婆姐姐吧?这样说出去多没面子。 他想了一会儿,绝口不提自己,只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因为他勾引青雨姐!” 身边的人沉默,半晌后,才轻飘飘落下一句,“是吗原来是真的。” 原来那不是他的错觉,一直以来的反感终于落到实处。 贺泯,真的有这样的心思。 怪不得,自己总是看他不顺眼。 明明路程不长,宋平渊却觉得看着那两道身影走了好久。 终于人到了面前,他看见张青雨的面容,也看清贺泯眼中的贪欲。 “青雨。”宋平渊沉静开口,朝她伸出手,“来我这里。” 张青雨走近后才看见宋平渊到了,此刻听见他的声音,笑道:“平渊,你来啦。” 她走到宋平渊身边,笑盈盈的,“什么时候到的?见过琉金了吗?” 宋平渊把人拉近一点靠在自己身边,神色平静,“还没有,不急。” 他将人半拢在身边,随后侧首对另一道身影笑笑,“贺泯,你也在这?” 贺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笑意就消失了,此刻听见他的问候也只是淡淡点头,“嗯,今天正好在今朝。” “是吗,来这边做什么?”他语调平静,甚至还带了点笑意,好似只是碰巧遇见老同学叙叙旧。 张青雨原先还觉得宋平渊看见这群魔乱舞的场面会有点不悦,但看他神色正常,应该是她想多了。 此刻听见他这么问,张青雨顺嘴回答:“他今天来谈合作事宜,碰见琉金知道是她生日,就一起来了。” 宋平渊神色自若,笑了声,“原来是谈合作才来的这里,第一次来吧?” 还需要借着谈合作的借口过来,不过如此。 隐晦的硝烟弥漫,只有眼神对峙的两人心知肚明。 宋平渊不再看贺泯,转而低头摸了摸张青雨的脸颊,低声道:“脸有些凉,时间不早了,青雨,我们回家吧。” “好。” 张青雨也有些累了,转头和贺泯道别:“贺泯,那我们先走了,祝你玩儿得开心。” 贺泯扯扯嘴角笑,目送两道身影相依离去,就像前不久在今朝初见,雨中目送他们离开。 玩儿得开心还怎么玩儿?怎么开心? 现在他只觉得这里很吵,看谁都是傻叉。 贺泯皱起眉,烦躁地啧了一声,眉眼低垂满是躁意。 一旁的平遥琢磨出不对劲来,终于感到有些疑惑,用手肘捅了捅贺泯,问道:“那个人是谁?” 贺泯无语,“你连他都不认识,还想讨好你青雨姐?” 平遥一脸懵逼,“青雨姐是青雨姐,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啊”贺泯冷笑,“是你青雨姐目前的‘老公’。” “啊——就是他啊!”平遥低呼一声,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么看起来好像感情挺好的,那为什么青雨姐还要” 贺泯皱眉,“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平遥迅速摇头。 过了片刻,平遥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对宋平渊说了什么,他刚刚居然当着正主的面揭穿了小三! 太好了!这下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总没机会再缠着青雨姐了吧!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贺泯,眼中情绪不停转换。 贺泯被他盯得更烦了,“看什么看?” 平遥遗憾地摇了摇头,幸灾乐祸般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第20章 第20章见不得光的小三 想找的人离开了,贺泯不再多留,换了衣服离开今朝。 回到家中洗漱完之后,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和‘今朝’的合作什么时候开始对接?】 助理好像二十四小时在线,他消息刚发过去,那边立刻就来了回复:【明早十点,在公司一号会议室。是有什么变动吗?】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距离明早十点还有十一个小时,时间很短,睡一觉就过去了。 贺泯觉得自己的心情现在才算好一点。 【明天的合作我去对接。】 “?”助理看着这条消息陷入沉默,无言半晌,回了一句:【好的。】 贺泯放下手机,走到衣帽间,双眼逡巡过所有衣物,将各种搭配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最终挑出三套衣服,脱了浴袍一套套试过去,对着镜子选了满意的一套,才抓紧时间去睡觉。 —— 深夜,雀落。 关了头顶悬灯,床头灯的光源足以提供清晰的视景,宋平渊半靠在床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静静地看书。 灯光照着书面,背后的书名隐在阴影中。 张青雨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发尾搭在身后,透过轻薄的睡裙在背上洇开一圈湿痕。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宋平渊将书倒扣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起身拿出吹风机走到她身边。 张青雨坐在床边,将手中毛巾自然地递给宋平渊。 阵阵热风吹过,温度恰到好处,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抖动,熟练地为她吹干头发。 吹风机停下,宋平渊以指为梳又顺了顺她的头发,“发尾吹到半干,对发质好一点。” “好。”张青雨拢了拢头发,一阵余温传到掌中“你还懂这个?” 宋平渊轻应一声,“嗯,你之前说过。” “这样吗?”张青雨停顿住,回想过往自己好像是曾经提过这个,不过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宋平渊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今晚玩得开心吗?” 今晚很难定义开不开心,被撞入泳池中的时候肯定是不开心的,不过看了一整场喜剧节目又觉得挺有意思。 张青雨想了想,取了个折中的答案:“还可以。” 宋平渊:“今天琉金生日,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生日快乐,有些抱歉。” “她不会介意的,你别把她今年的生日礼物收回去就好了。”张青雨打趣道。 宋平渊摇头无奈,“去年收回她的礼物,被她追着念了一个月,今年还是不要折磨自己了。” 张青雨忍不住笑,“今天晚上我都没看见她的人影,估计已经玩疯了,哪还记得别的事情。” 宋平渊没再多提,又问了句:“今天和贺泯谈的合作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我还没跟进,交给琉金去对接了。” “最近好像经常看见他。” 张青雨上床的动作一顿,敏锐地转头看向宋平渊 。 男人温和地看着她,深邃眉眼中没显露什么特殊的情绪,连语气也是淡淡的。 但张青雨就是知道,他绝不是单纯地问一句。 她翻身躺到床上,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宋平渊坐到床边,俯身靠近她,直白地说:“他和以前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都在觊觎你。” 卧室半明半昧,昏黄灯光映在宋平渊侧脸,透过眼镜看进他眼中,终于看清那缕深藏的压迫感。 张青雨挑眉反问:“所以呢,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宋平渊牵起她的手,“青雨,这绝不是你的错。你优秀美丽令人向往,那是你独特的美好,因为这些美好吸引了别人,是理所应当的。” 他低头亲了亲张青雨的指尖,接着说出下一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心生贪欲,不守规矩。” 是他们不要脸。 男人倾身吻着她指尖,将所有神情与情绪全部遮掩,抬起头时依旧是温和模样。 张青雨笑着抽回自己的手,“都要分不清你是夸赞还是嘲笑了。” 宋平渊认真说:“当然是夸赞,对于你,我的态度永远是夸赞。” 张青雨坦然接受他的夸赞,说道:“但我觉得贺泯应该并没有这个意思。” 主要是原先误伤过他人,甚至其中有两次是宋平渊误伤的,所以张青雨并不能完全相信他的判断。 “或许吧。”宋平渊说:“不如这样,在无泯和今朝的合作期间,你自己来判断。若是我说对了,以后我们就离他远点,好吗?” 他谈话的态度很诚恳,将选择的余地完全交出来。 张青雨向后靠去,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心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怪异感。 这不太像宋平渊平日的作风,往常时候若是察觉到有人刻意接近张青雨,他是绝对不会再允许张青雨和那个人接触。 可偏偏这次反着来,大方地让张青雨去接触他的怀疑对象。 想不出原因,半晌后,张青雨点头同意,“好。” 听到她的应允,宋平渊便直起身,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随后起身走到另一侧躺到床上。 将她那一侧的台灯关掉,再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台灯调暗一些,随后宋平渊把被子拉好盖在张青雨身上,轻拍了拍: “睡吧。” 张青雨:“你还不睡吗?” 他笑笑,“我再看会儿书。” 房间静谧,床头点燃睡眠熏香,袅袅香雾升腾而起,沉沉地在房间中四散开来。 身侧的人已经熟睡,鼻息温热轻抚在他手臂。 宋平渊静静看着她,沉默许久。 他当然不想让张青雨再去接触贺泯,但张青雨此刻还不信贺泯有所企图,她只把贺泯当作救了她一次的合作方,一个姑且称得上朋友的人。 与其强硬地让张青雨不再接触贺泯,不如以此约定让她顺理成章地远离贺泯。 今晚泳池边,他清晰地看见贺泯眼中的觊觎神色。 那样的迫不及待,压抑至深。 宋平渊清晰地知道,当压抑到临界点时,是忍不了的。 更何况,这一切说到底,都取决于张青雨的选择,与其防备他人,不如抓紧身侧的人。 他轻笑一声,眉眼放松,伸手将一旁倒扣着的书拿起来继续看。 灯光照在书的封面上,清楚地映出几个大字:《夫妻恩爱的一百个方法》 只要两人还在这段婚姻里,只要青雨是爱他的,那么贺泯,永远都只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罢了。 20-30 第21章 第21章贺泯在发光 翌日清晨,无泯科技大楼。 正值周一,来往的人睡眼惺忪,大多数人手中都拎着咖啡按部就班地打卡上电梯。 总裁专用电梯与普通电梯正是两对面,一边人潮拥挤,一边空无一人。 助理同样拎着一杯咖啡,悠然地从大门口走进来,光明正大站在总裁专用电梯前,等待电梯门打开。 此时距离上班时间还早,趁着老板还没来上班,助理常常蹭专用电梯上楼,避开人挤人,开启一天的美好心情。 电梯停在负二楼地下车库,转眼之间就到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助理漫不经心地踏进一步,抬眼一看却看见角落站着一道人影,身姿挺拔气质隽然,熟悉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向前迈的脚步停住,助理半边身子在电梯里,视线迅速从眼前人脸上滑过,而后低着头沉默了一秒钟,自言自语般说: “哎呀,走错电梯了。” 说完后倏然撤回踏进去的那只脚,倒退着就要离开电梯。 贺泯靠着电梯墙壁,一手搭在栏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助理演戏。 “站住。”贺泯开口把人叫住。 助理一僵,停住后退的脚步,抬头扬起积极阳光的笑脸,“老板,早上好啊!” “嗯,挺好的。”贺泯淡淡颔首,又说:“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怎么,太早上班神志不清走错方向了?” 助理频频点头,“是有点没睡好,所以走错电梯了。不过老板别担心,我一会儿就清醒了,绝不会耽误工作的!” 他信誓旦旦神情恳切,让贺泯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常年对他进行精神压迫,导致他一会儿一个样,觉醒了演技人格。 贺泯反思了一瞬,确认自己没做过这么缺德的事,这多半是人事部的问题,给他招了这么一个演技派的助理。 他伸手摁下电梯开门键,暂停电梯门关闭,“少废话,进来。我有事情交代你。” “好的老板。”助理马不停蹄地溜进专用电梯。 助理瞟了一眼电梯按键,总裁办公室那一层已经亮了,想来是贺泯在地下车库的时候已经摁了,只是没想到电梯突然停在一楼打开了。 助理上前一步挡住电梯按键,“老板,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不来早一点怎么看到你刚才的行为?” 助理微笑,“都是意外,老板,我们忘了吧。” 贺泯挑眉,“你在命令我?” 助理奉上手中的咖啡,“不,是请求。老板喝咖啡吗?我刚买的,手工现磨咖啡,绝对一流。” 电梯很快就到最顶层,贺泯率先走出去,推门进了总裁办公室。 助理跟在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走到桌边,贺泯就递来一张纸给他。 他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纸面上列着三条注意事项: 一、准备口味清淡的甜品 二、参会人员精神面貌积极向上,男的要长相端正挑帅的来 三、不准抽烟 助理古怪地看着这张纸,“老板,这是……?” “一会儿和今朝开会的注意事项。” 助理静默一瞬,第一条尚且能理解,第三条也是无泯一直以来的规则:办公区域禁止抽烟。 助理:“这个……第二条的意思是?” 贺泯瞥他一眼,“字面意思,看不懂?” 看得懂,但不理解。 助理再问:“那这个长相端正挑帅的来,以什么为标准?” “以我为标准。” 助理无言,虽然面前的人是万恶的老板,但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实在优越,“以老板你为标准的话,可能不太好找。” 贺泯十分自信,“废话,我难道不知道吗?” 要是随便找找都有人比他帅,他拿什么资本去讨张青雨欢心? 贺泯:“谈合作自然要展示一下我们公司的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人都是感官动物,先从第一印象下手。” 助理不解,“那为什么只有男的要挑帅的?” 贺泯看他一眼,没说话。 当然要挑帅的,万一张青雨觉得挺好看的,以后不就常来了吗? 路边花花草草看看欣赏一下没什么问题,自己这么宽容是不会计较这些东西的,反正没人比他帅。 贺泯:“哪有这么 多为什么?你现在,立刻,转身出门给我去准备,少说话。” 助理悻悻然,应了声‘好的’,随后转身出门离开。 等人出去之后,贺泯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发出‘笃笃’声,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如玉珠落盘却在最后猝然停止。 贺泯收回手,站起身走向休息室。 休息室的格局犹如酒店房间的构造,床品整洁,洗浴间与更衣室一应俱全。 贺泯站在洗浴间的镜子前,站姿板正,对着镜子左右转动自己的脸,时不时动一下眉毛,扯一扯嘴角。 镜子中,男人面容俊朗,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再往后退一些,映出整道人影,肩宽腿长,衬衫下肌肉隐隐绷起。 看了半晌,怎么看都是一副随性帅气的潇洒模样。 贺泯轻掸衬衫,看着镜子中自己昨夜精挑细选的衣服、早上精心拾掇的发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时间到了九点半,贺泯端着助理给的咖啡到一号会议室。 合作会议十点钟才开始,此刻会议室中空无一人,中间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两侧各放着十张座椅。 贺泯推开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选了靠窗侧光线最好的位置坐下。 助理带着选好的人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同事,男帅女美,精神面貌属实阳光。 一推门看见贺泯已经坐在位置上,几个人都愣住了。 助理反应很快,笑笑说:“抱歉老板,我们来迟了。” 真是奇了怪了,十点钟的会议,九点半的时候老板第一个到,这像话吗?! 助理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贺泯,早上也来得这么早,还搞了注意事项,难道这场合作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公司重要战略性项目? 贺泯抬眼掠过那几张面孔,淡声道:“坐吧。” 众人纷纷点头,找了座位坐下。 其实本不需要来这么早,毕竟他们是甲方,但早上助理觉得一切都有些怪异,以防万一打算带着人先来会议室等着,但没想到贺泯更早就到了。 场中贺泯没再说话,其他人便也沉默不语,众人安静坐着等今朝的人到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贺泯坐在光线最好的位置,金色阳光落在他身上,折射时好似在他发上肩头跳跃,侧脸都被照得熠熠发光。 门外传来人群走动的声音,贺泯坐直身体,挺起腰背打开肩线,侧脸低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幅度,将最展现线条流畅侧脸的角度转向进门处。 外面脚步声停下,有人握住了门把手,随后推门而入。 门打开,贺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看向门边的人—— “贺总?”昨天刚见过面的琉金站在门口,客气打招呼:“早上好。” 贺泯神情顿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上笑容,“是琉金啊,早上好。” “没想到贺总亲自主持今天的会议。”琉金带着人坐下,目光扫过对面坐着的无泯的人,内心止不住地点头。 “应该的。”贺泯轻笑,随意问道:“这个项目是你来对接吗?” 琉金点头,“是的,今朝的业务基本上都是我在管,所以合作对接也是我来负责。” “哦,是这样。” 所以当初在海市,张青雨和他谈业务只是随便一谈是吧?她不会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真的谈成功了吧? 琉金打量他的神色,怕他以为今朝不重视这场合作,便说道:“因为前期这方面的项目是我在跟进,所以今天老板特意让我先来对接,下次我们老板也会亲自跟进的。” 其实原先张青雨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就交给琉金,但是今天一看贺泯亲自来对接,那今朝只让琉金来负责就显得重视程度不足,还是得把张青雨拉上才行。 贺泯笑起来,“哦,好。那我们正式开始吧。” —— 【该说不说,无泯科技的人长相都很可以,我今天一进门都觉得自己好像还没从昨晚的泳池派对上出来。】 【特别是贺泯,在一群俊男靓女中间依旧是长得最好的那个,这长相真是绝了】 【进门那一瞬间,我都感觉贺泯在发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光感觉就持续了一会儿,我一进门就消失了。】 收到琉金消息轰炸的时候,张青雨正在一家咖啡馆中聊事情。 手机不停震动,张青雨停下谈话,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你昨晚酒喝多了吧?好端端地发什么光。】 琉金:【是真的,绝不是我的错觉。】 张青雨摇头笑笑:【所以谈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氛围很融洽。】 这句话刚发完,琉金又飙来一句话:【不过我和无泯的人说后续由你来负责对接,毕竟他们是贺泯主持的,我来对接就差点儿意思。】 张青雨本想说没关系,贺泯性格挺好的不会介意这个,却在打字的一瞬间突然想起昨晚宋平渊说的话:‘在无泯和今朝的合作期间,你自己来判断。’ 她打字的手停住,思虑一瞬还是发过去一句:【好。】 放下手机,张青雨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女人,歉然笑道:“不好意思,刚刚处理点事情。潘律,我们说到哪了?” “没关系。”潘律师一身正装,短发干练,细长的眼中情绪平和,“总的来说,你的这份离婚协议虽然生效时间是在半年后,但在法律上来说是有效的,所以你不必担心。只是你们的协议上并没有对财产分割进行说明,是另外签了婚前协议吗?” 张青雨:“这是我的疏忽,当时协议签订得太匆忙,没关注到这一点。所以这次找你也是想让你帮我起草一份财产分割协议。” 潘律师迟疑地说:“是想怎么处理财产?” 她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也知道和她结婚那人的身份,若只是以资产来说,无疑是男方要多得多。 潘律师又说:“男方是过错方吗?如果是的话,你别担心,就算他们公司法律团队再厉害,我也能帮你把他狠狠扒一层皮。” 张青雨笑笑,“不是的,我们属于和平离婚。财产分割方面也只是想让你帮我理清资产,他的东西我不想多拿一分。” 潘律师打趣道:“我听说他的资产可是很多的,这么好的机会不可惜吗?” 张青雨也和她开玩笑:“是挺可惜的,要不你帮我起草两份协议,我到时候看情况再考虑用哪一版?” 潘律师:“也可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咖啡碰杯。 潘律师将面前的协议推回张青雨面前,“那我回去就帮你起草协议,到时候发给你看看。” “好,辛苦你了。” 对面的女人离开,桌上只剩张青雨一人。 咖啡馆中四溢着咖啡豆的香味,耳边盘旋着轻柔的音乐声,张青雨端起咖啡轻抿着,慢慢将杯子喝到见底。 阳光从桌角移到桌面,将协议上的名称照至反光。 白底协议上,有五个墨色字迹:离婚协议书。 张青雨喝完咖啡,转头看向窗外,路边树木轻摇,微风晃晃,正是一个好天气。 她伸手将协议收起放入包中,准备起身的时候,手机响起连续的两声消息提示音。 贺泯:【下周一有空吗?有些合作的细节确认一下。】 宋平渊:【妈叫我们下周一回家吃饭。】 第22章 第22章为什么,只被骂半年?…… 阳光像融化的金箔,和风一起贴在眉角,尘光落在脚边,随树影一起飘摇。 无泯科技门前,助理站在门口,翘首看着远处来往的人群,目光逡巡寻找着什么。 张青雨从树下走来,一袭青蓝色吊带长裙,精致的脸上戴着一副墨镜,走动间裙摆晃动与阳光交织在一起。 “张小姐,好久不见。”助理看见人就迎上来。 张青雨愣了一下,许久没听见别人称呼‘张小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好。”张青雨回过神,“麻烦你在这等我。” 助理客气道:“这是我该做的,贺 总在楼上办公室,我带您上去?” “好。” 上周贺泯发了消息要商讨合作的细节,张青雨应下后约定周一下午四点钟来无泯面谈。 无泯中长得好看的人不少,但张青雨依旧独树一帜,从门口走到电梯口一段路,有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直到看见助理领着她走到总裁专用电梯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才不得不收回。 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助理敲了敲门,等里面传来贺泯一声‘进’之后,助理推开门站在一旁请张青雨进去。 张青雨颔首道谢,青蓝色裙摆与助理擦身而过。 踏进办公室,抬眼看见贺泯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文件,肩膀挺阔双肘撑在桌面上,手臂之间曲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展露出臂上薄肌。 阳光如金箔贴在贺泯身上,张青雨突然想起琉金说的话,不动声色地微挑眉梢。 嗯,好像真的在发光。 有点像闪闪发亮的金子,她又想了想无泯的公司估值,不对,应该是闪闪发亮的金山。 贺泯抬头看见她的身影,笑道:“来了?” 他站起身,走出办公桌后绕到对面,替张青雨将椅子拉开,“坐吧。” 张青雨摘了脸上墨镜,从倚着的门上离开站直身体,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她的裙子很飘逸,裙摆大且轻,走动间青蓝色裙摆总会随着她的步伐晃动。 坐到位置上时,裙摆落地拂过贺泯的脚,如波澜的海面,又像漂浮的云朵,轻一晃而过。 贺泯低头看了眼那抹青蓝色,又自然地抬起头看她,“要喝什么?” “喝水就好。” 贺泯依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而后也没回到自己位置上,就靠在张青雨这一侧的桌边,端着一杯冰美式喝着。 张青雨接过水杯,偏头见贺泯还站在旁边,不由问道:“不是要谈合作细节?你就站在这谈?” 她单刀直入,显然今天来无泯只是为了谈合作。 “文件看太久了,站一会儿松松筋骨。”贺泯侧身将桌上一份文件拿过来递给张青雨,“这是在上次交接中列出的问题与建议,你可以先看一下。” 摆在面前的文件薄薄几张,张青雨翻开后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详尽充实,言之有物,看得出是无泯精心提出的解决办法。 文件被翻到最后一页,张青雨合上纸张,笑道:“和无泯合作原来这么省事,连解决办法都由你们列好了。”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由今朝提交解决办法再由无泯讨论是否通过,偏偏这次反着来,张青雨都觉得有些意外。 “谁来列都一样,只要合作能快速推行下去就好。”贺泯又说:“况且跟你合作哪里还需要讲究这些。” 张青雨似笑非笑,“不讲究这些,那该讲究什么?” 贺泯顿了一下,“生意人,讲究利益,不如今朝再让我们一个百分点?” 张青雨附和着说:“那这份文件也太值钱了些,不如我当作没看见,回去让今朝的人再做一份算了。” 贺泯笑出声,“开玩笑的,如果这份文件可以的话,我们就继续推进下去。” 让百分点必然是不能行的,赚谁的钱也不能赚张青雨的。 “当然可以。”张青雨颔首,“多谢了。” 贺泯端着咖啡放低到桌面上与她碰杯,“客气。” 聊完了正事,张青雨才开始打量贺泯的办公室,转头看见身后书架上陈列着一排证书,什么造型的奖杯都有。 她站起身走到身后书架前,微仰着头看上面摆放的证书与奖杯。大多数都是科技方面的奖项,无泯在国外创立,因此还有许多国外奖项。 贺泯靠坐在桌沿,看着眼前人缓缓踱步在书架前,抬头看向那些奖项的时候,好似她在参观他过去的人生,鲜花着锦万人欢呼的过往。 窗外烈阳灿烂,阳光照到贺泯背上,温度缓缓上升,从背后蔓延的热意沿着血液传遍全身,连指尖都在发烫。 抬眼望去,目光落在她脚边,那截晃动的青蓝色裙摆就像催眠时钟挂在他眼前,只是轻轻地摆动就让他迷失。 思绪越来越沉,恨不得就此沉溺。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声,微弱的震动感沿着桌子传到贺泯掌中,倏然将他从沉溺的思绪中震醒。 贺泯下意识地偏头看去,一部手机在桌上亮着光,有消息发条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是张青雨的手机,发件人显示是潘律。 消息内容很短,寥寥几个字浮现在手机屏幕上,却让贺泯的眼神顿时凝固住。 【财产分割协议已经拟好发你邮箱,望查收】 在看到消息的一秒钟之内,贺泯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 什么财产分割协议?要和谁分割? 是今朝经营理念不合要跟合伙人分割财产?还是家族成员之间分割财产? 抑或者…… 是和宋平渊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背后阳光愈发灼热,像火炉贴在皮肉之上让他下一秒就要皮开肉绽。 手掌紧紧捏着桌沿,用力到青筋暴起,贺泯此时就像置身岩浆,用尽全身意志力才让自己挪开视线,转回脸再将目光落回面前的书架上。 张青雨看完架子上的奖项,转过身来笑着说:“无泯拿了很多奖,很厉害。” 贺泯强压着内心复杂的情绪,“还好,以前参与的比赛和评选比较多,也是足够幸运。”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张青雨看了一眼时间,提出告别。 贺泯直起身,向前迈了一步,“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了,晚上和平渊约好了回家吃饭。” 她提起宋平渊时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了点笑意,说到回家吃饭时也没有异样的情绪。 贺泯冷静下来,没有挽留她,只笑笑说了句:“好,那我送你下楼。” 电梯里,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隔着半条手臂,贺泯搭在栏杆上的手就落在张青雨身后位置。 银色电梯壁上映出两道身影,不生疏却又不够亲近。 静谧电梯中,贺泯闲聊般开口:“琉金说今朝的事务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上周开会也是她来对接。所以今朝是你和她共同成立的吗?” 张青雨沉吟一瞬,回道:“不是,今朝是我独自成立的。琉金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后来机缘巧合又重逢,她专业和能力都合适,所以聘请她来管理今朝。” 贺泯点头,“原来如此。” 今朝是她一个人的,所以不是因为工作上的拆伙要分割财产。据他所知,张家就她一位独女,也没听说张家有什么污糟事需要闹到分割财产的地步。 那么,会是另一个原因吗? 贺泯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件事,直到送走张青雨后,才逐渐回过神来。 青蓝色裙摆消失在眼前,载着她的车子驶离门口。 夕阳沉落,天边红霞如雾,轻轻坠在远处染红天际。 贺泯在门口站了会儿,夏日闷热的风吹着树叶簌簌响,半晌后,他垂下眼眸,转身回了办公室。 坐回到位置上,电脑屏幕还没熄屏,右下角公司邮箱不停跳动,有一封新邮件抄送而来。 贺泯点开邮箱,看了一眼标题,是人事部抄送的邮件,关于无泯科技暑期实习生的最终名单。 无泯科技重视新鲜血液,不吝于留出实习岗位供优秀大学生们假期实习,若是互相都觉得合适,等毕业后就可以直接来无泯工作。 点开名单,位列第一的名字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燕大,平遥。 贺泯下滑他的简介,校园经历与所获奖项那两栏填得满满当当。入学两年每次 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绩点十分漂亮,在学校中担任了学生会副会长并且兼任校友会部长,还获得了几项国家级比赛金牌。 贺泯讶异地挑眉,看不出来这小子学习成绩还不错啊,无泯的实习机会也能拿到手,说明在面试中表现也十分优异。 前两次见面只觉得这小子能说会道,心思灵活却用错地方,凭他想勾引张青雨那显然是不会成功的。 贺泯嗤笑,他都还没成功,平遥怎么可能有机会。 手握鼠标随意滑动几下,正想关掉邮件的时候,他手指突然停顿住。 不经意间记忆回溯,往日声色全部倒退。 那天医院门口面馆里,平遥说的话突然涌现在记忆中,那句低声嘟囔的话在此刻重重地锤击贺泯的大脑神经。 ‘再说了,也就被骂半年而已’ 贺泯抬起眼,盯着屏幕中的名字,久久不语。 为什么,只被骂半年? 办公室中寂静无声,贺泯却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鼓槌如擂。 片刻后,他拿起桌上电话,拨通助理的座机。 两声电话铃响后,助理接起电话,就听见贺泯沉沉的声音。 “燕大前几天发来的校友邀请函,是什么时候?” 助理一愣,迅速回想了一下邀请函上的时间,“就是今晚,七点钟,在燕大礼堂。” 贺泯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午五点半,无泯距离燕大开车一小时,来得及。 他倏然站起身,对着电话说道:“安排一辆车,我要去燕大。” 燕大占地广阔,身为燕市最好的大学,每年都有无数学子争先恐后地涌入。 夕阳完全沉落,只有霞光的余晖还在天边,映在路边的树叶上,透过枝叶缝隙还能看见些许艳红光辉。 校园礼堂内,平遥正和同学一起检查礼堂上发言的设备,此时大部分人已经来到礼堂中,各自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平遥检查完设备,和控场老师汇报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校友会邀请了许多知名校友参加,燕大本身就是知名学府,每一届都会出现相对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他们接受学校教育,在毕业后也乐于反哺学校。 按照惯例,开场由校长发言。 面对台上那张熟悉的面孔以及精美的欢迎致辞,平遥兴致缺缺,挪动角度将自己挡在别人身后,暗自低下头玩手机。 他正刷着自媒体平台的短视频,忽然眼前一道阴影落下,身边坐下一个人。 平遥不经意间转头看去,下一瞬就看见一张讨厌的面容。 礼堂中,校长还在激情发言,座位上平遥面无表情。 贺泯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对着他微微一笑,“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平遥翻转手机将屏幕倒扣,接着皱眉看向贺泯,“你怎么在这?” 贺泯抬抬下巴,点了点台上挂着的校友会横幅,“很显然,我来参加校友会。” “你也是燕大毕业的?” “是啊。” 平遥不是很信,打量他一眼,嘟囔一句:“怎么什么人都能考上燕大。” 贺泯拖长音调,“我听得见。” “就是说给你听的!”平遥翻了个白眼,转过脸不想理会他。 但贺泯就好像没看到他的行为一样,用手肘碰了碰他,“诶,问你一件事儿,你为什么想讨好你青雨姐?” 平遥语气很冲,“关你什么事。 贺泯不紧不慢地应道:“大家有同样的目的,情报共享一下也没关系吧?” 他当着平遥的面亲口承认与平遥有同样的目的,在平遥听来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就在前不久,平遥还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情感计划,转眼间就发现这人和自己有着同一个目标! 回去的当晚平遥气得根本睡不着觉,想着想着就坐起来给自己两巴掌。 平遥闷着气不说话,权当身边没有这个人。 贺泯坚持不懈,又问:“那我换个问题。有一天我在一家医院门前的面馆吃饭,正好碰见你和朋友也在那里吃饭聊天……” 平遥倏然转过脸盯着他,“你偷听?” “……”贺泯沉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被打上了偷听的标签,回国以来已经听见这个词好几次了。 他郑重指出平遥话中的错误,“那是公共场合,不叫偷听。是你们聊天的声音太大了。” 不等平遥反驳,他直接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你那天说的只是被骂半年,是什么意思?” 礼堂中高朋满座,上空还充斥着校长欣慰的发言声,四周人看向台上时不时鼓掌表示赞同。 座位上,相邻的两人互相对视,贺泯面带微笑,眼中却是暗沉一片。 平遥定定看他半晌,突然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告-诉-你!” 第23章 第23章全心全意勾引富婆姐姐算…… 平遥说得掷地有声,每一个字发音都非常标准,力求让贺泯清晰听到他的拒绝之意。 贺泯闲适地跷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确定不告诉我?” 平遥眼神下瞥,以一声冷哼作为回答。 他长得清秀,身上又有一股少年朝气,此刻嘲讽不屑的样子不让人觉得可憎,反倒像极了闹脾气的小孩儿。 可是贺泯讨厌小孩儿,大的小的都一样。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照着手机念道:“平遥,燕大计算机系大二在读,在校担任学生会副会长兼任校友会部长,在大一时期参加校园歌手大赛获得第一名,呦,还有这才艺呢?” “你调查我?!”平遥猛地伸手想抢他的手机。 但是贺泯眼疾手快,迅速将手机熄屏,翻转手腕将手机放到另一边,“调查你?你这一眼见到底的人生经历,有什么好调查的?” “你要是没有调查我,怎么知道我的信息?” 贺泯彬彬有礼,“是这样的同学,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信息呢,除了主动去调查以外,还有一种情况是你主动将信息送到我手里。” 平遥冷冷道:“不可能。” “是吗?”贺泯挑眉,“温馨提醒你一下,前段时间是不是投了实习简历?” “你怎么知道?”平遥防备地看着他,他最终选择去的只有一家,“你是无泯科技的?什么部门做什么的?” 贺泯无言,“你向公司投简历都不了解一下那个公司的老板吗?” 平遥下意识反驳:“我又没有什么特殊情怀,投实习简历当然是广撒网,谁有空去了解什么老板不老板的?” 贺泯:“……” “你什么意思?”平遥终于反应过来,惊疑地问:“你是说……?” 不是吧,这种人也能当老板?难道资本家真的都是骗子吗?! 贺泯将他眼中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微笑道:“上次见面好像没有说清楚,我叫贺泯,正是你暑假实习公司的顶头老板。” 确认了这个糟糕的猜想,平遥陷入沉默。 还没进公司实习就得罪了老板,是要忍气吞声还是奋起离职? 但是无泯科技的实习机会很难得,可以作为毕业后的敲门砖,放弃未免太可惜。 平遥开始挣扎,都想着干脆直接全心全意勾引富婆姐姐算了! 他脸上表情变幻实在精彩,贺泯忍不住开口:“你想什么呢?摆在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你自觉一点主动告诉我,要么我先把你实习名额撤了再亲自去和校长沟通一下。” 贺泯语调冷酷,下达最后期限:“我知道今晚校友会九点结束,校门外咖啡厅,我希望在九点半能看见你。”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不想再在这嘈杂的礼堂里待着。 身边座位此时人去座空,只留下平遥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威胁?这是威胁吧! 公司估值这么高的老板威胁他一个在校大学生,太不入流了吧?! 平遥愤愤锤了一下扶手,下一秒又龇牙咧嘴抱着手痛呼。 在心中暗骂一句:可恶! —— 日落时分,宋家。 宋家坐落在安静的别墅区,大门 玄关之后便是一座小花园。 小花园中绿植茂盛,鹅卵石铺在两侧,各种花盛开在其中,莹白带粉郁郁葱葱。 浅色木板铺在中间,与大理石造就的路连接在一起,上面摆着一张造型精致的长桌,长桌边放着四张藤椅。 宋母一身优雅中式长裙,手中拿着细嘴水壶,站在花圃前慢悠悠地浇水。 面前花儿开得正好,伸手轻抚花瓣,浅粉花瓣颤颤巍巍,水珠随之掉落地上。 身旁长桌后,宋平渊坐在藤椅上,不紧不慢地泡着茶。 浇完了花草,宋母放下水壶坐到藤椅上。 宋平渊倒了杯茶递给她,笑道:“爸这次留的茶不错,好歹没有全送出去了。” “他啊,自己手上的茶肯定是全送出去了,这是前段时间青雨刚拿来的,不然可留不下来给你喝。” 宋母喝了一口茶,笑着摇头,“你爸就是喜欢给人送东西,我的学生提着东西来,他送出去的比人家提的还多,吓得别人都不敢再来了。” 宋母是大学教授,多年来教书育人,每年都有学生提着东西来看她,一大半的人都被宋父这豪放的作风吓得不敢再来,只得逢年过节打电话来问好。 宋平渊深知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豪放随性,与矜持优雅的母亲浑然相反。 偏偏性情如此迥异的两个人,婚后多年依旧心意相通彼此珍视。 他从小便生活在父母身边,教养得温润有礼,看起来像极了宋母。 “爸向来如此,这样也好,您也清净些,省得有些人找各种由头来寻您帮忙,倒让您烦忧。”宋平渊温和地说,又给宋母加了茶。 宋母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有些忙能帮便帮了,也不妨碍什么,与人为善是好事。” “是。” “平渊,有些事,不能再做了。” 宋平渊垂下眼眸,再应一声:“是。” “好了,进去吧。一会儿青雨也该来了。”宋母轻叹一声,起身向室内走去。 桌上茶杯还氤氲着热气,袅袅白雾盘旋升腾,穿透雾气看到一旁莹白花朵好似一同融入白雾之中,原该是触手可及的,可偏偏怕是黄粱一梦。 宋平渊拿起杯盖覆在茶杯之上,将雾气隔断,随后起身一同进屋。 晚饭时分张青雨恰好到宋家,进门看到宋家三人在客厅中坐着聊天,宋平渊听到动静便走过来。 “回来了?”宋平渊伸手拿过她的包放到一边,“正好吃饭吧。” 饭桌上气氛融洽,闲聊之间言笑晏晏。 宋父:“下周是我和你们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我们打算去北欧小镇待一个月,这段时间别来找我们,不然要跑空了。” 宋平渊点头,“好。” 宋母眉目舒展,看向张青雨笑道:“青雨,你和平渊的结婚纪念日也要到了吧?” 张青雨一愣,一下子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一天,便只能回道:“好像是的。” “是,一个月后的今天就是我和青雨的结婚纪念日,八月十二号。”宋平渊接话。 宋母:“时间还充裕,平渊这段时间把公司业务处理一下,空出时间陪青雨出去玩玩儿。” 张青雨浅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呢。” “我有建议。”宋父笑眯眯地插嘴说:“年轻人不用像我们找地方养老,可以去南极看看企鹅或者阿拉斯加看看雪,或者土耳其也不错,浪漫嘛。” 宋母笑他,“你别乱建议,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让他们决定就好了。” “好吧。”宋父耸耸肩,继续夹菜吃饭。 张青雨笑盈盈地应下,“好,我们会考虑的。” 在宋家吃饭向来比较轻松,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宋父诙谐幽默,宋母温和舒展,谈话间会有自己的观点却不会强行要你认同。 整个氛围都是暖融融的,张青雨其实挺喜欢来宋家吃饭,温暖包容,她喜欢这种感觉。 吃完饭后各自告别,宋平渊牵着张青雨的手坐上车,今天没有叫司机,是宋平渊自己开车。 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宋平渊忽然喊她一声:“青雨。” “嗯?” “结婚纪念日,你想去哪里?” 张青雨随意笑了一下,“我们还要去吗?” “当然。”宋平渊颔首,“前两年都去了不是吗?” “但是前两年去是有原因的,为了让我们的婚姻看起来稳固一些。”张青雨慢声笑道:“平渊,今年我们应该不需要去吧。” 车子恰好遇到红灯停下,宋平渊看着长达一分半的倒计时,一时无言。 数字不断跳动减少,红灯即将消失时,张青雨才听到他开口: “可是我不想今年缺席。” 他声调沉沉,神情依旧温润。 “青雨,前两年都去了,今年我也想去。”绿灯到来前,宋平渊侧首看她,“就当陪我,一起去吧?” —— 燕大校门外,咖啡馆中。 宿舍十点半关门,此时临近九点半,咖啡馆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只余下角落处两三对亲昵情侣,恋恋不舍不肯离去。 贺泯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摆着半杯没喝完的咖啡,侧首看着窗外漆黑天幕。 在这坐了两个多小时,他没有丝毫不耐烦,神情依旧平静。 墙上时钟走向九点半,分针与秒针形成一条直线时,门外走来一道人影。 平遥臭着一张脸走进来,两手插兜抿直唇线坐到贺泯面前。 贺泯将菜单推给他,“要喝什么?” “不喝。”平遥撇嘴,“这里的东西很难喝,学校里根本没人会来这里喝东西。” 贺泯看了看自己面前还剩大半杯的咖啡,认同道:“确实,味道欠佳。” 咖啡馆中音乐悠扬,门口风铃声不时响起,路灯穿透玻璃映到贺泯侧脸,窗沿阴影落下遮住他眼中神色,看不清情绪。 桌前,两相寂静之下,贺泯微微一笑: “那直入主题好了,说吧,都知道什么?” 第24章 第24章宋平渊凭什么和她结婚?…… 平遥坐在贺泯对面,完全承受他眼中的压迫感,不由得清咳一声,伸手又翻开桌上的菜单,“突然又有点想喝咖啡。” 贺泯低眼看他,将他的拖延看在眼里,平和地笑笑,慢声说道:“可以,想喝多少都行,我有耐心。” “不过呢,”贺泯又说:“这家咖啡店十点半关门,一个小时内,我要听到我想要的答案。” 平遥一口气点了三杯咖啡,一杯接一杯喝着,直到喉管都充满咖啡的味道,杯中也已经见底。 拖到实在不能再拖了,平遥才慢吞吞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贺泯重复了一遍傍晚时在礼堂中问的问题:“你之前说的半年,是什么意思?” 平遥还想着暗戳戳先打探一下,“你知道多少?” “你只需要把你知道地说出来,其余的,与你无关。” 他说话时语调平静,但平遥莫名地感受到了威胁之意,片刻后,平遥问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用什么和我交换?” 贺泯沉吟一瞬,“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所有费用我来承担,你想学什么专业,学到什么程度,都取决于你自己。” “或者更直接一点,我直接用等价的钱买断这个消息。” “平遥,这是一条与你之前生活割裂的路,怎么选都由你。” 一阵沉默后,平遥终于开口:“我在今朝做兼职,有时候主管会让我去跑跑腿。前段时间,有一次主管让我去老板办公室拿文件……我看见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平遥抬起眼,“协议书上签好了名字,只是生效日期不是当下。算算时间其实也没有半年,十月十二。” 他笑笑,“很巧,距离今天还有三个月。” 身后情侣亲昵打闹,坐在位置上好似还能听见他们的嬉笑声。 平遥起身离开前,贺泯问他:“你的选择呢?” 他站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脊背挺直几分,语气坚定,“我选第一个。” 门口风铃 又响,铜片晃荡着敲击壁面,声音清脆入耳,咖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抑制不住地往鼻腔里钻。 身后座位上的情侣已经离开,整间咖啡馆内,只剩下店内的员工与贺泯。 收银台处传来机器关机的动静,服务员手里拿着抹布走到贺泯身边。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四周寂静,窗外人潮不复,贺泯好似才回过神,礼貌颔首,“好,谢谢。” 回到车上之后,贺泯还在想着方才与平遥的最后两句对话。 “那份协议放在哪里?” “老板办公桌右手边第三个抽屉。” 贺泯伸手摸了摸自己胸膛,心脏有条不紊地跳动着,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心脏像刚反应过来一般突然加速跳动。 手还摁在胸口,体内急剧加速的心跳透过皮肉传到掌心,沉闷的心跳声好似就回响在耳边,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跃出胸膛。 他另一只手紧握着方向盘,指尖不自觉地抖了几下,垂着眼静默。 许久之后,寂静车内突然响起几声低笑,愉悦至极。 贺泯轻叹一声,眉眼舒展。 一份提前签好名字与日期的离婚协议书……果然,不是因为什么缘分,也不是什么狗屁爱情。 所以当初,宋平渊凭什么能和她结婚? 这个答案没人能告诉贺泯。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对话框,直接发了条消息过去:【帮我查一下当年宋平渊和张青雨的事情。查透,查到底。】 随后他退出聊天框,点开助理的微信:【约下一次和今朝的交接,地点定在今朝。】 —— 天气迈入七月末,正式开始高温天气,哪怕燕市不算最热的城市,外面的高温依旧让人心情不悦。 正午,雀落。 张青雨抱着臂,站在客厅窗前,看着外面悬空的烈日沉默不语。 宋平渊坐在身后沙发上泡茶,偏头看见张青雨伫立窗前的身影,忍不住笑道:“不想出门的话就和琉金约下次吧,外面这么热,去户外活动你受得了吗?” 今天是周日,宋平渊没有上班,原本打算待在家里陪张青雨,结果张青雨和琉金约好了今天要去靶场玩射击。 张青雨盯着外面竹林看了半晌,只觉得翠绿竹叶上的光点都刺眼,幽幽回了一句:“受不了,所以她转移了场地,从室外靶场转移到场馆内的射击室。” 宋平渊一顿,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一定要去吗?” 张青雨双手换了个姿势,交握着背在身后,仰头叹息,“如果我放她鸽子的话,接下去一个月我的耳朵会被她念叨到长茧。真到了那时候,我还不如今天出去算了。” 主要是琉金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她可以连续高强度运动却不觉得累。张青雨的体力只有她的五分之一,每次和琉金出去运动,她都要半死一回。 虽然如此,现在受罪一时还是以后受罪一月,她选择前者。 又叹一口气,张青雨转身向沙发走去,走到沙发边上顺势倒下去,头稍微一侧,正好靠到宋平渊的大腿上。 温热脸颊贴在腿上,黑色长卷发垂落在沙发边沿,有几缕落到宋平渊手腕上。 宋平渊放下手中茶具,伸手将她的长发拢起来放在手心,指尖捻着柔顺的发丝,不紧不慢地问:“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躺在腿上的人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宋平渊摸摸她的脸颊,温和道:“真的,我和你一起去。” 张青雨倏然笑起来,半起身用手肘撑着沙发,笑盈盈地看他,“好啊!平渊你真好。” 这样琉金就不会拉着她一个人祸害了! 长发随着她半起身的动作从掌中溜走,随后又自然垂落在掌背,发尖轻轻抚弄着掌背,激起微弱的痒意。 宋平渊抬手压着她的脖颈,俯身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吻一下,笑笑着说:“不客气,应该的。” 两人在家里再待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随后双双起身去往靶场。 靶场建在郊外,三面环山,场地占地面积广阔,将运动与休闲集为一体。室外靶场和室内的射击室连在一起,旁边还有大片草地用于休闲烧烤,草地前小溪汩汩而过,水流清澈能清晰看见底下铺洒的石块。 到达靶场的时候,琉金已经在里面等待。 透明玻璃前,琉金一身休闲装,耳朵上戴着降噪耳机,马尾高高束起,随着歪头瞄准的动作垂落一旁,护目镜后眼睛微眯。 瞄准,射击——“嘭!” 成绩播报,十环。 琉金摘了耳机,晃了晃脖子,下一刻听见身后传来鼓掌声,转头就看见张青雨和宋平渊的身影。 “来了?”琉金和张青雨打了招呼,又看向宋平渊,“宋哥,下午好啊。” 月前宋平渊给她送了生日礼物,不仅将去年收回的跑车给了她,还额外送了一套赛车装备。 时隔一年,心头爱依旧是心头爱,看到跑车钥匙的一瞬间,琉金就把称呼变成了‘宋哥’。 宋平渊温和回应:“下午好。” 又指了指她的成绩,夸赞说:“准头很不错。” 琉金一甩高马尾,笑嘻嘻的,“还行吧。” 她把手中枪支向前一递,“青雨,来试试?” 张青雨内心哀叹一口气,正想点头应下,就见一旁男人先向前跨了一步。 “青雨好久没玩儿,要不让我先来?”宋平渊向琉金伸出手。 琉金打眼一瞧他身后,看见张青雨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眉梢轻挑,“行,你来吧。” 宋平渊接过枪支,一旁教练把新的装备递上来让他先戴上,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玻璃前,背影都透着温润内敛。 琉金摘了耳机坐在张青雨身边,侧过脸瞥她一眼,“约你来射击,自己不上让别人上?” “我没让他上,他自己要玩儿的。” 琉金冷哼,“我还不知道吗?在家里商量好了吧,今天我的陪练不是你,是宋哥吧?” 张青雨不承认,“不会的,我肯定会陪你玩儿的,这么热的天气我都出来了,怎么可能不陪你。” “希望如此。”琉金笑说:“你要不要先占个位置,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人挺多,有时候容易没位置。” 张青雨不理解,“这么热的天气,还有很多人热衷出门玩这个?” “是啊,还见到不少熟人呢。”琉金漫不经心地说。 刚说完这句话,琉金眼角余光就瞄到两道身影,于是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喏,那边就进来两个。” 射击馆门口处,缓步走来两道身影,前面那人低垂眼眸,动作利落地拽着护腕转了两圈缠在手腕上,随意抬起眼,就对上一道目光。 贺泯扬起眉,停下脚步举起手朝看过来的张青雨挥了挥。 身后邵轩问道:“怎么停下来了?还没到地方呢。” 贺泯:“看见几个熟人。” 邵轩还没问是谁,就看贺泯已经朝那边走过去,视线随他偏转而去,看清是谁后,邵轩耸耸肩跟着一起过去。 “好巧。”贺泯站到张青雨身边,“在这也碰到了,之前好像没在这见到你。” 张青雨:“嗯,我不常来。” “那这次是……”贺泯看向琉金身上全套的装备,笑道:“是琉金带你来的吧?” 一旁邵轩搭话,“也不一定,这不是平渊也在嘛。” 贺泯瞥他一眼,没接话。 张青雨笑笑,“确实是琉金约我来的,平渊也在家,就一起来了。” “嘭——” 身后一声枪响,成绩播报,十环。 宋平渊摘了降噪耳机挂在脖子上,看了眼成绩显示屏,刚转过身就见身后多了两个人。 “邵轩?”宋平渊摘了护目镜,笑问:“你也在这?” 又看向另一边,“贺泯也在啊。” 邵轩摆摆手,“巧。” 贺泯也回应,声调轻慢,“是很巧。” 宋平渊放下手中枪支走过来,将手中护腕拆下递给张青雨,随后靠在张青雨身边的墙上拧 开水瓶喝水。 邵轩:“平渊准头不错,平日里看不出来,以为你不爱玩这种,下次可以一起约一下。” 宋平渊轻笑,“是不太玩儿这些,会点皮毛而已。” 邵轩笑着点他,“谦虚了。” 他又转头骂贺泯,“你看看你,每天狂妄自大的,和别人好好学学!内敛一点成吗?” “……?”贺泯冷笑,“轮得到你讲这种话?” 眼睛在脸上不会是摆设吧,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学宋平渊有什么用? 一天天地,讲什么屁话。 邵轩苦口婆心,“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敲黑棍的,哪天走路上就被人敲了。” 贺泯神情冷漠,“你已经敲了一棍了。闭嘴,安静一点。” 两人一来一回斗嘴,把琉金和张青雨都逗笑了。 琉金邀请道:“贺总和邵总要一起玩儿吗?我们可以玩儿积分制,赢了给奖励。” “好啊。”贺泯看向靠墙的男人,笑了笑,“平渊一起玩儿吗?” 宋平渊不紧不慢放下手中水瓶,“却之不恭。” 第25章 第25章“青雨累着了,已经睡下…… 琉金看了看四周,又偏头看向外面,“这里太小了,去外面靶场吧。” 靶场设置在室外,与射击馆连接的上空覆着钢铁篷顶用以遮挡太阳,往前看去是大片的黄石土地,再远些是焦黄色的石壁,高高伫立在远处,一旁绿茵缓缓过渡,延伸至旁边蔓延出大片草地。 靶场上已经设置好枪位,空旷的地面上架着四架小口径步枪,五十米外设立了相对应的钢制弹靶。 琉金站在射击位上,摸了摸步枪的枪杆,回身走过来,“如果赢了,给什么奖励?” 张青雨坐在篷下长椅上,脸上戴着墨镜,手肘支在长椅扶手上撑着下巴,“赢家的奖励,自然由赢家说了算。” 宋平渊在她身边附和一句:“说的是,谁的奖励自然该由自己来决定。” 贺泯勾起唇角,看了一眼张青雨,什么也没说,颔首表示赞同。 琉金:“好,那谁先来?” 话音落下,贺泯与宋平渊同时出声,“我先来吧。” “……” 邵轩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要不我先来?” 两人还未作声,张青雨淡淡开口:“有四个射击位,要不你们三个一起?” 比赛是积分制,五枪内谁的准头更好,谁就是赢家,也就无所谓先后顺序。 天幕万里无云,抬头看去时只看见整片莹蓝的天空,远处高山与天空交界处,焦黄色山壁似刀一般劈向上空。 射击位离身后长椅隔了二十余米,相互听不见各自说了什么,若要交流的话需要提高音量喊一声。 此时射击位前站着三道身影,宋平渊在最右侧的一号位,贺泯在二号位。 邵轩声称自己枪法不好,不想一会儿近距离听到贺泯的羞辱,自觉选择与贺泯隔了一个位置的四号位。 弹靶在轨道上滑行调试,机械滚轮摩擦的声音在空旷场地中几不可闻,只在凝神间听到几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贺泯此刻正低头缠着护腕,眼也没抬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谁会赢?”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甚至不知道在问谁。 “你想赢吗?”宋平渊调试着面前的设备,也没转头。 贺泯直接反问:“你不想吗?” “想或不想有什么用,结果都不会变。”宋平渊说:“如果想赢就能赢,那努力有什么用。” “努力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结果定然不是一成不变。”贺泯伸手拿过一旁的耳塞在手中转了转,“就像这耳塞,如果一开始就选择错了,那戴到耳朵里的时候,必然是百般不适,再努力终究是不合适的。” 贺泯笑笑,“不合适的东西注定要换掉。” 宋平渊调试设备的手一停,语调平静地说:“时间久了总会适应,到那时候,便是天生一对。” “人有一种错觉就是认为磨合一下就能变得合适,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有充裕的时间。” 贺泯转头看他,扬起唇角,“你还有时间吗?” 宋平渊侧首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晦暗不明,抬手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是你要的奖励?” “对。”贺泯一字一句地说:“你敢回答吗?” 宋平渊转过头,面无表情,“如果你能赢的话。” 比赛开始,枪声骤然炸响,短促如裂帛,瞬间撕裂这片寂静。 “嘭——” 同时发出的三声枪响重叠在一起,弹壳落地的瞬间,枪口冒起白烟,第一枪的成绩也应声而出。 弹靶连接了计分设备,当枪声停滞的那一刻,各自的分数便显示在一旁的计分器上。 从一号位置开始向右侧看去的分数分别是九分、八分、八分。 宋平渊看了一眼他的成绩,垂眸说道:“似乎起手不是很顺啊。” 贺泯没应话,只在心中冷笑,要是他起手就顺的话,谁还跟你在这玩枪。 第二枪来得很快,各自子弹上了膛之后,枪声响起又落,计分器上再次显示出成绩。 九分、九分,八分。 第三枪过后,成绩为九分、十分、八分。 宋平渊稳定地打出九分,而此时,贺泯已与其持平。 “起手顺也要小心被人追上。”贺泯淡声提醒道。 轨道远处的弹靶上已经有了三道痕迹,散落的弹壳随着冲击力滚落一旁。 第四枪过后,成绩为九分、九分、九分。 至此依旧持平。 身后长椅上,琉金惊叹道:“宋哥和贺总技术都不错啊,就是邵轩逊色了一点。” 她用手背碰了碰张青雨腿侧,身子倾斜靠过来,耳朵凑到她脸旁,“你觉得谁会赢?” 张青雨戴着墨镜,看不清眼中神色,随意地说:“不知道。谁赢都行,反正我没参加比赛,奖励落不到我头上。” 琉金认同地说:“那你一会儿看好,我赢了的话奖励分你一半。” 张青雨:“你打算要什么奖励?” “世间万物,什么都不如钱实在。”琉金呵笑,“三只肥羊在面前,哪有不宰的道理。” 张青雨给她竖了个拇指,“生财有道。” 射击位前,一切准备就绪,只剩最后一枪。 “我已经追上了。”贺泯不紧不慢地说:“你猜最后一枪,会是什么结果?” 夏风扬起脚边尘土,沾在裤脚处成了一道灰。 宋平渊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知道我要的奖励是什么吗?” 没等贺泯有反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贺泯。” 宋平渊忽然叫他名字,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弹靶,随后抬手钩住扳机,面色平静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你离她远一点。” “嘭——” 宋平渊率先出枪,子弹击中弹靶,弹痕留在十分的位置上。 贺泯利落地将枪抵在肩口,稍稍歪头微眯着眼盯住瞄准镜,一手扶着枪托,一手按住扳机用力一摁—— “嘭——” 风停声止,计分器显示出结果: 十分。 贺泯甩了甩手,转动几圈手腕,神情冷漠,“可惜,是平局。” 五局结束,邵轩摘了护目镜,瞥了一眼计分器上的总分,“你们两个分数相当,那谁输谁赢?” 两个人都沉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别着急,我还没上呢。”琉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一旁张青雨十分捧场地鼓掌,目送琉金向射击位走去。 高马尾晃晃悠悠,站在枪架前伸手调试枪支设备,将步枪拎起来握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又架回到枪位上。 琉金微俯身,将枪抵在身前,眯着一只眼对准瞄准镜,扣下扳机—— 计 分器上显示出结果:十分。 琉金没有停下动作,接连射出后面四枪,子弹落在脚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枪口白烟如雾气缥缈。 总分五十,琉金轻松拿到最高分。 她挺直脊背,抬手揉捏脖颈,漫不经心晃了两下脖子,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出枪的姿势,对准前方弹靶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潇洒随性。 长椅上,张青雨欢呼呐喊:“琉金好棒!你最棒!” 琉金笑嘻嘻的转身跑过去和张青雨抱了一下,晃着脑袋甩甩马尾,一脸无所谓地说:“小事情啦~” 张青雨双眼亮晶晶地看她,“你超棒的!琉金。” 邵轩吹了声口哨,夸赞道:“厉害啊琉金,准头太好了。” 贺泯和宋平渊都鼓掌表达祝贺。 琉金抬手压了压,坦然接受大家的夸赞,“一般一般,就是运气好了些。” 枪枪十分,就不能用单纯的运气好来解释了。 邵轩笑道:“好啊,想谦虚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借口,显得我们几个技术太差了些。” 张青雨搭话说:“运气也是实力嘛,琉金赢了,说说奖励吧。” 琉金靠在长椅上,笑嘻嘻地没说话,目光却突然转向宋平渊。 宋平渊接收到了她的意思,无奈笑笑,“老规矩,我给今朝的账上打十万。” 琉金满意点头,“宋哥聪慧。” “老规矩?”贺泯挑眉,“这就是你要的奖励?” “是啊,如果我赢了,输家就给今朝账上打钱。”琉金用肩头轻撞张青雨,“到时候我和青雨一人一半。” 张青雨笑而不语。 贺泯垂眼看她,随即笑道:“没问题,我马上打钱。” “贺总大气!”看贺泯这么配合,琉金开怀地笑。 贺泯动作一停,似笑非笑,“出来玩还叫贺总吗?” 琉金:“啊?那我……” 她呆了一瞬,一下子还没想出来不叫贺总的话该叫什么。 贺泯自己接上话,“我应该比你大一点,随意叫叫贺哥好了。” 他同琉金说话,眼神却看向宋平渊: “有了宋哥,自然也能有贺哥。” 刺眼阳光下,宋平渊回视贺泯的目光,面无表情。 邵轩:“那我也按老规矩来吧。” 他看向琉金,“记得把今朝账号给我。” 琉金很上道,“好的邵哥,邵哥大气。” 琉金立刻上前和邵轩加了微信把账号发给他,正想着要不要加一下贺泯的微信,就见贺泯歉然摇头道:“抱歉,手机没带,要么让青雨发给我吧。” 琉金便转头看向张青雨。 张青雨可有可无的应:“好啊,我一会儿发你。” 四个人的比赛,琉金成了最终赢家,并且奖励还有张青雨一半。 其他三人心情如何她们不管,反正她们自己心情挺不错。 琉金豪气地邀请道:“我安排了一会儿的草地烧烤,贺哥、邵哥要一起吗?” 太阳已经走了半边天,此刻正斜斜地挂在天上,落下的光被钢篷挡了大半,在地上划出阴影分界线。 靶场的人早已准备好烧烤用具,在众人玩射击比赛的时候,就在一旁草地上搭好天幕,放置了冷风机。 张青雨今天一点运动量都没有,此刻悠然站起身,裙摆晃动间向着草地上的天幕走去,挑了个最凉快的地方又坐下。 宋平渊走来坐到她身边,“热不热?” “还好。”张青雨指了指一旁的冷风机,“这个效果不错,挺凉快的。” 何况她今天光坐着了,完美躲过琉金的折磨,天气热一点她也忍了。 宋平渊握了握她的手,炎热天气里只显得温热,便知道她是真的不热,“那我去给你烤些东西吃。” 烧烤架就放在天幕下,边上已经摆好了各种烤串。琉金喜欢自己动手,所以工作人员端来的都是只经过腌制的烤串。 烧烤炉中炭已经热起,金黄色的火光在煤炭中跳跃,时不时有火苗蹿出,席卷着烤串燃烧出香味。 张青雨躺在靠椅上,墨镜还架在脸上,微阖着眼享受身旁冷风机吹来的凉风。 忽然一阵烧烤香味接近鼻端,热烈的孜然酱料烤制的味道在脸前萦绕。 张青雨睁开眼,就见到几串烤串摆在眼前,以为是宋平渊拿来的,很自然地就接过在手中。 挑出一串鸡肉串尝了一口,咸淡适中,肉质鲜嫩正停留在味道最好的时候。 “好吃吗?”身旁传来一道男声。 “还不错。”张青雨下意识地回。 下一瞬她动作一停,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勾下墨镜,转头看去,却看见贺泯站在身边。 她举起手中的烤串看了看,挑起眉梢,“你烤的?” 贺泯点头,“嗯,第一次烤这些,不是很熟练。” 张青雨笑笑,“挺好吃的,手艺不错。” 这倒不是恭维的话,他烤得恰到好处,倒不像是第一次烤。若真的是第一次烤,只能说一声天赋异禀。 想到这,张青雨调侃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当老板了,倒是可以去试试开烧烤摊。” “你评价这么高,往后我肯定要去试试的。”贺泯接过她手中吃完后的铁签,问道:“还要吃什么吗?我去给你拿一些。” “不用了。” 另一边传来宋平渊的声音,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现在旁边。 宋平渊手中拿着一把烤串,递给张青雨任她挑选,对着贺泯温和一笑,“我会帮她拿的,不麻烦你了。” 张青雨附和着点头。 贺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也随意点头,“好。” 凉风习习,这一片的温凉好似与四周的炙热割裂开,抬眼时看见天上高悬的烈日,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贺泯坐在烧烤位置上,一手搭在膝盖前,一手捏着烤签不紧不慢地翻着,面前鲜红的颜色逐渐变深,香味抑制不住地四溢。 一旁邵轩递过来一串鱿鱼,“给我烤一个。” 贺泯瞥他一眼,“自己不会动手?” “你弄得好吃呀,在国外你的厨艺不是都锻炼出来了吗?”邵轩又往前递了一点,“我自己刚刚试了好几串,都不如你前段时间烤的。” 贺泯手一顿,不自觉地往另一边躺椅看去。 躺椅上的人依旧悠哉躺着,长发铺散在椅背,双手搭着放在身前,墨镜遮住半张脸,看不出是睡是醒。 但想来应该没有睡。 她身边的躺椅上坐着另一个男人,一只手覆在她发顶轻抚,半弯着腰正在和她说话。 不知道说到什么,男人笑了起来,躺椅上的人也勾起唇角。 贺泯转过眼,把眼前的鱿鱼串推回去,语气冷漠,“你记错了,我以前没有烤过。” “……哈?”邵轩一脸疑惑。 那前段时间兄弟几个的聚会,出现在现场的人是谁? 他又回想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坚持不懈地把鱿鱼串递到贺泯眼前。 “不可能,我没记错,那天你说你心情好,当天所有的烧烤都是你弄的。” 贺泯没应话。 邵轩以为他忘了,又回想了更细节的东西,“那天老吴生日,我们在大院里的空地上烧烤,你忘了?就在前几天,我想想……” 邵轩往回倒推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时间,“对了,七月十三号。” 贺泯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七月十二号那天晚上,他刚从平遥口中得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当晚的好心情直接持续到第二天。生日烧烤那会儿,兴奋劲上头,一手包揽了当天所有的烧烤工作。 “……”贺泯一把拿过他递来的东西,没好气道:“拿来拿来,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邵轩冷哼一声,“我也没吃上啊,你刚刚那把烤串可不是给我的。” 贺泯:“……” 等到太阳沉落半边,烈日变为夕阳,灿烂余晖挂在山壁之上,闷热的气息逐渐淡了下来,几人准备散场。 邵轩和贺泯晚上约了人,车子已经在门外等待。 两人上车后,琉金在车窗外朝他们挥手,笑嘻嘻的,“邵哥、贺哥下次见,回去别忘了我赢的奖励。” 隔着车窗,邵轩比了个‘好的’的手势,贺泯也挥手告别。 车子驶离,红色车尾灯消失在眼前。 宋平渊轻揽着张青雨的肩膀,“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好。” 张青雨朝琉金摆了摆手,叮嘱道:“路上小心。” 回到家中时,天边已被暗色侵染,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出去,竹林中的叶子已看不清轮廓,只有黑蒙蒙一片,好似与天际融合在一起。 刚从靶场的热闹中脱离,回到家中的寂静让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张青雨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挑了个综艺节目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指放在快进键上时不时摁两下。 宋平渊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了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 艳红的草莓与晶莹的青提摆在一起,水果上还留着些许水珠,红与绿交织,好似刚从田间摘回。 张青雨拈了颗青提放入口中,甜腻汁水在齿间炸开。 她不太喜欢吃甜品,对于水果倒是喜欢吃甜的,若是口味较为清淡的水果她反而不太吃。 “好甜。”张青雨叹了一句。 “是吗?”宋平渊坐在她身边,也拿起一颗青提尝了尝,微皱眉,“有些太甜了。” 在吃水果上,宋平渊与她相反,他更偏好口味清淡的水果,偶尔吃到太甜的水果就会像方才那样轻皱眉头。 张青雨又拈了一颗青提塞入嘴中,“很好吃,超棒!” 她话中带着哄慰,好似把人当成了小孩子,声调清润似春水,柔柔流过。 宋平渊忍不住笑,“怎么好像在和琉金说话一样?” 张青雨轻飘飘看他一眼,反问道:“你不喜欢吗?” 她手里还拿着半颗青提,晶莹汁水染在唇上,眼尾微挑斜睨过来,明明平坐在他身边,却好似居高临下。 宋平渊凑上前去轻吻她唇角,甜腻汁水也染到他唇畔,模糊的距离中,他低声说了句: “喜欢。” 张青雨轻笑,向后靠一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伸出指尖抵在他的胸口,语带调笑: “喜欢什么,水果吗?” 宋平渊颔首附和她,“挺喜欢的。” 张青雨恍然,又反身拿了一颗草莓,单手捏着草莓放在他唇上,慢声问道:“那这个呢,好吃吗?” 清冽的甜香味充斥鼻端,仿佛能感觉到莓果上的绒毛拂过唇瓣,宋平渊轻咬了一口,好似含了一口糖浆。 他点点头,伸手拿下草莓扔到果盘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拉到怀中,牢牢桎梏着纤细的后腰。 宋平渊语调认真地说:“这个太甜了,我不喜欢。” “嗯?” 他低头吻上去,剩下的话交缠在唇间,“我喜欢淡一点的,比如青提。” 张青雨只吃了青提,却在他唇间尝到了草莓的甜味。 窗外风声不歇,与客厅中的交缠呢喃一起沉沦在夏夜里。 微风间隙中,传来模糊对话。 “你……你今天和我去,是为了让我保存体力吧!” “嗯,或许是。” 风月初歇,张青雨沉沉睡去。 宋平渊洗漱之后回到客厅拿手机,转身之时,张青雨的手机亮起。 屏幕上,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贺泯:【青雨,今朝的账号还没发我。】 宋平渊停住动作,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忽而轻笑一声。 深夜,另一处高楼平层。 贺泯擦着头发走出来,拿起手机发现刚才发的消息已经有了回应,打开微信一看,张青雨回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一张图片,上面有着今朝的账号与名称。 第二条,是一条六秒钟的语音。 贺泯呼吸一顿,唇角不自觉扬起,动作迅速地点开语音。 下一瞬,手机里传来宋平渊不紧不慢的声音: 【青雨累着了,已经睡下。账号我发你了,不用谢。】 第26章 第26章“真是造了孽了。”…… 燕市梅雨季节已经过去,多日烈阳后又迎来雨天,路边树木舒展,嘀嗒雨点落在树叶上,沿着枝叶脉络缓缓坠地,在地上圈出一块又一块的湿润。 淅沥小雨如牛毛掉落,天幕暗沉难以见光,明明才是下午,天色却已经暗如深夜。 此时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点,无泯科技大楼中依旧人来人往,由于外面下着雨,门口还站着几人等雨停。 远处雨中,一人撑着长柄黑伞缓缓走来,另一只手松散地拎着一个文件袋,走到门口合拢雨伞,将雨伞插入一旁的伞架,露出手上戴着的黑色皮手套。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在几楼?” “顶楼。” 男人挂了电话,十分自然地向总裁电梯走去,门禁没有阻拦他,他进了电梯一路直达最顶层。 “咚咚咚——” 节奏有序的敲门声。 办公室中,贺泯抬起头,看向门边站着的人。 “站门口做什么?”贺泯扔下手中的笔,身子向后靠去,“进来坐。” “怕打扰你工作,耽误你赚钱岂不是罪过。” 贺泯嗤笑一声,“装什么呢,你能有这想法我真是谢天谢地。” 男人耸耸肩,走到贺泯面前坐下,将手中文件袋递给他。 贺泯:“查出来了?” “差不多吧,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晰,估计被掩盖过。” 文件袋很薄,深棕色的外壳放在桌面上好似与棕色办公桌融为一体。 贺泯指尖勾着袋绳将文件袋拖到身前,接着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寥寥几张纸翻看起来。 男人在一旁说道:“表面上都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信息。张青雨和宋平渊高中大学都是同一个学校,高中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交集,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熟络起来。” “张青雨入学那年,宋平渊大三,两人以同一个高中的缘分一起参加了几个比赛。”男人停顿了一下,“一般参加比赛都是高年级带队,他俩参加的比赛反而都是张青雨组织带队,而且都拿了金牌,不过调查里就看不出有更多的交集了。” “她入学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引起轰动,后来发现她成绩又好竞赛也强,一大批人追在她身后。在她大三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的成了她的男朋友。” 随着男人的讲述,贺泯也将资料翻到了张青雨大三那年的照片页。 上面陈列着几张合照,一个陌生面孔的男生牵着张青雨的手,并肩走在她身边低头说着话,男生脸庞俊美笑容开朗,高高扬起的唇角是遮不住的开心。 贺泯点了点照片中男生的脸,“这个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男人点头,“燕市顾家的,就是那个做公益事业起家,现在握着好几个基金会的那家。” “哦,好像有点印象。” 贺泯这么说着,但看他神色显然是没想起来多少。顾家在他出国前几年才有发展起来的苗头,等他出国后才正式扩大,恰好与他错开交集。 贺泯看了看照片上的男生,突兀问了一句:“他凭什么当上张青雨的男朋友?” “……?”男人突然被问住,神情无语,“我怎么知道?” “这都没查出来?” “人家择偶偏好我怎么给你查?我是做数据的,不是玩儿占卜的。” “啧。” 贺泯看起来很遗憾,“那他们怎么分手了?这男的对她不好?” “应该不是。”男人回想了一下自己查到的东西,下了定论:“恰恰相反,他应该很喜欢张青雨。” 男人接着说:“他们大三的时候在一起,大四毕业后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这男的颓废了一个月,天天 饮酒醉,对着酒瓶流泪。” 贺泯:“这么细节?” “学校名人啊,毕业后也有粉丝拍照片传论坛的。而且都毕业了还能被拍到好几次,说明当时烂醉次数不少。” 贺泯想想那个场景,失恋了去酒吧买醉,对着酒瓶流泪还被拍到数次成为茶余饭闲后的谈资,实在丢人。 男人:“分手后这男的去找了张青雨很多次,但是张青雨都没见他。有一天下着大雨闪着雷,这男的在楼下站了一夜,张青雨面都没露,隔天她从楼里出来直接绕过他就走了。” 贺泯将资料往后翻了一页,“所以他们为什么分手没人知道?” “没听说,数据也查不到。”男人顿了顿,“而且,分手后第二个月张青雨就和宋平渊结婚了,明明之前看不出两人有多深的交集。” 男人想了想,用了一个词:“年纪轻轻的,算闪婚?” 贺泯皱眉,“突然结婚的?” 认识了这么久都未曾有情,毕业后突然闪婚?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男人倾身将贺泯面前的资料翻到最后一页,“不过我发现一件事,张青雨和宋平渊结婚前张家的公司状况不太好,踩了个坑差不多要破产,但是婚后张家突然缓过来,到现在都没事。” 贺泯看了看眼前的数据,确实如男人所说,那年张家的财报波动很大,从摇摇欲坠到勉强稳定,到如今两年过去反倒蒸蒸日上。 “所以不是闪婚……”贺泯缓声道:“是联姻啊。” 但是张青雨的性子,会因为家里出事就和男友分手,转而牺牲自己去联姻? 张家就她一个女儿,张家父母也忍心吗? 那份离婚协议书,又是为什么签订的?更重要的是,她会不会离婚? 贺泯沉默,无法知道确切答案。 宋平渊不会说,张青雨不能问,那么唯一可能知道真实情况的人…… 他将资料翻到前几页,停在那几张合照上,指尖点着那张俊美脸庞,问道:“这姓顾的人在哪?” “和你一样刚从国外回来,大概就是这两天回燕市。” 贺泯颔首,将资料合起,“好,谢了。” “道谢就不必了。”男人挑眉看他,“不如你和我说说要查这些做什么,打算和人玩商战?” “不是。”贺泯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玩心理战。” 男人正要说话,后面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没等贺泯应答,邵轩就从门外走进来,一抬头看见办公桌前的男人,笑道:“呦,老吴,你怎么在这?” 吴晟抬抬下巴点了点贺泯,“他说请我吃饭,我可不得来嘛。” 邵轩调侃说:“那我算是赶上了。” “行,去吃饭。”贺泯将桌上文件收起来放到抽屉里,接着站起身,“走吧,邵轩开车。” 邵轩:“啊?为什么我开车。” 吴晟跟着站起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邵轩肩上拍了拍,“谁让你来最迟呢。” “行行行,我来开。”邵轩拖长尾音,随意应着,一同转身向外走去。 上车后,邵轩一边启动车辆,一边问道:“去哪吃?” 贺泯:“去今朝。” 邵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扭头看他,神色奇怪,“去今朝吃?开车一个多小时过去吃个饭?” 贺泯抬眼瞥他,“怎么,不行?” 吴晟坐在副驾驶微笑不语。 邵轩看他半晌,挑挑嘴角笑,“行,当然行。” 他转动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出去,目视前方轻飘飘地说了句:“走咯,今朝的饭真是把你抓住了。” 贺泯靠在后座阖上眼,权当没听见。 天际落下的雨从细密变为沉重,一滴滴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雨痕斑驳在车窗上,将窗外夜景全部模糊到不可见。 天幕本就暗沉,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更为漆黑,一路上只看见窗外霓虹频频闪过。 到达今朝的时候正是六点,侍应生站在门前随时准备接待客人。 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今朝门前檐下,将大雨隔绝在外面。 几人下车,邵轩将车钥匙交给侍应生,走到贺泯身边问道:“哪个包厢?” 贺泯神色淡然,“不知道。” “……?” 邵轩沉默,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你不知道?”吴晟惊异地看向贺泯,“今朝不是预约制的吗,你没订包厢?” 贺泯点头,表示他确实没定。 邵轩抱着臂在一旁冷讽,“让我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不会打算请我吃空气吧?” 其实按他们三个人的身份,远不至于没有包厢吃饭,只不过可能需要用点面子去临时搞一个,多少有点小丢人。 但情况所限,现在贺泯没定包厢,邵轩只能摸出手机找人匀一个出来。 他一边摸手机一边叹气,“真是造了孽了。” 邵轩打开微信上下滑动着,准备打电话给琉金问问有没有长期留着的包厢。 手指停留在发起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刚准备摁下去,就听见旁边传来贺泯打电话的声音—— “喂?” 瓢泼大雨之下,水滴砸地的声音和人群走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环境如此嘈杂的情况下,还能听见贺泯讲电话时低沉又柔和的语调: “青雨,我和朋友恰好到了今朝,忘记订包厢了,你在今朝吗?” 先去无泯又来今朝的吴晟:“?” 特意开了一个多小时车的邵轩:“?” 呵。 气笑了。 第27章 第27章“我们天生一对!”…… 今朝,包厢内。 桌面上放置着装饰台,流水声潺潺,徐徐白雾起,本该是雅致的氛围,偏偏精致菜肴摆在桌上也唤不起桌边人的兴致。 邵轩和吴晟抱着臂靠在座椅靠背上,两双眼睛不看菜肴只盯着贺泯看。 目光如刀。 贺泯拿着筷子夹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看我能吃饱饭?” 邵轩冷笑:“呵,美色尚且能当饭吃,你算个什么。” 吴晟淡淡搭了一句:“他算什么不知道,我们俩今天能算个笑话。” 邵轩听着更气了,对着贺泯控诉:“你和我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跑这儿来寻消遣呢?” 大老远的,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今朝,就听了他一个‘恰好’的电话。 吴晟附和点头,从贺泯打电话时叫出的称呼以及他那不正常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那份调查的用途多半不是很正当。 心理战……什么心理战?要和谁玩儿? 吴晟内心充满疑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终究没问出口,只隐晦地打量着贺泯。 贺泯神色自若,将两人控诉的目光视若无睹,“怎么会是消遣呢,之前不是你说的今朝饭菜好吃,我请你来吃饭还错了?” 邵轩正要阴阳怪气两声,门外就传来高跟鞋落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逐渐清晰。 当脚步声落在门边时,贺泯已经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 “咚咚咚——”门边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一道人影出现倚在门边。 吴晟离得最近,下意识抬头看去,一抹绿意落入眼中。 女人一袭松绿色吊带长裙,纤细腰线下是顺滑的鱼尾裙摆,肩颈线条平滑优美,蓬松的黑色长卷发松散垂落在背后,慵懒随性。 吴晟之前只听说过今朝老板生得美丽,但未曾亲眼见过,今晚第一次见后倒是觉得传言不假。 他目光瞥向贺泯,片刻后又收回视线。 啊……看来今天自己和邵轩只是他约见美人的道具而已。 吴晟端起酒杯,默不作声喝了一口。 张青雨靠在门边,抬手打了个招呼,“没打扰你们吧?” “当然没有。”贺泯起身走过来,调侃道:“怎么会打扰,还要多谢老板慷慨。” 张青雨也笑,“应该的。” 她走近桌边,身后跟着会所的侍应生,侍应生手中端着一瓶酒放到桌上,接着将酒打开后才退出包厢。 琉璃酒瓶内装着浅色酒液,张青雨端起酒瓶倒了一杯,随后举起酒杯向前一敬。 “感谢各位捧场今朝的生意,我敬大家一杯。 “张青雨笑盈盈的,将杯中酒液一口闷尽。 贺泯三人一起举起酒杯回敬。 张青雨本就是来打个招呼,也没想着多停留,喝过一杯酒便打算离开。 “那我多留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她转身就要走,贺泯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张青雨笑笑,“不用了,你陪朋友吧。在我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可送的,先走了。” 她向来干脆,说完后没等贺泯反应就出了门。 窈窕身影消失在门边,松绿色裙摆晃出一道波澜远去。 贺泯立在门口静待片刻,接着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 邵轩刚刚已经喝了酒,打算一会儿直接叫代驾,此刻正拿着张青雨送的酒慢悠悠喝着。 贺泯坐下后,吴晟在旁边轻声说了句: “就这?” 花时间赶过来,就为了这样见一面? 他低笑一声,话中满是打趣,“说话超过三句了吗?” 贺泯淡然道:“五句。” 吴晟回想了一下,“嗯,最后一句还是用来拒绝你的。” 贺泯拿过邵轩手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你懂个屁。” 拒绝怎么了,她只拒绝我,也没拒绝别人。 何况那叫拒绝吗?那只是礼貌的道别。 —— 张青雨从包厢离开后,沿着墙向外走,经过湖光又到一处连接的长廊,湖面反射着流光,如碎落的玻璃映在脚下。 走过长廊转角,身后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清冽如风。 “青雨。” 张青雨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见一张熟悉面容,俊美的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顾恩慈?”她轻挑眉梢,“你怎么在这?” “我刚回国,朋友请我来这吃饭。”顾恩慈向前走了一步,想靠近一些。 张青雨眼尾上挑,打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是吗?” 顾恩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笑笑,“好吧,是我知道今朝是你开的,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 “有什么事?” 她声色平缓,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面对一个普通客人。 “……没什么事。”顾恩慈仰头叹一口气,“就是想见见你。” “青雨,”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很轻地说:“好久不见了。” 湖光浅淡,暴雨淋漓如柱,接连不断的雨滴砸在水面,声响大得几乎要掩盖住他的声音。 但张青雨还是听清了,有些不能理解,“有什么好见的?” 她忍不住笑道,“顾恩慈,和分手了两年多的前女友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当初分别得这么难看,不是你说的恨我?” 顾恩慈神色一怔,“我只是……当时一下子没想通,青雨,那时候说的话不当真的。” 当年分别的实在难看,明明分手前一切如常,女主人公却在分手后第二个月就另嫁他人。 不少人嘲笑他头上顶着绿,但他知道不是这样,张青雨绝不是这样的人。 “哦。”张青雨淡淡点头,“可我已经结婚了,我觉得我们不必再见面了。” 大雨淋漓,久久不绝。 —— 今朝长廊上,熟悉的转角,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贺泯怎么也没想到,出来上个厕所透口气的功夫,又在转角处撞见这一幕。 灯光明昧,落在方才那道松绿色裙摆上,也落在一张俊美的脸庞上。 那张脸庞在下午时分刚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巧的是,照片上的另一主角也在现场。 贺泯觉得今朝的长廊转角不知是好是坏,他总能在这撞见一些谈话,上次是平遥,这次是另一个人。 偏偏,他看着都碍眼。 张青雨决然转身离去,剩下另一个人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 贺泯看着呆立在原地的男人,顿觉手有些痒,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转了半天也没拿起来抽,细长的烟就这么折断在指间。 今朝以精致菜肴和唯美环境闻名,但它的酒廊也不逊色,设立了专门的场地用来供客人赏酒听乐。 清吧中音乐声悠扬婉转,五光十色的霓虹缓缓转动着,彩色光点在俊美侧脸一闪而过。 顾恩慈垂着头在吧台旁喝酒,一杯又一杯的续着,调酒师就差站在他面前专门为他服务。 浓醇香烈的酒液入喉,喝酒的动作太急切不小心呛住,顾恩慈猛地弯腰咳嗽起来,呼吸急促咳得眼底有些红。 一旁有人递来一张折叠着的纸巾,顾恩慈一把接过摁在嘴边擦拭掉酒液。 缓了一会儿后终于喉管不再生疼,他坐直身体,转头向身边男人致谢,“谢了。” 男人慢悠悠地应:“不客气。” 顾恩慈胡乱点头,又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酒,随后猛地一口闷尽,垂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忧郁至极。 男人双手交叉搭在吧台上,关切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怎么了,要不要聊聊?” 顾恩慈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率先问道:“你为什么来这喝酒?” 男人叹了一口气,“我喜欢的人刚刚拒绝了我,心里有些难受。” 他也垂下眉眼,一副强忍悲伤的样子。 陌路相逢,恰恰在面对陌生人时,反而是最好倾诉的对象,昏暗的环境中,酒精催化到极致。 “同是天涯沦落人……”顾恩慈低声道:“我也是,被拒绝了。” 男人又叹一口气,“我想和她结婚,可是她好像还不愿意。” 顾恩慈苦笑,“我们差不多,我想和她复合,她好像也不愿意……” 他趴倒在吧台上,半张脸埋在臂弯中,半阖着眼呢喃道:“可我真的好想她……” 男人侧首光明正大打量他,突然问一声:“她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顾恩慈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她结婚了吧。” “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男人摇了摇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手?” 顾恩慈沉默半晌,“当初我家里不同意,摆了她们家一道,她很生气,就和我分了手。” “那她后来结婚了?” “嗯,为了她家里。”顾恩慈情绪低沉,又说:“也可能不是,总之……她现在不愿意和我复合。” “哦……”男人遗憾道:“可能你们真的没有缘分吧。” 一听这话,顾恩慈猛地坐起来反驳:“不可能!当初这么多人里她偏偏选中了我,我们谈了两年恋爱,肯定是缘分深重才会这样。” 男人沉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 “我们当时非常恩爱。”顾恩慈语气坚定,“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男人微笑,吐出一个字,“哦。” 顾恩慈终于讲完自己心中的话,才想起来问道:“你呢?她为什么拒绝你?” 男人撇开脸,“谁知道呢……” 顾恩慈怜悯地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幽幽叹一口气,“继续追吧,没办法,谁让我爱她。” “说的是,我也得计划一下。”顾恩慈给自己鼓气,随后转头看向男人,“我们一起加油吧!对了,兄弟,你叫什么?” “我?”男人轻笑一声,“我叫贺泯。” 第28章 第28章“那你别反抗。” 顾恩慈思考了一下,喃喃道:“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他想了片刻,终究没想出来,便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转而和对方介绍起自己来,“我叫顾恩慈,兄弟别放弃,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贺泯笑着点头,心想着,你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要成功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贺泯端起酒杯和顾恩慈碰了杯,接着就与他告别:“我还有事得先走,很高兴认识你。” 顾恩慈摆摆手,“我也是,下次有缘再见。” 贺泯轻颔首,将杯中酒喝完后转身离开。 霓虹光点落在他脚下,随着他的步伐向前一段后急速升空,又循环往复地落到地上。 光影交错间,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出来后发现雨势小了些,贺泯站在廊下听雨声,心里还想着方才顾恩慈讲的那些话。 按照吴晟查 到的信息,张青雨当初结婚多半是因为张家公司出事所以去联姻,如今看来造就这一些的源头是顾家设下的圈套。 因为顾家摆了张家一道,张青雨和顾恩慈分手。张家因此濒临破产,宋平渊恰好出现完成联姻。 一切顺理成章。 贺泯抱着臂,指尖在手臂上不规律地点着,思绪不停拉扯,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背上传来一下轻微的触碰,像是指尖轻点在肌肉上,轻柔却无法忽视。 贺泯倏然转过脸,在低头一瞬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在想什么呢?”张青雨站在他身后,收回戳他的手指,笑盈盈的,“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见。” 贺泯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廊外的雨幕,“看了会儿雨,没听见。”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张青雨,“怎么了?” 张青雨双手背在身后,悠然道:“前几天你助理替你和我约了下周一谈事情,但我突然有别的事情冲突,想着和你换个时间。” “唔,可以啊。”贺泯接着说:“要不就现在?去你办公室聊聊。” “现在?”张青雨挑眉,有些意外,“可是你不是和朋友一起来吃饭的吗,就抛下他们不管了?” 贺泯随意道:“没关系,他们不用我陪着,吃完了他们自己会回去的。” 他都这么说了,张青雨自然不会有意见,爽快答应:“好,那去我办公室,走吧。” 贺泯和张青雨并肩走着,恍惚间觉得雨夜和森林肯定很相配,不然为什么这抹松绿色裙摆能如此融入今晚的雨夜,就连只是走在她身边都觉得飘摇。 办公室明亮干净,澄澈的玻璃上沾着雨痕,安静室内却听不见一点雨声。 张青雨泡了一壶红茶过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拎着茶壶给贺泯倒了一杯,薄红色茶水落入杯中,最后收尾时在中间滴出一个漩。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问你助理商谈什么事宜他也没说,所以你是想和我谈什么?” “团队的人对于最后的格局摆放决定不下,所以还是来今朝和你面对面商讨一下。 “……”张青雨喝茶的动作一顿,“就这件事?” 这么一件小事,值得两边的老板特意约时间地点来谈? 打个电话都觉得有些多余了。 贺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借口找得属实不高明。本来他已经让助理整理好别的文件下周一带来今朝谈,今晚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随便找个借口。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来谈事情。 心里虽然这么想,话却不能说出口。 贺泯镇定应道:“就是这件事。既然我们合作,那自然方方面面都要周全,一点也不能马虎。” “啊……”张青雨没想到贺泯是这样一个细致周到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附和一句:“嗯,你说得对。” 张青雨抬眼快速打量他一眼,人高马大面容俊朗,神情随意悠然,怎么看也不像如此细致的人…… 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贺泯迅速捕捉到她的视线,对她笑了笑,“那我们来大致规划一下位置?哦对了,要不要叫上琉金一起?” “也好。” 张青雨拿出手机给琉金打电话,等待通话的音乐响了六十秒,直到挂断也没人接听。 贺泯看了全程,突然想起什么,“刚刚在楼下清吧好像看见琉金了,可能音乐声太响盖过了手机铃声,她估计没听见。” 夜半时分,琉金的确有很大的可能在清吧喝酒。 张青雨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我去找她一下,很快回来,你在这坐一会儿可以吗?” 贺泯:“当然,不着急。” 松绿色裙摆远去门外,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 办公室中静谧无声,头顶灯光明亮地照彻整个房间。 贺泯缓缓起身,走到办公桌后。 修长手指抵在桌面,指尖从桌面右边慢慢向下,顺着桌子抽屉的边缘逐渐下滑,最终停留在第三个抽屉的拉环上。 曲起手指钩住抽屉拉环,冰凉铜环夹在指缝间,铜环随着手腕收起的弧度变得倾斜,直至与抽屉面成为一个直角。 手指微微用力—— “咔嗒——” 抽屉被拉开。 灯光驱散抽屉里的阴影,将抽屉内文件的名字缓缓照亮。 白底纸上,落着五个黑色正楷的字:离婚协议书。 办公室内安静的过分,窗外景色被模糊,头顶灯光好似不存在,光照不到暗的地方。 怔愣之间,贺泯清晰听见胸膛中心脏猛跳的动静,压抑不住。 心脏跳动如鼓点,好似穿过层层建筑直达清吧,与音乐相合。 楼下清吧中,霓虹闪烁不停,吧台上放着半杯酒,却不见原先坐着的人。 琉金从卫生间出来,低垂着眸用纸巾擦着手,休闲运动裤口袋中手机响起震动,她正要伸手掏出手机,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整个身体向前倒,下一瞬琉金迅速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脚跨过去,刚伸出来的手重重摁在墙上支撑住向前冲的身体。 等站稳之后,她才缓缓转身,看看方才是什么东西绊倒自己,想着多半是保洁人员什么东西没拿走。 但是视线下移之后,没看见想象中的清洁工具,反倒看见一个人靠倒在墙边,长腿一伸横在路中间。 这人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来的时候还没人。 “喂?”琉金靠近一点,伸脚踢了踢他横在路中间的腿,“你没事吧?还起得来吗?” 地上的人没反应,被琉金踹的身体晃了晃,瘫软的脖颈像不倒翁一样摇了摇,而后猛地朝另一边偏去。 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琉金皱眉,神色烦躁地看着地上的人,又是一个酒鬼?时不时就有人烂醉在清吧里,神志不清倒在地上,和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对于这种酒鬼琉金没有一丝一毫想理会的念头,若是平时她定然转身就走。偏偏这是在今朝,要是眼前人出事了连累了今朝,反而得不偿失。 琉金搭着手看了他半晌,无奈地啧了一声,微屈下身拎着男人的衣领,一个用力就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小半距离。 刚拎起来一点,手中的人就开始不安分,皱着眉嘟囔着什么,好似感受到喉咙处传来的桎梏感,还费力地举起手挥了挥。 本来拎这么大一个男人就很费劲,他一挣扎就更费力了,琉金直接把人又扔回地上。 ‘嘭’的一声落地响。 琉金站在男人身前,转了转手腕,随后蹲下身在他脸上拍了几下,“没事吧?应该死不了吧?” “……死不了。” 地上男人突然睁开眼,虚弱地回了一句。 “……”琉金无言,“能起来吗?躺在这很碍事。” 男人脸上都是酒意晕开的红意,此时反应还有些迟钝,手撑在地上想把自己支起来。 没成功。 “好像不太行,起不来。” 琉金轻叹一声,突然说了一句“那你别反抗。” “……?” 男人没反应过来,神色怔愣,还没想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衣领突然被人用力扯起来,扣子直接卡着喉结向上提,在这片刻之间,感受到了窒息感。 琉金一把将人又拎起来,将人扔到墙上靠稳后就痛快松了手。 “你……”男人捂着喉咙,艰难地说了一句:“你力气真大……” 男人被拎的突然,虽然衣领已经被松开,但脖颈处还是有强烈的拉扯感,男人咳了两声,解开扣子透气。 衣领拉扯之间,走廊的光落进他脖颈,照亮脖间一根树脂吊坠,吊坠中封存着一个精致的雪人娃娃,在透明树脂中熠熠生辉。 琉金眼神定住,突然摁住他扯动衣领的手,“你这个吊坠挺好看的,哪来的?” 男人一愣,神情突然空茫一瞬,慢吞吞回道:“这个……是我妹妹送的。” “妹妹……”琉金呢喃一句,随后反应过来,” 你是顾恩慈?” “你认识我?”顾恩慈疑惑地看她,睁大眼睛想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但酒意上头,眼前一片红,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 “啊……”琉金恍然,“真的是你啊。” 琉金松开摁着他的手,接着举起手转了转手腕,随后将手向后拉一些,猛地朝他脸上挥去。 顾恩慈只觉得脸前一阵劲风袭来,随后脸颊传来一阵剧痛—— “嘭!” 头顶好像在冒星星,旋转,跳跃。 第29章 第29章“碰到了也不能打,犯法…… 灯光不甚明亮的走廊中,地上默然无声地躺倒着一个人,在人影前方站着另一道身影,身姿挺立,一手叉着腰,一手举在身侧转动手腕。 影子落在地上扭动着,从走廊入口看过来,颇似一幅抽象画。 琉金浑不在意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冷嗤一声,“什么东西,这么虚。” “有没有可能,是你打得太重了?” 身后走廊入口,突然传来张青雨的声音。 琉金扭过身,就看见入口处倚着一个人,松绿色裙摆被外面的霓虹灯照得熠熠生辉。 她耸耸肩,“没有很重,我才打了一拳而已。” 张青雨神情一言难尽,“你的一拳,已经足够了。” 张青雨缓步走过来,站到琉金身边低头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问道:“你打他干嘛?” “不能打吗?”琉金真诚疑惑发问:“我碰到顾恩慈还不打他?小箔被他们家收养三年就去世了,我还不能打他了?” 张青雨沉默一瞬,“也不是,主要是这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他家里人才是主要责任人嘛。”琉金无所谓地摆摆手,“可我还没碰到他家里人呢,只能先打他了。” 张青雨无奈地揉揉眉心,“碰到了也不能打,犯法的。” 琉金笑嘻嘻的,“放心,我有分寸。” 希望如此。 张青雨没再继续说,转而看了眼顾恩慈,“你先回去吧,我找人来处理一下。” “好吧。别忘了下周一要去云间,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张青雨点头,挥手示意琉金先走。 琉金转身离开,片刻后这里只剩下张青雨和倒在地上的顾恩慈。 地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张青雨只得先给贺泯发了条消息:【我有件事要处理,明天我让琉金和你助理先对接,你先回去吧。】 对面隔了一会儿,回道:【什么事?】 张青雨:【一点小事。】 “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小事?” 回复传来,却不是从手机里,散漫声线含着笑从身后而来。 贺泯站在她方才站着的位置,失笑道:“这看起来好像也算不上小事。”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在楼上看你久久没来,怕你遇到什么事情,下来看看。” 张青雨笑笑,“一个醉倒的客人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贺泯偏头看了眼地上那张熟悉的面孔,礼貌笑道:“需要我帮你吗?” “你想怎么帮?” “我和他一见如故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没注意喝多了,送他回家也是人之常情。”贺泯慢悠悠说:“或者你直接让你们会所的人把他送去医院也行。” 张青雨想了想顾家人的脾性,决定将这个雷交给贺泯,于是轻轻地后退一步,向前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她看贺泯上前将人扶起来搭在肩头,问道:“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完全没有意识的人四肢是发软的,贺泯将顾恩慈从自己肩膀滑落的手又扯回来,慢吞吞地说:“你知道?” 张青雨一愣,“我不知道啊。” 虽然大学的时候和顾恩慈谈了两年恋爱,但是她对顾恩慈的家世背景没有一点兴趣,不然也不会到最后才知道他是收养小箔的那个顾家人,别说知道他家在哪,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 更何况,她刚说完这是一个醉酒的客人,就算她知道顾恩慈家在哪也不方便说出口吧? 贺泯满意点头,“没事,我知道。” 他笑笑,“我说和他酒逢知己,不是开玩笑的,确实刚刚才和他喝完酒。” 张青雨打量他一番,没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无所谓了,她向一旁让出路来,笑盈盈的,“那麻烦你了。” 灯光挂在头顶,走廊中人影一前一后,贺泯扛着人走在前面,张青雨跟在他身后一同到了门口。 贺泯提前叫了司机,此刻车辆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率先将人拖上车,用力将车门关上,随后转身和张青雨告别。 “我先送他回去,下次见。” 张青雨在门边和他挥手,目送着车辆离开。 宽阔马路上,司机缓慢行驶,目视前方问贺泯:“老板,我们要去哪里?” “唔……”贺泯沉吟道:“你先慢慢开,我问一下。” “……?”司机没敢多说,只回了一句:“好的。” 贺泯和顾恩慈都坐在后面,顾恩慈还没从昏迷中醒来,此刻正头朝着另一边靠在车窗上,不省人事,只是浑身的酒味让人以为他只是醉酒。 贺泯拿出手机给吴晟打电话:“今天你给我的资料里有没有说姓顾的那小子家住在哪里?” “啊?”吴晟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资料上应该写了,好像是御园13栋。” “好,我知道了。” 他回应得简短,吴晟又问:“你人呢?出去上个厕所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啊……”贺泯缓缓道:“我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吃吧。” 吴晟无语,“你请我们来吃饭,自己吃一半跑了,这像话吗?” 贺泯笑起来,“下次我再来赔罪。” 挂了电话,贺泯和司机报了地址,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御园开去。 御园是城北的一处独栋别墅区,建造的时间有些长了,大门处的铁门上攀着铁锈,开门时发出微弱的嘎吱声。顾家从前就住在这里,哪怕这两年发展好起来了依旧没换地方。 车子停在顾家门口时,顾恩慈已经有点清醒的迹象,昏暗车厢内,一直紧闭着眼的人眉心微蹙,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开始转动挣扎着想要睁开。 贺泯侧首瞥了他一眼,接着对司机说道:“去敲门叫人。” “是。” 司机下车走到顾家门前按下门铃,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没一会儿楼下就亮起了灯。 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位气质慈和的女士,站在门口背着光朝车这边看来。 大雨中,贺泯降下车窗,安然坐在车后座,向门口的人点头问好:“是顾伯母吧?你好,我是顾恩慈的朋友,他喝多了酒我送他回来。” 贺泯刚回国不久,顾母还没有在正式场合见过他,因此并不认得他。 “好,麻烦你了。”顾母笑着点头,叫了家里的人出来将顾恩慈扶回家中,接着客气问道:“进来坐一下吧,喝杯蜂蜜水解解酒?” 贺泯婉拒,“不用了,朋友们都还在今朝等我,恩慈喝多了可以先走,我还得回去陪他们再喝点儿。” 顾母随意问了句:“你们刚从今朝回来?” “是啊。” 顾母又笑,“好,你还有事的话我不留你了,下次有机会和恩慈来家里坐坐。” 贺泯颔首,“一定。” —— 夏夜晚风轻扬,将雨滴吹进阳台,带着潮湿雨汽的风穿过卧室的窗缝,将零星潮湿感带到床边。 床上人影微动,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弹动两下,紧闭的眼皮终于被顶开。 顾恩慈不甚清醒地睁开眼,一抬头看见 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 “醒了?”一旁床侧传来一道声音。 顾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缓缓抬眼看顾恩慈。 “妈?”顾恩慈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家里能在哪?”顾母轻笑,“你真的是喝多了,恩慈。” 顾恩慈这才清醒地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到了家中卧室,“我怎么回来的?好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仅想不起来,对于之前的记忆好像断片一般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头疼脸也疼,眼睛一睁开就到了家里。 “你朋友送你回来的。”顾母上前给他递了杯蜂蜜水,“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今晚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恩慈垂着眼,“不小心喝多了。” “是不小心喝多了,还是今朝的酒让你流连忘返?” 顾母的声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顾恩慈沉默下来。 顾母继续说:“恩慈,你才刚回国,飞机落地之后家都没回直接去今朝,是什么如此吸引你?” “……朋友给我接风而已。” 顾母不听他的遮掩之词,直截了当地说:“是朋友为你接风还是你要去见某个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恩慈,做事果断些,不该留恋的就彻底放手,别拖拖拉拉让人瞧不起。” 顾恩慈握紧手中的水杯,手指在杯壁上握得发白,语气晦涩,“还要怎么果断?听您的话出国待了两年还不够吗?还是说,要像您对妹妹那样彻底遗忘才叫果断?” “你若是能做得到,我便夸你一句果断。”顾母语气冷沉地说,“可你做得到吗?不仅做不到,如今还要因为一个外人这样对我说话?多少年前的旧事,你什么时候才能忘!” “……妹妹不是外人。”顾恩慈沉沉开口,“当年您收养她,把她带到我面前,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是您亲口说的。” 他抬起头看着顾母,眼底一片深红,分不清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顾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恩慈,我真是将你教养傻了。” “我再说一次,你回国可以,但不要再去找张青雨,她已经结婚了,不该有的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顾母冷冷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静谧卧室中,床头亮着微弱的昏黄灯光,照亮床上半张俊美的侧脸,面无表情。 不该有的念头……他偏要! 脑中又开始胀痛,酒意在大脑中横冲直撞,在疼痛混乱的间隙中,他忽然想起来,他今晚一个人去的今朝,哪里来的朋友送他回来?顾母怎么知道他是在今朝喝的酒? 啊……头好痛。 第30章 第30章三人会晤 树影摇摆,碎落阳光落在街边树下的长椅上,天空中有飞鸟掠过,倏忽间不见踪影。 太阳悬在空中,光线炽亮却没有很热,夏风徐徐带着点凉意,吹到身上恰到好处。 树下长椅,顾恩慈坐在阴影遮掩的位置上,仰着头看顶上的树叶,一片片深绿色树叶随着风簌簌摇动,周边行人往来,时不时有女孩儿驻足远处看着他。 “哥哥,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什么?”一旁跑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翘着屁股艰难坐上长椅,贴在顾恩慈身边。 顾恩慈低下头看她,声调柔和,“没看什么,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指了指长椅对面的咖啡馆“我姐姐让我来的,姐姐说她想认识你。” 她笑得可爱,圆圆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小短腿在长椅上晃呀晃,连带着头顶上的双马尾也不停地荡。 顾恩慈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咖啡馆的窗边坐着一位穿着运动装头戴鸭舌帽的女孩,此刻正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 顾恩慈失笑,“你姐姐想认识我,那你来做什么?” 小女孩被问得懵住,圆溜溜的眼睛一片茫然,“……我忘记了,姐姐让我来和你要一个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了。” 顾恩慈无奈摇头,轻叹一声,“走吧,我带你去找姐姐。” 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来跑去总归不好,这个姐姐听起来也不是很靠谱。 小女孩哧溜一下滑下长椅,高高抬起手牵住顾恩慈的手指,带着他一起向咖啡馆走去。 今天是周三,虽然是工作日但咖啡馆中人依旧不少,放眼看去依旧坐了一半的人。 顾恩慈牵着小女孩朝着窗边走去,站在鸭舌帽女生面前,语气平和地说:“你好,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了,虽然你离得近,但还是不太建议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走来走去。” 面前女生低着头没有反应。 顾恩慈语气严肃了一些,“咖啡馆外面就是马路,还是存在很多危险的,你既然带她出来就要看顾好她的安全。” “哥哥……” 他正说着,就感受到手指被攥着扯了两下,他低头看到小女孩一脸茫然的样子,微笑安抚道:“别怕,我和你姐姐说两句话。” 一抬头,他的笑意就被抹去,“希望你能注意她的安全,小朋友还小,需要好好照顾。” 他说了好几句,面前女生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慢声说道:“你要不要听一下这小孩儿想对你说什么?” 顾恩慈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小女孩打断。 “哥哥……”小女孩一脸天真,“她不是我姐姐。” 顾恩慈:“……?” 小女孩指了指窗户后面那张桌边的长发女生,说道:“那个才是我姐姐。” 顾恩慈再次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长发女生讪讪道:“抱歉,我才是她姐姐,不好意思我会照顾好她的安全的,下次不会了。” 长发女生尴尬一笑,此刻内心只觉得今天这场搭讪失败得一塌糊涂,没有收获帅哥的微信,只得到了帅哥的告诫。 “……”顾恩慈将小女孩朝长发女生那边推了一下,镇定道,“你妹妹还给你。” 长发女生微笑着道谢,牵着小女孩的手飞速离开咖啡馆。 “所以说啊,在自己说话之前还是先听听别人说什么,别冲着人说了一大堆,结果对象却错了。” 窗边再次传来轻慢的女声,一双眼轻讽地打量着他。 顾恩慈抿着唇坐到女生旁边的高凳上,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抱歉。” 女生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慢慢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点着手机。 “不过比起认错对象,乱打人才更严重些吧。”顾恩慈缓缓笑道。 “什么意思?” “前两天在今朝,趁着我酒醉打我的,是你吧?” 那天晚上到家后,顾恩慈还处在酒意上头的状态,对于当晚发生的事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但隔天醒来之后,思绪逐渐回笼,一些不甚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渐渐浮现。 灯光明昧的走廊,倒在地上的虚软模样,被人拎着站起来的窒息瞬间,以及失去意识前挥过来的一拳……所有画面像走马灯一般飞速闪过,种种画面都凝结成一张脸,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 琉金嗤笑,“是我又怎么样?” 打就打了,她敢作敢当。 顾恩慈有些疑惑,“我们之前认识吗?我才刚回国应该没有招惹到你吧?” 琉金懒得说,闭口不言。 “你不说我便当没有,那我这顿打不能白挨吧?” “你要如何?”琉金笑起来,“要不然去告我?” 今朝是她的地盘,人是她的,监控也是她的,他有证据吗? 虽然她打了人,但也不是无脑冲动行事,总要有点把握才会动手,不然她就不会在今朝,而是公安局的常客。 “不,当然不会。”顾恩慈否认道,俊美面容在阳光下轻笑着,“我知道你是今朝的负责人,也是青雨的好朋友。我想,用这顿打换一个青雨的行踪, 不过分吧?” “当然……”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琉金突然想到什么,及时停住了嘴边的话,转而说道:“好啊,下周一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你要一起吗?” —— 天边白云浮动,薄云似雾飘浮在空中,云雾从头顶湛蓝的天幕飘到翠绿的竹林上,随着风逐渐隐没在翠绿中。 张青雨拎着包从楼上走下来,拖鞋踢踏的声音让宋平渊抬起头。 “醒了?”宋平渊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去厨房端出早餐放到桌上,“来吃早饭吧。” 张青雨抬手看了眼手机,问道:“今天周一,你不去上班吗?” “上周末把工作处理完了,这周一正好空出来想陪陪你。” “唔……”张青雨撕着手里的三明治,“但是我今天没有空诶。” 宋平渊抬起眉眼,“今天要去哪里?” “和琉金约好了要去云间。” 宋平渊点点头,将面前牛奶推给她,“我和你一起去?” “嗯……” 他笑笑,“怎么了,不方便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今天去云间要做的事情好像没必要让他参与。 “没有,那一起去。”张青雨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关系,他想去便一起去好了。 吃完早饭,宋平渊将空盘子收到厨房,“今天车开去保养了,你先休息一下,我让司机开过来。” “不用,琉金会来接我。”张青雨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她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到了,现在应该就在门口。” 张青雨起身,到门边换好鞋率先走出门。 别墅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大G,驾驶座车窗降下来,琉金戴着墨镜笑嘻嘻地朝她挥手。 “早上好!” 张青雨也笑,“早!” “上车,我们出发吧。”琉金解开车锁邀请张青雨上车。 “哦,对了。”琉金突然说道:“我今天多带了一个人,你应该不介意吧。” 张青雨也说:“我今天也多带了一个人,你应该也不介意。” 她看了眼琉金的车,笑道:“还好你没开平渊送的那辆跑车,不然今天司机就要换人了。” “毕竟多带了个人,跑车不方便。” 张青雨才想起来问:“你带了谁?” 琉金还没回答,车后座的车窗自动降下。 顾恩慈一只手停在车窗控制键上,俊美脸庞笑的阳光,“青雨,早上好。” “……” 张青雨停顿片刻,表情一言难尽,朝琉金问道:“你带的是他?” “对呀。”琉金点头,又问道:“你要带谁,我们要不要去接一下?” 张青雨沉默。 “你……”琉金突然反应过来,望向她身后的大门,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带的,不会是……” 她有种要命的猜想,预感刚到手上没多久的跑车即将离开自己。 别墅门内,缓缓走近一道身影,随后传来温和男声—— “青雨……” 在听见这道声音的第一时刻,琉金迅速将手放到后车窗控制键上用力向上扳。 后座的顾恩慈:“……?” 后车窗缓缓升起,在宋平渊走到门口之前,车窗缝隙彻底合上。 “宋哥!”琉金喊道:“早上好啊!” 宋平渊温和颔首:“早,琉金。” 打完招呼,他偏头看张青雨,“怎么了,不上车吗?” “嗯……”张青雨沉吟一瞬,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为琉金圆场。 要是开了跑车来她还能说空间太小了不好坐,但面前这辆宽阔的大G,她总不能睁着眼睛硬说坐不下吧? 琉金听到‘上车’两个字也沉默了,显然她和张青雨想得一样,当不了睁眼说瞎话的人。 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三人还没开口,后车窗突然又降下。 顾恩慈带着笑的脸庞出现在车窗边,目光直直地看向宋平渊。 “学长,好久不见。” 宋平渊笑意微敛,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过张青雨,随后客气道:“恩慈,好久不见。你回国了?” “是啊,上周刚回国。”顾恩慈看向两人,“你们不上车吗,该出发了吧。” 他莫名充当主人邀请上车,说完这句话后他一动未动,就靠在窗边支着下巴,目光时不时落在张青雨身上。 在场两位女性沉默,最终宋平渊抬手搭上张青雨的肩膀,轻轻推了推,“走吧,上车。” 顾恩慈坐在后座不动弹,张青雨不想和他一起坐,宋平渊也不会让她和顾恩慈一起坐。 于是车上的座位就变成了琉金和张青雨坐前排,宋平渊和顾恩慈坐在后排。 车子启动行驶,富有律动感的音乐在车厢内响起,前排车窗半降,冲淡莫名的窒息感。 在红灯的间隙,随着音乐的鼓点,琉金咬着牙轻声说了句:“还是打轻了……” 云间在郊外山脚,车子行驶上绕城高架从出口快速驶出通往郊外。 城郊交界的公路,另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对面驶来,两辆车擦肩而过时,车内人抬眼,透过半降的车窗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车子交错而过,贺泯收回视线,对着前方司机说:“掉头,跟上那辆大G。” 30-40 第31章 第31章什么意思?刷好感度?…… 到达云间的时候,就见两三位工人拿着油漆刷桶站在大门前上下挥舞,院长也站在门口,背对着身后马路看着工人们施工。 车子停下,张青雨降下车窗探出头来,“院长,这是在做什么呢?” “青雨?你们来啦。”院长转过身笑着挥挥手,解释道:“最近贺先生给我们捐了一笔款,还找了人帮我们修缮建筑,这三位是他找的工人,正在帮我们重新刷一遍大门。” “贺先生?”张青雨挑眉,“是贺泯吗?” 院长点头,“是他,他早上还来我们这儿看了,车子刚离开。” “挺好的,贺泯人还不错,他对云间上心也算是好事。”张青雨双手搭在车窗上,下巴垫在手上,微微歪着头笑着说。 车后座两个男人听见贺泯的名字,神情各有不同。 宋平渊压下眉眼有些不耐,顾恩慈则高挑眉梢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琉金也和院长打了招呼,接着车上的人接连走下来,后车门打开,宋平渊率先下车。 “宋先生也来了?”院长笑呵呵地说:“欢迎啊。” 宋平渊微笑道:“院长早上好,好久没来了,今天青雨恰好要来,我便一起来叨扰了。” 院长:“哪里的话,你们来我都很欢迎。” 宋平渊下车之后将车门关上,院长以为只有他们三个,却不料另一侧后车门也被打开,下来一位陌生男人。 顾恩慈站在车边,单手搭在车门上,礼貌点头打招呼:“院长好,我是顾恩慈,青雨的朋友。” “顾恩慈?”院长目光落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接着依旧慈和地笑笑,“也欢迎你。” 车门虽然被关上,但院长还是探头朝车里看了看,在原地等了几秒钟后确认没有人再下车,随后对大家笑着说:“走吧,我们先进去,今天来了几位新的小朋友,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院长正想转身带着几人一起进去,后方马路上又传来汽车行驶靠近的声音,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下。 “啊……”院长感慨一声:“今天真热闹啊。” 黑色车子停在众人面前,后座被一只大手推开,随后一双长腿落地,高大身影从车内下来。 贺泯抬起脸笑,调侃道:“呦,这么多人啊?” 院长率先出声,“贺先生,怎么回来了?” 贺泯:“啊,好像有东西落在这儿了,我回来看看。” 他看向其他几个人,声调轻慢地说:“诸位是来?” “许久没来,我们来看看。”张青雨目光含笑,“听院长说你又给云间捐了一笔款?贺总大气啊。” 贺泯失笑,“一笔小款项而已,哪有你日积月累帮助得多?你这么说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张青雨也笑,“做善事哪分大小,只要做了便是好的。” 两人简单谈了几句,气氛熟稔松弛。 院长再次招呼众人进去,这回没有被人打断,一行人顺利地朝院中楼内走去。 张青雨和琉金走在院长身侧,三个男人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身后。 贺泯走在边上,目光瞥过两人,微扯起嘴角,“好巧啊,又见面了。” 他没有特意看向哪个人,说话时也只看着前方,好似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友好地打个招呼。 “巧吗?”宋平渊抬手推了推眼镜,缓声说道:“我看不一定吧。” 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大家心里各自清楚,无论是贺泯还是顾恩慈,都一样。 顾恩慈在门口见到贺泯时就认出了他,想起自己在今朝和他说的话全都与张青雨有关,再仔细想想,当时话题被他牵着走,多半是他刻意打探。 思绪再次回转,又想起在家中醒来后顾母说的朋友送他回来,如今想来哪有什么朋友,定是贺泯无疑。 在今朝时他刻意打探张青雨的消息,送他回家时又点明是在今朝喝的酒,刚才在门口和张青雨相谈熟稔…… 种种线索交汇在一起,再结合宋平渊的神情语气,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司马昭之心,毫无遮掩。 顾恩慈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也不是很巧吧,刚刚你可不在这。” 贺泯轻笑一声,“巧不巧的都无所谓,反正人都在这儿了。” 他神情毫不在意,目光甚至都没落在两人身上。 一个前男友,一个早已写好离婚协议书的合作伙伴,全都是过去式,哪有他这个现任朋友且未来身份有待提高的人有优势? 他心中看得透,但另外两人与他想得却不一样。 在另外两人眼中,曾经获得张青雨青睐的人和如今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的人,才是彼此的眼中钉。 从大门口走到楼中的距离并不远,两分钟的路程转眼就到。 贺泯捐的款项都落到实处,上次来时看到的破旧楼梯转角如今都已修缮一新,从走廊走过看向教室,里面也都换上了新桌子新设备。 又走了几步,院长带着众人停在一间娱乐室窗前。 娱乐室很大,原先是一间空旷的房间,后来院长用捐赠的款项东拼西凑购买娱乐设备放在房间里,勉强当作一间娱乐室。 房间内坐着五个孩子,年龄有大有小,一眼看过去大致在三岁到十岁之间。 许是刚来到云间,孩子们还不熟悉,其中两个大孩子一男一女,各自坐在角落安静地沉默着。反倒是年龄小的三个已经开始打量四周,一起结伴玩起了玩具。 琉金和张青雨都站在窗前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室内的几个孩子身上,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段时间有一家福利院没坚持下去,我和其他几位福利院的院长商量了一下,大家各自领了几个孩子回去。” 院长轻叹一声,“大家能力有限,没法把所有孩子都领回来,还是先问过有收养意愿的人,将一些孩子领养回去后才能够把剩下的孩子带回来。” 顾恩慈轻皱眉头,“那这里面的几个都是没有被领养的?” “也不是,只能说一部分吧。” 顾恩慈抿抿唇,心里已经知道了什么。 另外两人却不清楚,贺泯直接开口问道:“为什么是一部分?” 琉金淡淡开口:“一部分是没有被领养的,另一部分自然就是被退回来的。这种情况挺多的,在福利院也是见怪不怪。” 福利院的小孩被领养后,有些顺遂地跟着领养家庭平安长大一生,自然也有一些不被领养家庭喜欢最终又退回福利院。 气氛莫名陷入低沉,刹那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片刻后,院长笑着问:“好了,不说这些。我还有点事要跟青雨和琉金交代,你们三位自便?” 顾恩慈仰起脸,俊美的脸上满是温柔,“我去和他们玩一下吧,我喜欢小孩子,应该和他们合得来。” 院长赞许地点头,和蔼应道:“好,那辛苦你了。” 顾恩慈低眉一笑,“没什么,我应该做的。我和青雨都挺喜欢小孩子,也喜欢和他们玩。” “……?”贺泯目光奇怪地看着他,内心冷笑。什么意思?刷好感度? 他还在看着顾恩慈,突然听见另一边宋平渊温和开口:“我也挺喜欢小孩儿,青雨要和您谈事情,我替青雨和孩子们聊聊天吧。” 贺泯:“……” 另外两个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甘示弱,轻咬着牙也说了一句:“那我也去。” 不就是刷好感度?谁还不会了! 顾恩慈率先进去,他长得俊美阳光,看起来就像一位开朗的大哥哥,进去和几个年龄小的孩子玩了一下便轻易地融入进去。 宋平渊跟着也进去,看顾恩慈找几个年龄小的玩,他便转眼走向墙边,坐在两个大孩子中间温和地聊着天,他气质温润说话体贴,没一会儿两个沉默的大孩子也愿意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最后只剩下贺泯,里面五个孩子分成两堆,一边是顾恩慈,一边是宋平渊,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放在平时贺泯是不会在意的,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儿,更不喜欢陪他们玩,哪怕是过年时亲朋好友带了小孩儿来,他也是退避三舍。 可偏偏此刻张青雨就站在身后,其他两个人都进去刷好感度,唯独他站在门外,多不合群? 他是一个对未来深有打算的人,怎么能让自己在张青雨那里留下不合群的印象? 贺泯镇定地站在门边,面带微笑内心盘算着该找哪个小孩下手。 忽然,和顾恩慈玩闹的小孩中有一个小女孩的皮球脱手滚了过来,正好落在贺泯脚边。 真是天上掉皮球,皇天不负有心人。 贺泯动作迅速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皮球,对着迎面跑来的小女孩语气柔和微笑着说:“这是你的皮球吧?来,哥哥帮你捡起来了。” 小女孩懵懵地站在他面前,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贺泯再接再厉,声音放得更柔,“小朋友,你喜欢玩什么呀?要不要哥哥和你一起玩,踢皮球怎么样?或者哥哥给你讲故事书?” 小女孩神情茫然,听着贺泯的话自己默默后退了一步。 贺泯不死心,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蹭了一点,还要继续开口说。 就见小女孩又后退一步,圆圆的大眼睛依旧看着他,接着鼻子轻轻皱了一下,突然小嘴一扁。 一种熟悉又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贺泯的天灵盖。 他连忙制止:“你等一下——” 但没有用,下一瞬,哭声震天:“哇——!!!” 其余人:“……?” 第32章 第32章对峙,争锋相对 贺泯被赶了出来。 在他远离门边之后,小女孩哭声瞬间停止,下一刻紧紧抱着怀里的皮球迅速贴到顾恩慈身边寻求安慰。 顾恩慈温柔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抬眼看向贺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 顶着门内两道嘲讽的目光,贺泯退到门外走廊,双手搭在栏杆上,偏头说了一句:“我尽力了。” 张青雨站在她旁边,想起之前在海市他靠近小女孩的时候也是哭声震天,此刻便有些忍不住笑,“我知道,我相信你尽力了。” 院长也笑,脸上的表情慈和宽容,像是在看孩子玩闹一般,“既然这样,贺先生便自己在院里逛逛吧,我带青雨和琉金去办公室谈点事。” 贺泯颔首,“好,不用在意我,你们请便。” 他就倚着栏杆目送三人离开,等三道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又转过头看向室内,里面两人还在陪同小孩子们,但彼此之间神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贺泯嗤笑一声,利落转身离开。 与其站在门口看他们演戏,不如去别的地方转转,观众都不在了,演得再好也没用。 云间有好几栋楼,中间高塔耸起,几栋楼围绕着高塔而建,贺泯闲着没事依次逛了一圈。 几栋 楼由数个房间组成,看功能划分基本上分为几个类型,例如学习室、宿舍、食堂和娱乐室等,建筑构造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值得特意观赏。 贺泯只用了二十多分钟便逛完了几栋楼,随后走到楼前空地放空似的站了一会儿,转身之际眼角余光落到高塔之上,离开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抬脚向高塔走去。 —— 院长办公室内,桌面上放了三个茶杯,杯中盛了半满的茶水,雾气袅袅。 院长动作缓缓,拎起茶壶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些茶叶,再端起一旁的热水壶往茶壶中加水,一套动作下来缓慢的好像在磨炼耐心。 琉金不喜欢喝茶,只是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刚刚那个男孩儿就是小箔的弟弟吗?” “是,已经确认过了。”院长又说:“小箔父母去世那年她十三岁,她弟弟也才两岁。两姐弟没什么亲戚只能去福利院,她弟弟当时年龄小,很快就被收养了。” “那户收养的人家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一开始那对夫妻也挺宠爱他,不说百依百顺,不愁吃穿总是有的。只是后来他十岁那年,那对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从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被送回了福利院。” 院长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收养人来领养孩子没有错,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偏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苦了被收养的那个孩子,小小年纪便经历多次人生变故。 哪怕已经看过很多次,也经历过很多次,院长依然心有遗憾。 “如今他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很少会被领养,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云间安稳长到十八岁,到那时候,便由他自己决定以后的去向吧。” 琉金和张青雨都点头。 院长给自己杯中添了些茶水,“这几年你们一直在帮小箔找他,如今人找到了,亲眼看过总能放心,以后就别担着这件事了,都轻松一点。” “好。”琉金转头看向张青雨,“小箔给他的项链今晚给他吧,也算是了结。”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打算离开。 离开前,院长叫住张青雨,说道:“青雨,以前你说和小箔的信件没找到,前段时间我又整理了一遍,在一个柜子里翻到了,我帮你放到高塔那边,你若是要拿走就去看看吧。” —— 高塔也能称作钟楼,建筑虽高但里面并没有多少房间,推开门进去就看见蜿蜒盘旋的楼梯,在钟楼内部一路向上旋。 金色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户洒下来,落在盘旋的楼梯上好似金箔铺就,钟楼的墙壁已经斑驳,有些地方石膏已经脱落,看起来古朴又有意境。 贺泯顺着楼梯向上走,一层一层走到最高处。 钟楼顶端有一处很广阔的阁楼,地板已经有些泛黄,角落处堆叠了几个箱子,箱子表面没有多少灰尘,看起来应该是近期才放上来的。 贺泯一眼扫过,里面大多是一些书籍,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书籍的边角也已卷翘,目光再往里探,箱子最上方似乎是一些信件,窗边阳光照亮信件封面,清晰映出收件人的名字。 贺泯走上前去,伸手拿起信件。 信件数量不多,大致只有四五封,每一封的封面上都写着‘青雨收’,字迹看起来笔锋不足却已经有了个性,像是青少年时期摸索字迹时所写。 很显然这是私人信件,但贺泯神色如常地将它打开,下手没有一丝停顿。 [致青雨: 昨天是我来到新家的第一天,我有些紧张,所以没来得及给你写信,别怪我。 叔叔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路过书房时我听见他在和阿姨吵架,说‘你收养她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天才的名头吗’,不过我早有预料,所以这不算什么。 这里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你们。 祝好。] [致青雨: 昨晚梦见你和琉金,好像又回到了福利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醒来后看到空荡的房间,有些难过。 最近阿姨带我参加了好几场慈善晚会,每个来打招呼的人都很好奇地看着我。今天有个记者采访我最近过得如何,我说阿姨一家对我很好,给我帮助很大。我知道阿姨收养我的目的,她是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我会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对于这些场合我有些不适应,不过哥哥一直陪在我身边,还带我看了他的很多收藏,很美。 想你们。 祝好。] [致青雨: 昨天我看到了流星雨,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哥哥说对着流星雨许愿很灵验,我也真的许了愿。 许了什么愿你应该能猜到吧?是啦,我们之前说的,祝愿大家都要快乐。上次你来信学校,和我说如果我过得不开心,你就和琉金一起来把我带回去,哈哈哈,看到你的这封信我只觉得开心极了。我依旧不喜欢那些宴会和采访,但有哥哥陪着我,所以一切都还好。 流星雨划过天空时,我把项链送给了哥哥,他是个很温柔和善的人,如果可以,真想你们也能认识。 想你们。 祝好。] 看落款时间,这三封信时间间隔差不多,基本维持在半年一封信件。信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透露出的内容让贺泯有些吃惊,若是按照信中所说,张青雨和琉金以及信的寄出人以前同在福利院? 贺泯垂眸,所以这会是张家舍得让她联姻的原因吗?因为不是亲生的? 他无法确定,便接着往下翻,此时手中只剩下一封信。 [致青雨: 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痛,整个人头重脚轻,最近流感很严重,你们要保重身体。 哥哥昨天为我去和阿姨说以后不再让我参加那些采访与宴会,我不知道哥哥怎么说的,但是阿姨同意了,她说今天是最后一场采访。 青雨,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成年的第一天。 我终于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祝我成功吧! 想你们。 祝好。] 这封信笔迹收尾很仓促,‘祝好’两个字甚至有些飘起来,像是匆忙之际写下的。 贺泯将信封翻到最后,发现落款时间与前面那封隔了一年半,也就是第一封信的三年后。 中间相隔时间太长,并且最后一封信中提到了‘之前说的事’,显然在这之间还有其他信件,只是不在他手上。 贺泯把手中的信封叠起来,目光落到箱子里,正要伸出手去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剩余的信件。 “哒-哒-哒” 身后传来指尖敲击墙壁的声音,微弱的声响在安静的高塔中显得格外清晰。 贺泯动作一顿,偏头转身—— 张青雨靠在阁楼门边,神色淡然地看着他,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中,接着微微一笑。 “看完了吗?” 她问得淡定,贺泯神情也很平静,完全没有私自翻阅别人信件后被抓包的羞耻感。 “看完了。”贺泯将手中的信封拢在一起,向前递去,“还你?” 张青雨肩膀顶了一下门边站直身体,走到贺泯面前伸手接过信封。 陈旧的纸张落到手里,轻飘飘的,泛黄的边角在手中卷翘,恍惚间甚至觉得有些扎手,阁楼的阳光照到信封上,映着信封上灰尘浅浅。 她打开信件看了看,熟悉的笔迹落入眼中,经年未见,仅仅只是看着笔迹却依旧能回想起过往的时光。 “你想知道这些信件主人的故事吗?” 贺泯:“你愿意告诉我吗?” “很久没人提过她了,好像只有我和琉金还记得她。” 张青雨垂下眼眸,将记忆中的故事与人娓娓道来: “她叫小箔,十二年前到了我和琉金在的福利院,啊对了,你看了信件,应该能猜到我和琉金也是孤儿。” “那时候我们还小,都只有十三岁,不过小箔月份最小,我和琉金在福利院待的时间又久,所以我们把她当作妹妹看待。” “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福利院这么多孩子,我和琉金都不喜欢,偏偏就喜欢小箔。她刚来的时候不适应,我和琉金就轮流陪她,陪了半个多月她才适应这里。” “琉金是福利院的霸王,有她在,没人敢欺负小箔。我们就这样过了一年,后来有一天,小箔被发现数学天赋极其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报纸争相报道她,媒体纷至沓来,‘数学天才’的名头被强硬地压在她头上,引来了媒体,也引来了她的收养人。” “后面的事情你也从信里看见了,一年后,15岁那年,她被收养了,因为一个所谓的‘天才’名头。” 张青雨摆弄着手中 的信件,漫不经心地说:“利益结合,各取所需。小箔想要一个家庭,收养她的人想要一个名声,好像大家都没有错。” “可为什么。”她缓缓抬眸,语气冷漠,“结局却这么不公平。” 贺泯从未听过她如此冷漠的声调,心中也有些预料,但还是问了一句:“所以,故事中的她……?” “死了。”她连神情也是冷漠的。 张青雨捏着最后一封信,夹在指间转了几圈,接着将信封举起,挡着阳光放到眼前,静默地看了半晌。 “就在写这封信的当天,她成年那天。” 张青雨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一天,她收到这封信的同时,报纸上也刊登了小箔的死讯。 “去世了?”贺泯吃惊道:“这么突然?” “是啊,无序又突然。”张青雨掸了掸信封上的灰尘,“就在她说的最后一场采访结束之后,从楼梯上踏空摔了下来,抢救无效。” 张青雨从箱子中拿出一份报纸,慢声念道:“一届天才陨落,痛心!” 阁楼阳光中,她复又垂眼,细碎光线落在她侧脸,长睫侧影遮住眸中神色,只能听见她清冷的声音,不带情绪。 她抬起眼笑笑,“这是当年新闻报纸的标题,八年过去,早就没人记得了。” “结局不公平……”贺泯缓缓道:“是因为另一方,收养她的那一家没有损失是吗?” 张青雨颔首,“当然,这场意外他们做足了悲痛姿态,只有掌声雷动,怎么会有损失。” 贺泯:“那当年真的是意外吗?” 张青雨挑眼看他,“是意外。” 也正是因为真的是意外,让她和琉金连发泄情绪都做不到,这么多年,意难平。 她深吸一口气,再淡淡笑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贺泯闻言知意,举起手向后退了一步,“我去别的地方逛逛。” 虽然他还有许多疑问,想问问张青雨是不是因为收养的原因才愿意联姻,想问问最后一封信中说的要去做的事是什么,更想问问她以前过得如何…… 但显然现在不是好时机,他不能问,她也不会说。 张青雨微微一笑,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面前高大男人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阁楼,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接着逐渐远去。 手中捏着的信纸已经有些发软,松开手指时发现方才捏着的地方已经有一道明显的指印,新痕覆盖了旧迹,如往事逝去不可追。 张青雨翻阅着最后一封信,目光落在其中一句话上:‘我终于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 十八岁的少女,想做什么呢? 贺泯或许不知道,但张青雨很清楚。 她在箱子里翻了翻,在杂物堆积的箱子底部翻出另外两封信。 [致青雨: 叔叔阿姨都不常在家,只有哥哥和我一起在家里。我发现哥哥真的是个很棒的人,有爱心、善良、温和有礼,而且,哥哥长得真的很好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总之就是很好看就对了! 你知道吗青雨,昨晚我看见了哥哥,在我梦里。醒来后我的脸都是红的,下楼看见哥哥我都不敢看他! 青雨,我已经躲了哥哥好多天了,看见他我就想逃。 想你们。 祝好。] 张青雨轻笑一声,仿佛透过信纸还能想象出少女当时慌乱的模样,像丛林中迷路的小鹿。 放下这封信,她接着打开最后一封信。 信纸上书写着的内容很简短,寥寥两行字。 [致青雨: 我不想哥哥只是哥哥,我想和他说我喜欢他。 这就是书里说的喜欢吗?青雨,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十八岁少女的疑惑,也是当年张青雨的疑惑。 她喜欢过一个人吗?应该是没有的,至少在当年,十八岁的她心里没有任何异性。 但小箔的话好像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未萌芽的种子,好似年少时喜欢的人就应该是那样:有爱心、善良、温和有礼、长得好看。 大学时的顾恩慈,完美符合这四个条件,甚至做得更好,那时候她确实是挺喜欢他的。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都是同一个人,当然完美符合。 想到这张青雨倏然笑出声,轻叹着摇头,将手中信封全部收起来拢在一起。 抬眼环视这处阁楼,阳光穿透灰尘,洋洋洒洒的细尘漫天飞舞,好像旧时光中的柳絮,飘飘摇摇间就走了这么多年。 张青雨半垂下眼不再看,将信封放进包里,转身离开。 —— 大楼,娱乐室中。 室外走廊上已经没有人,顾恩慈手中拍着足球,沉重的‘砰砰’声回响在室内。 “学长,我们有许久没见了吧?” 宋平渊颔首,“是挺久的,两三年吧。” 顾恩慈将手中的皮球递给一旁的小女孩儿,转头看向宋平渊,“还记得大学的时候,学长还是学生会主席,我们同在一起共事,那时候合作还是挺愉快的。” “嗯。”宋平渊淡淡应道。 “学长是我们直系学长,同一个学院同一个导师……”顾恩慈呵笑一声,尾音拉直,看过来的目光攻击性毕露。 “学长,看了我和青雨恩爱许久,怎么还能做出拆散我们的事来?” 宋平渊语调依旧平静,“拆散你们的不是我,是你们顾家,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抬起眼对上顾恩慈的视线,轻轻一笑,“更何况,能被拆散的算什么恩爱?” 顾恩慈冷冷看着他,半晌后狠狠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宋平渊也收了笑,语调冰冷,“学弟,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娱乐室内氛围紧张起来,两边隐隐的对峙感在室内冲撞。一旁小孩似乎也感受到停滞的氛围,一个个都很懂得看眼色,默不作声地停下手中玩闹的动作。 两人还在对视,忽然门被推开,云间的看护人员来带孩子们去吃饭。 四五个孩子迅速站起来跑到看护人员身边,互相牵着手跟着出去。临走前男孩转头看了一眼顾恩慈,脚步慢了一拍。 看护人员:“怎么了?” 男孩摇摇头,“他的项链很漂亮,感觉有点熟悉。” 他说得很小声,连看护人员都没听清,不等她再追问,男孩转头跟上前面的小孩,快速离开。 娱乐室内空了下来,只有顾恩慈和宋平渊还靠墙坐在地上。 顾恩慈率先站起来离开房间,宋平渊嗤笑一声,也跟着站起来离开房间。 和小孩子玩闹的时间过得很快,出来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正上方,大楼投射下的阴影蜷缩到最小,踏出大楼的一瞬,阳光直射脚面。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道人影,高大身影在阳光下晃晃悠悠走近。 宋平渊站在顾恩慈对面,侧首看着那道人影,缓缓说道:“学弟,做人还是要自重。” 等贺泯走近时,就看见两个人都看着他。 贺泯笑笑,“怎么,都看着我,有事?” 他笑得坦然,对面前对峙的氛围视而不见,很自然地融进来,形成三角对立之势。 顾恩慈凉凉道:“宋平渊说做人要自重,你觉得呢?” 此时此刻,他连学长都懒得叫了。 贺泯点头认同,“当然,小顾啊,这你得听你宋哥的,他年纪大,讲得有道理。” 一句话刺两个人,顾恩慈甚至听不出来他站在那边。 宋平渊提醒道:“我们同岁。” “大几个月也是大,年纪大没关系,该退就退,别强撑。”贺泯又转头看向顾恩慈,“小顾啊,你也是,年纪小呢就再修炼修炼自身,不合适就算了。” 年纪大的不行,年纪小的 不行,就他不上不下刚好合适。 如今他的意图毫不掩饰,在宋平渊和顾恩慈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 另外两人冷淡看他一眼,不屑多说。 一个还没入过场的人,没资格上台讨论。 宋平渊半垂着眼眸拂了拂衣袖,语调平缓,“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他底气十足,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和这两个人多说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他全都有。 贺泯也笑:“我再逛逛,小顾,自便。” 他说过了,一个过去式,一个即将成为过去式,统统不值一提。 两个人各自转身离开,宋平渊向外走去,贺泯朝楼内走去。 顾恩慈站在原地抱臂冷笑。 这些人,根本不懂校园恋爱的杀伤力,蠢货。 第33章 第33章我替你把宋狗拉下水!…… 宋平渊离开方才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掏出手机给张青雨打电话,六十秒嘟声过后依旧没有人接听。 他放下手机,料想她应该在院长办公室,接着抬头环视四周,准备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刚走出两步,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道人影,面容与顾恩慈有几分相似。 他礼貌笑着打招呼,“顾姨。” 顾母和宋父早年同在商场,等宋平渊接手宋家之后,便客气地叫一声顾姨。 “平渊?”顾母笑呵呵地说“有段时间没碰到你了,听说你父母去度假了?” “是,他们前不久刚去。” 顾母:“真好啊,看来我也得学学你爸,早点退休把家业交给你们年轻人,趁着身体还行多出去玩玩儿。” 宋平渊温和道:“我爸是躲懒,他就喜欢和我妈待在一起。” 他又说了句:“您羡慕我爸,我还羡慕恩慈自由自在呢。今天在家门口碰见恩慈,说是要一起来云间,现在还在大楼那边陪孩子们玩呢。顾姨是打算培养他接手了吗?” 顾母神情一顿,“在家门口碰见恩慈?” “是啊,我跟青雨约好了和今朝的人一起来云间,一出门发现他也在车上。”宋平渊询问道:“顾姨是打算让他独自来了解福利院的情况,好方便以后接手基金会吗?” 顾母神色如常,叹道:“这孩子,让他跟我一起来,他非要自己来,让你见笑了。” 她含笑抬眼,“没打扰到你和青雨吧?” 宋平渊也轻叹一声,“顾姨,您知道的,我们三个人之间,不太合适多见面。” 顾母笑容有些尴尬,显然她也知道这三个人之间不适合多见面,甚至最好的状况就是互相之间再也不要见面。 “顾姨明白的。”顾母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和恩慈好好说的。” 宋平渊礼貌颔首,“那就麻烦顾姨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一下青雨。顾姨,下次见。” “好,你先去忙吧。” 待面前的人离开后,顾母脸色沉了下来,径直往大楼方向走去。 时间到了正午,外面阳光实在猛烈,顾恩慈没什么兴致去逛,他也知道张青雨此刻在和院长谈事情,当下便干脆坐在大楼前的长椅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发呆。 “恩慈。”身后阴影处,传来顾母的声音。 “妈?”顾恩慈站起身,颇有些惊讶地看着顾母,问道:“您怎么在这里?” 顾母向前几步,语调平和,“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你为什么在这里?” 顾恩慈停顿一瞬,若无其事地说:“我碰巧来这里逛逛,没什么事。” “是吗?”顾母轻笑一声,“恩慈,前两天你去今朝喝酒也是这么说的。究竟是碰巧还是计划好的,还要骗我吗?” 顾恩慈沉默。 他深知顾母的性格,既然她这么说了,必然是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那继续找借口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他笑了一下,“没错,我是特意来的。” 亲口听到他承认,顾母心中的石头终究还是砸了下来,她深深地皱起眉,“恩慈,我上次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张青雨她已经结婚了,你和她是没有可能的。” 顾恩慈没有应话。 “更何况她嫁的是宋平渊,他难道是什么很好惹的人吗?什么温和有礼都只是假象而已,同在商场我还能看不清他的手段?恩慈,别再去招惹他们。” 顾母紧皱眉头告诫他,但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她又加重声音说了一遍:“恩慈,知道了吗!” 身旁风静无声,传入耳中的只有寥寥几声鸟鸣,稀疏的叫声在烈日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顾恩慈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对不起,妈。三年前我听您的让我失去了青雨,这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神情坚定,一双眼中满是诚恳,“妈,我喜欢青雨,我想和她在一起。” 顾母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忽而一笑,“哈,好啊,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生了一个情种,好啊,可真好啊!” 顾恩慈还想说什么,但顾母没等他先说,自己已经撑开手掌,一掌扇到顾恩慈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顾恩慈被这阵力道扇的猛地偏过头去,俊美脸颊上迅速浮现五道指痕,侧脸倏然红起。 楼上某个角落,一道人影倚在楼角阴影处,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啧出声。 顾恩慈神情怔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母放在腿侧的手隐隐发抖,声调冷沉地说:“我知道你这三年来心中都有疑问,你想知道张青雨为什么和你分手,还想知道她为什么和宋平渊结婚。” “这三年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觉得是我给张家设了圈套逼迫张青雨和你分手然后去联姻,对吗?” 顾恩慈偏过脸,面色也冷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难道不是吗?” 顾母冷笑,“那我不妨告诉你,你所以为的都是错的。” “张青雨和你妹妹是同一家福利院出来的,她们之前就是好朋友,你妹妹死在我们家,你觉得她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三年前让张家差点破产的那个圈套,凭我们家当初从事慈善行业刚起步的规模,有能力设得下吗?张家人是小孩儿吗给一个套他们就钻?” 顾恩慈嘴巴张了又闭,终究出声问道:“什么意思?” 顾母缓了缓情绪,继续说:“当初那个圈套,根本就是宋平渊设下的。” “他处心积虑,手段狠绝,你怎么和他玩儿?他为了得到张青雨,甚至不在意张家的死活。” 顾母恨铁不成钢,“这一切你做得到吗?你是能步步谋划,还是能狠心绝情?” 顾恩慈整个人愣住,被这两个消息冲击得回不过神。 顾母看他怔愣的模样,又软下心肠,语重心长地说:“你想当情种,那你想过我们家该如何吗?” 寂静大楼下,缓缓落下一声轻叹。 “恩慈,你斗不过他的,张青雨也不是会回头的人,别傻了。” 顾母离开了,只留下顾恩慈呆在原地,满脑子充斥着混乱的思绪,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片刻后,呆立在原地的人失魂落魄地向大门处走去。 等楼下两个人都散了,贺泯才从楼中阴影处走出来,双手搭在走廊栏杆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国这段短短的时日,他已经被迫听了许多次墙角,实在是讲话的人太大声,通通都是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被他听到了也不能怪他吧? 他又叹一口气,对失神离开的人视若无睹,接着掏出手机迅速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个人名拨了电话过去。 “喂?老吴,你帮我查件事,三年前让张家差点破产的那件事,你帮我细查一下,看看背后设局的人究竟是谁。” 电话那头,吴晟满是疑惑,“又查?不是我说,你真有想法?干嘛老查他们的家事?” “别废话,快帮我查,下次请你吃饭。” 吴晟冷笑,“我差你这顿饭?上次那顿饭你吃到一半就跑了,要不是你已经付了钱,我都怀疑你是想逃单。” “时间紧迫,你先帮我查。”贺泯又追加一句:“对了,如果有别人也在查这件事,你把他拦下来。” “哈?”吴晟嘲讽道:“我做正经生意 的,不搞垄断。” 贺泯很镇定,“我给钱,多少你说了算。” 吴晟立刻接上:“成交。” 电话挂断,贺泯抬头看着前方,高立的青山与茂盛的树林连接在一起,阳光照亮半边山又消失在树林中,鸟雀在远方翩飞,听不见鸟鸣却能看见它们潇洒的姿态。 走廊上,贺泯看着看着,突然抑制不住地笑出声,笑声久久不绝。 半晌后,他哼着歌心情颇好地离开。 中午时分众人留在福利院吃中饭,吃中饭时顾恩慈不在,院长也只是稍稍地问了一句便将此事带过。 吃完中饭后,院长收好自己的盘子,起身之前说了一句:“刚刚有几位捐赠人到云间看孩子们,所以我们今晚在外面树林前的草地上准备了篝火表演,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下来一起看看。” 这几个人都是能自己做主的人,晚上也无事,想留便留了。 暮色从树林边缘爬过来时,福利院的砖墙上还跳跃着最后一缕蜜色阳光。 剪得齐整的草地铺展在建筑与森林之间,蒲公英的绒球被晚风揉碎,零星的白色绒毛在将暗未暗的天色里浮游。 木柴堆成的圆锥塔尖窜起第一簇火苗,爆开的火星惊飞了蹲在树枝上的鸟雀,火焰腾空而起,将围坐成圈的孩子们瞳孔都映成琥珀色。 福利院不太有这些活动,平日里过节时也只是在大楼室内娃娃游戏看看电影,像这类室外表演的节目,多半都是在捐赠人到来时才会有。 但院长是个比较松弛随意的人,对于这类的表演也不是很看重,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是提供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孩子们放松地玩乐。 让贺泯没想到的是顾恩慈也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借着半落的夕阳看向他的脸侧,没发现有什么红肿的痕迹。 内心暗叹一声,当母亲的还是没狠下心,不然这张脸此刻必然不能见人。 他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很坦然地坐在张青雨身边。 琉金拿着饮料姗姗来迟,抬眼就看见张青雨左右两边和后面都被占了。 左边坐着贺泯,右边坐着宋平渊,顾恩慈则木着一张俊美的脸坐在后面。 她左看右看,最终将视线落在左边的贺泯身上,目光灼灼。 若是宋平渊盯着他,哪怕是目光把他射穿贺泯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面前的人是琉金,张青雨的好友,他没有办法装作没看见。 于是贺泯只能笑着问:“怎么了?” 琉金两只手拿着饮料,将目光落到他坐着的椅子上,意思不言而喻。 贺泯恍然,“是来给我送饮料的吗?真是太谢谢了,辛苦你了琉金。” 他说着还伸手接过琉金手中的饮料,一副诚恳感谢的样子。 琉金无言,只能顺势将手中的饮料交给他。毕竟这是今朝的合作人,总不能因为一个位置硬要他站起来吧? 她又将手中饮料递了两瓶给张青雨和宋平渊,随后旋身落坐在顾恩慈旁边的位置。 “喏。”琉金将剩余的两瓶饮料递了一瓶给顾恩慈,“多了一瓶,给你吧。” 顾恩慈垂下眼眸,动作缓慢地接过,“谢谢。” 他说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一般枯哑。 琉金挑眉,“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 顾恩慈摇摇头,“没事,有些口渴。” 他举起手中饮料晃了晃,扯起唇角,“谢谢你的饮料。” 琉金哼笑着摆手,表示小事一桩。她没再继续追问,毕竟她不是很关心顾恩慈是死是活。 夏夜的篝火别有一番趣味,树林前的草地足够空旷,孩子们表演过家家般的话剧,小大人的模样让其余众人开怀笑着。 小女孩儿们梳着羊角辫,站在篝火前摇头晃脑地朗诵,天真稚嫩的样子让人心情都愉悦起来。 一旁有大孩子吹着口风琴,飘摇的乐声盘旋在火苗上空,与晚风交织在一起。 张青雨眼含笑意地看着,时不时轻拍手掌合着节奏,整个人姿态松弛,落在草地上的裙摆好似都要随之舞动。 “很可爱,对吧?”一旁贺泯轻声开口,侧首看向张青雨。 张青雨迎声转过脸,看过来的目光还带着笑,“当然,她们很可爱,小孩子嘛,最可爱啦。” 贺泯不能苟同,但他点头。 另一边宋平渊直接牵过张青雨的手,温和道:“青雨,看表演专心些。” 张青雨随着他的提醒转回脸,继续看孩子们表演。 而宋平渊牵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依旧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接着转头对上贺泯的视线,微微一笑,“怎么,不看表演吗?” 贺泯扫过他和张青雨交握的手,扯起唇角笑了一声,拖长语调说:“看啊,这么好看的戏,怎么舍得不看。” 篝火前又在表演儿童剧,公主裙飞扬在火焰前,旋身转圈时笑脸若隐若现。 贺泯专注看着,假意装作没看见身边人起身离开。 树林另一边的草地上,月光在草地上织出蕾丝光斑,有零星几只萤火虫携着微光在树桠间飞舞,今晚的夏风像沁凉的薄荷酒,拂过鼻端时还能闻到树林的松木香。 在篝火前待久了有些闷,张青雨悄然起身出来透透气,云间坐落山边,夜晚总是格外清凉,甫一出来便觉得不再窒闷。 漫步在树林边,还能听到不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和众人的鼓掌声。 张青雨靠在树干上,搭着双手仰头看月,柔和的月轮悬在天幕中,温柔静谧。 一旁响起落叶被踩碎的声音,簌簌响声让靠在树干上的人偏首看去。 月色下,阴影中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顾恩慈眸中带笑喊她名字,“青雨。” 张青雨轻点头,“有事?” 她的回应依旧简短,看过来的目光也不含情绪。 山间明亮的月光下,顾恩慈清晰地将她脸上神情看入眼中。 客气的、礼貌的,像陌生人。 顾恩慈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目光已经是这样的。 他扯起唇角,“这么久没见,聊聊吗?” 许是今晚月色太好,张青雨心情也不错,站直身体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好啊。” 两人面对面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似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顾恩慈顿了片刻后才开口:“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有个妹妹?” “啊……”张青雨挑起眼尾,慢声道:“好像没有。” 她说着没有,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谈话的两人心知肚明,却依旧循序渐进地说下去。 “我的妹妹叫小箔,十五岁时被我妈收养来到我们家。她是个很可爱很害羞的女孩子,听话又聪明,笑起来像河边柔软的花朵。” 顾恩慈继续说:“我们家从事慈善基金会,收养了她之后,我妈经常带着她出席宴会。刚开始我以为她过得很好,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些采访和宴会,她只想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之后我去和我妈谈,让妹妹专心学习,不要再把她当作宣扬慈善名声的工具。我妈答应了,在妹妹成年那天,她说是最后一次。” 顾恩慈停了片刻,说出口的声音有些低哑,“可是她死在了那一天,在她成年的宴会上。” 他看向张青雨,哑声问道:“这一切,你都知道对吗?你认识小箔,早就认识。” 张青雨轻淡点头,“我们不仅认识,还是从小的好朋友。” 她又问:“所以今天,是谁告诉你这件事?” 下午在阁楼中刚和贺泯谈过这件事,晚上顾恩慈就得知了,不得不让她多想。 顾恩慈不知道这一出,只诚实应道:“是我妈。” “……”张青雨沉默一瞬,收回内心的想法。 差点就错怪贺泯了。 张青雨向后退了一步又靠回树 干上,缓声问道:“你和我说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想问……”顾恩慈颤着声,眼底突然微红,“当初我们分手,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小箔是我的妹妹,而我没照顾好她……” 张青雨突然冷了声,“那你照顾好她了吗?她成年那天发着高烧,脸色通红唇色苍白,你们所有人都是瞎子看不见吗?!” “就因为她是你们收养的,所以对于这一切就可以视而不见当作没发生吗?”张青雨冷漠地看他,“还是说,因为她是收养的,所以她不配得到你们的关注,只要安心当一个搏名声的工具就够了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顾恩慈被她的话逼得后退,讷讷道:“我那天不在,我不知道会这样……” 他那天并不在家,当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是借口再多也是无用。那是一出意外,但意外并不是一朝一夕造就的,无人在意小箔的痛苦与抗拒,连他自己也是最后几天才发现。 顾恩慈无力地垂下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不该和我说。”张青雨稳住情绪,“顾恩慈,你就像小箔说的那样,善良温柔,你是个很好的人,这一切没有办法怪你,甚至没有办法全怪你们家。” 她说:“但小箔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妹妹,我没办法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朵柔软的花,凋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么多年的意难平,一句对不起又能抹消什么? “那你喜欢过我吗?”顾恩慈追问:“青雨……你喜欢过我吗?” 他眼尾已经泛红,执着地盯着张青雨想要一个答案。 张青雨只是沉默,喜欢过吗?年少时小箔的信件成为她心中的一颗种子,当一个完全符合条件的人出现时,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他。 这样算喜欢吗? 张青雨想,应该是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她的动作让顾恩慈眼眶红了大半,他接着问了下去:“如果没有这件事,你当初会不会继续和我在一起,不去联姻?” 柔和月光下,张青雨定定看着他,片刻后突然笑起来,残忍道:“如果我足够喜欢你的话,联姻根本不算什么,哪怕有这件事,我依然会违背良心和你在一起。” 但她没有,当年她果断说了分手,并且从未回头。 说到底,是不够喜欢而已。 顾恩慈眼角落下泪来,一滴一滴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滑过脸颊,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无声地看着她落泪。 “你恨我是对的,当年你就说了,恨我一辈子不是吗?”张青雨轻声说:“就继续恨下去好了。” 顾恩慈哽咽说:“不,我就要爱你。” 他的心碎的彻底,好像玻璃渣刺在柔软的心脏,痛得浑身骨头都在叫嚣。 头脑混乱之际,他只想拉人一同下水。 “可是青雨,当时让你们家差点破产的那个项目,是……” 他话还没讲完,突然身后冲过来一道人影,迅速捂住他的嘴—— “哈哈哈,你们在这聊什么呢,我们一起聊聊?”贺泯将捂着顾恩慈嘴巴的手放下,转而搭在他的肩上。 接着转头一看顾恩慈,“哎呦哎呦,怎么还哭了,看什么表演这么感动,快别哭了啊小顾,成年人坚强一点。” 贺泯说着拉起顾恩慈的手,扯着他的袖子替他擦掉眼泪。 就在替顾恩慈擦眼泪之际,贺泯靠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兄弟,你没机会了,要不给我留一点?这事儿我来说,我替你把宋狗拉下来。” 第34章 第34章“是不是把你脑子打傻了…… 顾恩慈被他勾着脖子,扯着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擦眼泪,羞耻感直接冲上天灵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被打断。 等他脸上被袖子祸害一遍,耳边就已经传来贺泯压低声音的话语:你没机会了。 他憋住眼泪,屈起手肘狠狠地向后锤去,接着满意地听到身后人忍着疼的闷哼。 借着袖子的遮掩,顾恩慈咬着牙,同样低声道:“你做梦!” 不说我有没有机会,反正绝不给你机会。 狼子野心,算盘珠子都崩到脸上了。 贺泯小腹一阵抽搐,忍着疼理智地劝说:“你要看清形势啊小顾,拆散你的是宋狗,我这是在帮你报仇。” 顾恩慈冷漠回应:“不需要,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人借着擦眼泪的时机窸窸窣窣讲完这段话,等袖子从脸上放下时,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 贺泯手还搭在顾恩慈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前任情侣彻底决裂,其中一方哭得梨花带雨,另一方却无动于衷,按理说此时氛围应该是僵硬的,偏偏被贺泯方才那番话搅得不上不下。 张青雨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那边待着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贺泯又说:“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们俩在这聊天,就顺便过来打个招呼。” 月夜下,树林前,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怎么想也不应该是可以让他打招呼的氛围。 但张青雨刚才在心中冤枉了他一次,此时便轻拿轻放,当作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漏洞,只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她点点头,“那一起聊会儿?” 接着转头看向顾恩慈,“你刚刚要说什么?” 顾恩慈刚要张开口,肩颈处的肌肉突然被狠狠一掐,剧烈的酸疼感瞬间席卷全身,疼得肩膀都低了一截。 话没说出口,俊美的面容却扭曲了。 张青雨迟疑一瞬,“什么话这么难开口吗?” 表情这么难看…… 贺泯拍了拍他刚刚掐下去的地方,触碰到顾恩慈肩颈处时还不动声色摁了两下。 趁着顾恩慈说不出话,他抢先说道:“这事儿我知道,小顾是说当初让张家差点破产的那个项目背后好像另有其人,不过现在没有证据。” 他在说到‘证据’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凑近顾恩慈,加重语气拖长音调缓缓地说出这两个字。 顾恩慈狰狞的表情一僵,停下微微挣扎的动作。 贺泯感受到手底下的人安分下来,轻拍两下他的肩头,接着放下手搭在腹前不动声色地揉摁两下缓解抽搐感。 张青雨眉头轻皱,“另有其人?” “应该是的。”贺泯颔首,说道:“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经在查了,到时候结果出来立刻告诉你。” 顾恩慈倏然转头瞪着他,抢他功劳,狗贼! 贺泯视若无睹。 张青雨闻言轻挑眉尾,慢声道:“你在查了……” 她笑笑,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查?” 沁凉晚风中,她声调柔软,像月夜下的萤,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微微的笑意,好似在认真倾听他的答案。 “因为……”贺泯停顿一瞬,随即轻笑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只是这样?” 贺泯点头,“当然。” 当然不是。 他用最快的速度让人去查这些,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朋友的名头,他要的绝不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去查的原因有很多种,想要她和宋平渊决裂、想要她离婚、想要她将所有目光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更想要她能知道真相。 张青雨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就在最后一瞬,理智将冲到嘴边的话拉回。 还不能说。 现在的局面还不到最好的时候,如果冲动说了只会惊动眼前的人,得不偿失。 晚风中,张青雨笑起来,“那好,先提前谢了。” 贺泯也笑,散漫道:“客气。” 张青雨没再多说,微微点头率先告别离开。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边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冷笑。 “呵,朋友?”顾恩慈嘲弄地看着他,“亏你说得出口,刚刚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时贺泯懒得和他演,动了动肩膀,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好歹还是朋友,你还能算什么?小顾啊,机会不在你那边,别扎自己心了。” 顾恩慈冷冷道:“我和青雨好歹还有前缘,你一 个半路出现的人有什么资格?” “资格?”贺泯嗤笑,“那是为输家设的壁垒,宋平渊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他抬眼看顾恩慈,“只有你,现在没有资格了。” 顾恩慈眼眶瞬间又红了,眼泪抑制不住地溢出来。 清冷月光下,俊美的男人伤心落泪,这是一幅唯美的画面,如果观众不是贺泯的话。 “……” 贺泯艰难道:“不是,你等一下。你刚刚哭可以说是情有可原,现在对着我哭就有些不道德了。” 他欣赏不来美男落泪,只崇尚武力干翻。 但顾恩慈控制不住,刚刚被贺泯打断的情绪此刻加倍的翻涌上来,眼底一片深红。 贺泯叹了一口气,“没关系的,三年前你就已经没有资格了,现在你只是确认了结果,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别伤心了小顾。” 顾恩慈脸上还挂着泪,但说出口的话居然还带着嘲讽语调,“你真会安慰人。” 贺泯耸肩,“我没想安慰你,只是告诉你事实。” 他接着说:“事实无法更改,你不妨就接受它。现在重要的是,宋狗还站在她身边,小顾啊,你不想把他拉下来吗?” 顾恩慈点头,“想。” 贺泯一脸欣慰,“所以啊,你把说这件事的机会留给我,我们皆大欢喜怎么样?” 顾恩慈定定地看他片刻,随后态度坚决地吐出一个字:“不!” “……” 贺泯礼貌问道:“为什么呢?” “看你不顺眼要有什么理由,我宁愿给她发匿名信都不会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呵……”贺泯笑出声,诚恳地问:“顾恩慈,你妈妈下午打你的那一巴掌,是不是把你脑子打傻了?” 不等顾恩慈反应,贺泯继续说道:“宋平渊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我难道就是?” 他说:“你还没看明白吗?这场竞争里,只有你才是软柿子。” 所以你最先出局,被所谓资格隔阂在外。 顾恩慈面色发白,双手紧握在腿侧,硬着声音说:“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贺泯缓缓说道:“就算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又能如何,不论你有没有证据,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但这件事从你嘴里说出去,你们顾家多半不会好过。” “……你是说宋平渊吗?” “不。”贺泯微微一笑,“还有我。” 这件事绝对会将张青雨和宋平渊的关系撕裂开,而撕开这一道裂缝的人,必须要是他。 贺泯又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说啊,交给我才是皆大欢喜。” 不远处隐隐传来稚嫩的歌谣声,天幕中有云朵飘过遮住半边月,沉郁月光映在枝头,将树影投到落叶上,却在下一瞬就被踩碎。 顾恩慈坐回来时,前排座位的三个人都安然地坐着,篝火前孩子们还在唱着欢快的歌谣。 他坐在张青雨的正后方,略一抬头便能看见她长发散落的背影,篝火燃烧的松脂味顺着风飘来,他却好像只闻到一阵发香。 和三年前不同的香味。 之前就定好的结局,却只有他一直没看懂,在国外待了两年他依旧不肯接受,但原来停在原地的,一直只有他自己。 木柴发出燃烧后的爆裂声,烈烈火光映着琥珀色的瞳孔,将他眼底深红照得彻底。 琉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表演,忽然转头瞥见身旁人面色悲伤眼眶通红的模样。 她震惊了,“这几个小孩唱的歌让你这么感动?” 她仔细听了听,确认现在唱的是歌颂成长的欢快歌曲,而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悲剧。 顾恩慈扯起嘴角,语调凝滞干涩,“嗯,太感动了。” 他垂下眼眸,哑着嗓子说了句:“成长有什么好,不如停在以前算了。” 金红色火光照在他的侧脸,琉金清晰地看见他侧脸滑下一滴泪。 恰好台前表演完毕,另一组孩子从身后入场,面前所有人都回头看过来。 “……!” 鼓掌声中,琉金内心慌乱,表面镇定不动声色地向另一边挪了一点。 救命,天地可鉴,这可不是她打的! 所有人都转头向后看,整个观众席只有顾恩慈垂着眼眸面朝前方,其他位置的人或许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前排三个人看得一览无余。 贺泯和张青雨刚才已经看过他这副模样,此刻没有格外惊讶,只是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 甚至在某个瞬间,贺泯和张青雨的神情有一定的重合,冷漠且无谓。 宋平渊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片刻后看着顾恩慈,温和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第35章 第35章以后都要自己做选择 宋平渊向来温润,此刻含笑这么问一句,显得只是随口一问,甚至隐隐有些安慰的意思。 身边两人装作没听见,琉金也微微转过头表示此事与她无关。 顾恩慈脸上还带着泪,面色却已经平静,“泥土进眼睛了,有点疼。” 宋平渊打量他一眼,那深红的眼眶显然不只是泥土进眼睛这么简单,多半是和张青雨有关。 本想问个彻底,转念一想顾恩慈既然哭了,那么对他来说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与此相对的,对于自己多半是好事。 如此一想便也不再问,只转头看向张青雨,温声道:“累了吗?要不要回去?” 张青雨视线早已收回,摇了摇头,“再等会儿吧,表演也快结束了,我还有几句话要和院长说。” 篝火渐弱,面前的表演即将接近尾声,散场前孩子们站成一排向众人鞠躬致谢,月色融入火光,夏夜的晚风变得轻柔又温暖。 张青雨随着众人站起身鼓掌,远远地与院长目光对视,接着抬起手朝她挥了挥,伸出食指朝院长办公室的方向指去。 院长正在数个捐赠人中间微笑寒暄,抽空朝张青雨轻轻颔首。 张青雨轻笑一声,侧头看向琉金,问道:“和我一起走?” 琉金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漫不经心点了点头,“走吧。” 张青雨又看向宋平渊,“你在这等我?” “好。”宋平渊笑笑,“不着急,我就在这等你,你和院长好好聊。” 张青雨带着琉金绕出人群,逆着人流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院长办公室的门关着,琉金向后退了一步,接着收紧腰腹猛然起跳,一跃而起顺势伸手向高处的门框扫过去。 等到落地时琉金手中赫然捏着一把钥匙。 她摇头笑笑,无奈道:“这么多年了,放钥匙的习惯还是没变,这老太太也不想想,放这么高她拿得到吗?” 张青雨也笑,“她拿不到不要紧,皮孩子们拿不到就行。” 琉金想了想,认同道:“那也是,一群捣蛋鬼。” 她拿着钥匙开了门,一手摁下门边开关,等白炽灯照亮办公室后,她再退出门外向上一跳将钥匙放回原位。 办公桌上的茶杯已经被院长洗净倒扣在一旁,张青雨走上前拎起来一个杯子,接了半杯水放到琉金面前。 “反正你也不喝茶,晚上喝点水吧。” 琉金转头看了看办公桌后没锁的抽屉,“你信不信院长抽屉里肯定有没收的汽水。” 张青雨挑眉,“你要喝?” 琉金直接用动作回答她,上手扣住抽屉的把手直接往外一拉,灯光驱散抽屉的黑暗,露出里面藏着的五颜六色的汽水。 “呦,这么多口味?”琉金伸手拨了拨,挑出一瓶粉白色包装的汽水拧开瓶盖,“还有白桃味的,这个看起来不错。” 她将杯中的水一口饮尽,接着把透明汽水倒进杯子里,还很贴心地将另外两个杯子翻转过来倒上汽水。 “尝尝?” 张青雨很配合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口感有点奇怪……” 甜甜的又有些腻,不完全 是汽水的爽口感,糅杂了点奶油融化的感觉。 两人喝了一口就不再动杯子,转而默契地将另外一个杯子向空着的座位推了推。 夜晚的云间本就安静,此刻人群都集中在门外草地,办公室外更是一片静谧,零星响起几声鸟鸣,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张青雨手肘顶在桌面上,反手托着腮,慢声道:“你东西带了吗?” 琉金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红色绒布包裹着的正方形小盒子,翻开盖子后推向她。 “喏,在这里。” 张青雨垂眸看了眼,透明树脂包裹着一个黑色圆圈,顶端凿出一个洞穿上红绳,是一根项链模样的饰品。 她伸手拨弄两下,冰凉的触感碰到指间,头顶白炽灯照到树脂上,光线聚集反射出斑点,好似碎裂的斑痕。 她撇开眼不再看,门外逐渐传来脚步声,一道轻一道重,从远至近,片刻后就到了门外。 两人抬眼看去,院长牵着一个男孩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看着她们。 “等一会儿了吧?”她牵着人走过来,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很自然地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杯中水刚入口,院长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什么?不甜不淡的……” 张青雨和琉金对视一笑,拿起一旁还剩大半瓶的白桃味汽水晃了晃,“从您办公桌里掏出来的。” 张青雨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男孩,男孩接过后喝了一口,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问:“怎么样?” 男孩点头,“好喝。” 院长无奈,“小孩儿都喜欢喝这个,我已经收了好多瓶,一个个牛奶不喝,躲在房间里偷偷喝汽水。” 男孩今天才到云间,虽然这件事与他无关,但他也抿嘴笑起来,眼神亮亮的,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小草。 他看起来身量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四,脸上有一点肉但身板瘦削,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 张青雨在心中默算他的年龄,问道:“你今年十四岁了吧,叫什么名字?” “嗯,爸妈……他们给我取名叫常安。” “小安……”张青雨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倒是巧了,你原先的名字也叫小安。” 琉金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看他,张青雨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笑着问:“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男孩迟疑着点头,“知道,院长说你们是我……姐姐的朋友。” 他眼皮微动,片刻后轻轻抬起眼,终究还是问了一句:“我……姐姐没来吗?” 办公室内有一瞬的沉默,琉金垂下眼眸盯着棕色桌面,院长微微转过头。 “她……”张青雨停顿片刻,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是这种沉闷的氛围让小安意识到什么,他眼睫动了动,嘴唇微抿没有说话,一双小手端着杯子,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看起来有些无措。 忽然他又问道:“是她不喜欢我吗?” “当然不是。”张青雨回应得果断,看着小安的眼眸温声说道:“她很想你,一直都在找你。” “那她为什么不来?”小安的双眸中闪着光,他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掩藏着眼中深埋的期待。 “她去世了。”琉金突然开口,有些冷酷地说:“七年前就去世了,所以来不了。” 小安倏然转头盯着她,一双眼定定看着琉金,仔细分辨着她眼中的神色。 半晌后,他突然转回头,垂下眼,平静地应了一声:“哦。” “我还以为……”他轻声呢喃道:“我要有真正的家人了呢。” 话音落下,没有人再出声,方才笑得柔软的小草,此刻好像变成河边枯野的芦苇 张青雨缓缓吐出一口气,一阵莫名的窒闷感席卷全身,久违的酸涩冲击着心脏,一阵阵的不适。 “不是这样的。”张青雨说道:“他们一直是你的家人。无论是你的爸爸妈妈还是你姐姐,她们一直爱着你,不管她们身处何方,她们永远是你的家人。” “从前有她们爱着你,以后也会有别人爱你。”张青雨弯下腰,视线与小安齐平,缓缓说:“何况,谁说要有血缘才是家人?只要有人真心爱你,就是你的家人。” 小安眨了眨眼,“会有吗?” 那为什么,他会被送回福利院,明明他已经很听话很懂事了,是他照顾弟弟照顾得不够好吗…… “当然会有。”张青雨的声音柔和又坚定,“一定会有的,没有留在你身边的人是缘分不够,往后的路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总有人会在那条路上等你,然后陪你走完一生。” “那会是谁?” “有很多,或许是你的朋友,或许是你的爱人。” “小安,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用这么早下定论。”张青雨笑笑,“我向来不太喜欢苦尽甘来这个词,为什么人生一定要吃苦呢?可是命运总是这么不讲道理,过去的事没办法改变,但以后的人生,是由你自己选择的。” 她拿起桌上的项链,递到小安面前,“在这之前,让你姐姐的爱陪你一段路吧。” 浅白的灯光下,光斑在树脂表面游走,最终汇聚在最中心的黑色圆圈里。 小安低着头,声音有点哑,“这是什么?” 张青雨拿起项链,解开扣子将红绳戴到小安的脖颈上,“你姐姐说,你们老家有一种习俗,如果将小孩子的头发封存起来做成项链,以后能够保佑那个小孩身体健康。” “你姐姐的由你爸妈做好了,至于你的,就由你姐姐做好送给你。”张青雨调整了一下项链的位置,“祝你以后,健康平安,像你的名字一样。” 小安摩挲着树脂项链的表面,低着头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琉金,又看向张青雨,“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们姐姐。”张青雨说道:“我们和你姐姐是很好的朋友。” 琉金在一旁点头,突然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小安。 院长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一眼瞟到那是一部手机,市面上最流行的新款手机。 “?”院长问道,“哪来的手机?” 琉金神情自若,“买的啊。” 院长又问:“那你给他干嘛?” “里面存了我和青雨的电话,如果小安想找我们,可以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院长无奈,“孩子还没上高中,云间不准他们用手机,影响学习。” 琉金看向小安,问道:“会影响学习吗?” 小安懵懵的,“应该……不会吧。” 主要他也没用过,只看别人玩过,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琉金:“嗯……” 张青雨被两人逗笑,问小安:“那你愿意把手机放在院长那里吗?如果要给我们打电话,可以直接来找院长。” 小安握着项链,抿抿唇笑着点头,“愿意。” 他看起来实在很乖,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小箔,姐弟两个都很像柔软的花草。 在小安出门之前,张青雨叫住他,垂眸认真地说:“小安,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在云间长到十八岁,在这期间,慢慢长大。” “以后的路还很长,要自己好好做决定。”张青雨轻盈地笑起来,“像刚刚那样决定手机的去留,以后,都要自己做选择。” 第36章 第36章“我和平渊约好了,去过…… 小安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 院长挥手赶客,“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回去路上小心些,慢慢开车。” “好喔。”琉金懒洋洋地应:“钥匙我给你放回原位了,下次换个地方吧,这么多年了也不变。” 院长没好气地说:“除了你还有谁会去拿钥匙,小时候就这样皮,现在我到了燕市你还这模样。” 琉金无辜耸肩,“你带出来的孩子,多半还是随你。” “青雨也是我带的,她怎么不这样?小时候闯祸都是你 带的头。” “她十五岁就被张家收养了,我可是正经待到18岁。”琉金反驳道:“更何况,祸虽然是我闯的,但是主意可都是她出的。” 张青雨安静坐在一旁,微微一笑。 院长一哽,干脆眼不见为净,“走走走,都走,回自己家去。” 两人被赶了出来,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走吧。”张青雨伸了个懒腰,“回家了。” 琉金点头,“我送你们回去。” 来时四个人坐琉金的车,回去时也是四个人坐琉金的车。 只是顾恩慈不见了,换成了贺泯。 上车后,张青雨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座的贺泯,问道:“你早上不是自己的车来的吗?” 贺泯懒散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让司机先回去了。” 他朝着驾驶位说了一句:“蹭一下车,琉金不介意吧?” “贺哥坐我的车,荣幸啊!”琉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拖长声音调侃。 宋平渊淡淡问了句:“贺泯,你住哪?” “南边,和你们一个方向。” 宋平渊转头看他,“你知道我们住哪个方向?” 贺泯停顿一瞬,无谓地说:“顾恩慈说的,在雀落?” 他应得坦然,还用真诚的眼睛看向张青雨,“应该是顺路的,对吧?” 张青雨回想雀落的方位,迟疑着点头,“应该是的。” 她分不太清东南西北,一般说方位只有前后左右。但车上其他两人都没反应,那应该是同一个方向吧? 贺泯微笑,撇开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下周我们公司团建,打算邀请几位合作方一起去,今朝一起去吧?” 宋平渊半阖着眼向后靠,手指搭在车后座上轻轻敲着,好似没听见贺泯坐在他旁边明目张胆的邀请。 张青雨沉吟片刻,“可以让琉金带着人一起去,我有别的安排了。” “什么安排?” 她微微侧首,在车外路灯照映下露出清美的半张脸,缓缓开口:“下周是我和平渊的结婚纪念日,我们约好了出去一趟。” 车子驶进隧道,在经过隧道口那一瞬,贺泯偏头清晰地看见宋平渊勾起的唇角。 隧道内光线昏暗,张青雨看不清贺泯的神色,只听见他语调如常的声音,“这样啊,那下次吧。” 张青雨:“好,下次一定。” 话题结束后,车内逐渐落入安静。到了一个红灯路口,琉金伸手摁下电台开关,柔婉女声在车厢内响起,驱散车内静谧。 琉金一路向南开,问了贺泯的地址后才发现,四个人的到家顺序正好是张青雨和宋平渊第一个到,随后是贺泯,最后才是她自己。 车子停在雀落门口,张青雨下车和车内人告别:“我们到了,你们路上慢慢开。” 琉金随意挥挥手,“我的车技你放心。” 两人下车后,贺泯打开车门换位置坐到前面副驾驶,拉下车窗关上门,刚坐下便感受到座椅传来的淡淡温热。 他漫不经心地系好安全带,头向后靠,倚在方才张青雨靠着的位置,接着抬起眼喊了一声:“平渊啊……” 他轻笑,“下次见。” 宋平渊立在张青雨身后,一手接过她的包,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朝着贺泯温和点头。 “好啊,下次见。” 昏暗夜色中,隔着半开的车窗,两人面含轻笑地对视,深邃眼中的冷漠情绪藏的不露声色。 车子继续行驶,贺泯偏头看向窗外,透过后视镜能看见宋平渊低头对张青雨说了什么,随后揽着她的腰肢进了门。 月色高悬,后视镜中人影消失不见,半边月亮出现在镜中,莹莹发着光。 贺泯收回视线,听着车内缓缓的歌声,说道:“琉金,下周安排一下和我们一起去?” 琉金松松把着方向盘,“好啊,我回去点几个人一起去。” “可以,到时候直接报给我助理。”贺泯随意说道:“本来还想让她们俩一起去,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结婚纪念日嘛,前两年也出去玩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贺泯内心冷笑,过不久就要离婚了,还去过什么结婚纪念日? 宋平渊是不是生怕有今天没明天的,这厮不会打着让张青雨不离婚的念头吧? 他闲聊似的说:“他们打算去哪玩儿?” “好像是南城的蓬莱镇,青雨喜欢那个地方。” “哦。”贺泯轻声应道。 他偏转侧脸,将鼻尖抵在靠枕上,浅淡的发香钻入鼻中,好似沿着呼吸在身体中转了一圈。 半晌后,他垂着眸,轻扬起唇角。 —— 如果说雀落有什么让张青雨最喜欢的,那必然是阳台外的藤椅以及窗外大片的翠绿竹林。 风声簌簌而过,竹叶晃动如波。 张青雨躺在藤椅上,微抬着眼看远处竹林,夜色中看不甚清晰,但她依旧喜欢这种静谧闲适的氛围。 身后响起阳台门被拉动的声音,宋平渊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将杯子放到张青雨手边。 张青雨偏头看了一眼乳白色牛奶,杯口处还隐隐冒着热气,“怎么今晚热了杯牛奶?” 宋平渊在她身旁的藤椅坐下,“你最近两天睡得不是很好,喝杯牛奶舒服一些。” 院长前段时间告诉张青雨可能有小安的消息,经过一段时间的确认,前两天才真正确认那个男孩就是小安。 得知消息之后,张青雨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在福利院的日子,这两天时常做梦,梦里是福利院中夏风吹过的走廊和柔软的女孩们。 张青雨端起牛奶,“这两天确实没太睡好。晚上睡觉打扰到你了吗?” “当然没有。”宋平渊摸了摸她的长发,“只是看你半梦半醒,怕你一直睡不好。” 他又说:“下周要去蓬莱镇,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吗?” “应该没有吧。”张青雨笑笑,“那就是个普通小镇,顶多景色稍微好些,没什么需要特别带的东西。” “青雨,你只说想去那里,但好像没说过为什么?” “嗯……”张青雨思考一瞬,随后笑笑,“可能是因为,之前和琉金去过那里,觉得挺适合放松的,就带你去看看?” 她觉得一个地方不错,便能想着与他分享。 宋平渊被这个想法取悦到,忍不住笑起来,“好啊,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蓬莱镇坐落于南边的一处小城中,清晨雾起撞着铜铃,响起轻微的叮当声。青石板上还沾染着晨时的凉意,路边茶馆竹帘微掀,露出古朴桌上的蓝白茶盅。 车子来到蓬莱镇时还是清晨,司机将行李搬下来后便应宋平渊要求先行离开。 张青雨一袭金粉色蕾丝吊带长裙,鱼骨收腰环着紧致腰线,长卷发披散半遮着背后的系带设计,精致纹路分布在裙摆,在晨曦的阳光下好似优雅的美人鱼。 她摘下头顶的草编帽,轻撩长发,露出耳垂上的珍珠花朵耳环,转头接过宋平渊手中的包,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民宿,问道:“是这里吗?” 宋平渊点头,“是这里。” 民宿门楣上那方‘听云’牌匾高高悬挂,门檐下悬着铜铃,阳光落在铜铃上,映出的影子随着风在墙上摆动,好似运河中的金鲤游到了墙面。 门内有一株老柿树弯曲着枝桠探出来,白墙黛瓦中露出黑色枝桠和艳色的小柿子,一眼看去好似写意山水画。 张青雨扬起唇,“这地方不错。” 来了江南小镇,就该住这样的闲适民宿。 宋平渊听出她的夸赞,温和道:“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宋平渊拖着行李箱,滚轮在青石板路上轱轱转动。走过一小段路,踏上台阶就是民宿的大堂,张青雨从包里拿出两张身份证交给前台的人。 小镇中的民宿基本是老板自己当家,哪怕‘听云’是蓬莱镇上生意最好的民宿,也是老板自己做前台。 老板是一位五十来岁的潮流阿姨,顶着蓬蓬的羊毛卷发,熟稔接过两张身份证,抬头笑呵呵地问:“ 两位第一次来吧?” 张青雨撑着下巴,也笑盈盈的,“我不是第一次来,但我旁边这位是。” 老板听言,仔细打量了几眼张青雨,肯定地说:“那你之前来肯定不是住我家,不然长得这么漂亮的客人我一定记得住。” 张青雨被她逗笑,“是呢,所以这次来弥补一下遗憾,特地来住你家。” 老板哈哈大笑,“姑娘你生得好看,说话也这么好听。我送你们两张茶馆评弹的票,这可是我们镇上最好的茶馆,一定要去坐坐啊。” 她从柜台里拿出两张票递给张青雨,上面写的时间是明天晚上八点钟,在‘听茗舍’。 张青雨挑眉,“咱们镇上还有评弹呢?” 老板自豪摆手,“别看我们镇小,但人才很多,这位评弹的老师在业内很有名的,去看看肯定不辜负票价。” 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一般人我不送的,看你们俩生得好看,送给你们我开心。” “那谢谢您了。” 张青雨顺势将票接过,微微低垂着头将票折好放进包中,清美的侧脸低着,在窗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润。 老板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感慨道:“这两年旅游的人多了,好看的人见得也多,不过像你们俩这样的还是不多见。” 宋平渊听了半晌,这会儿温和笑道:“我们俩什么样的?” “你们俩格外好看呐,长得也般配。这两年除了你们两个,我也就在昨天见到了一个长得特别帅的,哎呦,这两天镇上来了好多人呐。” 张青雨笑眯眯地问:“那是我旁边这个好看,还是您昨天见到的好看?” 老板一脸真诚,“我觉得还是你旁边这个好看。” 反正另一个不在,不管事实如何,当下面临的时候肯定要说眼前这个客人更好看。 “嗒嗒嗒——” 身后民宿外传来轻敲门板的声音,一道高大身影靠在门边,深邃眉眼看着前台的三人。 “老板,你昨天还说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今天就改口了?”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在清晨鸟鸣的应和中显得格外散漫。 宋平渊抬起眼,神色不明。 “贺泯?”他看着门边的人,缓声道:“你也在这?” 贺泯走过来,“公司团建正好定了这里,其余人统一住酒店,我比较喜欢民宿,就来这里了。” 他坐到张青雨身边的高凳上,单手撑着台面,面对着张青雨笑吟吟地说:“这不是巧了吗,对吧青雨?” 身边人坐下后微微凑近,一阵木质香气随之传来,张青雨抬眼看他时还能看见他微湿的发梢。 “嗯。”张青雨笑道:“是挺巧的。” 她笑着应,贺泯便心满意足地转过头朝宋平渊挥了挥手,“上周说的下次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宋平渊轻笑,意味不明地说:“也不算没想到吧。” 这段时间碰面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要是这几天贺泯没出现,他才会觉得奇怪。 贺泯充耳不闻,转过头去。 “老板觉得平渊比较好看……”他看向张青雨的侧脸,声色缓缓地问道:“青雨,你觉得呢?谁更好看?” 他靠得有些近,门廊处传来一阵微风,将他身上的木质香气送到鼻端,不知为何,小镇上的风忽然将过往的一段记忆吹入脑海。 那天夜里,房间中昏暗的灯光下,宋平渊对她说:他和以前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都在觊觎你。 ‘若是我说对了,以后我们就离他远点,好吗?’ 第37章 第37章“青雨,我们就这样下去…… 门檐下的铜铃响起,风轻轻吹过,墙上金鲤又游动起来。 张青雨放下手,身子偏向宋平渊,“当然是平渊啦。” 她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我老公,我当然会选他。” 接待台后方的老板娘噗嗤一声笑起来,“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身后宋平渊扬起唇角,含蓄道:“见笑了。” 老板娘又转过来说贺泯,“小伙子你也是,问得什么问题,人家老公在面前,还能说是你帅不成?” 她摇摇头,“还是年轻,到底是没成家,不懂了吧?” 贺泯也不生气,虚心求教:“懂什么?” 老板脸上带起一丝甜蜜蜜的笑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夫妻之间,在内不管如何,在外肯定要维护对方的面子,俗话说得好,夫妻一体,不就是这个道理?” “哦……”贺泯恍然点头,“那我明白了,看来是我问错时间了。” 宋平渊微微皱眉看他。 张青雨笑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贺泯顿了一下,“我该等平渊不在的时候问,到时候你或许就给个面子选我了?” “不会有那一天。” 宋平渊突然开口:“我了解青雨,只要我们一天是夫妻,她就会一直选我。”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神情轻松笃定。 “是吗?”贺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或许吧。” 张青雨同意了宋平渊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我们还是夫妻,我就会一直选他。” 贺泯羡慕道:“多少有些刺激到我了,平渊真是好运气啊。” 宋平渊礼貌颔首,“多谢,我也觉得。” 他笑笑,微抬起头对上贺泯的视线,“祝你以后运气也好些。” 贺泯勾起唇角,“借你吉言。” 明明彼此之间都很客气,气氛却轻快不起来,反而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张青雨瞥了一眼贺泯,随后从高凳上下来,拿起台前的房卡告别:“我和平渊先走了,你自便。” 她依旧干脆,说走便走,离开时金粉色裙摆旋起如花。宋平渊拉着行李箱随着她离去,两人身影消失在眼前。 接待台前,贺泯望着两道相继离去的背影,淡漠了眉眼。 他侧过身,屈起手指敲了敲前台,“老板,你刚刚送了什么票给他们?” 老板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也要?” 贺泯挑眉,不服气道:“他们俩长得好看你就送,我长得好看你就不送?你居然偏心至此!” “……” 老板无言,想起自己刚刚也算是当着贺泯的面说他不如另一个客人好看,多少有些伤人心了,于是便从抽屉里又掏出一张票递给他。 “喏,给你。别说我偏心了啊,我给的票都是一样的,位置都是连座。” 贺泯从善如流地收下,“多谢,以后请你喝喜酒。” 老板:“……啊?” 昨天入住的时候问他,不是还单身吗? —— ‘听云’里面有三处单独的院子,沿着路边并排而列,从外面看去均是白墙黛瓦,郁郁葱葱的树干枝叶从墙边探出来。 张青雨按照手中的房卡,走到最中间的院子面前,刷房卡进去。 院中有一株老树,碎金般的阳光落在茂盛的枝干上,投下的阴影正好落在树下凉榻,树旁摆了一个青白色琉璃鱼缸,阳光照亮半边水面,将鱼跃水起的场景映的发光。 天空中金乌轮转,光影逐渐偏移向正中,时间走向正午,暑气缓缓升腾。 张青雨在院中逛了两圈,有些受不住外面逐渐升温的天气,赶紧溜进房间打开空调,靠在躺椅上感受上方传来的凉气。 虽然小镇地处山间,夏季比城市中清凉许多,但正午时分依旧炎热,烈烈阳光照到皮肤上甚至隐隐发疼。 张青雨在房间待了半天,准备等到晚间吃了饭再出去走走。 两人这次是提前来的,今天是八月十号,距离真正的结婚纪念日还有两天。宋平渊还有些公司业务没处理完,此刻正将电脑摆在房间内的窗台边,对着窗外老树办公。 张青雨靠在躺椅上看着他的侧影,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专注办公的眉眼深邃俊朗。 她看得有些久,宋平渊无奈转头看她,“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啊……”张青雨慢悠悠地说:“你好看呀。小院中,古树下,窗扉看美人,心情好。” 宋平渊笑她,“不着调。” 张青雨一只手搭在靠椅上,指尖随意敲击着扶手,眼尾轻挑,“我真心实意的。” “那我该怎么谢谢你的夸奖?” “唔……”张青雨说道:“晚上陪我出去逛逛吧。” “求之不得。” 张青雨满意了,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侧身看着另一边窗外的风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到了晚间,小镇落入彻底的悠闲时刻。 天边暮色染黄墙沿,从飞檐翘角慢慢洇染开来,临着运河的茶馆支起竹架灯笼,老茶客慢悠悠摇着手中的蒲扇侧首看河中缓缓而过的乌篷船。 黄昏时分的日落像颜料般洒在河上,船橹荡过时揉碎金波,漾漾波纹从船边散开。 张青雨站在拱桥上静静看着水面上荡开的波纹,碎金落日为金粉色裙边镶上点缀。 身边不断有镇民经过,时不时有人转头看着张青雨,目带欣赏与惊艳,下一刻又在落日的催促中赶回家去。 “小姑娘,买手串吗?今天刚摘的花,很漂亮的。” 拱桥上有阿婆提着藤编的篮子,篮子里装满白色栀子花手串,她举了一串到张青雨面前,盈盈花香送到她鼻尖。 镇上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时常有游客结伴而来,镇上老人在悠闲的时候也相约去摘栀子花,将洁白的栀子花编成手串卖给游客,赚点给孙子孙女的买糖钱。 张青雨看着眼前的栀子花手串,问道:“阿婆,一串卖多少钱?” 阿婆笑呵呵地应道:“很便宜的,三块钱一串,戴在手上可香了。” 她看着张青雨又说:“小姑娘你这么俊俏,戴这个手串最好看不过了。” 这可以说是阿婆们卖手串时常说的话,张青雨也知道这话定是对许多人说过,但她依旧欣然接受。 张青雨笑盈盈的,神情温柔地接过栀子花手串,“好啊,那我要一串。” 付完钱后,阿婆还站在原地和张青雨聊天:“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来啊?” “不是呢,有人和我一起来的。”张青雨指了指拱桥下的棉花糖摊子,“喏,在那呢,他在给我买棉花糖。” 摊子就在拱桥旁边,大概距离只有十多米,但阿婆年纪大了看不太清楚,顺着张青雨指的方向看过去。 棉花糖摊子前围着一群孩子,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最后面,一脸无奈地看着孩子成群结队地插在他面前。 阿婆看不见他脸上无奈的神色,但一个人独特的气质不容错认,哪怕看不清五官也能知道那是一个很俊朗的男人。 “好啊,不错,是个很帅气很……”阿婆还想再说几个形容词,但一瞬间想不出来,看着摊子前鹤立鸡群的男人,又接上一句:“是个很显眼的小伙子。” “扑哧——”张青雨看着宋平渊挤在一堆小萝卜头之中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确实很显眼。” 阿婆拎着藤篮继续去卖栀子花手串,张青雨就靠在拱桥边等宋平渊过来。 终于等摊子前的小孩儿都散去,宋平渊才拿着一根浅粉色棉花糖走上拱桥。 张青雨明知故问:“怎么这么久?我等得好无聊。” “争不过那些小孩儿,他们成群结队地来,一个等着一个,干脆让他们先买了。” 宋平渊无奈地笑,“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差点被他们困住。” 方才等待的时候他抬头和张青雨目光对视,远远地都能感觉到她眼中的笑意,让整个人都变得很柔软。 张青雨轻笑,“好吧,那原谅你了。” 宋平渊配合她,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谢谢青雨,大人有大量。” 他把棉花糖递给张青雨,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根多余的签子,“棉花糖直接拿着吃不方便,我跟老板要了一根签子,你用签子挑卷着吃。” 棉花糖大且蓬,吃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将糖霜沾到脸上衣服上,这根签子拿得恰到好处。 张青雨用签子卷起一片棉花糖放入嘴中,甜腻的草莓味顺着舌尖在口中漫开,没有什么果香与甜香,就是色素糖霜的味道。 张青雨品味了一会儿,下了结论:“是小时候的味道。” 永远的色素糖霜,偏偏明知如此,依旧每次都会想尝一尝。 “小时候什么味道?” “嗯……”张青雨沉吟一瞬,用签子挑起一片放到他唇边,“你尝尝?” 随着棉花糖香气传来的瞬间,落入鼻中的还有她手上的淡香。 宋平渊将棉花糖咬进口中,糖霜在舌尖融化,他点点头,“挺甜的。” “是啊,挺甜的。” 哪怕知道这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就是色素糖霜做的,却依旧乐此不疲地为它买单,就想再尝尝记忆里的味道。 长大以后,小时候的东西都变得好甜。 宋平渊牵着张青雨的手,在小镇中漫无目的走着,走过树影飘摇的路边,走过波光漾漾的河岸。 有小卖部门口坐着的小女孩送给她们一颗糖,甜蜜蜜地说一句:“姐姐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一旁老茶客看着眼前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悠悠地摇着扇子感受夏日黄昏的凉风。 所有的一切都平淡又温馨,连天边融化的落日都格外动人。 张青雨轻轻叹了一声,“真好啊。” “那就一直这样。” 岸边茶摊前,宋平渊停下脚步,大掌还牵着她的手,微低着头,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黄昏暖色中,手中热意顺着指间脉络逐渐向身体蔓延,周遭蝉鸣也温柔,一阵热意涌到心头。 “青雨,我们就这样下去好吗?不再管从前的约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暮色彻底盖住天际,金红色阳光逐渐湮没,许是此刻氛围太好,张青雨应了一句:“回家再说吧。” 第38章 第38章他意有所指,俯身迫近……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互相牵着手漫步在小镇的夜色中。 到了民宿房间里,张青雨率先去洗漱,浴室的门关上,淅沥水声隐隐传出。 宋平渊坐在下午张青雨靠着的躺椅上,摘下金丝边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垂着眼默然无声。 窗外枝桠挂上月色,清透月光映在窗扉,盈盈似水。 张青雨穿着轻薄的黑色睡裙走出来,灯光落在柔软的脖颈上,挺俏鼻梁在侧脸落下一道阴影。 她落坐窗边木凳,嗅着树木的气息,深深呼吸了一下,比城市里清新许多的空气钻入鼻腔,好似夏夜的晚风徐徐拂过胸腔。 身后落下一道阴影,张青雨没回头看,下一瞬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与此同时一阵温热的呼吸靠近柔软的脖颈。 宋平渊弯着腰,埋首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嗅,是她常有的香味。 “你把家里的沐浴露带过来了?” 张青雨点头,“嗯,不想用外面的洗漱用品。” 宋平渊埋在她脖间没说话,沉沉的呼吸起伏不定,揽在她腰间的手有些不安地摩挲着。 “青雨……” 他突然开口,想继续提起之前的话题,想说他真的很想就这样走下去,想问问她究竟怎么想。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人就已经出声。 “平渊。”张青雨侧过脸来,缓声说道:“去洗澡吧,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开视频会议吗?” 夜色沉沉,宋平渊也沉默。 半晌后,脖颈处传来一声低低地应答:“好。” 身后响起离开的脚步声,浴室的水声又起,淅沥不绝。 张青雨坐在窗边撑着脸颊,月 色落在她脸上,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方才茶摊前的对话。 从前的时候,在雀落的阳台,宋平渊曾经问喜不喜欢他,那时她没回答,但心中想着应该是喜欢的。 如今她依旧这么觉得,就像当时想的那样,他温润有礼处处贴心,怎么会不喜欢呢? 但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走下去,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切都还好。 窗边人叹了一口气,垂下眉眼,再想想吧。 两人提早来蓬莱镇,张青雨没什么要紧事非她不可,但宋平渊手上的事却没法停歇。 其实在前段时间宋平渊就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到了蓬莱镇之后,手上有个项目突然问题不断,偏偏这个项目由他牵头,每次线上会议他基本都要在场。 会议不知道开到几点,等张青雨恍惚睡了一觉又醒来时,偏头一看宋平渊还坐在电脑面前戴着耳机,电脑屏幕反光到他脸上,落下的阴影深邃嶙峋。 隔天晚上吃完晚饭,张青雨坐在院中的凉榻上抬头看着树枝,盘着腿悠哉地用眼神描绘着树叶的脉络。 时间一点点流逝,张青雨低头看了看手表,冲着房间内的人喊了一声:“平渊,快要七点半了,你的会议开完了吗?” 宋平渊面带歉疚,“抱歉青雨,我可能还需要一会儿。” “唔……”张青雨沉吟一瞬,“评弹八点就要开始了,那我先过去,你好了就过来好吗?” 宋平渊迟疑片刻,还不等他开口,面前的电脑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平渊先借给我一会儿吧,这个项目突然出了些差错。” 张青雨微微挑眉,“邵轩?” 邵轩在电脑那端歉然笑道:“是我,听说你们去过结婚纪念日了,不好意思啦青雨,打扰你们了。” “那你们先谈。”张青雨说道:“我先过去,如果你们结束得早,平渊再过来吧。” 邵轩:“放心,我估计了一下,这场会议两个小时足矣。” 小镇上的评弹时间比较短,像今晚的这场只有一个小时,如果会议要进行两个小时,宋平渊多半赶不上。 张青雨轻笑,“好,那你们继续吧。” 转身出门前,身后宋平渊喊了一句:“一会儿我去接你。” 张青雨背对着房间随意挥了挥手,碎花裙摆消失在门边。 听茗舍就在民宿不远处,走过去十五分钟的路程,张青雨到达茶馆时距离评弹开始还有十分钟,时间充裕到她还点了一壶茶配了一份小吃盘。 民宿老板给的票位置有些偏,在楠木书台的最右边,不过正好靠着窗,半开的高台窗扉外就是水波荡漾的运河。 张青雨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盖碗中的银毫随着水流轻轻旋转。 手中茶壶还没放下,忽然从旁边递过来一只青花瓷茶杯。 她顺着茶杯看过去,一张俊朗面容出现在眼前。 贺泯落坐在她身边,指尖抵着茶杯朝她那边推了推,“赏脸给杯水?” 张青雨从善如流地给他倒了一杯,“你怎么在这儿?” 贺泯指了指桌前被撕掉一角的票,“民宿老板给的。” “……”张青雨无言。 她居然真的信了老板说的,以为老板不常送给别人门票。 她的神情实在明显,贺泯忍不住笑着说:“这家茶馆叫‘听茗舍’,老板的民宿叫‘听云’,有没有觉得取名方式有些相似?” “你是说老板在替茶馆拉客人?” 贺泯点头,“他们两家是亲戚,茶馆老板是民宿老板的小叔。” “啊……”张青雨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老板给票给得这么大方。” 来听评弹的人一般都会点壶茶配一份点心零食,合着根本就是在替茶馆招揽客人。 她又看向贺泯,问道:“你喜欢听这种?评弹看起来不太像你会喜欢的项目。” 贺泯侧过身,“那我看起来喜欢哪种?” 张青雨不自觉瞥了一眼他手臂上隐隐绷起的肌肉,神情不言而喻,慢吞吞说道:“或许……拳击……之类的?”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否认,“绝对没有。” 只是那天在宋母宴会上他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再加上他时不时透露出散漫无谓的气质,就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感觉。 贺泯失笑,没再说什么。 台上三弦响起,女先生穿着竹布旗袍坐在桌边木椅上,怀中抱着琵琶,鬓边簪着一朵茉莉花,纯白花瓣随着唱词起伏不定。 雕花屏风把灯影剪成细密鳞片,一片片镶嵌在木质地板上,台上琵琶声声脆,吴侬软语的唱词像绵密的云飘来荡去。 张青雨第一次听评弹,说实话,没听懂。 但氛围足够好,所以她还是坐到了最后。 散场时贺泯和她一同起身出来,身边人流散落着向外走,贺泯站在外侧将她护在里面,没让离开的人流拥挤到她。 出来时已经是九点多,头顶明月悬空,抬头看向天上还能看到闪烁的星光。这是小镇与城市不一样的地方,抬头见月亦见星辰。 贺泯单手插兜,侧首看她,“去喝一杯?” “民宿隔壁?”张青雨说道:“镇上好像只有那一家清吧。” “嗯。”贺泯颔首,笑着说:“娱乐活动不多,现在时间还早,那家清吧离民宿很近,你回去也方便。” “好啊。” 清吧就在民宿隔壁,中间只隔了十多米的空间距离,地方门面不大,推门进去三三两两坐了几桌,一眼看去都是年轻人,可能都是外来的游客。 张青雨坐到吧台前,点了一杯威士忌,偏头问贺泯:“你喝什么?” “和你一样。”贺泯坐到她旁边,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算亲昵但绝不算不上疏远。 老板拿出两个冰球放到杯中,再将威士忌倒进去分别推给吧台前的两个人,笑道:“请用。” 醇烈的酒入喉,热意从喉头缓缓传到身体中。 轻柔音乐中,贺泯忽然问道:“琉金说你喜欢这里,是之前来过吗?” “嗯,很早以前和琉金一起来的。” 张青雨喝了一口酒,“那个时候十八岁,和琉金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家出走?” 贺泯疑惑,“离家出走?” “是啊,好像没和别人说过。”张青雨点头,斜睨他一眼,“不过和你倒是可以说,毕竟有些事只有你知道。” “那时候我和琉金刚收到小箔去世的消息,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什么都没带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就买了一张火车票随机选了一站下车,正好就是这里。” 贺泯静静听着,眼神一直落在她的侧脸。 “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自己攒的钱,当时觉得已经足够了,但事实上远远不够。所以我们很快就没钱了,在镇上租不起房子也吃不起饭。” 贺泯:“听起来好像并不会让你喜欢上这个地方。” “是啊,听起来挺惨的。但当时我们已经成年了,所以在镇上打工也可以养活自己。” 张青雨停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深远,思绪落入旧日时光。 “镇上的人很有趣,那会儿还没有开始发展旅游业,我和琉金两个生面孔在镇上十分显眼。她们知道我们没钱就暗地里接济,明明十块钱一碗面却卖我们三块,二十块的牛肉卖我们十块,一千块钱的房租也让打工的老板暗地里给免了。” 她笑起来,“但我们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对物价还能不清楚吗?不过当时确实没钱,所以我们也接受她们的好意,就这样在镇上待了两个月。” 贺泯:“这里的人很淳朴,可能怕你们不好意思,只是暗地里对你们好。” “是啊,还有不少人看我们才刚成年,明里暗里劝我们回去上学。”张青雨忍不住笑,“在她们眼里,可能我们俩就是不想上学从家里逃出来的叛逆女孩儿。” “奇妙的是,整整两个月,她们也只是隐晦地劝我们,却从来没有人硬逼着我们回去。” 张青雨笑叹一声,脸上晕染起酒意,侧过来看贺泯的眼神亮亮的,“你知道吗贺泯,那一场‘离家出走’,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选择的快乐。” “你不喜欢别人帮你 做决定?” 张青雨神色莫名地看着他,反问道:“有谁会喜欢吗?”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站在什么角度,别人做的决定产生的后果永远都只有自己承担,是好是坏、是惊是喜,最终都是自己独自承受。 好的结果当然可以欣然接受,但若是坏的呢?能甘心吗?不会后悔吗? 像当初那样,小箔由顾母做的决定参加最后一场宴会导致意外离世,她自己由张家父母做的决定收养回张家煎熬冰火两重天。 张青雨漠然着脸,“我讨厌别人帮我做决定,也讨厌欺骗。” 杯口柠檬片倒映在冰球上好似一钩弯月,墙上的酒瓶缠绕着藤蔓装饰,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默。 贺泯垂着眼,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搭在台面上轻轻地敲着, “笃笃笃——” 微弱的敲击声混杂在音乐中,明明听不真切却觉得震耳欲聋。 “青雨……” 忽然间,贺泯抬起眼侧身转过来,搭在台面上的手放到腿上,微微向前躬身,整个人呈现一种朝她靠近的姿态。 “我上次说的,几年前让张家差点破产的设局人,找到了。” 张青雨挑眉,“那是好事啊。” 她又问:“是谁?” “你真的要知道吗?”贺泯神色专注,定定看着她,说道:“或许这个答案并不是你想要的,但就如你所说,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 他问:“你要听吗?” 清吧中切换了音乐,轻柔女声停歇,转而响起极具节奏感的鼓点声,墙上投影播放着乐队肆意击打鼓面,在昏暗地下室挥洒汗水的视频。 张青雨敛了神色,“什么意思?” “查这件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查到你和宋平渊一些事,因为张家快要破产,所以你选择了联姻,对吗?” 张青雨有一瞬的沉默。贺泯知道很多事,所以他能猜得出张家舍得让她联姻,而她感念张家多年养育,也会同意联姻。 ‘青雨,张家精心养育你七年,不够让你帮这一次吗?’ 多年来张母冷淡的神情还历历在目,那个午后的那句话也无法忘怀。 七年养育之恩,足够她帮这一次,所以哪怕联姻她也同意了,权当过往恩怨皆散。 张青雨淡声应道:“是又怎么样?” “那如果,这个设局人会将过往一切都推翻,你还要知道吗?” 他意有所指,俯身迫近她,“青雨,我给你选择。” 鼓点节奏逐渐激烈,如雨点落下般密切,一阵阵激烈的鼓点让血液也跟着躁动不停。 昏暗灯光中,吧台上手机亮起,来自宋平渊的消息。 【青雨,会议结束了。你在哪?我来接你。】 第39章 第39章“我不是一个人,贺泯也…… 他靠得很近,俊朗面容几乎逼停在她脸前,静默呼吸间甚至能闻到浅淡的酒意。 张青雨不闪不避,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问:“贺泯,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一条腿随意搭在地上,反问道:“你只听实话,对吗?” “你要骗我吗?” 贺泯低声笑起来:“是,我喜欢你。” 他虚心求教:“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很明显吗?其实也没有。至少在张青雨看来他的一切行为都在朋友的范畴之内。没有刻意的亲近,没有借由日常相处做出肢体接触,甚至连看她的眼神也是克制的。 所以当时宋平渊说他同别的男人一样时,她才会有所迟疑,会觉得是否误判。但原来并不是误判,只是他在自己面前伪装得太好,让她没有察觉。 张青雨皱起眉头,神情有些不解,“可是我已经结婚了。” 她已经结婚了,他这么殷勤也只是无用功,若是被人知道他想当小三撬墙脚,那么对于他的名声甚至无泯科技的名声都是很大的打击。 有必要吗?又或者说值得吗? 面前人眉心蹙起,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困惑与防备。 环绕的音乐声鼓点渐歇,逐渐步入沉静平缓,在漫漫音乐声中,贺泯紧紧盯着张青雨,慢条斯理地说:“我不介意。” 他打开手机,将亮起的屏幕推到张青雨眼底,一份调查文档赫然展露在中间。在张青雨的视线里,他伸出手点住那份文档,随后点击分享发送到她的对话框。 接着面前突兀响起贺泯的声音,声调轻慢,却一字一句都深刻入耳:“最开始我就不介意,名声好坏能影响我什么?更何况,你会和他离婚的,对吧。” 他肯定,甚至无需疑问。 俊朗眉眼含着笑,高大身躯迫近在身前,明明没有触碰到分毫,却有沉沉的压力扑面而来,昏暗环境中,他微微弓着腰,像辽阔草原中好整以暇的雄狮,终于显露出强烈的攻击性。 过往所有印象都被打破,什么温和好说话,都是假象。 他真正的模样,该是这般步步为营才对。 墙上挂着的钟时针滑向十点,清吧中人多了起来,小镇上睡不着的人默契地都会来这里,各自占据着空位闲散聊天。 吧台上手机再次亮起,随之响起手机铃声。宋平渊见张青雨久久没有回应,担心之余干脆打来电话。 “喂?” “青雨,你在哪?我去茶馆发现已经散场了,你回去了吗?” “我在民宿旁边的酒吧。” “酒吧?”宋平渊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一个人去那里?” 张青雨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缓声道:“我不是一个人,贺泯也在。” 电话挂断。 张青雨滑动着屏幕对话框,沉默半晌终究是点开了文件,事情始末完整又清晰地显露在眼前。 片刻后,她开口说道:“我想你现在应该离开。” 贺泯身子向后靠,可有可无地点头,“当然,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或许我等他来了再走?”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只能是宋平渊。 张青雨弯唇一笑,“怎么?不怕平渊来了之后,你们打起来?” 贺泯斯文点头,“期待已久。” 张青雨偏头看他,“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想,你不该在这里。” 她拒绝得彻底,将夫妻的名义摆出来直接把他顶回去。 “青雨,你好像对我有些误解。”贺泯轻笑一声,“虽然我的想法不是很光伟,但我自认人品还行,好比调查结果我没有直接摆在你们两个中间,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你。” “我承认当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很兴奋,迫不及待地想得知真相。”贺泯看着她,“但是青雨,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最主要的,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而不是一直做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他坦然承认他心中的恶意,在得知结果时他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栗,但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犹豫也随之而起。 不可否认的,这对于张青雨来说,是一种伤害,他不愿意她为别人多伤一点心。所以他将决定权交给她自己,半遮半掩的提醒结果并不好。 究竟是混沌还是清明,由她选择。 “我不会添柴加火。”贺泯笑起来,“青雨,你大可对我的人品稍微给予一点信任。” 贺泯又说:“只是在你选择知道的时候,我预见一些结果。” 比如她和宋平渊之间会有愈合不了的裂缝,还比如这段婚姻必然会结束。 纵使他行事不是很道德,但他从未违背过张青雨的心意,他只是在这微末之间,看见了云开月明的希望。 酒吧的门被推开,温润人影出现在门口。 贺泯眼角一瞥,目光毫不遮掩地与宋平渊对视,随后微微弯起了唇。 “他来了,我便走了。”贺泯再看一眼张青雨,提醒说:“这酒口感一般,多半掺了水,少喝些。” 张青雨此时甚至还很礼貌地回应:“好,谢谢。” 身边男人缓缓起身,动了动肩膀转动脖颈,朝门边走去。 酒吧门口头顶的射灯站在宋平渊身上,霓虹落了满肩,有光照在 他的侧脸,映出的阴影将他的神情遮挡了半边。 贺泯不紧不慢地走来,两双对视的眼中一片漠然。 在经过宋平渊身边时,他停顿了三秒钟,两人都没有说话,下一瞬,贺泯推门而去。 夏夜的风穿过酒吧大门吹进来,吹动门边人垂落的碎发,随着门的开合大风变小,直至门被关上,风也被截断。 宋平渊走到吧台边,坐到张青雨另一边的位置,低头看了一眼她面前已经快空了的酒杯。 “喝了多少?” 身边人酒意微醺,艳色的红染上面颊,眼尾也沾上一丝红,闻言转过头来,缓慢摇头,“没喝多少,一点点吧。” “脸红成这样,还没喝多少?”宋平渊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无奈道:“怎么突然来喝酒?还跟贺泯在一起。” “民宿的老板也给了他一张评弹的票,正好碰到了。”张青雨简单解释了一句,接着朝酒吧老板招手再要了一杯酒,推到宋平渊面前,“喝一杯吗?” 她推过来一杯调酒,幽蓝色酒液在霓虹光下显得清透诱人,映衬着她的手也格外好看。 “好,我陪你。”宋平渊接过这杯酒,端起来喝了半杯,浓烈的酒入喉,他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你这么好的酒量,要喝多少才会醉?” “千杯万杯……”宋平渊眉眼温柔,“你要我醉我便醉。” 张青雨笑起来,嫌弃他:“好土的情话。” “是吗?”宋平渊反思了一下,“刚才进来的时候听门口那桌说的,听起来还不错,看来我没学到位。” 张青雨顺势朝门边转去,一对二十多岁的男女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木桌,两人的手都摆在桌面上,稍稍往前一伸就能触碰到对方的手。 张青雨好整以暇问道:“你猜他们是来干嘛的?” 宋平渊也转过头去打量了一会儿,猜了一个答案:“谈恋爱?” “我觉得不像。”张青雨抬起下巴点了点另外一桌,“那种两个人坐在一起相互腻歪的样子才比较像在谈恋爱。” “唔……” 张青雨转回身,双手搭在吧台上,“或许他们只是老朋友,也或许他们还处在暧昧期。” 她停了一会儿,又笑说:“说不定他们是在相亲?和我们当初一样。” “平渊,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相亲的场景吗?” 宋平渊点头,“当然记得。你穿着一条紫色裙子,领口有两只蝴蝶绣纹,那天的珍珠耳环和项链很衬你的裙子。” “是这样吗?”张青雨弯唇笑问:“那你穿了什么?” “我?”宋平渊想了一会儿,无奈摇头,“我记不太清了。” 张青雨轻叹一声,“现在想想还有些想笑,当初和我相亲的那些人通通没有下文,只剩最后一个的时候我都要放弃联姻的想法了,偏偏最后一个就是你。” 她看向宋平渊,叫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学长,这算什么呢?” “算缘分。青雨,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张青雨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头顶霓虹闪烁,昏黄的灯光穿透碎发跃过眼镜落在他的眉眼,深邃五官神情温和又坚定。 他眼睛生得很好,在很多个夜晚她都会迷失在他的双眼中,深情温柔,一如此刻。 “当初我选择联姻时设想过很多,想着该如何保全自己,想着若是所遇非人该如何处理……”张青雨笑笑,“所以其实当初我很庆幸遇到的是你。” “在大学的时候,你的品行有口皆碑,温润有礼待人周到贴心,若是和你结婚,我所有的设想都不必再担心。” 张青雨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当时你推门进来,我甚至在心里想该如何说服你和我结婚并签下离婚协议书。我还记得最后你点头的时候,有一束光落在你身上,很像……” 她想了一会儿,用了一个词:“白马王子?”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张青雨缓缓地说:“那个时候我想,自己活得可真狼狈,居然还需要白马王子来拯救……” 她低垂着眼,两只手握着酒杯,长发散落在脸颊两侧,遮住她的神情。 宋平渊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散落的长发收拢到背后,“怎么突然说这些?” “唔,可能喝了酒就会说些心里话。”张青雨轻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呢,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宋平渊捏了捏她的脸肉,“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有吗?”张青雨继续追问:“酒后吐真言,平渊,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琥珀色眼睛在霓虹光下好似一颗玻璃珠子,澄澈透明。 宋平渊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吐出一个字:“有。” “什么?” 他靠近,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低缓轻柔的声音在脸前响起:“我爱你,青雨。” 宋平渊一只手抚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拢在她背后,嘴唇向下想要亲吻她的唇畔。 可是张青雨轻轻偏过头去,靠进他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阖起了眼。 “我累了,平渊,我们回去吧。” 第40章 第40章“要不要脸?胡乱应什么…… 酒吧和民宿离得很近,走路也只需几分钟便到了小院。小院门口亮着橘色灯笼,远远看去温暖的光好像在迎接他们回家。 推开小院的门,镇上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吹的门檐下灯笼不停地晃,光影落在地上像滚动的小球。 宋平渊从浴室出来时,张青雨侧卧在床上背对着浴室的门,腰间盖着被子一角,身影均匀轻微起伏。 他走近,坐到床边探身看她,那双清透的眼睛阖着,好似已经睡过去。 “青雨?”宋平渊轻声说道:“躺好些,被子盖好,不然明早起来会着凉的。” 他轻扯被角,床上的人没有动静,长发散落在脸侧,有几缕黑发粘在唇间,随着鼻端处传来的呼吸轻轻起伏。 “我来之前是喝了多少?”宋平渊无奈叹了声,伸手将她唇边的长发拿开,单手环着她的身体想将人托起来些,才好盖被子。 他托着她的肩,刚要用力床上的人就半睁开眼看他。 “平渊……?”酒意上头,她有些看不真切。 “嗯,是我。”宋平渊见她醒了,低声问道:“喝了酒难不难受,我泡了蜂蜜茶起来喝一口好吗?” 张青雨缓缓摇头,“不要,我不想喝。” 宋平渊顺着她,“那我们把被子盖好,早点休息?” 张青雨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半阖着眼躺在枕头上,任由宋平渊将被子扯开盖在她身上。 宋平渊起身转到另一侧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半靠在床头静默一瞬,接着轻轻唤了一声:“青雨。” “……嗯?” “前天下午在茶摊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能不能,愿不愿意……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房间空寂,听不见多余的声音,宋平渊垂着眼等了半晌也没听到身边人回应。 他转过头看张青雨,艳红的脸颊半埋在枕头里,睫毛紧闭只随着呼吸震动。 她又睡过去了。 宋平渊侧着身看她许久,最终笑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关了房间的灯。 没关系,前天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向来避而不谈这件事的人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便是希望在即。 今晚在酒吧看见贺泯从她身边走过来,他的心情竟然没有从前那么深恨妒忌。不仅是因为前天她的态度给了他足够的信心,更因为他从来都相信张青雨是个遵守契约的人,所以在这段关系存续期间,她不会和贺泯有什么出格 的纠缠。 但有时候他也希望张青雨可以不要那么遵守契约,不要再记挂着两个月后的离婚时限。 蓬莱镇的夜晚静谧,月光透过窗格落在房间地面上,从床沿开始偏移路过桌台又走向窗边。 月沉日升,碎金阳光接替了溶溶月色映在床上,暖意从床尾蔓延开,透过轻盈的被子传到身上。 张青雨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身边的位置被收拾整齐,宋平渊早已起床锻炼。 “醒了?” 宋平渊推开门,穿着一身短袖运动装,脖子上挂着深蓝色汗巾,手中拎着一个塑料袋。 “起来吃早饭吧,民宿老板说这是镇上的特色早餐,我去街边买了两份回来尝尝。” “好。” 张青雨起床洗漱后坐下吃早饭,一旁宋平渊问她:“今天想去哪里玩?” “镇上有一片田野,挺漂亮的去那里走走吧。” 蓬莱镇是个小镇,这里没有什么特色的景观或者出名的文化遗产,只是一个有山有水有田野有云朵,普普通通的小镇。 没有什么可值得特意去玩的地方,但若是在镇上闲逛,也能看到几分自然的美,近两年旅游业发展得好也是因为城里的人过腻了钢铁森林的生活,特意来镇上感受自然的美。 宋平渊没有异议,应了声:“好。” 吃完早饭换了衣服出门,刚打开小院的木门,就听见旁边院落门被推开的声音。 张青雨转头看去,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容出现在隔壁院落门边。 贺泯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宋平渊关好门后转身走到张青雨身边牵住她的手,又看看张青雨神色如常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挑起眉。 这是……昨晚没摊牌? 他又瞥了宋平渊一眼,这么说,还得看这人得意两个月? 贺泯仰头叹了一口气,内心郁郁…… 下一刻他看着隔壁门口的两人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宋平渊点点头,张青雨颔首回应:“早上好。” “出去玩儿啊?”贺泯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伸手捕捉空中的暖风,感受了一下后笑道:“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去逛逛。” “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张青雨问他:“你呢?” 他靠在门边没动,伸手往前一送,“我再休息会儿,祝你们玩得开心。” 两道身影相携离去,阳光拉长她们的背影,映在地面上比肩向前。 张青雨和宋平渊出了门,慢悠悠地在镇上街边闲逛,不知不觉又走到前天路过的拱桥。 拱桥下棉花糖摊子换成了果茶铺,此时正值周六,镇上游客多了些,果茶铺前的顾客队列比前两日排队棉花糖的还要多。 张青雨驻足拱桥边上的阴影处探出身子看着果茶铺,感叹道:“那个位置可真是风水宝地,换了个摊子生意依旧这么好。” 宋平渊顺着看过去,打量了一会儿说:“或许是因为,虽然是不同的摊子,但却是同一个老板开的。” “啊……”张青雨恍然,夸赞道:“多才多艺,心灵手巧。晚上卖棉花糖给刚放学的小朋友,白天卖果茶给闲逛的游客,真不错。” 宋平渊失笑,“我去买一杯?” 张青雨笑盈盈的,“好啊,我要橘子味的。” “好。”宋平渊把手上的包还给她,叮嘱道:“在这等我,别乱走。” 叮嘱了一句后他就朝果茶铺走去,张青雨靠在身后栏杆上遥遥看着他的背影,在一长队的顾客队列中,他如同白日的鹤,脊背挺直身材高挑,远远地也能看出这是个气质温润的男人。 “笃笃笃——” 身旁栏杆被敲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随之握到栏杆上,接着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昨天没摊牌啊?”男声慢悠悠的,拖长的尾音仔细听又带了些遗憾。 张青雨没转头,将视线从果茶铺那边收回早上看向前方的运河,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身旁男人的倒影。 “不是说要休息吗?” “休息好了,趁着天光大好当然要出来走走。” “休息了一阵还能赶过来?”张青雨淡声道:“动作挺快啊。” 贺泯低笑,“我跑来的。” 刚才在门口相遇时,他本来是打算出门的,但转眼一看宋平渊穿得人模狗样,又低头看看自己随意的穿搭,当然要回房间换身衣服再出来。 出来后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往何处去,就只能碰碰运气选了个方向跑着去看看。 好在他运气足够好,选的第一条路就对了。 在夏季阳光下奔跑,浑身都是燥热的。贺泯看着身边人静美的侧脸,放低了声音说:“我以为你会质问他,然后从此和他势不两立再不往来。” 张青雨听得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行为处事非黑即白,一刀两断哪有这么容易?” 不提张家如今和宋家商业往来,就算是离婚协议书也还没到时间,更何况,这两年的相处也不是一朝一夕说断就断。 “那你要什么时候解决?” 张青雨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贺泯举手投降,“好了别说了,我知道,我不该管。”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说:“下次别提夫妻两个字了行吗……听着耳朵疼。” 张青雨眼尾弯起,无情道:“这是事实。” 贺泯面无表情,“不想听。” “……” 张青雨还没说话,一旁经过一位阿婆,拎着篮子带过一阵芬芳。 “小姑娘?”前天在拱桥上卖栀子花手串的阿婆站在两人面前笑呵呵地说:“又碰到你了,今天出来玩儿啊?” “嗯,是呢。”张青雨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篮子,里面的栀子花手串已经空了大半,“阿婆今天生意很好呀,都快卖完了。” “今天南田那边晚上有集市,镇上游客就多起来了,我的生意也跟着好一些。” 阿婆慈和地解释一番,随后转头看向张青雨旁边的男人,“这是你老公吧?果然长得好看,和你真般配,有夫妻相。” 阿婆前天在拱桥上距离棉花糖摊子太远,没有看清宋平渊的长相,此刻看到一个男人神态自然地站在张青雨身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贺泯就是她的老公。 贺泯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赶在张青雨否认前应下这句话:“谢谢阿婆夸奖。” 张青雨不惯着他,直接说:“他不是我老公,阿婆你认错人啦。” 她指了指另一边的果茶铺,对阿婆说:“那边个子最高的才是我的老公。” “啊……”阿婆看了眼贺泯,又看看远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阿婆年纪大了,看不太清啦,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不要紧。”张青雨语气柔和,“和您没关系。” 是某人不要脸自己乱承认,阿婆是无意的。 阿婆又聊了两句便拎着篮子离开了,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张青雨冷冷瞥了身边男人一眼,“要不要脸?胡乱应什么?” 贺泯低哼一声,“要脸有什么用……” 宋平渊就是不要脸耍手段才能和她结婚,自己若是太要脸了,岂不是上位遥遥无期? 张青雨无言,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他。 贺泯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紧跟着就挪过来。 张青雨再挪,他继续跟,眼看着就要挪出阴影位置了。 张青雨气笑了,“干什么?” 贺泯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阴影,吐出两个字:“凉快。” 不远处,宋平渊排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和老板要了一杯橘子果茶,拿着沁凉的杯子转身走过来。 40-50 第41章 第41章“不要做一个人人喊打的…… 阴影处在拱桥另一边的转角,此刻张青雨站在阴影的边界,身影正好被拱桥的柱子遮挡住,只露出半边肩膀。 宋平渊拿着橘子果茶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贺泯的身影,再走近一看,张青雨就在他身前。 “贺泯?”宋平渊走过来,自然地插进两人之间,高大身影将张青雨挡了大半。 贺泯 后退半步,神情随意地抬手摆了摆,“巧啊。” “又是你。”宋平渊眉眼有些淡漠,“这几天碰见得有些太频繁了,我都要怀疑是否真的巧合。” 贺泯:“不然还能是什么?” “除了巧合,自然就是故意为之。” 在结婚纪念日这一天,宋平渊终于展现出攻击性。 “抱歉,往常总会有些人不知所谓地缠着青雨,哪怕青雨已经结婚了依旧不知收敛,非要当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 宋平渊开玩笑一般说:“贺泯,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他说的是疑问句,但事实如何两人心知肚明。 他反问:“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我希望你不是。”宋平渊淡淡说:“做这种人,只会身败名裂。” 贺泯神情无谓,挑起唇角,“是吗?” 张青雨接过宋平渊手中的橘子果茶,打断两人的谈话,“走吧,我们去南田,一位阿婆说那边晚上有集市,正好去看看。” 宋平渊点头说好,转身和张青雨一同向南田的方向走去,一瞥眼却看见后面贺泯也跟了上来,多走出几步后贺泯依旧跟在身后,甚至步伐加大走到张青雨另一边和她并肩。 张青雨侧眼看他,“你也去?” 贺泯诚恳发问:“我不能去?” “……” 张青雨沉默,总不能说不能去吧?她没办法限制贺泯的自由,他想去哪只由他自己决定。 “没有,能去。” 宋平渊凉声道:“今天是我和青雨的结婚纪念日。” 这种日子就该两个人一起过,不相干的人就该主动离开。 贺泯权当没听出来他话未尽的后半句,只闲闲说了句:“恭喜。” “……” 最终三个人一起走向南田。 南田晚间有集市,说是晚间,实际上在下午时分就差不多该开始了,此刻即将接近中午,市集上的摊贩已经摆好摊位,一个个推车摊位按照顺序摆放着,在中间的一片田埂围成一个‘回’字。 蓬莱镇虽小,但近年发展起来之后也多了许多家餐馆,南田是蓬莱镇上景色最好的地方,附近落座了两三家餐馆,并且全都开在一起。 张青雨三人到的时候田埂市集上还没热闹起来,便打算找一家店慢慢吃顿中饭。 不同于城市里餐馆门口有迎客的人站着招揽顾客,乡镇里的餐馆都是任你去留,大门敞着随你意。 走到餐馆所在的街上,目之所及有两家餐馆并排落座在同一边,门口装潢各有不同。张青雨站在街口,看着色系不一的小炒餐馆,还没决定要去哪一家,就听见旁边两个人相继开口。 贺泯指着第一家餐馆,“我觉得这家不错,看起来很新,装修色系也很适合夏天,看着就令人舒服。” 宋平渊微抬下巴点了点第二家,“还是那家比较好一些,里面坐着不少人,生意这么好,饭菜应该不会差。” 贺泯不屑,“人这么多怎么进去吃?你进去是打算坐桌子还是打算坐人腿上?” 宋平渊冷笑,“总比某些华而不实的餐馆好,午饭时间一个人都没有的餐馆你敢进吗?进去吃饭还是吃雷?” 夏日,烈阳,两人语气都不怎么好,贺泯向来就是这般口吻,只是难得见到宋平渊也如此嘲讽,这一路下来两个人没看过对方一眼。 张青雨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两个男人,又看看第一家果绿色的大门和第二家拥挤的客群,陷入沉默。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听着一番夹枪带棍的话从左边耳朵进再从右边耳朵出,实在受罪。 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自顾自向前走去。 宋平渊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动静,开口叫她:“青雨,怎么了?” 贺泯接着说:“你去哪?” “”张青雨头也不回,语气冷酷,“吃饭。” 第一家第二家她都不要,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家面馆,坐下点了一碗最简单的青菜鸡蛋面。她选了一张靠墙且被承重柱挡了半边位置的座位,自己率先坐在那个单独的位置上。 身后两个男人走进来时就看见张青雨身边的座位已经被承重柱侵占,只剩下她对面的位置还空着两个座位, 贺泯偏头看了看宋平渊,两人目光迎来这一路上的第一次对视。 “” 最终贺泯和宋平渊坐在桌子的同一边,拥挤的位置让两人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撞到彼此的手肘,吃着吃着就变成一个人贴着墙,一个人靠着过道,浑身都透露着不情愿。 张青雨得以安静地吃完这碗面。 接下来的一下午,她如法炮制。 位置专挑一个人的,活动专选独自参加的,为了不看见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姿态,张青雨连原定的田园漫步都不想去了,干脆坐在路边一张单独的木椅上度过大半个下午。 只是当她坐在木椅上时,身后笔直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全程互相不理会对方,张青雨不用回头都知道自己此刻在被人看来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贺泯和宋平渊换上黑西装戴上墨镜,和她带了两个保镖出门没有区别,顶多是两个帅一些的保镖。 一个下午过去,张青雨已经有些忍不了了。 田埂中间推车摊子已经装点完毕,人潮也从镇子中涌出,当她站起身时,身后两个人同时踏步向前—— “等一下。” 张青雨抬手阻止他们的动作,面对着两人语调平和地提出一个建议:“是这样,这次来蓬莱镇还没有拍过照片,南田这边的日落非常美,就在田埂的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不知道两位谁能帮我去拍几张?” 在短短三秒钟里,两个人极速想明白当前的状况: 要去帮张青雨拍日落,但若是一个人去那必然会给另一个人留下可乘之机。 自己奔赴山坡拍了日落,千挑万选出绝美的几张之后,回来发现另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有说有笑…… 三秒钟过后,两人异口同声:“我们可以一起去。” 经过一个下午的互不理会,两人在此刻达成共识。 张青雨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太好了,琉金让我多买些纪念品回去,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逛市集了。” 她伸手往前一送,“那……辛苦你们了?” 熔金日落前夕,张青雨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目送两道身影离去。 天边云层重叠,夕阳将一层层的薄云镀上金边,在灿烂的琥珀色金光中迎来喧闹的市集。 摊位头尾相连成‘回’字,只在中间开出一条道来,张青雨从中间的通道走进去,沿着最开始的摊位绕着逛圈。 方才她说琉金让她多带一些纪念品回去也是真的,只是琉金说得比较早,在她决定来蓬莱镇时就说过让她多带一些回来,可以分给云间的孩子们。 此刻摆脱了身后两个保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许多,逛起市集来也更为惬意,路过有趣的摊子就驻足停下久久观赏。 市集上的摊位售卖的东西多为吃食或是日用品,都不适合作为纪念品带回去。 张青雨逛了一圈,看到几样精致好看的例如琉璃盏和非遗纸鸢等,美虽美,却不适合携带,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了老板一句:“可以邮寄吗?”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张青雨加了老板的微信将今朝的地址发过去,将摊子上所有的琉璃盏和纸鸢都订下。 除了这两样,还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了编织精巧的香囊,她停留在摊子前挑选观赏。 老板见她挑得认真,就热情地介绍:“这香囊包是桑蚕丝做的,里面放了九种香料,有金秋的桂花、陈年的艾绒、端午的粽叶之类的,闻起来可香了!” 老板自己拎起来一个拿在手里晃了晃,香囊内部发出轻微的碎响,“香囊里还放了一个小小的铜风铃,摇一摇会有铜铃的声音,挂在包上或者放在家里当装饰都很不错的。” 张青雨认真听完,接着也拿起一个香囊放在鼻尖 嗅了嗅,丰沛却不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能听到细雨敲瓦般的碎响,声声入耳。 她低头看了看摊位上的香囊,选了几个不同颜色的交给老板打包。 买完了纪念品,她终于有闲情逸致开始在田埂边慢悠悠地逛着,走累了就坐在田埂旁的草垛上,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地上,将草垛遮了半边。 她坐在落日前,像一幅画。 南田是一处较为平坦的田野,田野背靠着山,翠绿与泥黄交织着向远处延伸。站在山坡顶部向前看去,向上是金色融成的天幕,向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落日悬在半空中,缓缓朝着田野尽头坠落。 山坡顶端,贺泯静静看着山坡下的市集,在人群中精准找到张青雨坐在草垛上撑着脸看日落的侧影。 到了傍晚时分,日落得很快,方才还悬在半空的太阳此刻已经快接近田野尽头。 宋平渊拿起手机,放大镜头对着张青雨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盛大的落日做背景,在照片里都成为她的陪衬。 他又对着落日单独拍了许多张,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碎金色,缓缓说道:“落日很美吧?” 贺泯颔首,视线依旧落在张青雨身上,从鼻子里应了声:“嗯。” “广阔的天空和田野,唯一的落日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它也能够分享给别人。”宋平渊收了手机,“但是人不行,再美、再好,也绝不能分享退让。” 贺泯哼笑一声,“你想说什么?” 宋平渊神情淡漠,“你连真实的想法都不敢和她说,算什么喜欢?” 他面色平淡,语气中的冷嘲却满的溢出来。 贺泯勾起唇,慢条斯理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和她说?” 宋平渊摆弄手机的动作一顿,侧首看向贺泯:“你和她说过了?” “当然。”贺泯也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眼含挑衅,“我明确地和她说了,并且,她没有拒绝我。” 宋平渊仿佛没听见后半句,只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你和她说了?” 贺泯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以为宋平渊听到这话会怒不可遏,可他反而有些强压着的喜悦? “你知道我和青雨有过一个约定吗?” 贺泯皱着眉,“什么约定?” 宋平渊微扬眉梢,不紧不慢地说:“她不信你的狼子野心,我就和她约定,若是你表露出这种意思……” 橙金色的天幕下,他一字一句说着:“她就会如约,远离你。” 贺泯脸色瞬间变得很沉,目光森森地看着他,咬牙吐出两个字:“小人!” 宋平渊被骂了,但神情却更悠然,缓缓说:“我劝你还是放弃,不要做一个人人喊打的小三。” 贺泯深呼吸一瞬,下一刻冷笑一声,“是吗?” 他扯起唇角,语气挑衅—— “现在是小三,那两个月后呢?” 夕阳沉落在田野尽头,金色阳光彻底被翠绿田野吞没,田埂中摊位上缠绕的霓虹灯接连亮起,又展露出别样的光。 宋平渊冷冷地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贺泯直接反问:“十月十二号,什么日子你比我记得更深吧?” “如果这两个月她因为约定远离我,说不定还会对我觉得一丝丝的愧疚,会觉得我有点可怜,以后才会允许我接近她。” “她就算如约远离我,也只在这两个月,如果你们的关系都不存在,这约定算什么?无根浮萍,一点水流就没了。” 宋平渊没说话,面色冷峻死死盯着他,手掌握着手机放在腿侧捏得很紧,青筋迸出浮现在手背。 他神情看不出太大情绪波动,但贺泯知道此时此刻宋平渊心里肯定快炸了。 可他还觉得不够,又接着说:“两个月后,我能以全新的姿态站在她身边。至于你,才是彻底出局。” 第42章 第42章“把不必接触的人过滤掉…… 明明太阳才刚落下,夏日的余温还在田野中肆意游荡,本该是温热甚至躁动的黄昏,此刻山坡上的凝滞氛围却好像被冻结。 宋平渊眉眼压抑,一句‘谁告诉你的’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在最后说出口的关头狠狠停住。 这件事只有他和张青雨以及双方的律师知道,贺泯当然有可能是用了一些手段从律师那里得知,但是,宋平渊也怕。 他怕这个消息是张青雨说的,怕是她毫无保留地将这个消息说给贺泯听。 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不敢去赌,此时此刻他就好像置身于俄罗斯轮盘前,轮盘旋转停下的时候,他无法知道那支手枪里有没有子弹。 不想让子弹击中眉心,最干脆的方法就是不要开枪。 最终,宋平渊敛了情绪,神情淡漠地丢下一句:“不会有那一天。” 市集落幕的时候,张青雨才看见宋平渊从山坡的方向走来,她探头向他身后看了看,“贺泯呢?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不知道,青雨,你很关心他吗?” 张青雨有些莫名,“怎么了?” “刚刚贺泯和我说他跟你坦诚了心思。”宋平渊摘下眼镜拿在手里,向前一步靠近她,“是这样吗?” 张青雨的思绪抑制不住地回到那晚酒吧中,长而幽暗的吧台旁,男人俯身迫近的身影和传送到自己手机中的文件。 她点了点头,“是。” 宋平渊温和笑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问:“青雨,你会远离他的,对吗?” 张青雨静静看着他,默然沉寂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也笑起来,缓声说道:“当然,我会遵守约定。” 这次结婚纪念日没有待很多天,隔天两人就打道回府,回了燕市之后,宋平渊变得很奇怪。 每当两人都在家的时候,张青雨一旦表露出要出门的迹象,宋平渊就会在客厅沙发上悠悠问一句:“去哪?” 等张青雨告知行程之后,他就接着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还有谁在场?” 起初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她报出一个名字之后,宋平渊思考了一会儿说:“他之前追求过你,还堂而皇之地把花送到今朝给你。” 张青雨愣了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也只是开玩笑的,现在他已经结婚了,夫妻两人很恩爱。” “有些时候事实束缚不了欲望,他曾经对你有过想法,谁也不能保证他心里是不是依然有这种念头。”宋平渊轻叹一声,“青雨,我不想让别有居心的人接近你。” 张青雨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和他还在合作,平渊,这只是正常的商业交流。” 宋平渊好像还想再说什么,抬起头看着她,但片刻后只是缓缓笑了一下,“好吧,早些回来。” 出门后张青雨依旧觉得有些怪异,但想不出什么头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约好的会议时间,她便将念头放置一旁不再去想。 会议约在今朝,张青雨把车停在门口,会所门口的侍应生迎了出来。 “老板,早上好。” 张青雨轻轻点头回应:“早。” 她又问:“琉金来了吗?” “琉金经理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好。”她把车钥匙交给他,“辛苦了。” 电梯上楼,张青雨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打算先去办公室换双鞋子,方才为了开车穿了双平底鞋,虽然舒适但放在合作场合便显得有些不够庄重。 办公楼层走廊上很安静,等她推开门,就发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影背对着大门,宽阔的沙发靠背挡住了大半个身影,只露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脑袋。 张青雨看着沙发上的人影轻挑眉梢,“你怎么在 这?不是让你先替我开会吗?” 沙发上的人侧身转过来半张脸,面露无奈,“这个时间点了我还在这,还能是为什么?” 张青雨反手关上门,抱着臂走到她身边,猜测道:“你让别人替你去了?” “……”琉金无言,“我什么时候让别人替我去开过会,这种事只有你才做。” “啊……”张青雨明白了,“被放鸽子了?” 她轻轻皱起眉,“不应该吧,我早上才和他联系过,确认了时间没问题,怎么这么突然?” “不知道啊,他急匆匆打电话过来说声抱歉需要改约,然后人就没来。” 张青雨眉头皱得更深,这次的合作方是以前的大学同学,根据她大学四年对他的了解,应该不是一个随意放鸽子的人。 她拿起手机给他拨电话,铃声响到最后也没有人接。 张青雨吐出一口气,“算了,等我先联系上他,今天让同事们散了吧。” “好。” 她在上午十点打出的电话,直到下午五点才有回音。 铃声响起,接通后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含着歉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早上更改的时间没来得及和你解释。我们原定的招标项目挪到了今天早上,公司项目组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去撑场子,这会儿招标才刚结束,我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张青雨声色含笑,“怎么这么突然?项目招标临时改时间你们的准备来得及吗?” 电话那边轻松笑道:“没事,还好之前准备得充分,今天有惊无险,就等几天后的招标结果了。” “那先提前恭喜你了,之前听琉金说是个很大的项目,如果招标成功又是更上一层楼。” “嗨,哪儿的话。我这小公司哪比得上你家宋平渊的产业,这招标项目还是他们宋氏的呢。” 张青雨轻敲办公桌的动作慢了下来,重复了一遍:“宋氏的项目?” “是啊。说起来还得多谢宋总,今天上台宣讲的时候我有个地方没说对,还是他替我解的围。” “他也去了啊……”张青雨垂下眉眼,又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接到项目招标提前的通知?” “就是今天早上,太突然了,不然我肯定亲自给你打电话解释失约。” 办公室内空旷寂静,张青雨的声音清晰传入电话中,“好,没事,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挂了电话,张青雨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整个人向后靠到椅子里,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将椅子在地上映出一道投影,静默不动。 晚上回到雀落已经快要十点钟,推开门的一瞬,玄关处的灯光随着门打开的动作缓缓变亮。 张青雨换好鞋子走进去,抬眼就看见宋平渊坐在客厅,好像是在等她。 “回来了。” “嗯。”张青雨揉了揉肚子,“家里有吃的吗?晚上忘记吃了。” 宋平渊无奈地看着她,叹了一声气,“怎么又忘了吃晚饭,你的胃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问道:“想吃什么?” 张青雨坐到饭桌旁,单手撑着脸颊,“煮一碗面吧。” 她吃过很多次宋平渊煮的面,在晨光微煦时,在夜幕沉沉里。 最开始刚结婚的时候还会觉得有些打破协议夫妻的界限,没必要这么亲密。后来相处久了,她被照顾得处处周到,觉得一个温润帅气的男人合理合法地在身边,谈个恋爱恰到好处。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认为这段联姻式的恋爱十分完美,情到浓时尽情享受,随她心意的去爱去缠绵。 这两年多的婚姻生活,好像处处都很完美。 厨房油烟机的声音停下,宋平渊端着面走出来。 青花白瓷的碗里盛着一份素面,上面点缀着数颗碧绿的葱花,热雾从碗面升起,缥缈间将桌上的台灯遮挡住。 张青雨把碗挪到面前,拿起筷子挑卷着面吃。宋平渊没有煮很多,他知道晚上的时候她吃不下多少,煮的分量正好够张青雨吃饱。 吃面的时候很安静,张青雨低垂着眼慢吞吞把面吃完。 “还要不要吃什么?” 她摇摇头,“不要,已经饱了。” “好。”宋平渊起身收拾碗筷,“那你先回房间,早点休息。” 张青雨没有应话,只抬起眼眸看着他,默然看了半晌。 宋平渊收拾碗筷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在她的目光中停下来,“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今天和我开会的人收到项目改期通知,临时放了我鸽子。”张青雨直接点明自己的想法,“平渊,那是宋氏的项目,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桌上台灯柔和,映在宋平渊脸上显得他神情更加温和。 “怎么这么说?”他语调温和,丝毫没有被怀疑的不悦。 “你早上刚说他心思不纯,不想让他和我接触,等我到了今朝就发现被放鸽子。”张青雨直言不讳,“这太巧合了。” “好吧,我只是想让你清静一些,把不必要接触的人过滤掉,会轻松很多。” 宋平渊坦然承认,他原本就没想瞒着张青雨,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巧合没必要骗她。 张青雨深皱起眉,一瞬间没理解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什么叫把不必要的人过滤掉?那是我的合作方,他的公司在营销推广方面做得很好,今朝刚和他们谈了合作。” 张青雨不明白,“撇开这个不说,我们大学四年同学,就算没有深交的情分也还有学生时代相处的面子情,这怎么叫不必要的人?” “营销推广有很多公司都可以做得好,哪怕是宋氏也有专门的团队处理这方面,青雨,你想要推广今朝,我的团队完全可以帮你。” “那怎么能一样?宋氏的团队专门为你们公司服务,更何况术业有专攻,我们有这方面的需求当然要找最专业的人,你是要我直接蹭你们的团队用吗?” “我们是夫妻,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和你共享,宋氏是我的,也是你的。为老板娘的公司做贡献有什么不可以?” 柔黄的灯光盖不住张青雨脸上的冷意,她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抬着头与宋平渊对视,目光相对之时,她冷冷地说:“我们是协议夫妻。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永远是我的,平渊,不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她说话时加重了‘协议夫妻’四个字,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笑意。 宋平渊站在桌子旁,脸上的温和笑容落了下来,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张青雨,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对视,客厅的门窗关着,窗外簌簌风声只得湮没在阳台,整座房子安静地没有丝毫其余声响。 半晌后,宋平渊坐下来,双肘抵在大腿上身子向前倾,双腿分开朝前形成一片区域将张青雨笼进来,好似将她禁锢在身前。 他缓缓抬手摘了眼镜,深邃的眉眼中一片冷静,他看起来没有格外的情绪波动,只是倾身靠过来时利用身型优势接近张青雨。 “青雨,在蓬莱镇的时候你说等我们回来就谈谈以后的事情,现在可以谈吗?” 张青雨反问:“你觉得现在适合谈吗?” 宋平渊定定看着她,“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这两年多以来,他每天都在想如何毁了那份协议,如何让张青雨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毁诺的人,他想得快疯了。 在蓬莱镇他再次没忍住,问出了他们还能不能有以后,可是他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那个没说出口的答案,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夜里惶惶惊醒,下意识地去看身边人熟睡的侧脸,在昏昧夜色中凝望她许久。 蓬莱镇山顶的黄昏好似幻化成了桌面上的台灯,那时强撑着的镇定在此刻穿过柔黄的光线,再次回到了他身体里。 宋平渊垂下头牵住她的手,拇指不安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知道你的答案,现在就要知道。” 寂静室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许久过去,张青雨没有说话。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看进张青雨眼中,在她眼中逡巡许久也没再看到那天的动摇神态。 落在她手背上摩挲的手指停下,宋平渊只觉得现在好像有什么在啃噬他的心脏,一阵阵酸疼止不住地涌上来,片刻之间就席卷遍全身,他用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手指颤抖的反应。 喉咙一瞬间哑得说不出声,他想大声问一句为什么,但喉间好像被塞了石块,沉沉地把未说出口的话压回去。 他没敢问出来。 他怕自己不管不顾问出来之后会得到她否定的答案,他没办法承受那个 结果。 最终,宋平渊复又垂下眼眸,歉然道:“这次是我没掌握好分寸,青雨,你别怪我。” 张青雨抽回手,站起身淡淡落下一句:“不要有下次了。” 第43章 第43章要个孩子,怎么样?…… 深夜,雀落。 宋平渊独自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远眺前方竹林幽幽,默然不语。 已经晚上九点,张青雨还没回来。 他拿出手机,给张青雨发消息。 【青雨,在哪?我去接你吧。】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了消息。 【晚上不回,不用等我。】 背后宽阔的客厅中灯光煌煌,水晶吊顶大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显得眼前文字如此清晰。 这已经是一周来的第三次,她没有回家。 宋平渊半阖着眼,头仰靠在藤椅上,夏风吹着额前碎发,将眉眼遮了大半。 半晌后,他突然起身,走到玄关处拿起车钥匙出门。 一路驱车到了宋家,把车停在院子里下车进门,打开灯后才发现,家中空荡荡,宋父宋母还没回来。 他愣在原地片刻,继而才想起拿出手机看今天宋母给他发的行程截图,九点下飞机,算上回来的时间,应该会在凌晨的时候到家。 他又看看时间,此刻才十点半。四周空荡安静,宋平渊垂下眉眼,把玄关的灯打开,随后缓步上了二楼。 家中二楼设有一间禅室,是宋母日常用来清修的地方,禅室三面都是墙,中间摆着一张檀木桌子和藤制跪垫,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扇雕花木窗,推开窗跪在垫子上,啥好能看见木窗边上挂着的凉月,莹莹发着光。 宋平渊背对着门,跪坐在藤垫上,双手搭在膝上看月光落在桌角,将桌角处的破损痕迹完整地映入眼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门边传来几声“咚咚咚”敲门声。 宋母站在门边,微笑着看他,“刚才在院子里看见你的车,进门又看见玄关的灯亮着,我就知道你来了。” 她走近两步,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想到你们今晚回来,就过来看看你们。” “凌晨时分,在禅室里等着看我们?”宋母笑了笑,目光清透仿佛能看穿一切,“和青雨闹别扭了吧?” 宋平渊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宋母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从小就不喜欢禅室,觉得这里太闷太封闭,在我印象里,让你心甘情愿走进这里的,只有一次。” “……是。”宋平渊低声应道。 “那时看见你进来跪着,把我和你爸吓了一跳。” 宋平渊顿了一下,声调有些低涩,“后来你们只说我跪得不够。” “难道不是吗?”宋母缓缓说道:“你爷爷思想固执给你定下联姻的路子,你从小就孝顺,也顺着他。我和你爸觉得愧疚,一直就不怎么拘着你,你的行为处事向来随你心意,我们只要求你言行无愧于心。” “可是平渊,两年前你设计顾家棒打鸳鸯,设计张家陷入破产险境,到最后算计青雨嫁给你……” 那天雨夜,宋平渊独自一人驱车回到宋家,等她发现时宋平渊已经在禅室里跪了半小时。 当时她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跪在那里。 宋父在她旁边轻声说:不会是家里被他搞破产了,他来悔过吧? 她想了想也没猜出别的可能,低声回应:应该不会吧,没听说宋氏出问题啊……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宋母轻轻咳了一声,缓着声问宋平渊发生了什么。 宋平渊没有回头,只平静地说:爸、妈,抱歉,我没办法遵从爷爷的意愿联姻了。 宋父宋母面面相觑:嗯……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一起去和你爷爷谈谈,缓一缓总能解决的。 宋平渊却笑起来:来不及了,我已经领证了。 至此,宋父宋母才感觉出不对劲来。还不等他们询问,宋平渊已经把自己做的一切全盘托出。 宋母沉着脸,冷声问他:那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我做了错事,但青雨是无辜的,她一无所知。我和她说这场相亲是你们让我去的,所以我来,是想让你们认同我的说法。 他怕以后在张青雨面前露馅,特意回来长跪以求父母原谅。 但宋母很生气,狠狠将手中的杯子砸过去,青白瓷杯砸在桌角摔出一道痕迹,光润的瓷片碎了满地。 她神色很冷:你是在用你的行为威胁我们吗? 宋平渊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辜负了爷爷的期望,跪在这是我应得的。 他说是他应得的,宋母便任他去,拉着宋父转头就回了房间。 到了房间之后,两人默契的都没睡着,连夜调查了事情始末,宋平渊没想瞒着父母,因此两人调查得十分轻松。 深夜里宋父坐起来叹了一口气:我们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强取豪夺,阴谋诡计……完全违背从小磊落的教养。 宋母闭着眼睛回答:你儿子疯了。 宋父沉默,又说:那个女孩儿……我是说平渊的妻子,怎么办? 宋母也沉默,片刻后低低应道:事成定局,我们欠她的。 隔天起来,宋平渊还跪在禅室,日出的晨光跳跃在他发顶,将他半颓的肩膀照得发亮。 宋母站在他身后,问他:你跪在这,是为你自己的愧疚还是为了让我们不要为难她? 宋平渊:为了我自己。 他没说实话,宋母知道。 他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就不会再回头感到愧疚。他跪在这只是因为张青雨,他想让宋父宋母看到他的决心与无耻,从而杜绝以后发生为难张青雨的情况。 但他想得太多余了,宋母看得清楚,张青雨从始至终都是被推着选择成如今这样,这一切本不该发生,她又怎么会为难张青雨? 宋母原本想,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值得平渊违背自己的原则,宁愿跪了一夜,也不肯改变主意。 直到真正见到张青雨,相处之后,她开始担忧,这样的人,会原谅平渊对她的算计吗?他的爱,却让她受了苦。 思绪回转,月光落在她脚边。 宋母看着面前跪坐的身影,问道:“那这次,你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事,让你又一次心甘情愿跪在这里? 宋平渊放在膝上的指尖动弹了两下,稳着情绪说:“我最近做了件错事,青雨有些生气,我想让您帮我去见见她。” “就这样?”只为了这么简单一件事? 宋母又问:“你做了什么错事?” 宋平渊弯了弯唇,有些不好意思,“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吃醋,我反应过激把她一场合作搅黄了。” 宋母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说他:“青雨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因为自己吃醋就让她受到伤害,往后别再做这种事。” 她真是怕了,明明这也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比起他之前做的事,宋母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宋平渊颔首应是。 宋母答应了替他去见张青雨,不过也说了只是去见见,劝和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她转身之前,宋平渊叫住她,“妈,我和青雨结婚两年多了,我打算要一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宋母笑笑,“你们俩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了,若是有了孩子我们当然也开心。” 煦暖的日光下,宋平渊温和一笑,“好,我明白。” 第44章 第44章手指勾着她指尖摩挲………… 是夜,今朝会所内。 张青雨坐在办公桌后,微低着脖颈看手中的文件,她面前已经堆了一沓文件,手上这是最后一份。 琉金坐在沙发上,仰躺着将手机摆在脸前,手指时不时滑动着屏幕,玩腻了手 机就偏头看一眼张青雨,见她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自己一个骨碌就坐了起来。 “结束了吗?” 张青雨点头,“嗯,看完了。” 琉金双手搭在沙发上,下巴垫在手上,歪着头问她:“你要回家吗?” “不回。” “哦”琉金反手把另一份文件发给她,“那我还有一份文件,要不你加班一起看了吧?” 张青雨似笑非笑地看她,连手机都没打开就直接拒绝,“自己的活自己做。” 琉金不服,“可是我都经常替你去开会,你的工作一大半都是我干的!” “是啊。”张青雨理直气壮,“谁让我是老板呢。” 琉金无言,整个人像一只颓废的小猫,趴伏在沙发上默默盯着张青雨。 张青雨笑起来,“好了,明天帮你看,今晚请你去楼下喝酒?” “那好吧,我给你这个机会。”琉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仰下巴,“走吧。” 今朝的酒吧里有单独的包厢,但是张青雨和琉金通常不去,往往都是坐在吧台边喝酒,看着周围的热闹喝着杯中酒。 这次依旧这般,两人到了酒吧就直直朝着吧台走去,和调酒师点了一杯常喝的威士忌,坐在吧台边撑着头喝酒。 酒杯晶莹反射着璀璨的霓虹灯,纤细的手指搭着酒杯边沿,漫不经心地敲着杯壁。 琉金斜瞄张青雨一眼,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你上次发给我的资料……我已经查完了,你要看看结果吗?” 张青雨指尖敲击的动作停了停,接着神态自然地点点头,“发给我吧。” 从上次蓬莱镇回来之后,张青雨就把手机里贺泯发来的调查文件转发给琉金,交代琉金再去查一遍事情始末。 琉金一收到文件就马不停蹄地去查,此刻借着喝酒的时机再次提起这件事。 她把调查文件发给张青雨,默默在旁边喝酒没有说话。 张青雨放在吧台上的手机亮起,片刻后她打开手机点开文件,与上次无异的调查结果摆在眼前,她沉默半晌,摁熄了屏幕。 其实上次贺泯发来调查文件的时候她就已经信了大半,但秉承着多方求证的想法,她还是让琉金再去查了一遍,此刻终于能够承认这两年多以来的情缘,好像真的该结束了。 琉金沉吟着开口:“宋平渊做出这样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张青雨垂着眼睫,端着酒杯转动手腕,尚未开口,旁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当然是离婚了。”高大身影自然地坐到张青雨身边,霓虹光下映着他眉眼更加俊朗,光影落在他脸上,衬的五官深邃。 贺泯朝着调酒师打了个响指,“你好,来一杯威士忌。” 他又看向旁边两人,手肘抵在吧台上随意地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啊两位。”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张青雨转头看他,声色淡淡,“你怎么在这儿?” 他举起手中酒杯向前一送,“来喝酒。今朝的酒扬名燕市,我来喝一点没问题吧?” 他来这喝酒也是捧今朝的场子,两个老板当着他的面怎么会有意见? 琉金微笑回应:“当然没意见,贺哥来今朝捧场,我们求之不得。” “那就好。”贺泯又看向张青雨,笑吟吟地问:“青雨呢,也这么想吗?” 张青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浅笑着说:“欢迎贺总常来。” “真的欢迎吗?”贺泯靠近她,“那怎么这个月你一直躲着我不见?” 琉金:“……?” 她是不是听错了,这个人是在当着她的面说这种暧昧模糊的话吗? 张青雨也沉默了一瞬,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这一个月来我和今朝开会你不来,我到办公室找你你不在,给你发微信让人带消息全都没有回音……”贺泯定定看着她,控诉道:“这还躲得不够明显吗?” 霓虹灯下,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哀怨,丝丝缕缕像绳索一般缠绕在张青雨身上。 琉金听不下去了,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完,率先告辞,“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聊。” 她走得飞快,把酒闷完接着转眼就消失在吧台边,遁入人群后消失不见。 琉金离开了,吧台边只剩下张青雨和贺泯。 贺泯坐直身体,问道:“你不信我给的调查结果?” “……”张青雨无言,“贺泯,你又偷听?” “我没有。”贺泯断然否认,“我就在你们后面这张桌子,是你们讲话的时候没有看见我。” “……行,你来这儿做什么?” “见你啊。”贺泯直言不讳,不紧不慢地说:“你一直在躲我,那我只好自己来找你。” 他侧首看张青雨,嘴角含着笑,“青雨,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躲你,最近太忙了行程不凑巧而已。” “什么行程?你和我说说,你换不了行程我来换。”贺泯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确定?”张青雨挑眉看他。 贺泯点头。 张青雨拿起手机晃了晃,声色含笑,“我婆婆约了我明天逛街,你要一起吗?” 她笑盈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好似春水缓缓,眼尾轻轻挑起带了些挑衅意味。 贺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嗤笑道:“耍我?” 她和宋平渊的母亲去逛街,邀请他一起去? 张青雨单手托着腮,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顺着小臂向下滑,灯光照着清透的玉镯熠熠生辉。 她伸出另一只手扯住贺泯的领子,将人往自己这边轻轻拉了一下。 贺泯就像一摊水,在她手下任她动作。她一拉,贺泯就顺着她的动作贴近,一只脚撑在地面上,躬着身顺势压过去。 轻柔音乐声中,张青雨手指搭在贺泯的领子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你敢来吗?” 贺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张青雨嗤了一声,正要收回手,下一瞬屈起的指尖就被人握住。 粗粝的手掌拉住她的指尖,阵阵温热透过指尖蔓延,她用力抽了抽手,没抽回来。 贺泯突然握住她指尖,在她用力抽回手时加重力道桎梏住不让她逃脱。等她不再用力后,贺泯才缓缓地将手掌脱离,只用一根手指相同屈起勾着她的指尖。 酒吧中的灯光四面扫射,隐晦的彩色光线中,粗粝手指勾着纤细的指,还沿着指关节轻轻滑动着。 阵阵摩挲中,贺泯直直盯着张青雨,扯起唇笑,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什么不敢?” 张青雨倏然收回手,冷漠应了声:“哦。” 她弯起唇,皮笑肉不笑,“那明天见。” 她说完就想走,站起来转身之际,手腕被人握住猛地一拉,整个人在吧台前转了半圈,裙摆像花旋开,最终落在吧台前。 张青雨被拉着靠在吧台前,还没等她有反应,面前已经落下一道阴影,贺泯两只手环着她撑在吧台上,整个人身子向前压,极度贴近但偏偏没触碰到分毫。 身后是酒意熏染,身前是他沉又缓的声音,低笑着说:“青雨,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躲我?” 张青雨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我为什么躲你,你自己不知道?” 贺泯神情诚恳又无辜,“我该知道吗?” 张青雨冷笑一声,“那天在蓬莱镇的山顶,你挑衅宋平渊了吧?” 贺泯放空思绪回想了一番,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提了提还有两个月他和张青雨就该离婚了。 他接着说道:“说实话也算挑衅吗?我只是说了几句事实,怎么,他和你告状啊?” 贺泯鄙夷道:“什么男人还告状,没出息。” 张青雨嗤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蓬莱镇回来她就觉得不对劲,一直以来都很温和宽容的宋平渊突然间变本加厉管束她的交际,虽然从前宋平渊也不喜欢她和异性来往过多,但终究是通情达理不会过多束缚她。 但这次回来,整个人的状态紧绷到好像要在她身上装监控,甚至直接越线,因为自己的猜疑就搅黄她的合作。 这种异常的状态,她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思绪再往回倒,就落到了贺泯身上。 “你挑衅他,他难道没和你说我为什么要躲你吗?”张青雨淡淡开口。以她对宋平渊的了解,他不可能愣在原地任由贺泯挑衅,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自己和他之间的约定作为武器反击贺泯。 贺泯耸耸肩,“好吧,他是说了。” “那你还问什么。” “但是青雨,你们的婚姻关系本身开始就是错误,那建立在这段错误关系中的约定,也能算有效吗?” 更何况,这种关系只能再续存一个月,那这个约定还有什么遵守的必要? 那天在山顶他和宋平渊所说的‘张青雨可能会因为遵守约定远离他而感到愧疚,这样更有利于他以后靠近张青雨’这类言论,虽然他真的这么认为,但他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她的感情。 更重要的是,他忍受不了张青雨躲他、远离他,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忍受。 从蓬莱镇回来一个月,他每次想见张青雨都找不到机会,次次去找次次落空。 好不容易今天在今朝酒吧逮到人,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了。 张青雨似笑非笑,“谁说只是因为约定,你怎么知道没有别的原因?” 贺泯耷下眉眼,低声问她:“还有什么原因?青雨,你讨厌我吗?” 他放低了声音,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颓丧下来,脆发落在眉眼前,整个人突然变得像一只流浪小狗。 张青雨愣住,被他的反应弄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贺泯看她没回答,又接着说:“真的讨厌我吗?可是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啊,如果这样都被你讨厌的话,我不如去死算了。” 张青雨一瞬间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推开他,“行了,没讨厌你。” “那为什么躲我?青雨,我——” 他话说一半就被张青雨打断。 “贺泯,你酒喝完了。” “……?”贺泯低下头看自己的酒杯,“所以?” “该加酒了。”张青雨挥手叫来调酒师,“给他上最贵的酒,镇店之宝,八十八万一瓶的那个。” 如果是别人说的,调酒师可能还以为客人在开玩笑,但这是老板说的,他立刻应道:“好的老板,我马上去。” 调酒师想着自己的提成,欢天喜地地去了。 贺泯笑起来,“这样可以不躲我吗?” 张青雨:“我考虑考虑。”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霓虹灯下像从前日历中的绝美剪影。 贺泯在背后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嘴角不自觉弯着笑。 直到调酒师端着酒上来,当面开了给他倒上,“先生,您的酒。” 贺泯回过神来,看着这瓶八十八万的酒,突然问了一句:“只有一瓶吗?再给我拿两瓶。” “……啊?”调酒师疯狂压制上扬的嘴角,稳着声音说:“好的,先生,我这就去。” 第45章 第45章“别躲了,嗯?” 翌日下午,商场中。 张青雨是绝没想到,在她明确说了今天和婆婆来逛街的情况下,贺泯居然真的来了。 天知道她昨天只是随便说说,就算宋平渊来她都觉得正常,贺泯来算怎么回事儿? 她刚下车还没踏进商场的门,从另一侧的路上就驶来一辆车,车子缓缓减速停到她身边。 车门打开,贺泯迈着大长腿走下来,站稳后扯了扯衣襟,反手关上车门,转身向下车的宋母打招呼:“宋伯母?下午好。” 宋母微笑点头,“是贺泯啊,这么巧你也在这?” “家母定了一套衣服和首饰,让我来替她拿一下。”贺泯笑笑,“母有令不能不从,我刚从公司赶过来。” 理由很正当,但张青雨不信。 昨晚才和他说今天要来逛街,他还大言不惭地说‘有什么不敢来的’。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猜到是这个商场,但张青雨绝不认为真的是巧合。 事实也确实如此,贺泯当然是来找她的,昨晚说了要来那他肯定会来。 宋母在怎么了?影响他过来一起逛街了? 至于商场,他一问邵轩燕市的夫人们通常都去哪里逛街,邵轩立刻就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贺泯看向张青雨,同样打了个招呼:“青雨,又见面了。” 张青雨微笑点头作为回应。 贺泯轻挑唇角,问宋母要去哪一家店,待宋母说出品牌后,他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我母亲定的也是这家店,不如我们一起过去?” 张青雨挽着宋母的手没有说话,宋母含笑点头,“好啊,一起走吧。” 两位婆媳挽着手走在前面,贺泯单手插兜慢悠悠跟在身后,远远看去好像一家人共同出来闲逛。 到了店里,张青雨刚抬头,就看见店里柜台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身边还围着两位略有些眼熟的中年女性。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宋姑姑转过头来,“大嫂?” “你今天怎么来了?”宋姑姑靠在柜台上,笑吟吟说:“青雨也来了?” 张青雨礼貌回应,“姑姑好啊。” “难得看到你们婆媳一起来逛街,平渊呢?没陪你们一起来吗?”宋姑姑一边问着一边探头向两人身后看去,正巧看见一道高大身影跟着走进来,“我就说平渊怎么会没来,看,这不就——” 话没说完,门口那道高大身影抬起头来,露出眉眼的一瞬间宋姑姑就停了话语,截了后半段迅速接上另一句:“这不就巧了,不需要平渊,我看你们俩一起逛就挺好。” 她笑吟吟地将视线收回来,“大嫂来得正好,我打算给贺家刚回来的小女儿挑一件礼物,大嫂来帮我参谋参谋?” 宋姑姑说着还将面前摆着的七八个盒子推开,把摆放最远的两个拉回到正前方。 张青雨听到这个姓,不自觉转头看了贺泯一眼,正巧对上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 他站在所有人身后,朝她耸耸肩膀,表示他不知情。 张青雨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站在宋母身边听着。 宋母听说她最近在给自己儿子挑选相亲对象,只是宋母没去关注人选,此刻也只是摆摆手,“年轻人的喜好我可不了解。” 围在宋姑姑身边的一人连忙说道:“阿嫂眼光这么好,哪分什么年轻不年轻,你选的肯定不会错。” 这两人是宋姑姑的亲戚,也跟着宋姑姑叫阿嫂。 另一人也搭腔,“是啊,阿嫂选的肯定是好的,我们正愁眼光不行,不知道该买什么呢,阿嫂可要帮帮我们。” 她们又附和着说了几句,极力想将宋母喊过来。 一旁有常年接待宋母的柜姐上前来,笑容温和地说:“宋夫人,您订的礼服已经到二楼了,我带您去试试?” “好,稍等。” “小姑娘的东西,让青雨来参谋吧。”宋母神色温和,转头问张青雨:“姑姑要给小辈选礼物,你愿意帮她看看吗?” 宋母从来不会擅自替她人决定,哪怕是自己的儿媳,哪怕只是陪同挑选首饰这种小事,她也会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这本就是小事,再加上宋母温和尊重的态度,张青雨笑吟吟应下:“好啊,妈妈去试衣服吧,我和姑姑在一楼看看。” 宋母颔首,轻拍张青雨的手背,“那我先上去,你在楼下顺便给自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一会儿妈妈买了送你。” “好。” 宋母跟着柜姐上了楼,宋姑姑依旧倚在柜台边,只是神色变得轻慢了些,语调也慢悠悠拖长,“青雨啊,那过来帮姑姑看看吧。” 张青雨依言走过去,先看了眼宋姑姑正前方的碧 蓝色玉镯,问道:“姑姑是打算送这个吗?” 宋姑姑笑着拿起玉镯放在张青雨眼前,“你觉得怎么样?” “玉质温润无瑕,颜色清透,是个好东西,挺适合小姑娘的。” 宋姑姑又拿起旁边盒子里装的一条粉钻项链,“这个呢?” “光泽璀璨,粉色很适合小姑娘,也不错。” 宋姑姑听了却嗤笑一声,“你也不问问人家小姑娘喜欢什么风格,只知道我拿什么你就说好,青雨,你看见什么都喜欢,这么没见过世面,也太小家子气了。” 张青雨懒懒倚着,“姑姑,我认可你的眼光你还不高兴了?总不能你拿什么我就和你唱反调吧?” “究竟是认可我的眼光还是敷衍了事,这么点事姑姑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宋姑姑语气凉凉,“与其你在这,还不如让大嫂帮我看看。” 她向来看张青雨不顺眼,此刻挑刺也顺理成章。 张青雨颔首认可,“我确实比不上妈妈,毕竟我帮您挑不会给您付钱,但妈妈帮您挑的话……” 大嫂帮小姑子挑了东西,一起付钱更是顺理成章,宋母不计较这些,从前也帮宋姑姑付过许多次,光张青雨看见的就有两次。 方才张青雨低头一看她面前摆的几个盒子心里就已经有数。宋姑姑正前方的两个盒子价值七位数,而在她看见宋母后推开的那几个盒子只有那两个的零头。 宋姑姑顿时冷了脸,压低眉眼看着张青雨。 她身边两个人比她还急,迫不及待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你姑姑是这种占便宜的人吗?” 张青雨很无辜,“我没这么说。” 宋姑姑质问道:“那你什么意思?胡乱揣测长辈,这就是你们张家的教养吗?真不明白当初平渊怎么选了你!” 宋姑姑疾声厉色,恨不得把张青雨说得掩面而去。 但张青雨只不紧不慢地说:“妈妈帮你挑的话说不定会劝劝你多考虑,但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这两款挺好看的,非常适合送人。” 她抬起眼,笑盈盈地接着说:“不过这价格挺贵的,我们张家小门小户没什么钱,我只是难过自己不能帮你分摊而已。” 张青雨微微扬起唇,“姑姑要买吗?年轻人最懂年轻人啦,除了这两款,其它的我都看不上眼,想来贺小姐也不会喜欢的。” 她话中的意思如果不买这两款,就是随便应付,虽然毫无道理,但偏偏把宋姑姑架在这了。 宋姑姑当然不会买,在宋母来之前她都把这两款推开了,要不是看见宋母进来她才不会把这两款再拉回来。 但她刚说完张青雨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现在总不能打脸说价格太贵不买了。 旁边两人立刻圆场,“哎呀,我觉得这两款也不怎么样,商场里还有这么多店呢,我们不如去别家看看。” “是啊是啊,我觉得也是,这家店东西不好还非得要人买不成?” 有人给宋姑姑铺台阶,她捡着台阶就下,镇定地说:“走,去别的店看看。” 贺泯此时正坐在店里沙发上,跷着长腿拿了份杂志摆在腿上看,很应景地发出一声低笑。 宋姑姑的目光跟装了雷达似的看过来钉在贺泯身上。 贺泯头都没抬,只慢悠悠说了一句:“这杂志不错,挺搞笑的。” 一旁柜姐连忙低头憋笑,宋姑姑甩脸就走。 这个时间店里恰好没有别的客人,宋姑姑等人走了之后,一楼客人只剩下张青雨和贺泯。 张青雨搭着手,慢悠悠地说:“什么杂志这么搞笑?” 沙发上的男人合上杂志,把东西扔在茶几上,瞟了一眼封面上肌肉分明的男模,站起身走过来,“反正不是你爱看的杂志。” “你怎么知道我爱看什么?”张青雨也瞟了一眼杂志封面,“我觉得看起来还不错。” 贺泯靠在她身边,“替你看过了,内容不行,华而不实没有用。” 张青雨嗤笑一声,不再说杂志,转而问道:“不是说帮你妈妈拿东西?” “嗯。”贺泯随意道:“已经叫人送上门了。” 张青雨:“那你还来?” “不是你昨天让我来的吗。” “……”她无言,“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贺泯抬眼看她,“可我没开玩笑啊。” 他朝她凑近一点,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我想见你,只好自己过来了。” 自从在蓬莱镇他坦白自己的心思之后,言行越来越坦诚,恨不得浑身插满丘比特之箭,每见一次张青雨就拔一根送给她。 张青雨现在已经能把他的这些话过滤掉,左耳进右耳出,浑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转过身看展柜里的珠宝首饰。 贺泯也无所谓,反正她没让自己滚就是胜利。 他低头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瞟了一圈展柜里的东西,最后将目光落到台面的两个盒子上。 “这几天最小的堂妹回国了,我礼物还没送。这两个你觉得怎么样?” 他指的就是张青雨方才和宋姑姑讨论的玉镯和项链。 张青雨淡淡说:“还不错,挺好看的。” 贺泯点点头,挥手叫来柜姐,“你好,麻烦帮我结一下账。” 柜姐笑不露齿地接过他递出来卡,“好的,先生。” 柜姐拿着卡去了结账台,这边展柜前面没了其他人。 贺泯侧过身,“昨晚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 “可以不躲我吗?” 张青雨似笑非笑,“没考虑好呢。” 贺泯又凑近一点,邀功似的说:“我昨晚开了三瓶酒。” “啊……贺总好大方啊!”她拖长声音,调侃十足。 贺泯顺着她说:“贺总大方又有实力,是个多好多难得的朋友啊!” 他突然牵起张青雨的手,将台面上的碧蓝色玉镯戴进她的手腕。 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伶仃的腕,碧蓝色在白皙的手腕上轻晃,好似碧蓝水波荡漾至天际与云朵交融。 贺泯放低声音,似诱哄又似撒娇,手指拨动了一下玉镯,轻轻地说:“别躲了,嗯?” 第46章 第46章“早点回来,别贪玩。”…… 张青雨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挑起眼尾,“这算什么?” 贺泯自然地放开她的手腕,笑笑,“给张老板的贿赂。” 张青雨要动手摘下来,贺泯抬手压住玉镯。 “开玩笑的。”贺泯遗憾道:“虽然我很想贿赂张老板,但奈何张老板心如磐石,这么点伎俩哪里够用?” “所以?” “没什么所以,想送就送了,要什么理由。”贺泯说:“就是想给你。” 看见好看的就想送给你,多正常啊。 张青雨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那我让人再给你送十瓶昨晚的酒过去。” “……?”贺泯看了看这玉镯一开头的七位数,再想想昨晚八十八万一瓶的酒,“十瓶?” 这价格不对吧,十瓶算是八开头的七位数了。 张青雨一脸淡然,“昨晚是标价,今天是实价。” 她瞥他一眼,“都是做生意的,你不知道?” 哪有人卖东西卖实价的?二十万的东西卖你八十八万,有什么问题? 贺泯失笑,“明白了,还是张老板生财有道。” 张青雨毫不客气地收下这句夸赞,“当然,劫富济贫,云间还等着我呢。” 店里两人对视,莫名地一同笑出声。 店外商场中,宋姑姑站在角落,定定地盯着他们俩,脑海里还是刚刚男人手掌握着女人腕骨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两人相视一笑的场景。 —— 宋母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身后跟着方才陪她上楼试衣服的柜姐,柜姐走在她身侧说:“宋夫人,刚才试的衣服我让人帮您送到家里?” 宋母颔首,“好。” 她刚走到一楼,就朝张青雨挥手,“青雨,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定的这款项链你喜不喜欢。” 贺泯已经走了,现在柜台边只有张青雨一个人。 张青雨从柜台前走过来,靠近宋母身边低头看她手中的首饰盒。 棕色木盒中放着一条碧蓝色宝石吊坠项链,璀璨宝石在灯光下闪着莹莹光辉。 宋母将项链拿起来戴 到张青雨颈间,碧蓝色宝石落在精致锁骨上,说不出哪样更美。 “嗯,很好看。”宋母满意点头,“我当时定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果然很不错。” 张青雨摸了摸颈间的项链,笑盈盈的,“您什么时候定的?” “和平渊爸爸出去玩的时候看见的,在品牌珠宝展上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你。”宋母含笑看她。 张青雨也没有推辞,对于记挂她的长辈,她向来不太会拒绝。自从她和宋平渊结婚,宋母一直对她很好,常常会记挂关心着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相处分寸,亲近却不过分亲密。 “好看,谢谢您。”张青雨唇角弯起笑,夸赞道:“妈妈眼光向来很好,这项链很美很独特。” 宋母:“你喜欢就行。” 她又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展柜,问道:“有没有看上别的东西?这里的东西还不错,风格都比较年轻,设计也挺好看的。” 一听到这话,旁边柜姐率先开口推荐:“两位不如看看我们店里的新品,我们店刚到了一款碧蓝色玉镯也很适合这位小姐。” 张青雨举起手晃了晃腕子,碧蓝色玉镯在她手腕间晃动,“已经买好了,谢谢你的推荐。” 柜姐微笑柔声说:“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宋母讶然,“怎么自己买了?不是说好我来付吗” 张青雨挽上她的手,笑着说:“哪能真的让您付,那我也太贪心了。” “你啊……”宋母轻拍她的手背,“总是这样克制。” “这样不好吗?”张青雨应道:“守住本心,自然就克制了。” “好呀,青雨啊,你是个好孩子……”宋母停顿片刻,叹了口气,“昨天平渊回来和我说他做了件错事惹你生气了,在家里蹲守我和他爸爸蹲到凌晨,求我来帮他劝劝你。” 宋母抬头看着她侧脸,温和道:“但是青雨,我不会劝你一定要原谅他,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别人都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所以我今天来,只是替平渊表达一下他的态度,你要怎么做都听你自己的。” 张青雨垂下眼睫,她其实猜到宋母今天来找她逛街是有目的的,这家店一直都提供**,对于宋母这种级别的客户甚至可以直接安排模特上门试衣,哪里还需要她亲自来? 昨晚接到宋母发来的消息时,她就已经想到多半是宋平渊请求宋母来帮他说情。 但有些争端不必让长辈知道,于是张青雨只是笑起来应道:“好,谢谢妈妈关心,我和平渊会处理好的。” “你要以自己为重,若是实在生气,就不要理会他。” 张青雨失笑,“我明白。我再陪您逛逛?” 宋母摇头,“不逛了,时候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她不知道此时张青雨是否已经原谅宋平渊,便没有提一起回宋家吃饭,免得张青雨碍于她的情面勉强自己。 张青雨点头,“那我送您上车。” 在商场门口目送宋母上车离开后,张青雨又转身返回商场,抬眼巡视一圈,选了其中一家珠宝店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专门卖玉石的店,张青雨进去选了一块玉牌作为回礼打算送给宋母。 虽然她刚才坦然接受宋母的项链,但她一向有来有回,收了宋母的东西,自然会挑一个同等价值的送回去。 挑好了礼物出商场,站在门口准备打车,只是打车软件还没点开,面前已经停下来一辆黑色宾利。 车窗缓缓降下,贺泯坐在车后座侧首看过来,“去哪?” “今朝。” “上车。” 张青雨上了车,将手边袋子放到座位上,随后转头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没走。”贺泯将车窗升起,“在外面蹲你呢。” “……”张青雨无言,“找我有事?” 贺泯点了点她的手机,“看看?” 张青雨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后才想起半个小时贺泯给她发了条消息,不过她当时正忙着挑礼物忘记回了。 【去吃饭吗?】 贺泯低头看她打开手机,微信消息列表上没有显示未读标志,他凉凉道:“已读不回?” 张青雨在手机上摁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下一瞬贺泯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张青雨:【不去。】 贺泯握着手机轻笑,语调轻缓,“行,送你回去。” 车子行驶在路上,路边行人与建筑如潮水向后退去。 经过一段林荫路,张青雨靠在窗边伸出半只手掌,树影交错的光斑落在掌心晃晃而过,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外,让掌心的温度传遍全身。 她在看风景,贺泯目不转睛地看她。 光影落在她侧脸,将秀美脸颊照得发亮,有几许阳光垂至她发尾,风吹过时发尾晃动,像海中鱼尾摇摆,晃人心弦。 贺泯看得入迷,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从淡淡的欣赏逐渐变成晦暗的侵略,落在她侧脸的目光强烈犹如实质。 张青雨收回手掌,转过脸来说:“我脸上有什么问题?你要这么盯着?” 本来她想忽视过去,但他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她实在没法将那道目光当空气。 贺泯压下眼中的晦暗,歉然道:“抱歉,我克制一下。” “……” 车子行驶到今朝,张青雨下车前,贺泯叫住她。 “青雨,这周日有一批桌椅设备要送到云间,一起去吗?” 她想了想自己从蓬莱镇买回来给孩子们的纪念品还放在楼上办公室,可以趁着下周一起拿过去,于是点头应道:“好啊。” 贺泯弯起唇,“我来接你?” “不用,琉金和我过去。”张青雨下车扶着车门和他告别,“慢慢开,路上小心。” —— 张青雨回办公室处理了些事情,把手上的合同都过了一遍,在今朝加班到八点才起身回雀落。 打开雀落大门,玄关处的灯依然开着,客厅中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宋平渊坐在沙发上静静看书。 听到门口响起的动静,宋平渊放下书走过来。 “回来了?” “嗯。” 他弯下腰从鞋柜中拿出拖鞋放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礼品袋,站在旁边等她换好拖鞋,两人一起走向客厅。 “这是早上果园刚送过来的水果,尝尝?”宋平渊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张青雨拿起一颗草莓尝了尝,“好甜啊,甜得有些过分了。” “很甜吗?”宋平渊也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我觉得还好,没尝出来太甜。” 张青雨瞥他一眼,“你味觉失灵了?这草莓甜得像打了激素。” 宋平渊叹气,“可能你不在,我吃什么都不觉得甜。” “……”张青雨沉默了一会,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她还是没忍住笑他,“好土啊,宋平渊,从哪学的这种土味情话?” 看她笑了,宋平渊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指了指桌面上摆着的书,封面上几个大字:夫妻恩爱的一百个方法。 宋平渊:“刚学的,好像不是很成功?” 张青雨点头,“是完全失败。” 宋平渊也笑起来,完全贴近她,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头凑到她脖颈边,轻叹一声,“对不起,老婆,别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张青雨反问他, “还是你觉得我不该生气?” “是我的错,不会再有下次了。”宋平渊一手压在她后颈轻抚,侧着脸在她脖间蹭了蹭,低声说:“对不起。” 温热鼻息贴在脖颈边,带起阵阵颤栗。 宋平渊从没如此低声求和过。 张青雨摸了摸他的头发,“原谅你了。” 脖颈间蹭动的动作停下来,宋平渊微抬起头打量她的神色,“真的?” “嗯。”张青雨点头,还没等宋平渊勾起唇,她已经说出后半句: “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没必要再不愉快。” 宋平渊神情僵住,哑着声问:“什么意思?” “协议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张青雨笑笑,“平渊,你忘了?” “……没忘。” 张青雨揉揉他的耳朵,缓声笑着说:“所以啊,这件事我原谅你了。” “……嗯。” 这晚之后,张青雨说到做到,与宋平渊的相处回到之前融洽的氛围,白日各自上班,晚上同床共枕。 更妙的是,宋平渊一改从前的姿态,对于张青雨的行程与交友往来完全不再阻止,最多在出门前问上一句‘去哪’。 时间很快到了周日,和贺泯约定好去云间的日子。 张青雨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腰,坐着发了会儿呆才起来换衣服出门。 走到楼下客厅,宋平渊坐在沙发上泡茶,落地窗外阳光照进来,穿透袅袅雾气落在他手上,端起茶杯的时候像捧着一束光。 宋平渊侧头问她:“老婆,要去哪里?” 张青雨实话实说,“贺泯约我谈事情。” 宋平渊看着她,许久没说话,张青雨以为他老毛病又要犯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宋平渊温和一笑,语气沉静地对她说:“早点回来,别贪玩。” 第47章 第47章什么都还没有就开始报备…… 别墅门外停了一辆熟悉的大G,车窗半降露出琉金戴着墨镜的侧脸,她在驾驶位朝张青雨挥手。 “早上好。” “早。”张青雨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先去今朝,我从蓬莱镇带回来的东西还在办公室。” 琉金单手握着方向盘,懒洋洋地应:“给你拿过来了,在车子后备厢。” “今天当田螺姑娘?” “不求回报的好心人罢了。” 张青雨笑起来,“那你把我送的香囊还给我。” 琉金拒绝,“已经在我家床头了,概不退还。” 两人一路闲聊,全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调侃与取笑,车内时不时响起声声轻笑,透过车窗缝隙飘落。 到了云间,琉金停好车,探头看了眼门口停着的劳斯萊斯,念叨一句:“这车有点眼熟,今天还有别人来?” 张青雨正对着车里镜子涂防晒霜,闻言瞥了一眼外面,“贺泯的车吧。” “他也来了?” “嗯,今天有一批桌椅送来,他一起过来。” 琉金神情莫名,“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张青雨很坦然。 “他……”琉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干嘛和你说?” 张青雨旋上防晒霜的盖子,对着镜子又调整了一下防晒帽,“不知道。” “……”琉金想起前几天在今朝酒吧时,贺泯那毫不掩饰撬墙脚意图的姿态,瞬间哑然,“行吧。” 什么都还没有呢就开始报备了?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两人下车到后备箱搬东西,正好看见贺泯从福利院里面出来,肩宽腿长的身影走在阳光下,背着光朝两人挥了挥手。 贺泯走近站在张青雨身边,高大身影正好将阳光挡住,“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张青雨指了指后备厢,“有推车吗?东西有点多不是很好拿。” 贺泯去拉来了推车,自觉动手把后备箱的纪念品全部搬到推车上,把东西码整齐之后问:“要放在哪里?” “院长办公室。” 他点点头,转身推着推车朝院长办公室走去,张青雨和琉金跟在后面,两手空空很是悠闲。 阳光拖长三人背影,琉金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脑袋朝张青雨这边偏过来,“诶不是,我怎么感觉他这么殷勤?” “有吗?” “有啊!”琉金肯定地点头,“他们公司来送物资,他跟过来干什么?来了之后不去看着桌椅跑来帮我们搬东西?” “唔……”张青雨沉吟一瞬。 “无事献殷勤……” 张青雨轻咳一声,连忙打断她的联想,“行了,你管他想什么呢,有人愿意干苦力还不好?” 琉金摸了摸下巴,“那倒是,行吧。” 管他想干嘛呢,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三人到了办公室后门却关着,从窗口看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琉金熟门熟路跳起来摸门框,伸手一扫就摸下来一把钥匙,拿在手上装模作样地吹了吹,像吹灭枪火似的吹掉钥匙上落下的灰尘。 张青雨拍她一下,“行了,快开门。一会儿把钥匙放回去,免得院长又说你。” 把东西放好之后几人出去关好门,琉金把钥匙放回原位,三人下了楼并肩走在路上。 贺泯这时才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 张青雨:“从蓬莱镇带回来的纪念品,一些琉璃盏和纸鸢之类的。” 贺泯点了点头,“就买了这两样吗?” “嗯。” 张青雨刚点了头,琉金就在一旁搭话:“不是啊,还买了香囊,也算是蓬莱镇的特产,青雨带了好几个回来呢。” “香囊……”贺泯轻喃了一声,“长什么样?还有吗?” 张青雨挑眉看他,“你也要?” “对呀,我忘了从蓬莱镇带纪念品,既然琉金说你带了好几个香囊回来,送我一个?” 他转过脸垂眸看着她,风过树梢吹起张青雨额前碎发,煦然暖阳中她点点头,“我办公室还有一个,下午我去今朝拿回来,下次给你。” 贺泯立刻接上,“不用下次,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今朝。” 琉金默默撇开脸,抬起手挠了挠眼睛,借着抬手的动作遮住眼睛,没眼看贺泯那副上赶着的样子。 张青雨随他便,只随意点了点头。 缓步间就走到了学习室,贺泯叫的人正在学习室中摆放新的桌椅,外面走廊窗前站着十多个小孩儿,一个个像小蘑菇似的冒出头,踮着脚看里面。 院长站在小孩子们身后,脸上笑呵呵的。 光影将走廊分成两边。 不远处热火朝天的辞旧迎新,窗台上冒出的小蘑菇头被阳光滋养得很好,泥土丰沃水分充足,身后还有一棵大树默默守护。 张青雨站在走廊尽头,静静看着那边鲜活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带起微笑。 琉金轻轻感慨道:“真好。” “嗯。”张青雨应声,笑叹:“真好。” 她撩了撩头发,“走吧,不打扰她们了,回今朝。” 回去的时候贺泯又坐上了琉金的车,不同于上次,今天他一个人独占后排。 贺泯手脚舒展开,满意点头,“这车后排空间挺大。” 上次两个人坐后排,他不想碰到宋平渊,自己巴不得贴着车门坐,对于后排的体验感为零。 这次一个人独占终于感受到独享的舒适。 张青雨坐在副驾驶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默默打开音乐播放键。 第48章 第48章软的、湿的舌尖 琉金把两个人送到后没下车,伸手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我有事不上去了,你们自便。” 张青雨:“去哪?” “翘班,今天不上。我有几份文件放你桌上,记得处理掉喔。”琉金笑嘻嘻,说完后迅速开车离开。 张青雨还来不及叫住她,车子已经飞速驶去,只能看见车尾灯忽闪在街角转眼消失不见。 贺泯侧首看她,“那,我们上去?” “……走吧。” 张青雨从蓬莱镇带回来数个香囊,一个月过去只剩下两个,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深蓝色香囊递给贺泯。 贺泯瞥了眼抽屉,慢声问了一句:“还有一个给谁?” “我自己留着。” “哦。”他又问:“宋平渊有吗?” 张青雨神色莫名,“他都去过蓬莱镇了,还要什么纪念品?” “我也……”去过蓬莱镇。 话刚说出口贺泯就及时闭上嘴巴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张青雨似笑非笑看他,“是啊,都去过了还要什么纪念品?” 贺泯反手将香囊收起来,想让他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到了他手上自然就是他的。 张青雨也没想拿回来,随口一说后旋身坐到办公桌后,一边准备处理桌 上文件,一边眼也没抬地说:“东西拿到该走了吧?” 谁料贺泯不仅没走,反而拉开面前的椅子径直坐下来,双手搭在桌子上一派悠闲,“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 她回答得干脆,没留一点余地,贺泯等了一会儿,她连个理由都没给,甚至直接低下头开始处理文件。 “为什么?你晚上有约了?和谁?不会是要和宋平渊吃饭吧?”一连串的问题不带停歇地砸出来。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笔,“我和他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贺泯一噎,他当然知道挺正常的,可是他不想啊。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厚厚一叠,若是等张青雨处理完这些文件必然要到天黑时分,他伸手捏着文件像是打扇子一样翻动,纸张哗啦啦碰撞。 “这么多都是今天要处理完的?” 张青雨点头,“有些是琉金的,她刚刚那甩锅的样子你没看见?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肯定很多数据分析的文件,不然她不会跑那么快。” “这种活一般不都是底下人干吗?” 张青雨表情突然一言难尽,“分析数据的那个人突然辞职了,琉金还没找到能接替的人,能分出去的活儿都已经分完,剩下的只能自己干了。” 贺泯挑眉,扬着唇凑过来,“那我帮你做。” “你?”张青雨看他,“打什么主意呢?” “换你一顿晚饭,怎么样?” 张青雨默然看了他半晌,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将面前文件分了一半给他,“做不完不准吃饭。” 有苦力送上门,还有不用的道理? 贺泯将文件拉到自己面前,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遵命。” 办公室内静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偌大空间里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时不时掺杂着笔尖划过纸面的簌簌声。 窗户边的阳光从墙角的绿萝转移到办公桌沿,覆盖整个桌面之后再延伸至门边,最后融化成橘黄色的夕阳漫开在室内。 落日溶溶,办公室内纸页翻动的声音轻了下来。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文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对面的人垂着眼眸认真看文件的模样,柔和夕阳落在他脸侧,细碎的光好像糖霜沾在睫毛上,这么看着莫名觉得有点乖? 她本以为这个下午贺泯会时不时借着分析数据的由头来找她聊天或者贴近她身边,但本着免费的苦力不能浪费的想法她还是让贺泯留下来了,她甚至都做好了冷脸恐吓的准备。 但这一整个下午异常安静,贺泯专注地好像他不存在这个办公室,若不是对面传来的呼吸声和翻看文件的声音,张青雨低头看文件时都觉得自己好像是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 她思绪飘移着,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放下笔合上文件,下一瞬一只手掌轻轻从眼前晃过。 贺泯半起身贴近她,俊朗的面容凑在她脸前,声色缓缓,“想什么呢?” 张青雨回过神,“没什么。” 她站起身,“走吧,请你吃饭。” 吃饭的地方在今朝附近两公里处,是一家不太有知名度的私房菜馆,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走路嫌远开车费事。 张青雨站在今朝门口,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坐车去,于是朝门口侍应生挥挥手,正要让他安排一辆车。 “坐我的车吧。”贺泯忽然开口。 他正说着,熟悉的黑色车子就停在两人面前,贺泯上前拉开车门,偏头点点车后座,“走吧。” 侍应生默默后退,退回到门边继续站着。 张青雨上了车,把地址报给司机,随后就靠在车后座上安静,车窗半开,轻风扬起发丝,远处天边落日晚霞都成了她的背景。 私房菜馆很快就到,白色漆门边刻着‘尚可’两个字的艺术体。 贺泯下车走到张青雨身边,问道:“那是这家店的名字?” 张青雨闻言看了一眼‘尚可’两个大字,“嗯,老板非要叫这个名字,她说自己做的菜一般,勉强赚点钱糊口。” “那实际上?” “确实不怎么出名。”张青雨又说:“不过挺好吃的,曾经我想挖她来今朝做主厨,开价是她这家店营业额的三倍。”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被她拒绝了。” “你怎么每次都要提这件事?”白色漆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厨师服的清秀女人出现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张青雨,“再这样揭我的短,以后可不让你进门了。” 张青雨哼笑道:“这算什么短处?你不是说这体现了你不为金钱折腰的良好品质吗?” “我说前半句,每次都说我的店不出名,被你说的都要倒闭了!” 张青雨才不接这种空口诬陷,“别赖我身上,倒了正好,去今朝给我打工。” “嘁。”女人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去。” 女人转身朝门里走,“快进来,菜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张青雨扬起下巴点了点门,对着身边站着的人说:“走吧,带你尝尝。” 到了包厢里,服务员刚把菜摆好,菜品上还飘着袅袅雾气,阵阵香味随着雾气浮游到鼻端。 吃完后,贺泯点评了一句:“这家店的店名不是很合适。” 张青雨端着茶杯喝水,“怎么?” “建议她改一下店名,叫‘天下第一’好了。” 张青雨笑得不行,握着茶杯的手都随着身体在抖动。 ‘尚可’中有一方小院子,两人吃完饭后坐在院子中望天,夜幕初起,院中树上挂着的彩灯纷纷亮起,柔和的灯光像星星点缀在树梢,天空中有飞机划过的痕迹,从树梢处向外拉到天际。 老板娘换了身便服出来,很自然地坐到张青雨身边,抢过张青雨手中的茶杯就喝。 张青雨无言,“桌子上有空茶杯,你喝我的干嘛?” “怎么了?我以前喝得少了?”女人白她一眼,转头看向贺泯,“你好,我是青雨的朋友,我叫萧萧。” 萧萧又问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贺泯。”他停顿一瞬,接着笑着说:“也是青雨的朋友。” “哦”萧萧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老哥有些眼熟啊。” 张青雨嗤笑,“你这搭讪方式好老土啊。” 她整个人窝在躺椅里,惬意地晃动着,侧首对贺泯说:“你别理她,她从高中就这样,见到长得好看的人都觉得眼熟,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贺泯神情一顿,不紧不慢地笑问:“你们是高中同学?” “是啊。”萧萧应道,又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她才是乱说的,我不是那种人,我真的觉得你有些眼熟。” 张青雨再一次轻嗤,贺泯笑而不语。 萧萧拍了一下张青雨,不再说这个,转而把手边带过来的酒摆上来,“来我这吃饭就是缘分,这是我珍藏的泡酒,来,今晚不醉不归!” 她打开酒倒出三杯,芳香的酒味瞬间弥漫,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花果香,让人闻着好似置身春野之中,还没喝就已醺醺然。 月色上树梢,树下三人举杯共饮。 醇厚酒液入喉,贺泯夸奖说:“醇而不烈,香味奇特,这 酒很好喝。” 萧萧笑嘻嘻的,“是吧?和今朝的比起来怎么样?” 贺泯也笑起来,“各有千秋,好东西没法比较。” 张青雨慢慢抿着酒,转眼间也空了半杯,淡淡道:“曾经我想偷师学一学这酒怎么酿的,她死拦着我不让我进酒室,直到现在我连酒室的门在哪都不知道。” 萧萧轻哼一声,“还能让你学去了?少废话,喝酒,谁最先喝不下认输谁是小狗!” 她们两人很熟稔,言谈之间没有丝毫生疏,但贺泯竟然也融进去了,神情自若言语恰当,好像三个人都认识了许久一样。 一瓶酒喝完,萧萧又去拎了两瓶过来,自己酿的酒度数比较高,到了最后三瓶酒全部喝空,喝到最后也没人认输。 萧萧已经醉倒在躺椅里,张青雨脸颊绯红不已,喝下最后一口酒之后还嘲笑一句:“哈,就知道她喝不过我!” 贺泯顺着她,“是是是,你才是最厉害的。” 张青雨单手架在桌子上撑着脸,歪着头看他,“你是不是在笑我?” 贺泯不认,“没有,我绝对没有。” “不可能!”张青雨不信,手臂嘭的一声放倒在桌面,整个人上半身突然凑近,秀挺的鼻尖几乎要与贺泯的鼻子相碰,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肯定,“我听出来了,你在嘲笑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 她凑得太近了,呼吸中的醺然酒意猛地窜入贺泯鼻端,彩灯映照下她眼中好似有水波荡漾,一摇一晃如春水溺人,眼尾泛着酒后的红,纤长睫毛扑朔抖动。 她醉了。 贺泯看着她双眼,觉得自己好像要溺毙在她眼中的春水里。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视线艰难从她眼中离开,不期然向下看,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她唇上。 酒后的唇瓣润泽饱满,双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红粉的舌,在他眼底下,缓缓舔掉了唇畔的一滴酒。 身体心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在她那一截舌头收回去的一刹那,心跳如鼓擂几乎快要冲破胸腔,贺泯忍不住地想,那一抹柔软是什么滋味。 软的、湿的、带着醉人酒意的舌尖。 他好想尝一尝。 第49章 第49章他情愿当她的狗 院墙外传来行人走过的声音,院内却安静的没什么声响,树下彩灯如绚烂星辰映在她脸上,贺泯此刻就如同闯入藏宝地的贼,面对着触手可及的宝藏却开始无所适从。 张青雨眼神迷蒙,慢吞吞地问:“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贺泯的声音有些哑。 她又凑近一点,“那你笑什么?” 贺泯喉头不自觉吞咽一下,随即缓缓低下头,侧着脸贴近,鼻尖相触碰之际呼吸交缠在一起,他声音更低了些,“……没笑你,笑我自己。” 张青雨轻轻从鼻子里应了一句:“嗯?” 贺泯的鼻息从她唇畔掠过,最终只是将自己的脸贴在她脸颊,轻轻蹭了一下,无奈叹了一声,“笑我自己。” 只能到这了。 她是喝醉了,但不是断片,如果他今晚越了界,他能保证后面自己绝不会再有机会接近分毫。 可惜他喝得不够醉,残余的理智还能在最后关头硬拉着他停下来。 贺泯避开她的眼,也不再看她红润的唇,站起身把手递给她,“走吧,送你回去。” 张青雨正处于酒意最上头的时候,脑子里像塞了无数团棉花,整个人好似神游天外什么都反应不过来,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一动不动。 贺泯又叹一声,绕过来直接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腿弯,手臂稍稍用力就轻松将她抱起来。 柔软的身躯靠在他胸口,酒香掺着花香萦绕了全身,他紧紧抱着人向外面走去。 张青雨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那你喝醉了吗?” “嗯。” 她窝在他怀里,语气闷闷的,“可你还没认输……” “认输了。”贺泯将人拢得更紧,低声道:“早就输了。” “汪。” 输的人是小狗,他情愿当她的狗。 —— 夜半时分,雀落。 别墅二楼灯光未亮,只有一楼对着客厅的那扇窗隐隐透出些光亮,偌大客厅中只有沙发扶手边一盏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 沙发上的人影久久未动,只向后靠仰头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与分针交错过好几轮,玄关处的灯依旧没有亮起。 宋平渊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一片空茫,思绪转动的时候就像生锈的齿轮,每一下都很费劲。客厅寂静,墙上时钟到了整点时发出的叮嗒声放大到极致,一声声响的脑袋直疼。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车子停下的声音,他站起身去开门。 别墅门外,路灯在上空亮着白色光晕,天幕中月光如水,落在地上与路灯融为一体,晚风吹来时带了点初秋的凉意。 黑色劳斯莱斯降下车窗,车后座张青雨清美的脸上红晕未散,闭着眼靠在贺泯肩头,路灯照映下,好似是稳固她的身形,贺泯的手穿过张青雨的长发搭在她肩上紧紧握着。 宋平渊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出门前张青雨说今天跟贺泯有约,一整天下来他的思绪都不是很清晰,看书看到一半就会想她们在做什么、说些什么,她会不会被逗笑。 想了很多,又控制自己不去想很多。 所有的混乱想法都在此刻看见她靠在贺泯肩头的一瞬彻底消失,不该让她和贺泯出去的,宋平渊想。 贺泯坐在后座没动,手也没收回来,转过头看他,昏暗车厢内看不清眼中神色。 宋平渊也没有说什么,只打开车门将张青雨抱出来。 关了车门,打开门,关门。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一句话。 车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司机在前面透过后视镜看自家老板的脸色,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眸低垂,浑身气压低的他没敢多说一句话。 方才在车上看自己老板环着张小姐,搭在肩上的手时不时卷起两根头发绕着玩儿,他还以为老板撬墙脚成功了呢,没想到后来就看见张小姐正牌老公出来接人了 啊好混乱。 司机收回目光,小心地问了句:“老板,接下来去哪里?” 贺泯半阖着眼,手摩挲着后座上方才张青雨喝了一半的解酒药,“前面路边停吧,你先回去,我下车透透气。” —— 雀落内,别墅大门关上,玄关的灯终于亮起,暖白色调的灯光落在男人脸上,冲淡了些许冷意。 “平渊?”怀中的人喃喃出声。 宋平渊轻声应道:“嗯,是我。” 张青雨在他怀里动了动,“我头好痛” 酒意在车上已经散了一部分,现在更多的是醉后蔓延上来的头痛与难受。 宋平渊笑她,“再忍忍,我去给你煮解酒茶。” 张青雨没有应声,闭着眼像是又睡了过去。 宋平渊抱着人回到卧室,轻轻地把人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和外套,再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出去煮解酒茶。 再端着解酒药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宋平渊坐在床边轻抚她脸颊,“青雨?起来喝一点解酒茶?”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只安静侧着身躺着,脸颊埋在枕头上,陷进去一个柔软的弧度,耳边发丝随着呼吸起伏。 宋平渊又唤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应答,看她睡得香甜,便也没再坚持叫醒她。 他放下手中的碗,在床头灯下看她。 这个画面很熟悉,张青雨在家里偶尔也会喝酒,她酒量不好但喜欢喝一些入口醇厚不烈的酒,喝的时候她只管好喝,从不去想醉了之后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一醉就像断片,只有喝点解酒的才会好一些,但宋平渊知道,他见过许多次。 家里收藏了很多口感醇厚的烈酒,有时宋平渊会哄张青雨喝一些,他喜欢她醉意醺然的样子,脸上飞霞眼神迷蒙,很美。 宋平渊看着她,其实她现在也很美,躺在床上陷在被子里,床头灯柔柔地照在她脸上,像一朵将开未开的牡丹。 可是偏偏,是跟别人一起。 他俯下身,低头在她唇瓣辗转,舌尖滑过她唇角再侵入唇中,轻轻叩着牙关去勾缠她的舌,他动作很轻,垂首闭眼吻的专注,没看见床上的人眉梢轻皱像是有些要醒来的样子。 片刻后宋平渊直起身,眸色深沉地望她半晌,随后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 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避孕套。 轻薄的塑料包装捏在手中,宋平渊却久久没有动作,过了好半晌,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剪刀,对着塑料包装剪了下去。 滑润的油从包装里渗出来,黏腻的触感沾在手上挥之不去,他拆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用剪刀对着中间部位戳了几下。 “你在干什么?” 身后幽幽传来一声问。 宋平渊动作僵住,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捏在手中垂到床沿下,随后转过身来面色镇定,“什么?” 张青雨侧躺在枕头上,眼尾瞥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剪刀,接着手掌撑着床半坐起来,她脸上还有些红意,眼里却已经清醒,看着宋平渊的眼神中意味不明。 她又问了一遍:“你刚刚拿着剪刀在干什么?” 宋平渊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缩一下,神态自然地将右手剪刀放回床头柜上,“没什么,刚才在衣服上发现一根线头,剪掉就没事了。” “剪线头,剪刀怎么会沾上东西?”张青雨看着剪刀头上那发亮的部分,“那是什么?油光还是水渍?” “嗯?”宋平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才没注意,可能之前沾上什么东西了吧。” 张青雨靠在床头沉默,醉酒后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神经在疯狂抽动,一阵阵的胀痛感在脑海中四处乱窜,撞的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 “是吗?”她又问:“那你左手拿着什么?” 心跳好似停了一拍,宋平渊垂落在床沿的手紧紧握成拳,黏腻的油顺着掌心脉络沾了满手,他抬眼看张青雨,感觉左手指缝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滴落,直直坠入他心里,砸得生疼。 卧室内光线不甚明亮,两道目光对视时,却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眼中的神色,强硬的、对峙的、退让与颓败的。 张青雨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宋平渊面前,向他伸出手,“是什么?” 宋平渊喉中干涩得像在粗糙石砾上重重摩挲,一开口才发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低声喊她名字,像求饶一样,“青雨” “要我自己动手吗?”张青雨淡淡道。 两人僵持在原地,坐在床边的人没有动作,张青雨垂着眼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明明神态那么抗拒不甘愿,但张青雨的手握着他手腕拉过来时,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拉扯的阻力。 他就这么顺从地让她拉过自己的手掌,看她掰开自己的手指,露出掌心那个轻薄的透明套子。 手掌在灯下泛着油光,有些刺眼。 张青雨沉默着没有说话,脑海中疼痛感愈发强烈,阵阵烦躁在脑中叫嚣着根本压制不住,她难耐地闭了闭眼。 宋平渊彻底慌乱,向来温和掌握局面的人此刻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却根本吐不出半个字,颓丧着叫她名字。 “青雨” “你想做什么呢?宋平渊。”张青雨语气很冷,“在我醉了的时候,你把避孕套剪破?” 这种事根本没有第二种解释,张青雨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为什么,她面色冷沉,“是打算装作避孕失败让我怀孕。” 她语调肯定,甚至不含疑问。 张青雨狠狠甩开他的手,用力地将他的手撞向床沿发出嘭的一声,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们还有一个月就离婚了,我如果怀孕了怎么办?宋平渊,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就生下来。”宋平渊终于开口,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有了孩子,我们可以继续当夫妻,一直一直地当下去。这有什么不好?青雨,为什么非要离婚?” 宋平渊抬起头看她,眼尾发红,声音颤抖,“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明明在蓬莱镇的时候你答应了回来再谈协议的事,你明明已经快要同意不离婚了,我也想问为什么你回来后绝口不提?” 他缓了缓情绪,但眼底却愈发的红,“青雨,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离婚?” 张青雨深呼吸,胸口起伏不定,“离不离婚,和孩子有什么关系?有孩子我就得为孩子献上一生吗?我们这样得来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又有多无辜?这世上可怜人这么多,非要多一个吗?” 从小到大,她见过这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有这么多孩子不是怀着父母的期望来到这世上,他们自己也没法选择就被迫来到世上走一遭,他们又有多无辜? 张青雨根本没想过生孩子,更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以这种方式这种原因来到人间。 她接受不了。 张青雨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是我的错,我根本不该结婚,也不该动摇。” 她完全否定了这两年多的婚姻,也完全断了后面的路。 她不想再待下去,头越来越痛,指尖不自觉抽动一下,连着脑海中神经也抽动起来,张青雨转身要走。 “青雨”宋平渊慌忙站起来,大跨步向前拉住她的手。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张青雨收回迅速变红的手,将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抽回来,眉眼压低语气平静,“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到此为止吧。” 她转身离开,大门处响起关门的声音。 卧室里宋平渊呆愣地站在原地,鼻梁上的眼镜被打歪了稍许,他就这么站着没有动弹,半晌后他转回头,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黏腻。 冰凉的水流冲到掌心,宋平渊面无表情地搓着手掌,但是根本冲洗不掉,关了水龙头又觉得没有洗干净,再次打开水龙头继续冲洗。 如此反复来回,直到手指尖都被冲泡的泛白,他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侧脸上映着一道纤细的掌印,只有微微地红肿,张青雨用的力道没有很大,但他却觉得好痛,疼痛从脸颊的骨肉传遍全身,痛的浑身止不住地抖。 “嘭——”宋平渊拿起洗手池台面上的杯子狠狠砸向镜子,霎那间杯子镜子碎了一地。 碎玻璃片与碎瓷片交混在地上,飞溅出来的碎末从眼镜下方溅上来在他眼角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宋平渊摘了眼镜扔到碎片堆里,没什么情绪地抹了下眼角血痕,转身往外走去。 第50章 第50章“避孕药也拿一盒。”…… 出了门之后,张青雨站在门口茫然一瞬,方才情绪激烈地吵了架,平歇下来后内心反而有些空荡,看着外面黑沉的天幕,轻轻叹气。 她有些不明白,宋平渊明明是个很温和的人,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从前最多算是有点控制欲,今天的行为却是真正的离谱。 想不通就不再想了,张青雨拿出手机打开导航,选择好目的地就跟着导航的方向走。 此时夜已深,别墅区的路上基本没人,一整条道走过来只有张青雨一个人的身影。 走出别墅区的门才好一些,外面马路上时不时有车掠过,路边也多了三两行人,她又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导航设定的目的地。 街头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开门的药店。 张青雨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眼药店标牌,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往里走。 走到药台前,药店医师问:“要买什么?” “验孕棒。”张青雨看了看药柜,想了想又说:“避孕药也拿一盒。” 深夜来买这些东西的人不多,现在的人通常都是外卖直接叫到家里,更何况是长相如此出众的女人自己来买。 医师瞄了她一眼,将药品装在深色袋子里递给她,提醒道:“紧急避孕时间七十二小时,这药非必要的话建议少吃,伤身体。” 张青雨颔首,“好,谢谢。” 她拎着袋子走出去,坐在路边长椅上回想了一下,上次和宋平渊做正好是三天前,在七十二小时的时效内。 她又往前回想,从蓬莱镇回来至今一个月,除去中间因为宋平渊越线行为的冷战时期,其余时间都过着正常夫妻生活。 张青雨打开袋子看了眼验孕棒,上次生理期过了二十多天,那这二十多天里若是他都用了这种招数…… 她拿起避孕药,拆开包装,指尖摁在铝箔纸上迟迟没有摁下去。 如果现在此时已经怀了,吃药会不会对那个小胚胎造成伤害?如果因此小胚胎消失了,自己算是扼杀的生命的凶手吗? 可是上一次还在紧急避孕有效期内,不吃的话又无法安心。 张青雨脑海中不停在摇摆,然后突然叹了一声气。 真是酒喝多了。 就算怀了她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那么此刻的思考摇摆全都没有意义,没什么可想的。 她手指用力,抠出药片倒在掌心,正要直接吞服,下一瞬手腕就被人握住。 宋平渊抓着她手腕,眼角的血痕干涸成一道红色印记,“别吃。” 他看着她说:“别吃这个,青雨。” 张青雨冷漠回视,手腕转动几下抽回自己的手,“不吃这个吃什么?等过几个星期直接去医院打胎吗?” 宋平渊神色一滞,脸色灰白几分,他无奈低声说:“不用吃,之前都做措施了,吃这个伤害身体,青雨,别吃了。” 张青雨依旧紧捏着避孕药片,她看着宋平渊,觉得颇有些荒唐。 “宋平渊。”她突然叫他名字,一字一句地问:“我还怎么相信你?” “这两年多以来我们几乎日夜相处,可是哪怕这样,我都没看透你。”张青雨扯起唇角,“我看不懂你,我以为你克己复礼有自己的一道坚守底线,所以我那么相信你” 她那么信任他,当初联姻之际他在最后关头出现,不紧不慢的温和姿态让她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幸运,就连贺泯把他设局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即刻相信。 哪怕后来琉金再次证实设局的背后主谋就是他,她依旧给了他机会,愿意平和地度过最后一段时期。 “可是,你今晚在做什么?”张青雨看进他眼底,看到他眼中晦暗一片,她笑起来,“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 宋平渊背对着路灯,默然伫立在原地,放在腿侧的手掌微颤,他想开口,但喉咙却好像被堵塞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青雨”他低低唤她,在她面前蹲下身,不敢去握她的手,只紧紧抓着长椅,用力到手背青筋迸起,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说话的语调不要颤抖,他像往常那样温和地笑着说:“今晚是我冲动了,是我的错,我看见贺泯送你回来,我太嫉妒了,对不起青雨。但是今晚真的是我第一次这样做,以前每一次我都有好好做措施,别吃这个好吗?” 张青雨看着他没说话。 宋平渊眼睛慢慢红起来,眼眶中满是红血丝,声音也开始溢出一点颤音,“青雨,别不相信我” 他看着她落下泪来,“人都会犯错的不是吗?我只犯了这么一次错,青雨原谅我一次好吗?” 张青雨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眼角,托着他的侧脸将眼尾泪痕擦掉,收回手时指尖拂过血痕,泪水混着干涸血迹沾染在指间。 她直起身,淡淡吐出一句:“你还在说谎。” 这不是他第一次犯错,她也不止一次原谅他。 她神情彻底冷漠,捏着掌中的药片就要放入口中。 宋平渊再次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扯回去。 “放开!”张青雨喊道,两只手相互拉扯对峙,她另一只手默默在身侧握起拳头,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不是我说,人家叫你放开,你听不见?”握起的拳头被人拢在掌心,下一瞬张青雨整个人就被拉到身后。 贺泯一只手牵着张青雨,一只手掐着宋平渊的手臂狠狠甩开,接着将张青雨又往身后拉近一些,随后才缓缓笑道:“人家表达了拒绝,怎么还死皮赖脸的,多不好看。” 宋平渊冷冷看着他,视线落到他牵着张青雨的手上,“放开她。” 贺泯冷笑,“你才应该放开。” 贺泯不仅没放开,反而将手握得更紧,看着宋平渊上下打量一番,“看你现在衣着混乱眼角受伤的样子,我很怀疑你现在精神状态是否稳定,你再靠近她我要报警了。” 宋平渊嗤笑,“我们是夫妻,轮得到你报警?” 他看向贺泯身后半藏着的人,缓声道:“青雨,很迟了,我们回家再谈好吗?” 张青雨侧身站在贺泯身后,没有说话。 贺泯不动声色弯起唇角,“不劳烦了,我会送她走的。” 话刚说完就感受到自己牵着人的手掌被掐了一下,他反手将人握得更紧,一边笑吟吟地说:“人我会照顾好,不劳你费心。” 他伸手向前送,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不再看宋平渊,转身牵着张青雨就要离开。 “青雨。”宋平渊向前一步拉住张青雨另一只手,眸色沉沉,“你要去哪里?” “她要去哪里和你有关系吗?反正不会和你回去就对了。”贺泯冷笑,“我刚刚隔这么远都能看出来你们在吵架,你那道歉的姿态那么明显,显然就是你脑子坏了犯了错,她还会跟你回去?” 说着贺泯还看向张青雨确认了一下,“你总不会还跟他回去吧?那也太没出息了。” “闭嘴。”张青雨有些无语,这什么档次的激将法,未免太明显了些。 她虽然知道贺泯的话是浅显的激将法,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她不会再回去,因此便顺着贺泯的话从宋平渊手中扯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垂眼说了句:“走吧。” “青雨”身后传来宋平渊低低的一句:“别去他家。” 张青雨向前走的动作一顿,内心真的有些想笑,可又觉得乏味。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会去贺泯家里?女人深夜伤心就要去另一个男人家里?她自己难道没地方去吗?这么大一个今朝,她连夜推翻重建一个都不是问题,怎么会差一个待着的地方。 实在不想再说话,她直起脊背继续向前走。 贺泯侧首看了宋平渊一眼,眼尾露出一点笑,随后大步跟上张青雨。 深夜晚风清凉,头顶月色溶溶如水,浅浅光亮落在路边枝头,与枝干上的霓虹彩灯交相辉映,看得久了便觉得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也会融在一起。 张青雨站在路边,转头看了一眼贺泯,问道:“你的车呢?” “司机先回去了。” “”张青雨挑眉,“不是说送我走?” 谁能想到你还会出来呢,贺泯心里止不住地冒泡,刚刚自己亲自把她送回去交到宋平渊手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要抑郁了,谁想到短短两小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贺泯笑着晃了晃手机,“叫了车,马上到。” 他刚才就打了车,看看手机软件上此时车差不多该到了。 话刚说完,面前就停下一辆专车,贺泯确认车牌后打开车门让张青雨先上车,随后自己跟着上去。 前排司务员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是去今朝对吗?” 贺泯:“是。” 确认完目的地,贺泯升起后排隔板。 张青雨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今朝?” “猜的。”贺泯漫不经心地说:“总不可能真的要去我家吧?虽然我很欢迎,但想来我家应该不在你的选择范围里。” 他看了眼张青雨手中拿着的袋子,问道:“你拎着什么?看你从药店里买的?” “嗯,避孕药。” 她实在坦然,神情自若地把药拿出来。 贺泯被她自然的语气噎住,又看她拆了药片打算吃药,连忙压下她的手,“你要吃这个?” 张青雨瞥他一眼,“不然我买来玩儿?” “宋平渊让你吃这个?”贺泯脸色很不好,有些阴沉沉的。 张青雨神色淡下来,“你要和我讨论这个?” “你会说吗?” 她冷冷瞥他一眼,接着不再说话,手下动作也没停,利索地抠出药片倒在掌心。 “等一下。”贺泯制止她。 张青雨已经有些烦了,眉心皱起压下来。怎么吃个药这么难?谁都要来拦一道。深呼吸两下,转过脸就要说两句难听的话,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眼前递过来一个东西。 贺泯拿起一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张青雨面前,“喝点水,别干吞。” 她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水,将药片放入口中,接着灌了一口水进去,药片滑入喉中,向下落的时候只有一股水流从体内冰凉划过的感觉。 贺泯:“我很不想讨论这个,想到某些场景我就极度烦躁,但我还是想说,下次别吃这个了。” 张青雨阖着眼靠在车窗上,半晌后缓缓应了声:“嗯。” 50-60 第51章 第51章“臭不要脸。” 车子停在今朝,贺泯跟着一起下车,张青雨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深夜街上的寂寥时刻却是今朝的狂欢时分,凌晨的今朝依旧热闹,大厅中的人三五成群,人来人往比白日里更多。 贺泯走在张青雨身边,穿过醉酒喧闹的人群进入电梯,没等张青雨说话就摁下了五楼电梯,密闭的电梯空间中,有种莫名的沉闷感。 电梯停在五楼,张青雨走到办公室前打开门,推门按下灯的开关,霎时间明亮的白炽灯照耀着室内。 张青雨瞟了一眼贺泯,“你还不走?” 贺泯漫不经心地应:“急什么。” “还有事?”张青雨坐到沙发上,把手中拎着的袋子放到身侧。 贺泯很自然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晚上喝的酒后劲太大了,现在有点头晕,休息一下不介意吧?” 张青雨神色莫名,“我们不是一起喝的酒吗?你酒劲现在才上来?” 虽然每个人喝酒的后劲强烈程度与持续时间各有不同,但不至于喝完后没事,反倒是四五个小时后酒劲才上来吧? 可偏偏贺泯就是很镇定地颔首,“是啊,头晕眼花走不动道,我现在出去可能就倒地上了。” 他说得很严重,但脸色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白炽灯下他的脸上甚至连一点酒后红晕都没有,不过脸上确实有些疲倦的神色。 他刚把自己送回来,张青雨也不好直接冷脸让他走人,便干脆随他去,任他靠在沙发上阖眼休息。 张青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贺泯闭着眼半晌没有动静,她缓慢拿起身侧的深色塑料袋走到办公室内的卫生间。 关上卫生间的门,门缝响起轻微的嘎吱声,沙发上靠着的男人眼皮微颤。 张青雨站在卫生间内镜子前,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粉色长盒子,拆开包装后倒出里面的笔状验孕棒,一边翻看着盒子里的说明书。 面对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张青雨不能说一无所知,对于它大致的用法以及如何判断她还是知道的,但这确实也是她第一次用。 好在使用方法实在简单,她照着说明书使用后验孕棒前端浮现出一根红杠,若是后面十分钟内浮现出第二根红杠,就说明不幸中招了。 蓝白色验孕棒放在洗手台上,张青雨双手撑着台沿低垂着眉眼,时间无知无觉地流逝,十分钟的等待时间却觉得莫名漫长。 手机放在台面上,张青雨转身把指尖搭在屏幕前,时不时点击一下看看过了多久,在她点了四五次之后,十分钟到了。 验孕棒前端迟迟未浮现第二条红杠。 张青雨松了口气,将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她低头一看,垃圾桶被保洁阿姨收拾得过于干净,里面除了垃圾袋什么也没有,验孕棒大剌剌的摆在里面,那蓝白相间的东西配上那一条红杠,实在过于刺眼。 她搭着手想了一会儿,把旁边的纸巾抽出两张铺开在垃圾桶里,将验孕棒埋在底下后离开卫生间。 出去后没有再坐到沙发上,于是也没看到沙发上闭着眼休息的男人在她打开卫生间的门出来时飞快瞟了她一下。 过了半个小时,贺泯幽幽转醒,手在脖颈后捏了捏,站起身来。 张青雨的视线从文件中转落到他身上,“醒了?” 贺泯点头。 张青雨:“休息好了吗?” “还不错。”贺泯问:“有卫生间吗?我洗个脸清醒一下。” 张青雨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在那里。” 等贺泯进去卫生间关上门之后,张青雨突然反应过来,验孕棒还在垃圾桶里。 她懵了一瞬,接着又想起自己抽了两张纸把它盖住了,贺泯应该看不见吧。 那两张纸够不够厚?能挡住吗? 张青雨无奈扶额,觉得今晚真的是酒喝多了,自己刚做完的事转眼就想不起来。 不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打开,贺泯神色如常地走出来,张青雨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没什么额外的变化。 她收回视线,稳着情绪说:“我还有文件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贺泯扬起唇,可有可无地点头,“好,你早点休息。” 高大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张青雨双手悬停在文件上,静静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到门外有什么动静时,她倏然站起身来就往卫生间冲去。 卫生间洗手池中水渍未干,垃圾桶内多了两团沾了潮意的纸,应该是刚才贺泯洗完脸之后擦脸擦手用的。 纸团落在垃圾桶的最上面,底下铺着两张厚厚的纸,一眼望去只能看见那像垫子一样的两张纸巾,看不见底下那抹蓝白色。 应该没看见吧。张青雨想。 窗外夜色深沉,今朝酒吧内霓虹闪耀,室内旋转的霓虹灯照不到天边悬月,只照亮酒吧里含笑饮酒的人们。 贺泯推开包厢门,喧闹音乐声瞬间冲击而来,震的人耳朵发痒,他揉着耳朵走进来坐到邵轩旁边,翻过桌上的空杯倒满酒一饮而尽。 今天这场局是吴晟组的,叫的基本都是他生意上的朋友和合作商,贺泯进来时就看见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不过他没什么兴致打招呼,便当作没看见径直走到吴晟和邵轩那边坐下。 邵轩一手拿着烟,一手端着酒杯瞥他,“这么渴?” 贺泯没理他,又倒了一杯酒喝完。 一旁吴晟淡淡道:“来蹭酒的?” 贺泯不紧不慢地说:“喝你两杯酒,看你急的。” “?” 贺泯又转头看邵轩,盯着他手里的烟皱眉,“什么年纪了还抽烟?自媒体这么多养生知识都没学?” 邵轩高高扬起眉,双眼看着贺泯,真诚地问:“你没病吧?” 吴晟也凉凉道:“你是来找碴的?” 贺泯拿过邵轩手中的烟,动作不疾不徐地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烟雾被湮灭,他嘴角微弯,“没有啊,心情好而已。” 邵轩和吴晟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的迅速出击,两个拳头直接砸在贺泯的两边肩膀,锤得人直接向后倒在沙发上。 “嘶——”贺泯倒吸一口凉气,“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看你不爽。” “” 邵轩很无语,“你心情好个什么劲?晚上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死了算了的口气,现在这样是搞哪一出?” “你打电话的时机不对。” 今天晚上接到电话时,贺泯刚从雀落门口离开,他刚把张青雨亲自送回去,别说叫他喝酒了,给他送钱他都不乐意来拿。 “哦。”邵轩冷漠,“现在时机对了,什么宝贝给你捡着了?” “对啊。”贺泯笑起来,包厢内昏暗的灯光下,他神情认真,缓缓吐出几个字:“垃圾桶里捡到的宝贝。”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邵轩满脸疑惑,“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垃圾桶?你翻垃圾桶了?” 吴晟盯着贺泯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从楼上下来的?” 贺泯不自觉弯起唇角。 “呵。”吴晟冷笑,“这翻的怕不是垃圾 桶,是别人的墙角吧?” 他想起之前贺泯两次三番让他帮忙调查张青雨的事情,再加之上次从无泯科技赶过来吃饭,在包厢里贺泯见到张青雨时那巴结的表现,也不是很难猜。 哪里是翻垃圾桶,这嘴角压不住笑的样子,分明是撬别人家墙角去了。 吴晟没明说,隐晦地嘲讽一句,贺泯微微一笑没反驳。 “啊?什么墙角?”邵轩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 吴晟正要说话,就见贺泯慈和地看他,端起他面前的酒杯塞到他手里,劝道:“多喝点,少说话。” 吴晟冷笑,骂贺泯:“臭不要脸。” 邵轩不明所以,但也骂贺泯:“臭不要脸。” 贺泯美滋滋继续喝酒,冰凉酒液灌入口中,微小气泡在喉管中爆炸,笑骂:“你们懂个屁!” 没人知道刚刚他在车上看见张青雨拎着的袋子里出现验孕棒的那一瞬间,内心兵荒马乱的滋味。 一路强装镇定和她到了办公室,在沙发上装睡装了半小时,就为了最后出门前进卫生间那一刻,翻垃圾桶的时候脑海都是一片空白,直到最后看到垃圾桶里那一条红杠,心才落到实处。 比起刚刚接到邵轩电话的时候,贺泯现在姿态极为放松,整个人靠在包厢沙发上跷着腿,手上端着一杯酒漫不经心地喝着,时不时哼几句屏幕上轮放的歌,惬意悠然。 一旁吴晟和邵轩讨论起生意上的事,突然邵轩把手里屏幕递到贺泯眼前,说道:“三天后海城那场金融峰会你什么时候过去?” 贺泯淡淡道:“不去。” “主办方不是邀请你发言吗?你没答应?” “唔……答应了。”贺泯摸了摸下巴,“不过我这个月要留在燕市,不去别的地方,所以只能放主办方鸽子了。” 邵轩疑惑,“什么事一定要你留在燕市?” 他公司的事也有管理层能做决定,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留守一个月? 贺泯微笑,一字一句道:“终身大事。” 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当初告诉张青雨宋平渊设计张家的事似乎没让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因此他还苦思冥想了一阵改进措施。 谁能想到今天意外之喜来得这么突然,很显然今晚张青雨和宋平渊闹得很僵,离婚协议书还有一个月就到时间了,他当然要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守在张青雨身边,别让宋平渊有可乘之机。 大意失荆州,关键时刻绝不能让宋平渊找到机会博回张青雨的欢心。 吴晟默默喝酒,懒得看旁边这个人沉思使坏的嘴脸。 —— 翌日清晨,鸟鸣初始。 琉金从今朝健身房出来,肩上搭着一块毛巾,高马尾束在脑后悠悠荡荡,电梯停在五楼,她走向自己办公室。 眼看着马上要进自己办公室,突然她又后撤两步,手搭着张青雨办公室的门框,探出半个身子。 “今天来这么早?”琉金看着办公桌后面的人,打量一眼张青雨略显疲惫的脸色,又看看她桌上堆满的文件,问道:“还是没回去,熬了一宿看文件?” 张青雨揉了揉太阳穴,散去一点隐隐的紧绷感。从昨晚回到今朝到现在她就没睡,明明内心挺放松的,但眼睛闭了半晌也没有想睡的意思,在休息室枯躺半宿,最终还是起来看文件。 与其躺着无所事事,不如起来多赚点钱算了。 “嗯。”张青雨应道,“睡不着。” 琉金走进来坐到她对面,“昨晚宋平渊给我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在我家……” “你怎么说?” “我实话实说啦。”琉金潇洒挥手,“你又不让我骗人,要是知道我帮你打掩护,到头来还得骂我一顿。” 张青雨轻笑,“嗯,说得对。” 她轻叹一声,眉眼半垂,语调十分平静,“也没必要骗他。” 琉金偷偷瞄她,犹豫着问:“你们摊牌了?” “什么?” “就是他设计张家破产逼你联姻那件事,你告诉他了?” 张青雨摇头,“没有。” 琉金又看她一眼,想问那你为什么提到他却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只缓缓移开眼。 “哦,好吧。”琉金不再提这个,转而问道:“早饭吃了吗?我刚从健身房出来,准备去楼下吃顿早饭,一起?” “好。” 两人并肩走出去,阳光穿透走廊的窗户落到脚边,金黄旭日铺满白色瓷砖,秋风吹动窗扉,地上落着的阳光随着窗扉晃动而摇荡,远远看去好似波动的海浪。 张青雨眉目舒展,看到秋分晨光心情也好了一些,她转头问琉金:“最近有没有什么出差的活儿,给我安排一个。” “嗯?去做什么?你不是不爱出差吗?” “散散心,最近不想待在燕市。”张青雨淡淡道:“大好秋光莫辜负。” “唔……”琉金思索片刻,想起来一个地方,“出差的机会没有,不过我手上有几个去西北旅游的名额,无忧无虑的私人团,上次吃饭的时候一个旅行社老板送的,本来打算当员工福利来着,怎么样,要去吗?” “西北?” “是啊,你不是要散心吗,西北天地辽阔,再合适不过。” 张青雨想了想,点头说:“好,什么时候出发?还有谁去?” 琉金晃晃脑袋,姿态随意,“最近的一期应该是两天后,最好再叫两三个人,人多热闹些,也安全一点。” 第52章 第52章“贺泯,你不会是个M吧…… 今朝是个一体化的会所,除了五层楼的主建筑之外,与之相连的还有一幢高楼作为酒店供今朝的客人们留宿居住,在酒店二楼设有餐厅健身房等空间,琉金刚刚就是从酒店二楼的健身房回来。 两人走到餐厅,在门口拿了盘子进去到餐品台前面自助挑选早餐,张青雨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夹了两块可颂,去饮品台倒了一杯热牛奶端回座位上。 当琉金端着一笼小笼包和豆浆油条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张青雨面前只摆着啃了一半的可领,她把油条分成两根,放了一根到张青雨餐盘里,问道:“就吃这么点?” “恩,好像有点饿过头了。”张青雨慢吞吞点头,拿起油条放在嘴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琉金哼笑,“也不知道有的人在自己的会所怎么还能把自己饿过头的,这老板当得也太没滋味了。” 张青雨瞥她,淡淡道:“老板又不是皇帝,哪能事事顺心。” 琉金附和道:“是是是,你说得对,皇帝还有不如意的时候呢,你饿一顿算什么。” 张青雨拿起她面前的油条塞进她嘴里,没好气道:“吃你的吧,吃完我要回去补觉,头痛死了。” 醉酒后还一夜没睡,现在张青雨整个人状态都有些游离,走路都感觉像是踩在云朵里,落不到实处。 琉金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行,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吃完先回去,多休息会儿,下午还要开会呢。” “开什么会?”张青雨满脸疑惑,“我怎么不记得要开会?” “无泯科技今天做最后的割接,你作为主负责人不来?” 张青雨半口牛奶含在嘴里,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和无泯科技的合作快有大半年了,前段时间智能机器人都已经到位,今天将是最后的割接会议。 “”张青雨无奈,“行,我知道了,下午会议我会来的。” 张青雨吃完后率先回办公室休息,琉金又去拿了一碗馄饨回 来继续吃,健身房锻炼完她饿的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吃到一半,琉金突然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给张青雨打了个电话:“青雨,后天出发,你看看要不要叫谁一起去,我让助理买机票。” “唔叫上萧萧吧,上次她约我出国我没去,我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琉金和张青雨去‘尚可’吃饭去了好几次,她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和萧萧脾气相投迅速成为好朋友,此时便应道:“好啊,那你到时候把她身份信息发给我。先这样,我还没吃完呢。” 她挂了电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问话—— “出发去哪里?” 琉金倏然转头,一张眼下青黑的俊朗面容出现在面前。 “贺哥,你怎么在这?” 贺泯坐在琉金后面的那桌,缓缓侧过身来,“昨晚在这有个局,通宵了。” 他简单解释一句,继续追问:“你们最近不在燕市?准备后天去哪里?” 琉金很有些无言,片刻后无奈说道:“贺哥,你会不会目的性太强了些,一点都不掩饰了吗?” 上次在今朝酒吧她还能说是喧闹躁动的氛围造就,但现在这阳光璀璨的大清晨,她总不能骗自己说贺泯对张青雨没那心思吧?这话连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贺泯身边坐着的吴晟忍不住笑出声,背着身继续吃着早饭,礼貌地没有转过头来搭话。 但对面坐着的邵轩就没这么礼貌了,他隐隐察觉到什么,但总觉得还隔着一层纱,就是想不出来,他眯着眼看着琉金,问道:“什么意思?我错过什么了?” 琉金看他一眼,“你问当事人吧,我也不懂他什么意思。” 当事人没理会邵轩,只一门心思地问琉金:“去哪?” “去西北,她说要去散散心。” “西北啊”贺泯恍然,“地大物博戈壁沙漠,好地方,带我一个?” 琉金意味深长地打量他,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你昨晚不会和她在一起吧?” 昨晚宋平渊打电话来问张青雨有没有和她在一起,虽然他在电话里声音很平静,但这个问题就不是平静的人会问出来的问题,不然她早上也不会以为是张青雨和他摊牌了。 昨晚张青雨在楼上加班一宿,贺泯在今朝通宵一夜这么巧? 贺泯没否认,微微一笑,“确实待了一会儿。” 琉金点头,她就说没这么巧合的事!虽然不知道张青雨和宋平渊为什么闹僵,但她总觉得这里面有贺泯的事。最终默默在内心感慨某人的魅力真是挡也挡不住,随着岁月流逝还反过来愈发增长了。 现在宋平渊在她心里形象很差已经站不住脚,与之相对的,贺泯至少目前没什么端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就是人有些不要脸,但不算什么致命缺点。 “我们要去半个月,你有时间?” 贺泯:“当然。” 对面邵轩耐不住问道:“你不是说这一个月要留守燕市吗?哪来的时间?” 贺泯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他一脚,“闭嘴,没你的事。” 一旁吴晟含笑开口:“这还留守什么燕市啊,西北天地广阔,正适合他拎一把锄头去做基础建设。” 邵轩满头雾水,“什么基础建设?” 那当然是拎着锄头去西北撬墙脚了。 吴晟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场四个人只有邵轩还云里雾里。 琉金秒懂,忍不住笑起来,对贺泯说:“我没意见,你只要让青雨同意就行。” 她衷心祝愿道:“等你好消息。” 话说完,餐盘里的饭也吃完,她站起身走了,吴晟此时才转过头来,一眼望去只看到高马尾晃荡着离开的背影。 下午开会时张青雨有些睡过头了,醒来时只有十分钟就要到开会时间,好在她人就在今朝,匆匆忙忙下来后正好赶上会议开始。 她刚坐下,一抬眼就看见对面贺泯正身端坐,眼下有些许青黑痕迹,偏偏人看着却十分精神,感受到她的视线还朝她一笑。 整场会议十分顺利,双方各自表达感谢,最后由张青雨和贺泯讲话致辞合作顺利。 会议结束前双方负责人握手留念,两人并肩站着,张青雨礼貌微笑着伸出手与贺泯相握,三秒过后收回手时,掌心却被人用手指划过,一阵酥麻感从掌心直直传到指尖,最后离开时无名指还被轻轻勾了一下。 动作很隐晦,现场没人看得见,只有张青雨收回手时顿了一下,脸上依旧挂着客气的微笑。 等到面前相机转移方向,会议室中的人也依次散场,张青雨往外走,侧身穿过贺泯面前之时高跟鞋朝他鞋面踩了上去。 “嘶——”压低声音的痛呼,贺泯强忍着疼没动,怕张青雨被他的动作带摔,等到她收回脚之后才缓缓挪动自己的脚。 忍痛的低呼就在耳侧,张青雨侧首笑吟吟地看他,“不好意思踩到你了,没事吧?” 贺泯脸都有些皱起来,显然是有事。 两人耽搁的这一小会儿会议室中的人都已走完,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贺泯才倒吸一口冷气坐到椅子上,回应说:“有事,脚快没知觉了。” “哦。”张青雨收了笑,冷漠道:“活该。” 管不住手,总得有一个地方受点伤吧?只是脚而已,她已经很善良了。 “对不起,我的错。”贺泯低笑着道歉,“踩一只脚够吗?另一只脚要不要踩一下?” 他伸出另一只脚,张青雨毫不客气地用高跟鞋的鞋跟蹬了一脚。 “嘶——”两只脚传来不相上下的痛感,痛麻感传来的同时,贺泯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 张青雨撩了撩长发,斜睨他一眼,“我大人有大量,算你扯平了。” “唔我觉得还不够。”贺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伶仃细骨带着点冰凉落在掌心,他眉眼带笑,“我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犯了大错,内心实在愧疚。” “碰瓷?”张青雨轻挑眉。 “给个机会,让我为内心赎罪怎么样?” “什么意思?” “过两天去西北,让我一起去行吗?” “你怎么知道?”张青雨觉得不对,又问:“让你去西北算什么赎罪?” “当牛作马,怎么不算赎罪?”贺泯松松圈着她的手腕,声音很轻恰似诱哄一般说:“我肯定是个合格的仆人。”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在贺泯身侧落下明亮的一片区域,他坐在光暗分界处,仰着头看张青雨,看起来莫名有些乖巧。 张青雨垂着眼和他对视,目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瞳孔,此时光线很亮,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颗琉璃珠子清透精致,望着他眼里的笑意,张青雨缓缓弯下腰靠近他的脸。 鼻息交融之际,她弯起唇,慢吞吞开口:“贺泯,你不会是个M吧?” 被踩了不知道痛?哪有人上赶着找疼的,仆人什么的有点禁忌了吧? 窗外梧桐树染上一点金黄,风吹过时带起阵阵摇摆,初秋的阳光实在太好,连吹进来的风都温柔得恰到好处,轻轻拂过她的发梢,黑色长卷发在他眼前缓缓晃荡,秋风卷着一阵微弱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 贺泯不由自主仰着头凑近一点,鼻尖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脸,接着视线从她春水般的眼睛落到红润的唇。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唔或许是?” 第53章 第53章“好的,主人。”…… 两天后,燕市机场。 张青雨脸上戴着墨镜,金粉色吊带外披着一件薄外套,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身后站着她的高大仆人,正尽职尽责地拉着她的行李箱,一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神情散漫带着笑。 今天一大早贺泯就开着车在今朝门口等她,一路上又是递早餐又是拧瓶盖,时不时问一句空调温度合适吗?吃饱了还要不要吃别的?要不要眯一会儿休息一下? 张青雨被问烦了,摘下脸上的墨镜瞪他,“你不安静一点我怎么休息?不是当仆人吗?哪有仆人一路上问个不停的。” “好的,主人。” “……”张青雨有点被恶心到了,戴上墨镜不再看他,冷冷说一句:“闭嘴。” 仆人开始听话,一路上没再多言,沉默地当一个哑巴助手跟在张青雨身后。 两人最先到机场,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弄完行李托运后坐在贵宾休息室里,贺泯撑开腿用膝盖碰了碰张青雨,“能说话了吗?” 张青雨冷漠,“不行。” 贺泯闭上嘴。过了五分钟,他又用膝盖碰了碰张青雨的腿,问:“能说话了吗?” “不行。” 他又安静下来。再过五分钟,他刚动了动腿,膝盖还没来得及往张青雨那边靠,一只手已经伸出来抵住他的膝盖,身边人拉长声音说:“别问,问了就是不行。” 贺泯笑起来,“那什么时候能说话?” “你不是一直在说吗。” “这只能算发出声音,我想的说话是有来有往才对。” 张青雨反驳:“那叫聊天,不叫说话。” “嗯。”贺泯顺势又问:“那可以聊天了吗?” 他语气淡淡还带着笑,偏偏又很无理取闹,颇有些无厘头。 张青雨忍不住笑出声,“你好无聊啊贺泯。” 贺泯自己也这么觉得,笑着递过来一杯咖啡,“好像是有一点。” 没过多久,琉金和萧萧一起走进来,看见贺泯贴着张青雨坐在一起,萧萧脚步一顿,偷摸用手肘碰了碰琉金,低声问道:“这什么情况?你只说还有别人一起来,没说那个人是贺泯啊,还和她坐得这么近?” 机场座位本来就不大,贺泯人高腿长,没有刻意收敛的情况下两条长腿敞着都快和张青雨的腿贴在一起了。 琉金看了那边两人一眼,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前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会议室出来后贺泯就说张青雨同意让他一起去西北,她本来还不信,摸到张青雨办公室一问居然真的同意了。 既然当事人没意见,琉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团里都是老板,叫员工一起去就有些不合适,她一时想不到还能叫什么人,便干脆让贺泯叫一两个朋友一起去。 休息室响起登机广播时,贺泯叫的人还没来。 琉金看了眼时间,朝着贺泯问道:“你朋友呢?飞机要起飞了,还没来吗?” “快了吧。”贺泯正想摸出手机打电话,一抬头就看见休息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贺泯举起手朝他挥了挥,“老吴,这里。” 吴晟缓步走过来,视线在众人脸上一晃而过,最后停在琉金微微挑眉的脸上。等贺泯为众人做过介绍之后,吴晟一一打了招呼,飞机再次响起登机播报提示音,几人上了飞机去往西北。 这场旅行是一场饭局上旅行社的老板送给琉金的私人团旅行,西北幅员辽阔,半个月时间足够走一场深度旅行。旅行社的人会规划好路线住宿门票,整个过程中若是有想多停留或者跳过的地方,只需要提前说一声就可以,行程自由也是琉金选择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飞机落地机场后,一辆豪华七座商务车已经在停车场等待,通常来说私人团都是司机兼任导游,但旅行社的老板听说琉金要来,亲自挑选了一个专业的导游全程陪同。 只是老板没说导游叫什么名字,也没说导游长得这么帅。 五个人拉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导游从车门前迎过来,一米九的黑皮高个子,肩宽腿长肌肉健硕,头上戴着个黑帽子,上面是旅行社的金线名字花纹。 琉金打量着导游,目光在他健硕的肌肉上和深邃的五官上停留许久,摸着下巴感慨:“西北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张青雨还戴着墨镜,看不太清来者的脸,但那副高挺的身材是挡不住的,“嗯,是还不错。” “黑皮大帅哥啊”学生时代风靡的黑皮体育生,换成现在的黑皮帅导游依旧让人赏心悦目,萧萧多看了两眼,又感慨一句:“唔就是有点眼熟。” 一旁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很无谓地耸了耸肩,一个导游而已,帅又如何?半个月后各不相见,和路边野草没什么区别。 导游远远走过来,笑容开朗地和几人热情挥手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这次的导游,我叫兆鸣,很高兴这次能陪大家一起度过半个月,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多多关照啦。”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正想让大家上车,下一瞬眼角余光瞥见什么,说话的动作一顿,望着张青雨和萧萧,迟疑着开口:“你们是青雨和萧萧吗?” 听到青雨两个字,贺泯缓缓扬起眉,视线瞟向他。 萧萧仔细辨认了一下,将眼前人的容貌与久远记忆中的人对上,“是体委啊?我说眼熟呢,原来是老同学啊。” 她说哪来这么多黑皮帅哥,合着原来是一个人啊。 兆鸣哈哈笑着,“是我啊,没想到这么巧居然是你们,这下好啊,我好久没见到以前的朋友了。” 这时张青雨已经认出眼前的人,记忆里他读书的时候好像就长得帅,性格阳光开朗脾气又好,班里人都爱找他帮忙,虽然张青雨没找过他帮忙,但对于这样一个有求必应的帅哥,她必须承认活到至今也只见过这么一个。 张青雨轻轻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贺泯站在她身边,缓声念道:“老同学啊” 他转过头,朝张青雨的方向微微低头,低声问道:“怎么,很熟吗?” 张青雨斜睨他一眼,坦然点头,“还可以。” 相比起其他男生,与兆鸣的相处确实更为惬意一点,毕竟同学三年他对所有女生一视同仁。 贺泯听着就侧过身来,“还可以是什么交情?能和他说话的那种吗?” “哪种说话?”张青雨似笑非笑,“聊天的那种还是发声的那种?你想听什么答案?” “我想听什么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 贺泯哼笑一声,“我想听的,当然是不说话的那种。” 管它是聊天还是发声,最好什么都不说。 但贺泯只是嘴上说说,他没想着限制张青雨干什么,不说他目前没有这身份,就算有了也不是他性格能做出来的事。 那边萧萧已经向兆鸣介绍了琉金和吴晟,接着几人转头就看见贺泯靠近张青雨窃窃私语的样子。 兆鸣看着两人亲近熟稔的姿态,恍然道:“啊,你是青雨的男朋友吧?” 他多年带团四处跑,对于消息不是很灵通,完全不知道张青雨已经结婚并且老公不是眼前这个人,他只看着两人融洽的氛围,合理地做出猜想。 除了贺泯之外的所有人:“” 想否认,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贺泯唇角上扬,很想直接认下来,但他忍住了,显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下来是行不通的,在场都是知情人,他要是敢认张青雨下一秒就能直接把他脚踩到骨裂。 为了这半个月的旅程愉快,他决定忍一忍。 张青雨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兆鸣左看右看,最后挠了挠头,“好吧。” 他看向贺泯歉然道:“抱歉,我想当然了,不好意思。” 贺泯现在看这个黑皮挺顺眼的,于是微笑道:“没事,我不介意。” “行,那我们上车吧,先送你们去酒店,下午在市里自由活动,明天早上九点出发下一站!”兆鸣招呼着大家上车,自己在后面帮着琉金和萧萧推箱子。 他两手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与同样两手推着行李箱的贺泯并排,兆鸣转头悄声问:“你是在追青雨吧?” 贺泯:“怎么说?” “一看就知道了,你还推着她行李箱呢!而且她说你不是她男朋友,那不就是还在追求中吗?” 贺泯微笑没说话。兆鸣说对了一部分,推行李箱是因为他在追求张青雨,但现在还不是男朋友则是因为张青雨有老公。 两人推着行李箱往前走,兆鸣看着贺泯的侧脸,越看越熟悉,“兄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总觉得你很眼熟啊。” “啊”贺泯 笑笑,“说不定真的见过呢。” “是吧!我就说眼熟呢,在哪见过来着?”兆鸣满脸求知欲。 贺泯脚步没停,只淡淡撂下一句:“你好好想想。” 第54章 第54章“想亲你,可以吗?”…… 兆鸣是个身经百战的导游,大学毕业后就到西北专攻这条旅游路线,跟团时间有长有短,这条熟悉的线路他走了无数回。 西北道路很长,这场旅行有很长时间都在车上,这时候就体现出兆鸣优秀的导游素质,他总能妙趣横生地讲一些旅行途中的趣事,让车程变得不那么沉闷。 车上有三个人是高中同学,聊天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讲到高中时期,其他三人都闭着眼休息了,恰好剩下三个高中同学没有睡。 兆鸣笑着提起:“我还记得当初有一次学校晚会,宣传部给青雨拍了照片放在校园上,后面两个星期班级门口人来人往,一个个都装作路过来偷瞄。” 张青雨笑笑,“哪有这么夸张?” “不是我夸张,那会儿真的就是这景象,不信让萧萧说,她是你同桌,肯定有印象。” 萧萧点头认同,“确实是,那两周我替你收情书都收到手软。” “嗯?”张青雨轻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我一封情书都没收到。” “因为他们不敢直接给你,全都来贿赂我让我交给你,但是太多了我本来打算攒一攒一起给你来着。” “然后呢?” 萧萧耸耸肩,“然后我想给你之前,那些情书全都被老师没收了。” 提起这个萧萧至今都还有些气,“明明老师平时都不管的,那天突然把情书都收走了,一封都没留!” 收了贿赂事情却没做到,她的信用直接破产。 张青雨忍不住笑,取笑她:“那岂不是断了我很多桃花?” 萧萧表情有些纠结,脑海里开始回想多年前那些人的模样,接着语气吞吐地说:“也没有吧,那些人长得也一般,反正都没你好看。倒是有一个人是直接把情书放你桌子里的,不过他走得太快我只看到背影。” 这么多年过去,同班同学都能忘记,更何况只是一个多年前交错而过的背影,早就已经模糊在记忆里。 “这样吗?我没有印象了。”高中三年,张青雨收到的情书数不胜数,内敛些的就用情书加上礼物来告白,有些性格直接的就在路上拦住她当面表白。 不过张青雨都没有接受,一个原因是她当时专注学业确实没想着谈恋爱,另一个原因就是告白的这些人里,没有她喜欢的。 收到的情书太多,大多数她都没看,带回家毁灭在垃圾桶。 兆鸣感慨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觉得我长得也不差,怎么高中三年愣是没人给我递情书呢。” “毕竟会喜欢中央空调的人不多。”萧萧看向窗外,雪山与峭壁交替的公路景色从窗外掠过,她忽然又说一句:“也或许是给你递了,不过你没在意。” 又聊了一会儿,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兆鸣打开车内音乐调成合适的音量,也没有再说话。 车子行驶过高山,山上落雪成白绒绒一片,明明方才还是草地牛羊成群,转过一个弯就变成高峻巍峨的雪山。 这是与沿海城市截然不同的景色,没有树木成林绿草如茵,放眼望去皆是辽阔的黄色山壁与冷雪山顶。 穿过群山,车子驶入平坦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曲折蜿蜒,路边有经年沙土堆成的山坡,上面插着随风而起的旗帜,时不时有几辆越野车停在山坡上搭起营地。 西北很大,行程中大半的时间都在车上,再困的人也没法一直在车上睡下去。 琉金睡醒后精神饱满,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就见远处天边有一道透蓝的丝带,凝望一会儿才发现那应该是一片海域。 “那是什么地方?”琉金看着那边,问道:“好像不在我们的行程里,看起来很漂亮。” 兆鸣回应:“是一片盐湖,前几年消失不见了来着。我们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今年它重新出现的时候。” 他看向车内后视镜,发现大家睁开了眼,于是便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那里很漂亮的。”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说,那片盐湖很漂亮。 盐湖距离公路有一段距离,乘坐的商务车没法开过去,几人是下车走过去的。 公路边是植被稀疏的土地,些许绿色与黄土交织在一起,像是沙化的土地。几人朝着远处那条蓝丝带走去,与回来的旅客擦肩而过,穿过一面起伏的小坡,从最高点看过去,蓝丝带彻底展开。 一望无际的蓝色湖泊延展至天际,远眺时好似蓝天坠落在地面,分不清是湖水还是天空。阳光照在透蓝的湖水与雪白的盐碱地上,反射出来的光刺眼到需要半眯起眼睛才能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身侧大风呜呜地吹,脚下是沙土与盐碱,眼前是透亮的蓝色湖泊。 在城市中待久了的人,没有人会不为眼前这景象驻足。 张青雨早已摘了墨镜,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蓝,舒出一口气,“真美。” 向前走去,当鞋子踏入潮湿的盐碱地时,整个人好像与这片湖景融为一体,尽管脚下潮湿,但神态却无比轻盈。 萧萧已经拉着兆鸣去拍照了,在蓝白交界的地方摆着千奇百怪的姿势。 “要拍照吗?我技术还可以。”吴晟转头看琉金。 琉金顿了一下,随意应道:“好啊。” 两人走到另一个方向去拍照,至此六人行只剩张青雨和贺泯还在原地。 身侧的风实在很大,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冷了。 张青雨穿着一件黑色长裙,外面套着黑色冲锋衣,风透过领口吹进来,张青雨拉上冲锋衣的拉链,只露出一张脸,长卷发在身后被风吹得飘扬不歇。 贺泯偏头就看见张青雨在凝望远方,神色安静又邈远,他伸手将她的头发压下来些,“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张青雨搭着手,眼睛被风吹得半眯起来,“这种时候最适合放空自己。” “嗯,但我想得挺多的。” “什么?” 贺泯环顾四周,入目皆是不认识的往来者,空旷天地,他侧身为张青雨挡住吹来的风,也将她的身影半遮掩住,黑色裙摆被风带着拂过他裤脚。 “我在想,这里的人这么多,会有几个人认识我们,又会有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的话莫名其妙,张青雨皱起眉,“什么意思?” 贺泯微微低下头,俊朗面容靠近眼前,他凑在张青雨面前,低声说:“这个地方好大,偷偷做点坏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他离得很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偏偏他又把握着分寸没有碰到她,只有风让裙摆和长裤交缠在一起。 张青雨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阳光下他的眼睛像琥珀清透,就像眼前的透蓝湖泊,一眼望进去只能沉迷于深邃。 “什么坏事?” 贺泯抬起手放在张青雨脖颈后,大掌覆在头发上压在脖颈后,他轻轻用力将张青雨拉近一点,温热鼻息就在脸前,琥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想亲你,可以吗?” 周遭往 来人们的声音此刻好像都听不见,仿佛天地间就只有身后透蓝的湖和雪白的盐,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专注的眼睛。 张青雨愣了一会儿,直到眼前的人彻底低下头,微凉的唇擦过她嘴角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偏过头去。 亲吻落空,微凉的唇停在侧脸。 贺泯停了一瞬,手掌牢牢握着她的脖颈,最终只低着头将鼻尖贴着张青雨的侧脸蹭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一声气。 他不再保持礼貌的距离,另一只手覆在张青雨脊背上,紧紧地将人拢进怀里。 “那抱一下好了,就抱一下。” 回去的车上张青雨和贺泯都没有说话,各自阖着眼靠在座位上。 车内只有萧萧和琉金互相挑选照片的讨论声。 “哇!这张好好看,天呐,这个神情真是绝了!” “你这个也好看,这个角度和光影真是太棒了!朋友圈一定要发这张!” “一定一定,这个地方太出片了,随便一拍都这么好看!” 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两位摄影师默不作声深藏功与名。 最后萧萧和琉金一起低呼:“啊!忘记拍合照了!” 兆鸣在副驾驶说道:“没关系,旅程这么长,有的是拍合照的时间。晚上我们会住在沙漠营地,星空下的合照也不错。” 萧萧想了想,问道:“沙漠营地?有什么不同吗?” “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只是比起一路上密闭的房间,这种露天的帐篷营地会比较有新奇感。” “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我们大概五点钟会到营地,大家休整一下吃个晚饭正好可以出来玩玩,简单些的活动比如滑沙或者沙漠摩托之类的,如果不想动的话,也可以在房间休息,等迟一些出来看星空。” 兆鸣又简单说了几个活动,接着提醒道:“沙漠里温差大,晚上的温度会比刚才湖边的风还要冷,如果要看星空一定要多穿点,在这里感冒可不是一件小事。” 平时生活在低海拔的人突然到了高原,如果感冒的话可能会引发急症,所以在这里最要注意的就是千万不能感冒,好在车上几人都知道这点,各自都带了保暖的羽绒服。 车子继续行驶,在下午五点出头的时候到达沙漠营地。 琉金看着眼前的广阔沙漠,感慨一句:“一天之内居然可以看这么多种风景。” 从绿地穿过雪山,路过岩壁与湖泊,最终停留在辽阔沙漠,截然不同的景色,却在短短一天就领略一遍。 第55章 第55章十指相扣 西北的白天很长,哪怕到了八点钟天依旧是亮的。 车子停在沙漠营地门口时正值下午五点,若是在燕市,此时本该已经有黄昏落日模样,但西北不同,现在依旧天光大亮,阳光炽热悬在头顶。 兆鸣率先下车,站在车门外和大家说:“刚刚营地老板微信上和我说有一间帐篷出了问题今晚不能住,所以我们今晚只有四顶帐篷,不过好在帐篷本来就是双人间的大小,所以住两个人没有问题。” 其实按照旅行社的规格通常都是两人一间房,但旅行社老板提前问过琉金,知道这个团里都只是朋友,所以干脆按最高规格一人一间房。 兆鸣又问:“那么,今晚有谁愿意一起住的吗?如果都不方便,我再和营地老板协商一下。” 这个营地比较热门,一般情况都是满房,兆鸣说的协商,也就是让营地老板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旅客愿意让出一间房,其中产生的费用由旅行社承担。 “别麻烦了,我和琉金一起吧。”张青雨转过头来说。 琉金没意见,“好啊,我都可以。” 她们俩从小在福利院一起长大,从大通铺睡到上下铺,对于住一间房完全没有意见,能直接定下来的事就懒得再去麻烦协商了。 兆鸣也知道这几人都是比较随性的人,“好,那就这样安排,我带你们去办理入住。” 办理完入住后就是各自的自由活动,人已经到了目的地,接下来没有司机和导游的事情,于是司机先回了房间,但兆鸣被萧萧留下来一起玩。 “都是老同学,你也放松些,别只把自己当导游。”萧萧这么说着,拉住兆鸣往外走,“先帮我把行李放房间里去,不是说有滑沙什么的吗?带我去玩玩儿呗。” 两人消失得快,剩下四人对视一眼,张青雨摘下墨镜拿在手里,说道:“先回房间吧,休息一下。” 贺泯颔首,上前一步想要拉过张青雨的行李箱帮她放到房间,但手还没搭到行李箱上,琉金已经扯过张青雨的箱子,另一只手拉着自己的箱子潇洒转身。 张青雨跟在她后面去了房间。 “啊哦,献殷勤失败。”吴晟在一旁慢悠悠地笑。 贺泯自然地收回手,没理旁边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拿上前台的房卡回房间,转身之际踢了一脚吴晟的箱子,骂一句:“要你说。” 营地的帐篷搭在外面,帐篷顶上搭了透明的防水蓬,三面同样挡着透明的防风板,说是露天帐篷,其实更像是搭在沙漠中的小房子,被透明的板保护着。 营地很大,帐篷与帐篷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弯弯绕绕的排列在沙漠中,像是一道蜿蜒前行的商队,沿着沙漠的脉络缓缓展开。 两三顶帐篷环成一个半圆,中间建了一座偌大的阶梯状高台,台阶从沙土里拔地而起,高台上摆放着舒适的躺椅,打眼看过去每个高台上都放了六七张躺椅,那是用来休憩聊天以及晚上观星的地方。 张青雨和琉金进了自己的帐篷,将行李放置好之后各自躺倒在床上。 “你不出去玩?”张青雨偏头看向琉金问道:“之前大夏天还要叫我去射击,现在怎么躺在这不动了。” “等会儿再出去。”琉金闭着眼仰面躺着,突然说起来:“贺泯这个朋友以前好像没见过,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叫邵轩来的。” “吴晟吗?我之前也就见过一次,贺泯说邵轩要去一场峰会时间冲突了没来。”张青雨又说:“不是你让贺泯叫人的吗?怎么连他叫谁都不知道。” 琉金睁开眼,说得很理所当然,“我都让他叫人了,还能把控他叫谁不成?当然是放手让他自己决定啦。” 张青雨闻言瞥她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那你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琉金顿了半晌,眉梢染上点点躁意,轻轻地啧了一声,“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去海城,我说拉了个人回房间?” 她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很难让人不进行一些联想。 张青雨神情古怪起来,“你的意思是?” 琉金长叹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整个人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啊,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巧。” “”张青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宽慰她,“你那天不是先跑了吗,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是你。” 虽然那间房是用琉金自己的名字定的,但是万一呢?万一吴晟没去查,那就当作没这回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琉金半抬起头,“这么多天下来他好像没表露出什么,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没认出来。” 但是,今天下午在盐湖那边拍照的时候,大风吹飞她的帽子,吴晟和她同时去捡,蹲下身捡帽子那一刻两只手碰在一起,她倏然收回手,一抬头就看见吴晟幽深的目光。 但他眼神敛得很快,那一瞬间琉金甚至以为是大风迷了眼,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张青雨侧身说:“就算他认出来了又怎么了?” “唔” 琉金思索了一会儿,想着其实也没什么,虽然那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大家都是成年人,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吴晟显然不是那种上过床就一定要负责的愣头青。 她挠了挠脸,慢吞吞地说:“也不会怎么样,就是有种莫名的尴尬。” 毕竟那天是在她的房间醒来,多半是她喝醉了硬拉着人回房间的,琉金显然对自己的武力很有数。 琉金轻啧一声,翻身坐起来,摆烂似的说:“算了,不管了。就算我是强迫他,但他才是男人,他不愿意也没辙呀。” 张青雨很认同,“嗯,你说得对。” 能硬拉着他回房间,他真的不 愿意,还能强迫他硬起来不成?由此可见,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一个晚上罢了。 琉金得到张青雨的肯定,心里又安定了下来,起身戴上防晒装备准备出门,“我出去玩了,你走不走?” “你去吧,我躺会儿。”外面太热了,这么干燥又炎热的气候显然不是张青雨的舒适区,她只想躺一会儿然后等温度降下来一些之后再出去踩踩沙子。 琉金也知道她怕热,于是没再多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防晒帽就出门去了。 方才在车上兆鸣说了好几项活动,琉金对沙漠摩托最感兴趣,她只在城市里开过摩托,还没有体验过沙漠里的摩托是什么感觉。 到了租赁摩托的地方,却发现吴晟也在。 看见琉金走过来,吴晟客气点点头,“来玩摩托?” 琉金脚步微顿,下一秒神情自若地走过来,“嗯,来试试沙漠摩托是什么感觉。” “你想玩儿哪种?”吴晟侧身露出后面的摩托。 总共有两种车型,四轮摩托是双座的,会有专人坐在旁边开,自己只需要坐着感受就可以。还有一种是双轮摩托,可以选择让人带着开,也可以自己独自体验。 琉金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两轮的。” 她喜欢挑战与刺激。 吴晟看她一眼,并无不可地点头,“好,注意安全。” “你呢?开哪种?”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沙地上排列着的双轮摩托,“和你一样。” 两人在教练的指导下穿好防护服戴好头盔,听教练讲完注意事项后才上了车。 琉金一个抬腿跨上摩托,双手握着摩托把手微微俯下身,她偏头看向吴晟,明艳五官藏在头盔里,只露出一双眼,她眼尾轻挑,慢声说道:“比一下?” 吴晟拉下头盔的防护镜,也微微俯下身,声调轻淡的应:“好啊。”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拧下摩托的加速把手,轻巧的摩托‘轰——’一声快速窜出去。 两个人突然加速,教练都没反应过来,摩托开出去十几米他才连忙大声喊道:“喂!注意安全啊!开慢一点啊啊啊啊!” 但已经飞驰出去的两人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的,也可能就算听见了也不会遵守叮嘱,眨眼间,两辆摩托就消失在眼前。 教练在身后捂着心口,一脸焦虑,“天老爷,真是救了命了。” 怎么总能碰上这种追求刺激的人,教练的命不是命吗?! 沙地松软,山丘多而平地少,摩托刚开出去时吴晟领先在前,在攀过其中一道山坡后转弯时被琉金超车,沙土高高扬起在身后,好像在沙漠中溅起一道沙墙。 给游客玩的沙漠摩托有固定的赛道,因此在驾驶的过程中危险性降低了很多,基本不会遇到突然出现的沙坑等情况。 终点就在眼前,琉金瞥了眼后视镜,身侧不远处一道黑色人影伏低身子骑在摩托上开始加速,琉金不甘示弱一把将加速拧到底,摩托猛冲出去,维持着微弱的优势领先到达终点。 琉金双脚撑着沙地,抬手摘下头盔放在怀里,转头看向旁边停着的吴晟,明艳的脸上扬起微笑,“我赢了。” 吴晟同样摘下头盔放在身前,语调里带着笑意,“嗯,你赢了,很厉害。” “当然。”琉金毫不谦虚地接下这句夸奖,她当然知道自己很厉害。 终点在最高的山坡上,放眼望去能将四周高低各不相同的山丘通通收入眼底,往左边看去就是蜿蜒如龙的帐篷营地,往右边看去就是相拥亲吻的情侣,往前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沙漠。 ——嗯?等等。 琉金倏然将头朝右边转去,相拥亲吻的情侣?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熟悉的衣服与身影,正是同行许多天的萧萧和兆鸣。 两人正坐在四轮摩托上,萧萧的手搭在兆鸣的肩上,在大漠落日下,微微仰起头接吻。 “!”琉金倏然下了摩托,蹲下身背对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低下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偷偷摸摸的鸵鸟。 吴晟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看过去,接着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躲一躲,看见别人接吻多尴尬!”琉金用手挡着脸,调整了一下姿势,彻底背对着右边。 “尴尬吗?”吴晟若有所思,随即在她面前蹲下来,目光与她平视,慢条斯理地说:“这应该不至于让你尴尬吧。” “什么?” 他轻轻笑起来,“你见到我都没有尴尬,看别人接吻有什么好尴尬的?” 琉金有些呆愣地与他对视,霎那间,她知道吴晟早就认出来了。 她默默地掏出怀里的头盔扣到头上,彻底变成一只鸵鸟。 —— 天色渐暗,大漠空旷的天空中落日变成金红色,如圆盘一般的太阳逐渐下沉。 张青雨光着脚踩在沙子上,脚掌陷入松软的沙土中,阵阵热意从脚底传来,她在沙漠上漫无目的走着,抬着头看天上的落日,那轮金红色的太阳旁边,有一道烟雾升腾而起。 大漠孤烟直那道烟就像尺子量出来的直线一样,笔直穿透天际。 “原来真的这么直啊”张青雨轻轻感慨一声,她一直以为诗里运用了夸张手法,从没想过居然真的这么直! “嗯,落日也真的是这么圆呢。”身后传来贺泯淡淡笑着的声音。 张青雨回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你在这,就过来了。”贺泯走到她身边,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一起坐会儿吗?挺软的。” 废话,沙子当然是软的,并且还有些热呢。 心里这么想着,但张青雨也坐下了,垂首将自己的脚尖埋进沙子里,只露出半个脚背。 贺泯并拢两只手当勺子挖捧着沙子倾倒在她脚上,细密的沙子好像下午的盐铺洒在她脚背。 温软的沙子从脚上滑落,带来点点痒意,张青雨下意识动了动埋在沙子里的脚趾,笑着说:“你干嘛?” 贺泯很坦然,“没干嘛,突然就想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也没想怎么样,就是突然想这么做。 他说得十分自然,挖捧了两下后就放开手,手臂向后撑半仰着身体抬头看天,过了一会儿他躺下来,一只手在张青雨身后卷绕着她长发。 身侧温热的风吹过,将张青雨的裙摆轻轻吹动,广阔的大漠中,黑色裙摆再次交缠着长裤。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沙坡上望向前方。 到了晚上,几人吃过晚饭后坐到高台的躺椅上。 萧萧招呼着大家拍合照,自己身先士卒拿着自拍杆站在最前方,将身后星空一同拍进相片里。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夜幕中的繁星细密如沙,或黯或闪的星辰悬在天空中,躺在躺椅上能将整个星空收入眼底。 大漠的星空,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璀璨的星星,抬头望天时,好像漫天星辰都倾泻。 兆鸣带了小音箱上来,此时正放着舒缓的音乐。 夜里的沙漠有些冷,一阵风吹来时激起身上的凉意,张青雨不自觉摸了摸手臂,正想着要不要坐起来拿面前桌子上的羽绒服穿起来。 旁边躺椅上的贺泯看见她轻搓手臂的动作,就已经起来拿过羽绒服盖在她身上,还顺手将她的勾在躺椅上的头发解出来抚顺。 吴晟一眼瞥到,转回头当作没看见,收回视线时目光从隔了两张躺椅的琉金身上一扫而过。 六个人各自相熟,躺了一会儿就开始聊天 ,贺泯和吴晟讲起商场上的事,萧萧和兆鸣轻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张青雨和琉金说着今朝和云间的事。 时间缓缓流逝,天空中的星辰依旧璀璨。 又是一阵风吹来,贺泯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张青雨,发现她靠在躺椅上阖着眼,好像是睡着了,一只手搭在躺椅扶手上,身前羽绒服滑落些许。 贺泯伸手把羽绒服拉上去盖好,只是他却没有将手收回,而是牵着张青雨的手握在掌中,调转了自己手掌的方向手心朝上,修长手指挤进张青雨手中与她十指相扣。 夜色深深,贺泯继续转回头和吴晟交谈,身侧十指相扣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蓝牙音箱响起电量不足的提示,众人才终于起身各自回帐篷休息。 帐篷里都有独立的卫浴,帐篷顶端中间挂着的灯亮着柔白的光。 琉金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张青雨正在用手机回张父的消息,她瞟了张青雨一眼,“怎么还在玩手机,不困吗?” “还好,今天不是很累。” “我见你刚刚看星星的时候都睡着了,以为你今天累了呢。”琉金一边拿起吹风机,一边说道:“不过你睡眠质量什么时候变好了?刚刚放着音乐你也能睡着。” 张青雨打字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顿,随后平淡地说:“可能还是有点累了。” 吹风机响起‘呜呜’的声音,琉金又说了什么,但吹风机的声音太响,张青雨已经听不见了。 她垂眸半晌,将暗掉的屏幕点亮,在手机上回复张父的消息:【我后天回来。】 第56章 第56章【前夫哥,走好。】…… 隔日一早,大漠旭日初升,蜿蜒的帐篷营地渐渐响起人来人往的动静,一晚上过去,住在这里的人也准备起来集合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琉金醒来时发现张青雨已经不在帐篷里,放在床边的行李箱也已经被收拾好静静立在门边。 拉开帐篷走出去,其他五人已经在门口桌前坐着吃早饭。 张青雨朝她挥手,“快过来,今天的早餐是你喜欢的口味。” 西北的吃食以肉为主,多数味道比较重,这几天下来感觉只有早餐稍微清淡一些,不过今天的早餐例外,味道有些重,恰好符合琉金的口味。 等琉金坐下之后,六人全部到齐,张青雨喝了口咖啡,放下手中的杯子突然说了一件事。 “昨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家里人身体不太好在医院,所以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后面几天没办法和大家一起玩了,先祝你们玩儿得开心。” 此时旅程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天,除了兆鸣之外其他几人都有些惊讶,贺泯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倏然抬眼看她。 琉金:“啊?昨天没听你提起啊。” 张青雨笑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没惊动你们。” 吴晟不动声色偏头看了贺泯一眼,将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尽收眼底,接着叹一句:“是有些突然,机场好像离这挺远的,准备怎么过去?” 张青雨昨晚已经安排好了,“昨天我让兆鸣帮我安排了车,一会儿直接去最近的机场,明天的飞机回去。” 这里距离最近的机场也有七八百公里,到达机场都要晚上了,张青雨昨晚查了那里没有凌晨的航班,所以只能买明天的机票回燕市。 吴晟瞥了一眼兆鸣,“这么说兆鸣昨天就知道了?” 兆鸣一愣,随即点头应道:“是啊,我得帮忙安排车,你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自己找司机不是很可靠。” 说到这兆鸣转头对张青雨叮嘱道:“我安排的车还得一个小时左右到,车牌号和司机的手机号我一会儿发你微信。我们过半个小时就出发了,你自己注意时间。” 张青雨点头,“好,谢谢。” 琉金和萧萧叹了一声可惜,虽然想和张青雨继续接下来的旅程,但还是家里人身体健康更重要,所以尽管觉得可惜也没人会开口阻拦。 早餐吃完后,大家各自回帐篷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匆匆而过,琉金拉着行李箱和张青雨告别:“那我们先走了,你随时把行程定位发给我知道吗?” “好,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们放心去玩吧。” 琉金又重复叮嘱几句迟迟不走,最后被张青雨赶了出去。 帐篷中安静下来,张青雨趴在床上看手机,打开地图查到机场的时间到底要多久,最后上面显示要九个半小时,遥远的距离。 她看着手机叹气,已经提前想象到自己腰酸背痛的感觉。 身后帐篷又响起被拉开的动静,张青雨以为是琉金什么东西落了,头也没回就问:“怎么又回来了?” 但身后迟迟没有回应,也没有走进来的动静。 这时张青雨才察觉出不对,迅速翻身坐起来,警惕地望向帐篷门口。 强烈的光线落在门边那道高大身影的背上,落下的阴影直直覆在地上盖过了半张床,将翻身起来坐在床边的张青雨整个人都囊括进他的阴影里。 门口那人背光而站,张青雨被光晃的一下子没看清脸,但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足够她认出是谁。 “你们还没出发?” 贺泯淡淡应道:“是我没走。” “你为什么没走?” 贺泯站在门边看她。 和张青雨背光看不清他神色的情况不同,此刻她整个人都在他的阴影下,贺泯能清晰地将她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连她微微抿起嘴唇的小动作都那么显眼。 贺泯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昨晚你就收到消息,甚至能通知兆鸣帮你安排车,却没想着和我说一声,为什么?” 张青雨顿了片刻,“和你说做什么?” “我为什么来西北你不清楚吗?”贺泯直接挑明,“总不能是因为真的想来这里玩儿吧?” 张青雨默然。 贺泯松开帐篷的门,外面强烈的光线倏然被遮落,他缓缓走近,脸上没什么情绪。 “你明知道我是跟着你来的,明知道这一趟行程我不在乎其他所有人,什么旅行什么游玩,算得上什么事?”贺泯站在床前,低垂着眸看她,缓缓说:“青雨,你明明都知道,不是吗?” 你知道我这趟行程只为你,那为什么要中途离场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要让我和所有人一起知道甚至更迟一点知道你要离开? 帐篷外间歇响起行人走过的动静,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帐篷内一时陷入安静。 “我认为,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与其半途跟我离场,还不如和大家一起继续走完这一圈。”张青雨冷静地说:“我率先通知兆鸣是因为需要他帮我安排车辆,要是你知道了就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要跟我一起回去,所以我——” 贺泯打断她,“可我就要跟你一起回去。” “”张青雨张了张嘴,又憋了一口气回去。 贺泯面无表情地说:“我又不在乎外面的风景。” 他此刻明明是面无表情我在生气的模样,偏偏张青雨看出来一种委屈的意思。 她盯着贺泯看了片刻,突然笑起来,“贺泯,你是在撒娇吗?” 贺泯半掀起眼皮,依旧面无表情,他否认:“没有。” “唔但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诶。” 贺泯:“” 贺泯控制不住弯起唇角,下一瞬又克制自己把笑容收了回去。 张青雨直接笑出声,眼眸弯弯地看他,“可是其他人都没回去,就你中途离场,怎么和其他几个人解释?” 贺泯依旧冷着脸,吐出一句话:“和那几个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张青雨笑盈盈的,坐在床边晃着腿,松垮的拖鞋从脚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她还没什么反应,就见面前站着的人忽然蹲下在她脚边,伸手捡起拖鞋替她穿上,接着半仰起头,冷脸问:“能不能一起回去?” 张青雨唇角弯弯,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声色含笑,“能,这就走。” 两人收拾好行李出了门,贺泯照旧拉着两个行李箱,在几个人的旅行群里发消息:【@兆鸣,把约好的司机信息发我。】 六人群里,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只有被点名的兆鸣迅速把车牌号和手机号发出来。 贺泯退出群聊页面,发现吴晟在五秒钟前私聊他:【没出息。】” “贺泯按住他的对话框向左滑动,点击红色按钮。 一键删除。 兆鸣约的是一辆越野,司机是他旅行社的前同事,辞职后开始在西北自由接客,昨天正好空着车在这附近。 从旅行社出来的人基本上都很健谈,更别说这种后来还自己接散活的,从上车开始司机就爽朗地笑着聊天。 聊了半路,张青雨靠在贺泯肩上睡着了他才停下豪放的嗓门,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后座相依的两人,压低声音对贺泯说:“你女朋友睡着啦?后座放了干净的毯子,要是冷的话给她盖上。” 贺泯垂着眸笑,“好。” —— 隔天飞机回了燕市,飞机落地后贺泯的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待,两人上了车后司机径直朝着医院驶去。 此时正值十月初,国庆时节,来燕市旅游的人特别多,节假日期间这个城市里的人只多不少,去医院的路上堵车都堵了快一个小时。 飞机三点落地,到医院已经快要五点。 从降下的车窗中看见医院大门,司机把车子开进去停在住院部楼下。 张青雨下了车后拿上行李箱正要往里走,下一瞬就见另一侧车门也打开,贺泯迈着一双长腿也下了车。 “?”张青雨看他,“你下来干什么?” “跟你一起上去啊。” “跟我上去?”张青雨推了推手里拉着的行李箱,笑道:“那你怎么介绍自己?一起旅游的驴友?” 楼上住院部住的是张母,前几天体检检查出身体里有一个瘤,张父没说具体情况只说等医生通知,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这几天张父都在陪床,如果贺泯此时上去,必然会和张父面对面。 在路上的时候贺泯就听张青雨提了一嘴,知道张父在楼上也没什么意外,还扬起唇笑着说:“如实介绍呗,我不是你仆人吗?家里多个仆人还不好?” 张青雨瞪他,“少说些有的没的。” 贺泯没听,“别的身份你又不给,要不当宠物吧,当你的狗也不错?” 他继续胡言乱语:“上次喝酒不是输了吗?我早就是你的狗了。” “” 张青雨转身就走,拉着箱子走出两步,侧过身来指着向前走的贺泯,“你站那,别跟上来。” 贺泯站在阳光下,笑吟吟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模样,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张青雨走进医院背影消失在扶梯上。 十月金秋,医院中桂花盛放,馥郁桂花香萦绕在鼻尖,路旁高昂的桂花树点缀满了簇簇花朵。 温热阳光落在树梢,将树荫投在长椅上,有些许桂花落在地上,又沾在行人的脚底无知无觉地被带走。 贺泯偏头看着路边长椅,视线从地面的桂花移到树梢,再从尖细的树梢向上移,最终对上住院部楼上某间房窗边站着的高大身影。 头顶那道视线,从他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不用抬头他都知道是谁在楼上。 璀璨阳光下,贺泯望向楼上窗边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姿态散漫地朝他挥了挥手,随后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对楼上的人指了指手机让他看消息。 消息很简短,总共就五个字。 【前夫哥,走好。】 第57章 第57章“钱可以当赌注,但感情…… 住院部,窗户边。 宋平渊垂眸看着楼下车边笑闹着的两个人,背影挺立一言不发,只安静站在窗户边看着。 看到楼下张青雨拉着行李箱往里走,看到贺泯笑吟吟看着她的背影,也看到了手机里收到的信息。 他盯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语。 身后张父看他盯手机盯了半晌,怕他是有什么要紧事,便劝道:“平渊,你要是有事情就先走吧,青雨妈妈还睡着,这里有我还有护工,一会儿青雨也该到了,照应的来。” 宋平渊摁下手机锁屏键,将那刺眼挑衅的五个字熄灭,神情没有波动地收起手机,转过身来温和道:“没什么要紧事,陪您和妈妈重要。青雨这几天不在,该我替她多陪陪你们。” 张父欣慰道:“你有心了。” 宋平渊淡淡一笑,“您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本该如此。” 病房在五楼,从楼下门口上来大约需要五分钟,宋平渊和张父又聊了几句,门口便响起推门的动静。 张父望向门口,“青雨?你回来了。” 张青雨拉着行李箱站在病房门口,轻瞥了一眼宋平渊,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 她回望张父,问道:“嗯,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再观察看看,大概还要三天才出结果,你妈妈她”张父顿了一下,无奈道:“她看得很开,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是身体有些吃不消,刚刚睡过去。” 张青雨轻嗯了一声,将手中行李箱推到门边,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床上躺着的女人。 其实张青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张母的模样,刚被收养的时候她还会在家里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张母,等到后来明白张母的冷淡之后,便不再多往她面前去。 记忆里上次两人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还是两年多前张家濒临破产的时候。 岁月平等的给每个人留下些什么,这句话应在张母身上就是眉心皱纹的痕迹更重了些,她好像一直挂心着什么,连睡梦中眉头都皱着。 张青雨静静坐了会儿,旁边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扰,过了片刻,她敛了目光站起身来,才终于看向宋平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平渊:“刚来不久。” 一旁张父连忙说:“平渊一大早就来了,一整天都在这里陪我和你妈妈,前两天他知道你妈妈住院,特意从别的地方请专家过来,很有心啊。” 在张父的印象,两人一直是恩爱夫妻,像方才那样进门时眼神都不曾交汇的模样,在往日里从没见到过,他便以为是夫妻俩在闹别扭,下意识替宋平渊说说好话。 张青雨唇角扬起一点礼貌的弧度,对宋平渊说:“麻烦你了。” 宋平渊对上她客气的目光,瞬间哑然说不出话,半晌后只笑了笑,复又垂下眉眼。 落在张父眼里,便更坐实了小夫妻俩闹别扭的猜测。 他左右瞄了一眼,装模作样地咳嗽一下,支使两人一同出去:“平渊啊,刚才医生说要去哪里拿药来着?要不你和青雨一起去拿一下?” “好。”宋平渊微微颔首,又抬眼问张青雨,“青雨,走吗?” 张青雨看他一瞬,转身走出病房门,宋平渊跟了上来,两人一同向一楼药房走去。 医院走廊向来沉闷,住院部外的走廊更是压抑,穿过一间间病房,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模糊的咳嗽声。 外面是金秋十月的桂花芳香,但那丝丝缕缕的香气传不到病房中,走廊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连落在地面上的阳光都显得惨白。 宋平渊不紧不慢地走在张青雨身侧,温和含笑地问:“西北好玩儿吗?” 张青雨根本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十来天去了西北,神情自若地点头,“还不错,风景很美。” 这趟行程她没想瞒着什么,有心人稍微一查就知道目的地是哪,同行的人有谁。 但宋平渊没提方才在窗边看到的另一个人,只提了下张母的病情,“专家昨天看过妈妈的检查报告了,说是良性的可能性很大,你不用太担心,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 宋平渊有些无奈,“青雨,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张青雨语气淡淡地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就是需要有一点客气吗?这样才知道各自的边界。” 两人进了电梯,宋平渊缓缓摁下一楼的楼层按键,歉然的声音在封闭电梯里回响:“上次是我鬼迷心窍,但我发誓在此之前我没有用过这种招数。” 宋平渊低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很卑 劣,那天晚上就算你没醒过来我也不会继续往下做,青雨,我们结婚两年多,相信我好吗?” 电梯墙壁映着他的身影,他专注歉然的神情清晰落入张青雨眼中。 张青雨看着镜面中的他,轻声说:“是吗?” 或许是吧,他本该是个温润端方的人,但张青雨好像已经没办法再相信他。 电梯在二楼停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接电话的女孩儿,二十多岁的年纪,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紧握成拳捏在身侧指尖掐的青白,脸上满是隐忍的悲伤与愤怒。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在电梯里她已经抑制不住地深呼吸,等电梯停在一楼打开门,女孩儿第一时间冲出去崩溃尖叫—— “别说了别再说了!爸爸已经在医院住院半个月了,你还惦记着赌博赌博赌博!我已经记不清你说了多少次要戒赌,但那笔钱是爸爸的救命钱啊!哥,你是不是疯了?!你是要我们一家子一起去死吗!” 她冲着电话愤怒大喊:“我警告你别动那笔钱!如果我回去后发现爸爸的银行卡不见了,我绝对报警抓你!” 女孩儿恶狠狠地警告:“我说到做到。” 她的崩溃尖叫穿透整个大厅,说完后根本不顾周围人的神情,直接冲出医院大门,或许是回家去了。 张青雨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和宋平渊一起走向药房。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药房没什么人排队,张青雨站过去不一会儿就拿到了张母的药。 转身之际宋平渊还跟在后面,问她过两天的家宴要不要回去吃饭。 忽然张青雨脚步停下,身影被窗外照进来的落日拉长。 “平渊,人可以犯一次错,可以犯两次错,那第三次、第四次呢?还会不会犯错,还该不该原谅?” “像刚刚那个女孩儿在电话里说的,戒赌无数次,又去赌无数次。”张青雨转过身看向宋平渊,“平渊,你对我,又何尝不是在赌?” “你想赌我心软,想赌我留恋过去两年多的感情,却没想过赌输了该怎么办。” 张青雨神色很平静,“钱可以当赌注,但感情不行。” “我不会去几天后的家宴,你也别再来了,我们十二号再见面吧。” 宋平渊默然站在原地,看她说完这番话后决然转身离开的背影,裙摆翩跹而去,没有回头。 回到楼上病房中,张父见她一人回来,问道:“平渊呢?” 张青雨把药放到床头柜,淡声说:“他有事先走了。” “啊这样。”张父不动声色瞄着张青雨的脸色,看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也猜不出来两人和好了没,只能模糊着带过去,“那好,他有事就先去忙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护工从门外进来准备后半场的照看。 张父催着张青雨:“你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和护工呢,赶路赶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睡觉。” 他说完还念叨着:“都说让你不用急着赶回来,这么奔波多累啊。” 张青雨笑笑,看了看病床上还睡着的人,顺势起身准备离开,“那我明天再来。” 她离开医院回了今朝,把行李安置好后就去洗漱,吹完头发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贺泯发来消息。 贺泯:【阿姨怎么样?】 【等三天后的检查结果,目前状态还好。】 贺泯:【好,早点休息。】 张青雨没再回。 隔天早上醒来,张青雨从今朝拿了早餐去医院,到病房时张母已经醒了。 阳光穿透窗户照进来,落在张母侧脸,一眼望去,张青雨的侧脸和张母的侧脸十分相像,只是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更为憔悴,眼尾有着岁月的痕迹。 张母看了张青雨一眼,同那时在宋母寿宴上一般,她神色依旧冷淡,“你怎么来了。” “听爸爸说你生病了,我带了今朝的早餐过来,吃点吗?” “不用,我吃过了。” 张青雨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那给爸爸吃吧。” 张母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出来,只应了两个字:“随你。” 张父昨天回去得迟,今天早上还没来,早餐留着给他吃也没有什么问题。 病房中的两人没什么话说,从刚刚那简短的几句话结束后就没有人再开口,病房内安静地能听见窗外微风拂过的声音,连门口走廊上护士推车的声音都能在房间内回响不停。 又坐了一会儿,张青雨开口告别,“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病床上的人淡淡撂下一句:“不用来,我没什么事。” 张青雨脚步一顿,没有应话,继续往前走,出去时顺手带上病房的门。 走出去没两步,昨天见过的护工迎面走来和张青雨打招呼:“张小姐?来这么早,一起进去吗?” 张青雨笑笑,婉拒:“不用了,我去看过了。” “啊,那好。那我先进去了,刚去食堂打的早饭,送迟了一会儿要凉了。”护工笑呵呵地和她说:“你妈妈刚刚醒来就说饿了,我得赶紧进去,那下次见啊张小姐。” “好,下次见。” 第58章 第58章他拿出抽屉里的协议…… 张青雨依旧每天都来医院,早上到病房待一会儿,如果遇上张父则在病房里多说两句话,多数时候只待十几分钟话就聊尽了。 三天过去,到了医院出检查结果的时候。张青雨在今朝吃了早饭去医院,上到五楼遇到护工在病房门口踌躇,脸上神情有些许犹豫。 “怎么了?”张青雨走近问道。 护工转过头来,小声地说:“你爸妈好像在吵架……” 她刚说完,张青雨就听见病房里面嘈杂的声音,音量被压低,只能听出来两人一句赶着一句的锋利语调。 张青雨:“你先去忙别的事,过一会儿再来吧。” 护工点头离开。 病房里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急,落入耳中的话语愈发清晰,张青雨听见零星几句往事。 她没兴致听别人吵架,远离门边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等听不见病房里争吵的声音后,她才起身准备推门进去。 握上门把手往里推,刚打开一点缝隙,里面又响起对话声。 张父声音缓沉,有些无奈,“你做什么对孩子这么冷淡?知道你生病,青雨从外面赶回来每天来看你,你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 推门的手一顿,张青雨停下动作。 张母冷淡说:“我一直都这样。” “孩子也是一片好心,我听说前两天青雨拿了早饭过来你也不吃……” “我没有要求她做这些,我根本不想看见她。” “你!”张父声音高了些,“青雨来家里十年了,你怎么还放不下?” 张母像是被他这句话刺到了一般,声音猛然尖锐起来,“放下?你要我怎么放下!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在我面前车祸去世,你让我怎么面对一个长得这么像她的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明明只是牵着女儿出去玩,可是疾驰的汽车呼啸而过,让她的手彻底空荡。 那样明媚的午后,阳光和花草都那么温柔,但路面洇出的血色让裙摆彻底变红。 她动了动手,指尖痉挛弹动,却只抓到空气。 张母眼睛完全变红,眼泪夺眶而出,“我根本不需要你带一个替代品回来安慰我!我只有一个女儿,永远只有一个!张煜德,我告诉你,我不会忘记我的女儿,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五十年,我也不会忘!” 张父眼眶也红了,喉头艰难滚动,声音喑哑地说:“我没有要你忘,我也不会忘……可青雨只是个孩子,她没做错什么……” 张母哽咽不止,双眼通红地看向他,颤抖着声音问:“那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失去女儿?我看见张青雨的每一分钟,我的心都在痛……” “我会想女儿如 果长大了也该这么漂亮,每天开开心心的,出去玩一段时间就会回家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张母低了声,喃喃出一句:“生死两隔。” 她缓了缓,神色又变得冷淡下来,“她在我们张家十年,占用本该属于我女儿的一切,我现在只是不想见她而已,不行吗?” 张父沉默,哑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整个人肩膀颓丧下去,上前为张母拉了拉被子,随后转身离开。 却在推开门后,与门边站着的张青雨对视。 张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将门关上,将病房内面色冷淡的人影挡在门内。 “青雨?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青雨如实说:“来了有一会儿了。” 那便是都听到了。 张父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青雨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她不想见我就算了,我们本来见面也已经不多了。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检查结果而已。” 她给了台阶,张父便顺势下来,应道:“今天早上医生来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不过手术还是要做的,这周安排了切除手术,免得以后病变。” 张青雨微微点头,“这是好事。” 许是刚刚在病房中的谈话有些尴尬,张父此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连随意聊两句的能力都消失了。 张青雨笑笑,“对了,除了问检查结果,我来医院是还想和您说一件事。” “什么?” “我和宋平渊要离婚了,后续张家和宋氏集团的合作您可能要再斟酌一下,毕竟离了婚之后两家的合作关系就没有那么牢固。” “离婚?”张父神情讶然,“怎么突然要离婚?” 张父突然生气起来,沉着脸说:“是不是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张青雨轻笑,“没有,我们感情不和而已。” 从以往情况来看,夫妻俩一起出现时都是一副恩爱模样,半点看不出感情不和,张父便以为是两人前两天吵架还没和好的赌气行为。 他劝道:“是不是吵架啦?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不要一时冲动。” 张青雨摇头,“不是,我考虑过了。” 她没将离婚协议的事说出来,这是她和宋平渊两人之间的事,没必要让长辈知道。 张父从当初张青雨去联姻之时就一直觉得愧疚,对于她的婚姻张父向来都保持沉默。 若是过得好他很开心,若是过得不如意,他也尊重张青雨的决定。 因此当他看见张青雨不容置喙的神情时,便也轻轻点头应允:“好,我知道了。和宋家的合作到期后我们就不会再续约,这两年多我们家已经缓过来了,没关系,你去做你想做的。” 张青雨微笑颔首,接着和张父告别,眼神没往病房里瞥一眼。 穿过压抑的走廊,电梯升降到一楼,走过人潮来往的大厅,张青雨站到大门外,仰头看外面的桂花树。 秋天的桂花树总是这么醒目,先是闻到馥郁的香味,顺着香味寻过去,就能望见金灿灿的桂花被风吹动,像雪一般落下。 张青雨欣赏了一会儿,等待桂花香充满鼻腔后,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确定了要离婚的事,也可能是因为方才在楼上听到的那段争吵。 她正仰头放空,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轻轻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霎时将她唤回。 一转头,就看见贺泯笑吟吟地站在旁边。 “你怎么在这?” 贺泯收回手,“知道今天是出结果的日子,猜你会来。” “所以就在这里等我?” 贺泯嗯了声,“来碰碰运气。” 张青雨笑他,“万一我不在,你不就白来了?” “这不就被我碰到了。”贺泯垂眸看她,“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嗯,是良性的。” “那你可以放心了。”贺泯凑近她,“那晚上可以赏脸和我一起吃饭吗?” 阳光下他的面容俊朗的过分,光影之间显得身材更加挺拔,凑近时眼中笑意完全没有遮掩。 张青雨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回去,“吃饭可以,不过,先送我去张家。” 贺泯没问去张家干什么,只不紧不慢点头,“好。” 两人上了车,张青雨打开副驾驶车窗,半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行人与景色。 贺泯瞥了她一眼,“小心些。” “嗯。” 她轻嗯了一声,没有转过来,依旧侧着身半趴在车窗边。 微风和煦,她半阖着眼休憩。 路遇红灯,车子停下时贺泯又看向她,见她身子几乎没怎么趴出窗外,就知道她没有睡着,依旧将安全放在心里。 他放下心来,转过头时看见张青雨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开了静音,因此手机没有发出声音。 贺泯正想和她说有人给她打电话,下一瞬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个名字。 是宋平渊的电话。 贺泯又瞥了一眼张青雨,在红灯变绿之前,把她的手机翻转过来,亮光湮灭在座椅中。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回响在耳边,直到最后一声嘟声响起,宋平渊才放下手机,靠在车后座一言未发。 他一直知道张青雨性格果断决绝,那天在医院,她说别再见面,所以直到现在他连联系她都做不到。 微信发的消息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不论他是去今朝还是去张青雨其他的住所,都找不到她。 她说别再见面,好像就是真的别再见了。 放在一旁的手缓缓握紧,捏的座椅深深凹陷进去。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 司机下车为宋平渊打开车门,“宋总,今朝到了。” 宋平渊松开手,脸上没什么情绪地下车,大步走进今朝。 一路上遇到几个认识他的人,一声声‘宋总’响在耳边,还有今朝的高管碰见他笑着说:“宋总来了?不过青雨不在今朝喔。” 宋平渊温和笑笑,“我知道,我去办公室等她。” 寒暄几句,他进了电梯到五楼。 张青雨的办公室是锁着的,宋平渊站在办公室门口,熟稔摁下密码,‘滴’声过后,办公室的门打开。 阳光穿透澄净的落地窗,毫无遮掩地照在地面上,办公桌上放着张青雨惯用的茶杯,一旁沙发还搭着一条她的薄毯,应该是她偶尔休憩时盖的。 办公室里的熏香也是张青雨爱用的淡淡甜香,她总说这种味道让人闻起来很舒服,没什么科技狠活的痕迹。 宋平渊环视一圈,走到办公桌后,伸手打开办公桌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 抽屉上了锁。 但就如同宋平渊熟稔地摁下办公室的密码一样,他同样知道张青雨放东西的习惯。 过去两年多里,张青雨对他根本不设防。 宋平渊伸手拿起电脑旁边的招财猫摆件,打开底部的开关,一串精巧的银白色钥匙掉落掌中。 他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协议,摆在桌面上没有去翻,随后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宋平渊知道张青雨不会看他的消息,也不会回复他的电话,所以他打给了另一个人。 “喂,琉金吗?我联系不上青雨,麻烦你帮我转达一句话吧。” 第59章 第59章“挺会装啊,贺泯。”…… 张青雨很久没回过张家了。 以前就不太回来,这两年更甚,逢年过节若是聚在一起吃饭也都是在外面酒店。 好在大门处还留存着她的指纹没删,不然她此刻就只能被阻挡在门外再恹恹离去。 穿过小花园,推开大门进屋,偌大的客厅空荡无人,光线明亮,一眼便能望见客厅餐桌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上面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女。 贺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从那幅照片上看到了张青雨的影子,眼角眉梢都很相似。 “那是张家真正的女 儿“张青雨察觉到贺泯的视线,开口说道:“她十五岁那年车祸离开了,从此她的照片就停留在墙上。” 贺泯迟疑着问:“那你……” 张青雨关了门,站在客厅中仰头望着那张照片,“你知道吗,收养家庭选择对象的时候都倾向于年龄小的,因为那时候孩子们还不记事。” 她向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而我被收养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 贺泯跟在她身后上楼,静静听她说。 “十五岁啊,早就已经不在收养家庭的考虑范围了。我之所以能到张家,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儿。” 张青雨走到一间房间门口,握住门把手推开,满房的粉白色映入眼帘,房间应是许久没开过,里面空气很沉闷。 贺泯走进去打开窗通风,“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唔”张青雨想了一下,“就在到了张家不久吧,大概是十多天?” 她笑了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搬到燕市之后,墙上就挂了这幅画。” 说记不大清是真的,张父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张母还因悲痛卧病在床,隔天起来在客厅看见她,顿时脸色冷得如寒风侵袭,说话如刀锋。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张父上前解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但张母脸色愈发差,手握成拳紧捏在身侧。 张青雨在不远处,将张母紧绷的神情收入眼中,等张父说完后,张母倏然转过头狠狠盯着她,那眼神阴狠冷厉,盯着她像是看着仇敌。 张青雨不自觉退后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张母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一个赝品!’ 那时张青雨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一切并不像张父带她回来时说的那般会有一个温馨的家。 后面几天张家充斥着争吵与歇斯底里的尖叫,在诸多次争吵中,张青雨已经大概还原了事情的原本。 这一切不过阴差阳错,张家女儿去世,张父第一次看见张青雨的时候就愣在原地,眼前的女孩儿和自己女儿相同年龄,长相还有七分相似。 他想到家中悲痛欲绝的妻子,便瞒着妻子让她签了委托书,自己带着委托书走了收养手续将张青雨带回家。 在又一次争吵过后,张父推门而出,在门口碰到沉默的张青雨,一高一矮相互对视半晌。 张青雨:‘如果你们意见不能达成一致的话,可以把我送回去。’ 张父不同意,他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她说:‘她会喜欢你的。’ 面前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出空气中飞扬的细微灰尘,蒙蒙一片如雾一般挡在眼前,让人有一瞬看不清窗外的松柏。 张青雨回过神,双手撑着窗台,半侧过头说:“他说他的妻子会喜欢我的,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家人从此离开了原来的伤心地,他的妻子只将我视而不见,当作家里没有我这个人。” “有趣的是,他因此越发感到愧疚,于是对我加倍的好。”张青雨笑起来,“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寄人篱下的时候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对待,就有点像冰火两重天?” 张青雨脸上是轻松的神色,叹了一声:“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贺泯:“当时,你会难过吗?” 张青雨摇头,“难过不至于,不舒坦倒是真的。” 一边是愧疚体贴,一边是冷眼无视,在这个家里没有办法真正表露出自己的状态。 当她高兴的时候,脸上刚带了点笑意,就看见楼梯转角处冷冷盯着她的眼神。 张父热切的愧疚与张母冷漠的眼神,在这个家里轮番展现,一旦碰撞在一起,就是难以停歇的争吵。 贺泯在身侧沉默没有说话。 张青雨转头看见他脸上肃穆的神色,眉梢微扬,随性地说:“拜托,当时我已经十五岁了,早就过了渴望亲情的年纪啦。” 收养需要双方都同意,既然当时张青雨同意了,那必然心中是有一定期盼的,只是那点微弱的期盼在后来的冷酷现实中泯灭,便当作没存在过。 贺泯知道,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真诚地点头,“当然,我也这么觉得。” 张青雨扑哧笑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相信,背着手转身带着贺泯去别的地方逛。 窗外松柏长青,鸟雀常鸣,风光无限好。 另一边,辽阔西北。 空旷漫长的公路上,四个人都坐在车上,不同的是兆鸣从副驾驶挪到了萧萧身边。 “喂?喂?你说什么?这信号不行啊!”琉金对着自己的手机骂骂咧咧,“宋平渊在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这什么破信号,断断续续的连条消息都要接收半天。” 萧萧牵着兆鸣的手在玩,头也不抬地说:“这边无人区就是这样的啦,过一会儿出了这个地段信号就会恢复的。” 琉金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萧萧理直气壮,“兆鸣告诉我的啊。” 兆鸣在一旁附和:“是,我和她说的。” 自从之前在大漠中琉金看见这两人接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两个人的进度突飞猛进,从暗地里拉拉小手变到如今明目张胆地贴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在房间里,琉金问萧萧和兆鸣是不是在一起了,萧萧当时正敷着面膜,语调随意地说:“算是吧。” 琉金:“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异地恋吗?” “以后?”萧萧笑起来,“没有以后啦,我们只谈这一段路而已。” “啊?”琉金没听明白。 萧萧揭下面膜,用清水洗了脸,温热的水扑到脸上,神思有些清醒起来。 “我会回燕市,而他放不下西北,所以,我们没有以后。” 琉金震惊,陷入沉默。 接下来两人在这段路上你侬我侬,琉金权当没看见,就是自己身边坐着一个笑吟吟的男人,让她有时候不太自在。 “算了,我还是看看之前缓存的朋友圈吧。”琉金嘟囔着,屈服于微弱到约等于无的信号之下。 打开朋友圈,看了一圈微商和广告,手指继续往下滑,突然在某个页面上停顿了一下。 “咦,贺总前两天参加了一个峰会啊,这视频拍得不错啊。”琉金看着朋友圈里别人发的视频,演讲台上男人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熟悉的面孔赫然就是贺泯。 吴晟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拍的也就那样。” 萧萧凑热闹:“是吗?给我看看,到底拍得怎么样。” 她手机也没信号,没什么娱乐活动,不然也不会闲到去玩兆鸣的手指。 琉金把手机递给她,萧萧接过来和兆鸣一起看,两人对着视频里的贺泯评头论足。 萧萧:“我觉得还可以,贺总还是很帅的,就是这视频清晰度不太行,没拍出贺总的美貌。” 兆鸣附和道:“确实,贺哥是蛮帅的,就是我总觉得他眼熟” 说到这个,萧萧也有同感,转头看兆鸣狠狠点头,“我也觉得!见他第一面我就觉得眼熟了。” 两个人表情同步,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异口同声地说:“到底在哪见过?” 琉金看得好笑,拿回自己的手机,打趣道:“你们俩都觉得眼熟,不会以前一起见过吧?” 她纯粹是开玩笑说说的,但前面两人因此陷入了苦思冥想。 车子行驶出无人区,信号恢复之后,琉金的手机响起不停地消息提示音,打开微信一看,最上面就是宋平渊的消息。 【麻烦帮我和青雨说一声,我等她回消息。】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棕色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文件,办公桌角露出一个熟悉又独特的招财猫,看起来好像是青雨办公室? 琉金点开照片放大一看,协议上的五个大字猛地冲进眼睛里。 “我艹!”她控制不住骂出声。 她是知道张青雨有一份提前签好的离婚协议的,之前她查到张家破产事件始末的时候,张青雨就在自己办公室拿出这份协议给她看过。 宋平渊现在拍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他在青雨办公室擅自拿了离婚协议?这狗男人要做什么! 琉金截了图发给张青雨,接着马不停蹄地给张青雨打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就冲着电话里喊:“你快看我给你发的照片!” 琉金骂骂咧咧:“要 不是我不在今朝,我非去你办公室锤死他不可!” 张青雨在电话那边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了这么激动,别急,我先看看你发了什么东西。” 琉金大喊:“宋平渊啊!那狗男人偷偷去你办公室翻协议了!” 身后琉金情绪激动,前面萧萧还在皱着眉头思考,“我们一起见过的话,那就只有在” “高中!”兆鸣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 他也很激动,大喊道:“贺泯是我们一个高中的!我想起来了,我们高一入学的时候,他是高三的学长!” 张家阳台处,两句同样激动地大喊从张青雨手机里传出来。 她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一瞬间不知道哪个消息比较重要。 手机挡不住格外激动的声音,更遑论是在较为寂静的阳台,一旁贺泯同样将这两句话收入耳中,转头与张青雨对视,缓缓挑起眉梢。 张青雨在电话里安抚琉金,听她骂了一阵后才挂断电话。 她看向贺泯,缓声叫了句:“学长?” 贺泯神色未动,面不改色应下,“嗯,学妹。” 张青雨轻嗤一声,手机在掌中转了转,低讽说:“挺会装啊,贺泯。” “没有吧。”贺泯笑着凑近,“我只是没提而已,不算瞒你吧?” 张青雨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宋平渊也知道?” “嗯,高中的时候我和他见过几次面。” “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贺泯微微一笑。宋平渊怎么会说呢?他巴不得自己和张青雨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还会提起这件事。 贺泯转开话题,问道:“琉金刚刚说的是什么?宋平渊怎么了?” 其实他知道,毕竟曾经他也偷偷去翻过那份协议,但在张青雨面前,他总不能直说自己也当了一回狗男人吧? “没什么,他约我去明天的宋家家宴。” “那你要去吗?” 张青雨敛了笑,悠悠秋风中,她的声音有些缥缈。 “去啊,怎么不去。” 第60章 第60章“那是你的奸夫吧!”…… 说是家宴,其实就是一家人吃顿饭,只是比平时多了几个人。 张青雨到的时候,客厅里坐着宋姑姑和她儿子杨廷云,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纷纷转头看来。 宋姑姑看清是张青雨之后,嘴角略带嘲讽地扯起,拖长了声音说道:“呦,青雨来啦?怎么来这么迟?” 张青雨换好鞋走进来,语气平淡,“是没有您来得早。” 宋姑姑向来热衷于赶赴宋家的各种宴会,大到商业晚会,小到自家家宴。但宋家留在燕市的人不多,所以宋父对于宋姑姑这个堂妹还算是比较纵容。 今天这顿饭说是家宴,实际上就是宋平渊和张青雨之前固定时间回家吃饭的约定,宋姑姑一家人本不该在场。 张青雨看见她一家人还觉得奇怪,听到宋姑姑冷讽她来得迟,直接反击回去,讽刺她本不该来。 宋姑姑端坐在沙发上,罕见的没有呛声,只是轻淡打量张青雨一眼,嘴角扯起冷笑。 张青雨没理她,更懒得关注什么。 “青雨。”宋母从厨房中走出来,“你来了?最近怎么样,好像有些瘦了。” 张青雨礼貌地应:“最近挺好的,可能是许久不见您才觉得我瘦了。” “是有段时间不见了,最近工作很忙吗?” 张青雨笑笑,“嗯,是有一点。” 沙发上响起一声冷嗤,“是在忙工作还是忙些别的什么,恐怕只有青雨自己清楚吧。” 宋母轻皱起眉头,张青雨瞥宋姑姑一眼,“姑姑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 张青雨平静反问:“我该清楚吗?” 宋姑姑冷冷看着她,没说话。 一旁杨廷云轻轻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面色尴尬地低声说:“妈!你说什么呢!” 见她不说话,张青雨便不再理会,宋母松开轻皱的眉头,转而上前拉着张青雨的手一起去厨房。 “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甜点,进来尝尝?” “好,谢谢您。” 到了厨房里,宋母将做好的豆乳布丁递给张青雨,缓声说:“前几天听说你母亲生病了,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张青雨端着甜品碗,颔首道:“还好,医生说是良性的,做完手术好好休养应该没什么问题。” 宋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到时候等她做完手术,我和平渊爸爸再去看她,现在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做完手术,应该要十月中旬,到时候她和宋平渊已经离婚,宋母可能也不用再去看望了。 张青雨心里这么想着,但没说出来,只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她微垂着眼,捏着勺子吃布丁,这是宋母知道她喜欢吃布丁之后特意去学的,教程简单但做出来口味很不错,每次她来宋母都会亲自做上几份。 宋母含笑看她乖巧地吃甜品,温和说:“平渊姑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退她则进,若是她说话难听,你别忍着。” 张青雨了然,“我明白的。” 两人在厨房里闲聊着,外面沙发上杨廷云则皱着眉看宋姑姑。 “妈,你今天来舅舅家到底是做什么?” 宋姑姑拢了拢披肩,“当然是有要紧事。” “您有事就说事,干什么总针对表嫂?”杨廷云埋怨道:“我最近还想让堂哥给我一个分公司管管呢,表嫂和表哥感情这么好,你这样我还怎么和表哥说!” “感情好?”宋姑姑笑起来,“傻孩子,今天你就知道他们感情到底好不好了。” “什么意思?” “你放心,今天过后你表哥只会感谢你,别说一家分公司,总公司也能有你的位置。”宋姑姑说得笃定,但没有告诉儿子为什么,事以密成,这道理她懂。 “什么感谢?”宋平渊从楼梯上走下来,温和笑道:“廷云做什么了?” “啊?”杨廷云自己也一头雾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应。 宋姑姑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随即侧身笑着对宋平渊说:“你表弟最近不是大学毕业了吗,想着进公司为你分忧,想让你给他安排个职位呢。” “是这样啊,好啊。”宋平渊颔首,还不等沙发上的两人高兴,他又接着说:“公司每年都有招实习生,我可以做主让廷云免去面试,直接入职实习。” 杨廷云面色一僵,犹豫着开口:“实习啊?” 宋平渊点头,“是啊,我当年也是从基层做起的,有能力自然会得到体现。” 杨廷云憋了一肚子话没说又咽回去。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宋平渊一样商业目光这么敏锐,他只是想混个日子而已。 宋姑姑笑着说:“总公司门槛高我们知道的,实在不行直接让你表弟去分公司当个管理层也行,他能力还不错的。” 能力行不行尚且有待观察,但是品行如何这么多年差不多是看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谈恋爱被骗几百万,又去赌博输了几百万。 宋平渊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时间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家里帮佣把饭菜端上桌摆好,热气在桌面上缥缈,引诱人的香气在鼻端萦绕。 宋平渊坐在张青雨身边,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碗中,张青雨看了眼把虾夹起来吃掉。 宋平渊看她吃了虾便笑起来,又开始为她剥螃蟹,十月的螃蟹正是最肥美的时候,轻轻一掰就是鲜美蟹肉和油润 黄膏。 桌上聊起家常,宋父看向杨廷云,问道:“廷云最近毕业了吧?打算工作还是继续读书啊?” 宋姑姑应道:“他啊不是读书那块料子,想着让家里安排一个工作呢,职位不用太高,当个管理层就行了。” “哦。”宋父点点头,“这事儿得问平渊了,公司的事我早就已经不管了。” 宋父又转头看向宋平渊,说道:“平渊啊,你回去让人力部评估一下,给你表弟一个合适的岗位。” 让人力部评估而不是直接安排,就点明了不走裙带关系直接空降这条路。 宋平渊:“好。” 杨廷云失望地垂下头。 这本也不是宋姑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随口一提若是没结果便也罢了,都是一家人以后总有机会。 她转而说起别的话题:“哎呀,家里总不会让廷云没工作的,这个我不操心。反倒是孩子大了,我更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啊。” 宋母抬眼笑道:“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廷云在和贺家的小女儿接触吗?” 听到这个姓,宋平渊剥螃蟹的手不自觉一顿。 宋姑姑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个不合适。” 张青雨嘴角扬起一点笑。据她所知可不是不合适,反倒是杨廷云缠着贺家小女儿被人骂回来了,根本看不上他。 宋姑姑眼尖地看到张青雨嘴角的笑,瞬间脸色沉了下来,“我们廷云找老婆,肯定要找安分持家的,一些小门小户行为不端的女人,可进不了我们杨家的门。” 她眼神直直地盯着张青雨说这句话,话中的不尊重明晃晃展露在桌面上。 宋母敛了笑,宋父手中筷子也停下来。 杨廷云眼神乱飘急忙在桌子底下推宋姑姑的腿让她收敛一点别乱说话,他想不懂怎么会有人在别人家饭桌上指着他们家里人贬损的。 张青雨眉尾轻扬,她就笑了一下,这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冲着自己来了? 宋平渊眉眼沉下来,“姑姑,话可不能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问你旁边坐着那个人就知道了!” 张青雨很好奇,“嗯?要问我什么?” 宋姑姑眼神尖锐,“前几天你刚从西北回来吧?你敢说你是和谁一起去的吗?”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张青雨浅笑道:“和朋友们一起去的。” “什么朋友,那是朋友吗?”宋姑姑语气冰凉,眼神中有报复的快意,恶狠狠地说:“那是你的奸夫吧!” 满桌寂静。 杨廷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自己母亲,怀疑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宋父猛地将筷子拍到桌上,沉沉开口:“宋书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母眉眼也沉寂,“这种毁人名声的话,会有因果的。” “我没乱说!”宋姑姑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啪’的一声甩到桌上,理直气壮地说:“我有证据,不信你们自己看。” 宋父拿过照片翻了翻,接着面色很差地递给宋母。 宋母看都没看直接给了张青雨,比起不会说话的照片,她更相信平日里相处后看的人心。 张青雨顿了一瞬,随即接过照片翻看着,摆在最上面的一张,是在机场贺泯拉着两个箱子站在她身边笑吟吟的模样,再往后翻,都是相似的一些抓拍。 有贺泯与她同坐一辆车去今朝或者医院,有在酒吧里坐在高椅上碰杯的,还有一些同进同出的照片。 张青雨面色平静地看着,直到翻到最后一张,是深夜中贺泯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 想到这张照片对应的场景,张青雨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当时心中那种失望与低落。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她低笑一声,突然觉得挺有趣的,于是把这张照片递给宋平渊。 宋平渊瞥了一眼就不再多看,那张照片背后的事情他不愿再去回想。 宋姑姑深深皱着眉看张青雨,语气很冲地说:“你笑什么?” 张青雨放下手中的照片,弯起唇,“我笑姑姑你请的私人侦探不是很敬业啊,是不是钱没给够,这么敷衍你。” 她指了指宋平渊手边的那张照片,“这些照片里面唯一有肢体接触的就一张,但是你的私家侦探没告诉你,那张照片里还有一个人吗?” “什么?”宋姑姑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 宋平渊缓缓开口:“那天我也在场。” 他指着那一叠照片,语调平静,“那些照片我都知道,姑姑,这不是你该拿出的证据。” “这是我们家的家宴,您今天做的事实在很失礼。” 宋姑姑尖叫起来:“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和那个人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亲眼看见的!” “够了!”宋平渊眼神暗沉,语气也变得冰冷,“不用再说了,我看您根本不该来我们家。” 宋平渊看向杨廷云,“把你妈妈带走,不然以后这个门你也不用再踏进一步。” 杨廷云瞬间头皮发麻,看看上首面色很差的两位长辈,急忙拉着宋姑姑的手站起来。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走!舅舅舅妈表哥表嫂对不起,我妈妈昨天没休息好,今天精神状态不是很对,你们别听她胡说,我们这就走。” 杨廷云紧紧钳着宋姑姑的手,她甩了甩挣脱不了,整个人被拉起半个身子,还是不死心地指着张青雨手腕上那个碧蓝色玉镯大喊: “我没胡说!张青雨你自己说,如果他和你没关系,他为什么要送这个镯子给你!几百万的东西说送就送,凭什么!” 张青雨面色平静,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没说话。 宋姑姑还要发疯,杨廷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别说了,妈!想想你的分红,再说下去堂哥真的会让你什么都没有的!” 宋姑姑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哑了声音,忽然回神看了眼饭桌上面色沉沉的大哥大嫂,再看看眼神冷漠的宋平渊,狼狈地被杨廷云带走。 两人走了之后,饭桌上一下子没有人开口说话,过了片刻,张青雨突然开口:“那些照片虽然是真的,但我和贺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种事宋父不太好说什么,反倒是宋母面色缓和起来,温和又真诚地说:“我相信你。” 张青雨微微一笑,沉默一瞬又说道:“不过我和平渊打算离婚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两位长辈说一声。” “离婚?”宋母神色震惊。 张青雨看向两位长辈,其实她不知道宋父宋母知不知道当初张家破产是宋平渊设计的,但总归这件事和长辈没有关系,婚后这两年宋父宋母也对她很关怀。 她不想探究到底,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所以面对宋母的震惊与疑惑,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嗯,我们已经商议好了。” “这两年感谢您二位的体贴关怀,不过可能缘分就是这样,能一起相处这一段时光是我的幸运。” 她站起身,“今天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我和平渊还有别的事要谈,就先走了。” 一旁宋平渊抬起头看她,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张青雨淡淡回视,“平渊,走吧。” 60-70 第61章 第61章贺泯:“恭喜恭喜,大喜…… 傍晚时分,雀落。 推开门,换好鞋子转过玄关,熔金落日灿灿洒在地面,一眼望去像是漫漫海水折射着粼粼波光。 张青雨径直坐到客厅沙发上,宋平渊跟在身后,将她的包放在茶几,随后问了句:“要喝什么” “柠檬水吧” “家里柠檬片上次用完了,冰箱里还有你上次买的甜酒,要不要喝一点。” “甜酒”张青雨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前段时间在今朝尝到一瓶甜酒味道很不错,她拿了一提回来和宋平渊一起喝了半提,冰箱里应该还剩三瓶。 “嗯,我们之前喝过的。”宋平渊顿了一 瞬,说道:“度数很低,不会醉。” “好。” 宋平渊转身去厨房拿酒,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琉璃杯,另一只手拎着两瓶甜酒和开瓶器,走到沙发边坐下,膝盖轻轻靠在张青雨腿边。 张青雨倾身向前拿起开瓶器,身体移动之间腿向一旁收了收。 她开了甜酒给面前的两个杯子各倒半杯,浅金色酒液滑入杯中,衬着琉璃酒杯璀璨。 张青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淡淡甜香散在口中,尝不到什么酒精的味道。 宋平渊静静看着她,有一滴酒沾在丰润唇瓣,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帮她擦掉。 手指还未触到她的唇,张青雨已经偏过头。 宋平渊手停在半空,随后姿态自然地收回来放在膝上。 “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在高中,那个时候高三压力大,朋友拉我逃课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差点被抓住,他带着我混在一群高一学生里随波逐流。” 宋平渊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那会儿刚喝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跟着走,后来到地方了才知道,是学校的新生晚会。” 张青雨静默一瞬,宋平渊高三的时候,她高一刚入学。 “然后我就在台上看到了你。” 那天酒意朦胧,顺着陌生人潮涌到礼堂,四周一切全部黯淡,所有绚烂灯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一眼惊艳。 其实那个时候也没有所谓的喜欢,他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关注张青雨,轮到班级值日的时候会特意去她的班级绕一圈,同在学生会工作的时候不自觉多关照几分。 宋平渊侧首看她,“那时候只觉得你真好看,后来又觉得你很聪明可爱,再后来” 他笑笑,“再后来,高考结束,毕业了。” 张青雨轻摇着手中酒杯,“我没什么印象。” 高中时一场晚会成名,从此情书不断礼物不绝,每到放假拿起手机的时候陌生短信叮咚不停,有太多太多人在她的少年时代一闪而过。 宋平渊显然也知道,颔首道:“有无数人从你面前经过,我微不足道。” 高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高中的学生会名头大过于实质作用,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大学迎新的时候,又碰见你。”宋平渊回想起当初,骄阳烈日树影丛丛,清美身影隐在树下,一侧首就是熟悉的模样。 他笑笑,“在大学里看了你好久,也找过几次机会和你接触,你那时候没什么心思恋爱,我便想着再等等也无妨。” 大学时两个人同在学生会,宋平渊大三时是学生会主席,那时张青雨刚进学生会,他借着组织活动的名头才与她熟悉起来,再后来以帮远房表妹比赛的名义进了张青雨领导的竞赛组。 大三学长进大一学妹领导的竞赛组打工,熟悉的同学都笑他对表妹真好,没人知道竞赛组开会的时候,他永远只盯着张青雨。 她今天换了一条裙子,很美。 她今天口红看起来润润的,想亲。 她腰变得更细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但还是好美。 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她受欢迎,到了大学更甚。 宋平渊撞到过好几次关于张青雨的表白场景,小雨淅沥中的温情告白、黑夜星辰下的浪漫宣言、捧着花的拿着珠宝首饰的,无一例外,再也没出现在她身边。 “大学毕业后每个周末我都回学校,每次都想会不会在下个转角碰见你,会不会在梧桐树下看见你在散步不过也确实碰见了好几次,你还记得吗?” 张青雨点头,“记得。我还和你打招呼了。” 宋平渊温和地笑,“对,还和我打招呼了,我就觉得这趟来得真值。那段时间好忙啊,刚毕业进集团熟悉业务,接手项目熬夜通宵赶进度,经常半夜就想去学校找你,然后又自己把自己劝住,想着忍一忍,周末再回去吧。” 张青雨抬眼看他,“这听起来很不像你。” 她记忆中的宋平渊,不像是这样畏缩不前,在暗地里观望这么久却没有行动的人。 宋平渊听出她的意思,轻嗯了一声,“可能是我在害怕吧,怕自己和其他人一样,一旦被你拒绝,就再也不能出现在你身边。” “只是我没想到,你在大三的时候恋爱了。”思绪顺着过往记忆追溯,宋平渊忽然停了一下,颇有些疑问地说:“顾恩慈到底哪里出众?他的什么让你看入眼了呢?” 宋平渊真的不解,这样一个废物,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却能和张青雨在一起两年,甚至学校里的人都认为两人很般配。 真是通通瞎了眼。 “他懦弱、幼稚、没有担当,遇到事情只知道躲避,这样的一个男人,凭什么呢?” “凭什么”张青雨轻声呢喃着,接着缓声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宋平渊彬彬有礼,语调温和,“这困扰了我很久。” 张青雨微微点头,随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凭他足够听话。” “什么?” “我说,凭他足够听话。”张青雨又重复了一遍,“恋爱的时候他足够听我的话,逗我笑陪我玩,长得也好看。” 她随性地笑,“恋爱嘛,这样不就够了吗?” “再说了”张青雨坐直身体,双手交错搭在膝上,弯起嘴角不紧不慢地说:“他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让我和他分手呢?” 宋平渊倒酒的手一顿,随后神情自若地给自己酒杯中加了半杯,又调转方向准备给张青雨的酒杯加酒,“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酒瓶碰触到杯口,宋平渊抬起酒瓶往里倒,下一瞬一根手指轻轻压住酒瓶根部。 张青雨指尖抵在酒瓶上,缓慢却坚定地将酒瓶压下来,直到酒瓶底部撞到茶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道清脆的撞击声就好像是舞台上演出结束时敲响的铜锣,锣锤碰到铜面时,舞台便如繁花散落离去。 张青雨将酒杯移开,神色平静,“可以了,今晚就到这吧。” 她站起身,“家宴我去了,雀落我也回来了,聊天喝酒听故事都做了,平渊,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告别了。” 宋平渊紧紧握着酒瓶,沉声反驳:“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宋平渊猛地站起身,眼尾微微泛红。 张青雨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不了。” 他想要的心软原谅,想要回到从前那样,想要这段婚姻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这些她通通都给不了。 “从你设计张家破产让我联姻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们这段关系不可能长久,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早该想过,如果我知道了这件事,过往种种只会显得难堪。” 张青雨冷淡地问:“你没想过吗?你肯定是想过的,只是你在赌那一点的侥幸,希望我永远都不知道,对吗?” 宋平渊怔愣地看着她,望见她眼底的冷漠,掩饰狡辩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他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青雨深呼吸,随后微微转过头,侧脸清冷,“我问过你的,在蓬莱镇的酒吧,我和你说酒后吐真言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但你只说了谎。” “我没有说谎”宋平渊眼尾愈发的红,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我说爱你是真的,不是谎话。” 张青雨扯起嘴角,“这不是爱。我也不要这样的爱。” 她否决他的感情,将过往全部推拒,一分一毫的温情都不再有。 宋平渊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彻底哑了声,胸口处闷得生疼,眼眶酸涩发胀。 张青雨向他伸出手,“离婚协议书呢?给我吧。” 宋平渊没有应,像具僵尸一般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在茶几的抽屉里。” 茶几下有两个抽屉,她先拉开离自己最近的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零食,之前吃完的也都补了回来。 关上抽屉拉开另一个,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首饰盒,是她平日里随手乱放的盒子,几乎全是宋平渊买来送给她的,其中有一些首饰盒是她没见过的,或许是这段时间刚买来的。 首 饰盒底下压着离婚协议书,张青雨伸手去拿。 “我没想用这个来要挟你不离婚。”宋平渊眼中有泪,声线也不稳,“我只是,想有个理由让你来见我。” 她不见他,可他太想她了。 张青雨拿协议的手一顿,接着抽出协议关上抽屉,语气平和的应:“嗯,我知道。” 所以她今天来了,来见他。 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今晚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没有针锋相对的讽刺,就这样吧,过往的种种都停留在这个平和的时刻。 不再继续,也不要回头。 张青雨转身离开,绕过茶几穿过客厅,身后响起宋平渊的声音,压抑窒息,藏不住的哽咽。 “青雨。”宋平渊双眼通红,脸上的泪倏然掉落,冰凉的泪渗进嘴里,涩得发苦,“我没有机会了,是吗?” 张青雨身影停了一瞬,没有回答,背脊挺直往前走。 门被打开,再关上。 别墅陷入空寂。 宋平渊倒向沙发,头软软地垂下,眼中的泪一滴滴落在沙发上,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剧烈的酸涩抽搐感霎那间从心脏传遍全身,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发麻。 他缓缓偏头,看向外面的阳台,藤椅悠然竹林瑟瑟,是张青雨最爱的景。 过往缠绵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深处窜出,踩在大脑神经上疯狂叫嚣,脑袋快要被撕裂。 客厅中有隐淡的香气弥漫,缓缓升腾缥缈,那是张青雨喜欢的香薰,她没用完,也没带走。 熟悉的香味落在衣服上,又钻进鼻腔在身体中肆虐,呼吸都变得像折磨。 这满屋都是她的痕迹。 但她不会再回来了。 —— 十月十二号那天,宋平渊起得很早。 起床走到阳台为张青雨留下的多肉浇了点水,回房间洗漱好换上衣服,拿着玄关处的车钥匙出门。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宋平渊停下车进去,挑了一束香槟玫瑰捧在手里。 到民政局的时候张青雨还没到,他捧着花坐在外面长椅上垂着眼眸。 有来登记结婚的小夫妻路过他身边,眼带惊讶地打量他。坐在长椅上的男人,明明捧了一束浪漫香槟玫瑰,却面无表情一丝笑意也无。 过了半小时,张青雨下车走过来。 宋平渊抬起头看她,站起身将手中的香槟玫瑰递给她,“路上看见的,很漂亮。” “谢谢。”张青雨接过来,微微颔首,“进去吧。” 宋平渊指尖痉挛一下,嘴角扯出一点笑,“好。” 离婚手续很快,两人有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办理手续时也没有什么有争议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登记结婚和登记离婚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窗口。 当机械印章敲到离婚证上时,宋平渊仿佛听见自己胸腔中一声闷响,很沉,像是心脏坠入深渊,深不见底。 张青雨拿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紫红色离婚证,抱着宋平渊送的花走出办事大厅。 十月的微风轻柔,卷着路边的桂花飘落,细碎的金黄色花朵从树梢坠下,落在门外阳光下站着的高大身影脚边。 民政局门外,贺泯手臂上挂着黑色薄风衣,肩膀宽阔面容俊朗,脸上笑容灿烂地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张青雨和宋平渊。 一切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 如果忽略贺泯穿着的那件大红色爱心衬衫,以及他大步走过来时说的那句: “哎呀,恭喜恭喜,大喜事啊!我预定了今晚城市阳台的烟花秀,一起去看?” 第62章 第62章舔了一下她的唇瓣 那件大红色衬衫实在耀眼,张青雨见惯了贺泯平日里黑白灰的穿搭,猛然一下穿着如此亮眼的颜色看起来实在有些不适应。哪怕这件衣服看起来材质再好再服帖,也不能掩盖它是一件大红色衬衫并且胸口处满是爱心的事实。 刺眼。 张青雨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宋平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贺泯大阔步上前站到张青雨身边,喜庆的衣服搭上欢乐洋溢的表情,再配上张青雨手中捧着的香槟玫瑰,看起来和一旁路过的新婚小夫妻没什么区别。 得意扬扬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踏进民政局去领证。 贺泯往前凑了一步靠近张青雨,看了一眼她手中捧着的花,“花不错,很漂亮。” 张青雨伸出手指抵在他肩头把人推开,“离我远点,眼睛不舒服。” 太刺眼了。 贺泯顺势后退,笑吟吟地问:“城市阳台看烟花,去不去” 张青雨冷漠拒绝,“不去。” “唔……”贺泯又转头看向宋平渊,面含笑意地问:“你呢?去不去?免费的喔。” 宋平渊冷冷瞥他一眼,没有言语。 张青雨一看贺泯这嘚瑟进攻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要作妖,当下抱着花就要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撂下一句话就要走,转身之际贺泯抓住她的手腕,“青雨,我没开车,载我一程?” 宋平渊目光落到他握着的手腕上,眼底神色逐渐变冷。 张青雨此刻只想离开这里,随意敷衍地应了声:“行,走吧。” “你先去车上,我和老同学聊两句。” 张青雨走后,民政局门口只剩贺泯与宋平渊相对而立。 宋平渊冷淡看他,“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好聊的吧。” 贺泯掸了掸身上的大红衬衫,慢条斯理地挽起手腕处的袖子,微微一笑,“是没什么好聊的,不过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关心你一下而已。” 其实宋平渊看起来状态还是不错的,衣着得体面容俊朗,站在门口长身玉立谦谦君子一般,足以吸引路过的人多看几眼。 但身体中的空洞状态,只有宋平渊自己知道。 不过现在多了一个贺泯,他打眼一看就知道宋平渊现在就是强撑着,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内里碎的乱七八糟。 宋平渊不舍得放手离婚,可偏偏没有办法。拿了离婚协议书有什么用?张青雨决定要离婚,哪怕走诉讼途径也会达到她的目的,只是那样场面就会很难看,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彻底被撕破。 贺泯轻叹一声,觉得有些可惜。 偏偏最后时刻宋平渊脑子突然清醒了,若是他死不悔改依旧抓着这段婚姻关系不放,那才是贺泯真正想要的。 “贺泯,别高兴得太早了。”宋平渊淡声说。 贺泯虚心求教,“嗯?怎么说?有什么失败经验要和我分享吗?” “从小三变成情人,有什么可得意?”宋平渊眼神冰冷,“等你哪天真的上位了,再来我面前炫耀不迟。” 当初设计张家破产,除了忍受不了张青雨和顾恩慈谈恋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青雨曾经表达过她不想结婚。 我千般算计才得来的两年婚姻,你又要靠什么上位呢? 宋平渊松了松肩膀,顿觉舒服了一些,嘲讽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那一天。” 贺泯嗤笑,“你说不会有这么一天就没有?那你想过自己有离婚的一天吗?” 他听出了宋平渊话中有别的含义,但他根本不在意。半遮半掩的不敢将心思袒露人前,你不离婚谁离婚? 贺泯微仰起头,神色骄矜地微笑,“算了,和出局的人没什么好计较的,你应该和顾恩慈去聊聊,毕竟都是输家,总有些共同语言。” “当小三我都不介意,当情人又如何?”贺泯礼貌的微笑,眼底全是压抑的碎冰,一字一句地说:“我站在这只是想和你说一句,以后离她远一点。” 他得意得像打了胜仗,凯旋后迫不及待去当张青雨的情人。 —— 路边车内。 张青雨把花放在副驾驶,还没来得及反身将花放到后座,琉金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电话,琉金开口就是一句:“你今天去民政局离婚了?” 张青雨讶异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贺泯在今朝包了最大的包厢,包厢里面贴了一条横幅:祝贺青雨大人恢复 单身。“琉金有些无言,“手底下的人把消息报到我这了,我一推开包厢门就看见那条红色的横幅,很难不知道。” 张青雨沉默一瞬,抬手揉了揉眉心,“你让人把那个横幅摘下来。” “哦,行。”琉金前几天就从西北回来了,此时就站在包厢门口,偏头让身边的服务员把那个横幅给摘了,随后对着电话吐槽:“他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你才刚离婚就这么毫不遮掩?” 张青雨轻笑一声,“这算什么?” 一条横幅算什么,他都能穿着大红爱心衬衫直接舞到正主面前来。 她耳边贴着电话,侧头看向窗外走过来的人影,说了声:“先不说了,我一会儿回来。” 挂了电话,副驾驶车门正好被打开。 贺泯很顺手地把花扔到后座,姿态悠然地坐进来。 张青雨瞥了一眼被他粗鲁扔到后座的香槟玫瑰,“刚刚不是还说花挺漂亮的吗?现在就扔了?” “是吗?我刚刚这么说了?”贺泯面色微讶,“那可能是刚刚心情太好,连带着看这花也有些顺眼。” “现在不顺眼了?” “别人送的花,有什么好看的。”贺泯随意应道。 “你怎么知道是别人送的?” “我看见了啊,在民政局门口宋平渊把花递给你。”贺泯直言不讳,笑着说:“他可能也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要买束花来庆祝一下。” 他看见了,那必然是早早便到了,甚至可能比她来得都早。 张青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泯半个身子凑过来,语气殷勤地问:“晚上去哪里?一起吃饭吗?” 张青雨好笑道:“在哪吃?今朝的包厢吗?” 贺泯一听就知道张青雨已经知道自己定了今朝包厢的事情,“是啊,为今朝做贡献。” “又是预定城市阳台的烟花,又是预定今朝的包厢”张青雨缓缓道:“贺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离婚?” “” 贺泯倏然坐直身体,双手搭在膝上,腰背挺直像是小学生被提问一样,低眉顺眼地回答:“平遥告诉我的。” 他轻轻瞥了一眼张青雨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生气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之前在今朝做服务员的那小子,他说有一次去你办公室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见的离婚协议书。” 张青雨颔首,又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也没有很早吧。”贺泯吞吐着说:“大概两个月前?” 张青雨似笑非笑地看他,“挺能瞒啊?” 她语调似乎含着笑意,但贺泯看过去时,她眼中并没有温和的意味。 贺泯伸出手用食指勾住张青雨搭在一旁的手指,轻轻滑动了一下,“生气了?” 他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找不到什么契机说这件事,我总不能直愣愣地冲到你面前问你怎么还不离婚吧?”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毕竟身份不是很正当,太过直接会显得自己很没有分寸。 张青雨被他说的画面逗笑,“好像有点傻。” 见她笑了,贺泯也低低笑起来,勾着她的手举起到面前,垂首吻住她的指尖,轻声说:“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微微的酥麻感从指尖传来,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手背。 张青雨靠在座椅上,姿态闲散地看着贺泯垂首,阳光穿透车窗落在他英俊的侧脸,连发丝都盛住了阳光的璀璨。 她翻转手掌,指尖从他唇边滑落到下巴,接着轻轻挑起贺泯的脸,“你好像不担心我会生气?” “担心啊。” “那你还表现得这么明显?” 一大早就来蹲在民政局门口,提前穿着这么刺眼的衣服,又早早预定好城市阳台的烟花和今朝的包厢,更绝的包厢里的横幅,简直是把‘我早就知道你今天要离婚了’怼到脸上。 这么浅显的错误,很难让人相信是贺泯无意间造就的。 贺泯身子又歪过来,凑到张青雨肩头,笑容十分讨好,“我都来自首了,犯错情节应该能从轻处理吧?”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自然就是为了让张青雨知道这件事。民政局门口那个前车之鉴才刚走,他肯定不能在故意欺骗张青雨这种事情上重蹈覆辙。 遮掩着说或者让别人透露他知道离婚协议书的存在,都不如他自己直接把事情摆到张青雨面前,希冀一场坦白从宽。 他凑在肩头,深邃的目光静静望着她。 “行吧。”张青雨颔首,“认错态度良好,这次就算了。” 贺泯一看她没生气,开始得寸进尺,“既然都良好了,可以有奖励吗?” 张青雨侧首轻瞥他,眼尾似钩子,眸中星点笑意像水波荡漾,她声色轻缓,如春水再次漫过身体中,“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微微侧着头,白皙的下巴就在贺泯眼前,再往上看,丰润的唇瓣饱满染红,像枝头最艳丽的那一抹春色。 贺泯眸色变暗,直起身贴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微微垂首。 微凉的唇碰上那抹艳色。 贺泯吻着她唇角,很轻地舔了一下她的唇瓣,模糊的话语从唇间传来,试探般问道:“这样的奖励,可以吗?” 第63章 第63章若是能当情人,他求之不…… 湿润水意沾染在唇上,鼻息交错相融,璀璨阳光照进他眼中,琥珀色瞳孔净澈如琉璃。 张青雨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贺泯于是更深入了些,手掌抚上她脖颈,轻轻揉捏着细嫩的颈肉,侧着头含住她的唇瓣吮吸,另一只手覆着她的眼,喑哑的声音从唇间响起。 “闭上眼睛。” 张青雨没有闭上眼睛,但贺泯的手掌覆在眼前还是遮挡住了全部视线。 眼前失去视野瞬间,落在她唇上的动作瞬间变得猛烈,身前的人不再满足于在唇外徘徊,湿软舌尖强势地探进来,像捕猎般勾住她的舌缠吻。 外面骄阳盛灿,如果有人经过车前,就会透过前车窗看到车内男女缠吻的模样,男人手掌落在女人脖颈后,手背处青筋迸现,偏偏动作又是轻柔的揉捏脖颈,极度克制的暧昧。 贺泯亲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动作轻缓地退出来,额头抵着张青雨的额头,鼻尖轻轻磨蹭,目光落在张青雨过分红润的唇上,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他没有离开身前,依旧紧紧贴着张青雨,低哑的嗓音仿佛还糅杂无尽热意,“先去趟旁边的商场?” 张青雨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唇上又热又胀,她忍不住轻舔了一下,微喘着问:“去商场干什么?” 贺泯看着嫩红舌尖一闪而过,眼眸深深,克制着说:“去买件衣服,穿这个衣服去吃饭晚上要被邵轩他们笑死。” 张青雨笑盈盈的,“我觉得这衣服还不错,挺好看的。” 贺泯闷笑,手掌从脖颈后移到她侧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看我笑话是不是?” 她只笑笑没说话。 贺泯垂首又吻上去,“行,就穿这个。” —— 贺泯订的包厢很大,里面吃饭唱歌喝酒全都有,挂在墙上的横幅早就被摘下来,那本就是他自首的道具,没想让所有人都来八卦。 所以包厢里除了那条横幅之外没有任何有关张青雨离婚这个喜讯的物件,邵轩和吴晟也只以为是普通的吃饭喝酒。 两人本来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看见贺泯穿着一件大红色爱心衬衫大摇大摆地推门进来。 吴晟停下倒酒的手,一言难尽地看着 贺泯,“你这是……?” “你这也太喜庆了吧?这什么衣服,从上个年代淘回来的吗?”邵轩一阵猛烈爆笑。 贺泯坦然入座,骂了一句:“你懂个屁,这是今天最时尚的衣服。” 他话讲得很奇怪,时尚仅限于今天。 吴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衬衫胸口处的爱心,问道:“你基础建设成功了?” 贺泯笑而不语。 “什么基础建设?”邵轩面色疑惑,不满地喊:“上次你就说什么去西北做基础建设?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 要是一些商业秘密或者家族暗闻之类的消息邵轩是不会追着打探的,但现在这两人说的显然不是这一类的东西,必定是个他不知道的八卦。 八卦这种东西,怎么能三个人坐着吃饭却只有两个人知道呢? 邵轩皱眉盯着另外两人,冷笑道:“什么意思,排挤我是吧?我已经不配和你们坐在一起吃饭了是吧?” 吴晟给他倒了杯酒,好脾气地说:“别这么多戏,你自己没看出来怪谁?” “看出来什么?” 吴晟指了指贺泯,调侃着说:“他想当今朝老板娘的心思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啊?” 今朝老板娘?贺泯一个男的怎么当老板娘?哦不对,今朝老板是女的,贺泯当老板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今朝老板不是张青雨吗?她不是有老公? 邵轩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憋出一句话:“宋平渊死了?” “……” 吴晟被他这句话震了一下。 贺泯神情敬佩,“没看出来,你性格居然这么狂放,以前十多年看错你了。” 他这么说,邵轩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那你说怎么回事?宋平渊那副爱老婆如命的样子,怎么让你当老板娘?” “不是他老婆不就行了。”贺泯神色淡然,“今天张青雨已经离婚了,以后别称呼她是宋平渊老婆,他们两人没关系。” 邵轩沉默一会儿,突然俯身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你真的想上位啊?之前人家还是有老公的时候你就有这想法了?” 贺泯暼他一眼,“怎么?不行?” “哦……也不是不行。”邵轩微笑起来,神情逐渐有些扭曲,浮现出大仇得报的快感,接着吐出一句:“就是觉得你挺没素质,小学思想品德课学的都还给老师了吧?” “……” 贺泯无语,这人怎么回事,也没看出来他以前这么记仇啊? 吃完饭后三人在包厢里喝酒喝了一会儿,随后便各自散场。 另外两人走了之后,贺泯没有直接回家,进了电梯直接摁下五楼按键。 出电梯的时候碰到了琉金,她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停下脚步打招呼:“贺哥?” 琉金现在看见他就想起今天包厢里那条横幅,忍着心里的笑神色自然地问:“来找青雨?” 贺泯颔首,“嗯,她在吗?” “我刚从她办公室出来。” “好,谢谢。” 琉金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她走后贺泯径直向张青雨办公室走去,站在办公室门口向里望,就看见张青雨俯首案间处理文件。 “咚咚咚—”贺泯靠在门边轻敲几下。 张青雨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来陪陪你。” “我需要你陪?”张青雨似笑非笑,指了指面前的文件,“工作都处理不完了,还需要一个人特意陪着?” 贺泯走到她旁边,手握着椅背转动一下,张青雨就从面对着办公桌变成面对着他,细长的双腿并着在贺泯膝盖中间。 贺泯俯身,两手撑着椅子扶手,笑吟吟地凑近,“是我想让你陪陪我。” 张青雨弯起唇,扯了扯他身上的衬衫,笑道:“刚刚穿着这衣服去吃饭了?” “嗯。”贺泯颔首,“听你的嘛。” 他一副乖巧的模样,只是身体姿态并不像他的神情一般乖巧,高大身影撑着扶手,脊背上肌肉在衬衫下隆起,手臂青筋盘龙错轧,姿态十分强势。 张青雨仿佛没感受到他的强势,眼尾弯弯地问:“被嘲笑了吗?” “是啊,还被邵轩给骂了。”虽然并不是因为衣服骂他,但结果就是骂他了,原因不重要。 “啊,那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还骂人呢。”张青雨很敷衍地应和他,眼中笑意只体现出她的幸灾乐祸,对于贺泯被骂这事她乐见其成。 “真的,骂得我心碎。”贺泯突然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微凉的唇碾过她唇瓣,他放低了声音,撒娇一般地说:“安慰安慰我吧。” 张青雨身子微微后仰,抬起头看他,“什么?” 窗外月色清凉如水,办公室内灯光澄澈,椅子上的人仰着头看他,眼里目光比月色还清亮。 贺泯深深看着她,说出口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亲我一下,嗯?” “你不是已经亲了吗?” 贺泯又凑近一点,“刚刚那个不算,那是我亲的,不是你。” “这样啊……”张青雨睫毛翕动,她也凑近一些,唇瓣几乎就要相触,温热呼吸交织蔓延着热意。 就在贺泯以为她要吻上来时,下一瞬就见她伸出手指抵在他胸口,手指用力,椅子顺势向后退去。 张青雨脚撑着地微微一旋,椅子又变成面对办公桌的方向,她不再看贺泯,转而低头拿起桌上的笔在文件上勾画,“别打扰我办公。” 贺泯直起身,低笑着应:“好,听你的。” 他走到沙发边,转头看了一眼专注工作的张青雨,不动声色敛了面上的笑容。 落地窗被清理得很干净,沙发正对着澄澈的玻璃,贺泯视线透过偌大的窗,一抬眼就是办公桌后那道清美的身影。 仰头望月之时,忽然想起早上在民政局门口宋平渊说的话。 ‘从小三变成情人’ 若是能当情人,他求之不得。 但他如今,还不是。 张青雨是真的挺忙的,等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等她抬起头时,发现贺泯仰靠在沙发上阖着眼似乎在休息。 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贺泯睁开眼侧首看过去,“好了?” 张青雨轻嗯一声。 “走吧,送你回家。” 离开今朝时夜色深沉,天幕中暗淡无星,衬得明月莹亮,人走在路上会被映出影子来,说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 到了张青雨小区门外,两人下了车,贺泯规矩地走在张青雨身侧,没有借着昏暗夜色再越界。 一路上两人莫名地有些沉默,彼此都没有说话,很快就到了张青雨家门口。 她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今朝第一笔盈利所买,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没结婚前她基本都住在这,阔别两年多,今晚再次入住。 出了电梯,张青雨站在门口打开门。 贺泯脚步停在门外,没有再进去。 沉寂门廊,张青雨静静看着他,白日里的暧昧在此刻被克制到几近于无,贺泯看着那道门廊,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随后他笑着开口:“有个朋友新开了度假山庄,邀请我和邵轩他们过两天去玩玩儿,和我一起去吧?” “还有别人一起去吗?” “可以叫上琉金和萧萧?邵轩和吴晟应该都会去,都是一个大院里的朋友。”贺泯又说:“听说里面的红枫景色很好,户外的天然私汤也不错,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正好。” 张青雨点头,“好啊。” 第64章 第64章“我能亲你,能抱你…… 山庄在一处郊外,车子行驶在蜿蜒公路上,路边树木葱郁,一路蜿蜒而上,直到看见大片红枫围绕在山庄外,浓郁的红色与天边晚霞辉映,自然融为一体。 车子停在山庄门口,张青雨下了车,摘下脸上墨镜观望面前的山庄,大门处不算豪华,就是简单的白墙黛瓦,大门两边伫立着两座石狮,于红枫摇曳中平添两分庄重。 这看起来就像一座中式建筑的景 点,没有格外的浮夸与豪华,只有与自然交织的悠然。 贺泯站在她身侧,手中拿着车后备厢拖下来的两个行李箱,“走吧,进去看看。” 两人还没走到大门处,就有侍应生开门出来接待,礼貌上前接过贺泯手中的行李箱,带领着两人进入山庄内。 山庄内自有摆渡车,接上两人送达入住前厅。 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琉金和萧萧以及吴晟在之前的西北之行中已经熟识,邵轩本就是开朗的性子,三两句话就和萧萧熟络起来,在另外两人没来之前已经在旁边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挖着各种八卦。 张青雨和贺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萧和邵轩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这么看我做什么?”张青雨淡淡瞥了一眼两人。 萧萧笑嘻嘻的,“没做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俩今天衣服挺搭的。” 夕阳穿透门廊,站在门边的女人穿着一袭红枫色长裙,外面搭着一件米色针织外衫,长长的卷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有几缕黑发落在脸颊边,一副悠然松散的姿态。 身边站着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衬衫袖口处别着红色枫叶形状的装饰。 邵轩又补了一句:“在这个山庄里十分应景。” 张青雨低头看了一眼贺泯袖口上的红枫装饰,对于男人在车上看见她裙子颜色后,从车子手套箱里掏出来的红枫装饰不置一词。 见人都来了,吴晟从前台的高椅上站起身,说了一句:“先去房间吧,放好东西可以下来吃饭。” 山庄内的房间与酒店类似,一人一间分布在同一层,六人各自回了房间,等放置好东西且洗漱一下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几人凑在一起吃了饭,准备休息一个小时后去泡温泉私汤。萧萧和邵轩是闲不住的,招呼着另外四人一起去棋牌室打麻将。 众所周知,麻将是四个人的娱乐活动,恰好张青雨不太想打,便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有许久没有看过电视剧了,在电影频道挑挑拣拣半天也没找到想看的,干脆随便挑了一部旅行慢综艺,放着听听声音看看景。 现在的旅行综艺拍的都还不错,在不讨论人员参与的情况下,至少景色足够吸引人,看着电视画面中碧蓝的天与海,人会不自觉地沉浸。 贺泯坐到她身边,靠在沙发上和她一起看。 张青雨:“你不去玩一会儿麻将?” 贺泯牵起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指节,“懒得和他们凑热闹。” 他又说了一句:“邵轩的牌品太差了,不想和他打。” “我听得见。”身后麻将桌边的邵轩凉凉道:“电视声音没这么大,我也没有聋,麻烦你下次说别人坏话小声点。” 贺泯头都没回,“说实话不算坏话吧。” “呵,你……”邵轩一脸想骂脏话的样子,但顾及在场还有三位美丽的女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麻将桌响起叮铃哐啷的扔牌声,身后二筒四条之类的叫喊声不绝。 张青雨轻飘飘看了一眼贺泯,“说人坏话这么直接?” 贺泯身子向下滑了些,歪头靠在她颈侧,声音低低地说:“没说他坏话,是真的。” 张青雨挑眉,没有言语。 沙发上两个人靠得极近,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凑近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脖颈边的人时不时仰头轻声说着什么,女人也自然的垂首听着,从身后看去两道相依的身影显得如此亲密。 麻将桌上,四人将目光从沙发边收回,萧萧和邵轩对视一眼,统一摇头轻啧,满眼都是八卦的样子。 萧萧低声问着:“他们这样多久了?” 琉金扔出一张五条,淡淡道:“没多久,就前两天离婚后才这样。” “吃。”吴晟坐在琉金下家吃了她的牌,“暗地里转明面罢了,贺泯等那一天估计等得挺久。” 那倒也是,至少在张青雨离婚前他还是比较克制的,言语上如何他们尚且不知,但至少行动上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并没看见。 邵轩刚被贺泯诋毁,此刻冷笑一声:“呵,臭不要脸,没有素质!” 他扔出一张八筒,下家萧萧马上就要出牌了,邵轩突然把八筒收回来,“等一下,我不打这张,换这张九条” 桌上其他三人:“?” 麻将桌上,牌都扔出来了还能反悔收回? 琉金看着自己手中的三个八筒,欲言又止,“你……”我捏在手里的杠牌没戏了? 吴晟把他后面扔出来的九条塞回去,接着精准地从他面前麻将中抽出八筒重新扔出来,冷笑道:“落牌无悔。” 邵轩:“……行” 但一个人的习惯没这么容易改变,虽然邵轩平时为人还算正直,但就如贺泯所言,他的牌品确实不太行。 在邵轩连着三圈都要反悔收牌之后,琉金忍无可忍,咬着牙说:“过分了吧?加上第一次已经连着四次悔牌了。” 她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样打麻将你是想吃拳头吗?” 吴晟忍笑。 邵轩犹在抵抗,嘴硬道:“不会不会,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麻将桌上的其他三人不会再信了,刚刚那两圈邵轩也是这么说的。 琉金笑了一声,捏着拳头直接一拳砸过去,重重一击锤在邵轩胳膊上。 她的力道是可以一拳直接把人砸晕的,哪怕方才收敛了许多,砸下来依旧很痛。 “嘶——!” 一声痛呼,响彻整间棋牌室。 沙发上张青雨忍不住笑出声,身子微颤,带动着脖颈处的脑袋也晃了晃。 白皙脖颈就在眼前,随着她的笑有几分抖动,淡淡幽秘的香味从领口传来。 贺泯闭着眼埋首在她颈侧,低低笑道:“我就说他牌品不好吧,迟早挨揍。” 邵轩的不道德行为被琉金武力镇压,接下来几圈麻将他都很安分,等麻将局结束后众人起身准备前往户外私汤。 户外私汤比起室内的更为通透,缥缈雾气氤氲而起,穿透雾气隐约能看见池底圆润的鹅卵石,不规则的池子中央种了一株茂盛红枫,随着风摇曳枝桠,不时落下几片枫叶,随着水波浮在水面上飘荡。 私汤是男女分开的,池子很大,不同的池子之间也隔了一定距离,确保各自在说话时不会透过广阔室外传到其他人耳中。 男士私汤中,池边摆了一圈颜色绚烂的鸡尾酒,度数不高,纯粹增添点气氛。 邵轩双手大咧咧地搭在池边,温热泉水和清新晚风围绕着,他舒服地叹了一声:“老陈这山庄不错,人少安静景色又美,适合来休息几天。” 山庄占地很大,不仅有红枫林和私汤,其余的例如马场、靶场、跑车赛道之类的户外项目全都有,后山处直接占据了一整座山峰,高高耸立在建筑群后面。 吴晟嗯了一声,“明天天气不错,可以去马场跑马。” 邵轩点点头,转头问贺泯:“你明天什么安排?去跑马吗?” “唔……”贺泯沉吟。 吴晟轻笑,“他的安排当然是跟着某人一起走了。”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全看张青雨明天如何安排。贺泯笑了笑没反驳,只端起池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邵轩于是开始八卦:“你和张青雨现在怎么样了?看起来足够亲密,但她才刚离婚没几天吧?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贺 泯端酒的手突兀地一顿,垂眸望着酒杯中绚烂的酒液,突然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什么?” 贺泯放下酒杯,转过身来倚靠在池壁上,仰头望着池边摇曳的红枫,眼神突然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如今我们是什么关系。”他顿了顿,“她没有给我定义。” 这场关系中的主动权从来都不在贺泯手中。 从前张青雨已婚的时候,贺泯那些撬墙脚行为都是自发主动的,但实际上那些行为所获得的结果全靠张青雨来定夺。若是她愿,则进一步,若是她不愿,则进退不得。 贺泯也察觉到,当张青雨处于婚姻关系中时,自己是没有办法更进一步的,因此他极力促进两人离婚,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但明明已经得到了他上个阶段想要的结果,如今却依旧陷入茫然困境,他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能是张青雨说了算。 他不舍得退一步,也不能逼她进一步,因此进退两难。 吴晟暼他一眼,问道:“那你就打算这样僵持着?” “当然不会。”贺泯叹了一声,“她又不是嫖客,不负责任玩了就走。” 想当初,顾恩慈都能当她男朋友,自己还不行了? 烟雾缭绕中,贺泯说出了自己的内心:“只是我太激进了,迫切地想要现在就得到她的承认。” 山庄中的私汤连廊处,也响起了相似的对话。 琉金有事要处理先行回了房间,连廊上张青雨和萧萧坐在一旁的石桌边喝茶,桌上瓷杯温润,连廊栏杆外晚风轻摇,天边月色清亮,映着茶杯中半轮月风韵雅致。 萧萧笑着说:“今天我看贺泯就差整个人黏在你身上了,看他平时行事风格不像这么黏人的样子。” 张青雨只笑,对这个话题也没想好如何回答。 萧萧和邵轩在短短半天中便混熟了,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两人都有些八卦,两个人一下午没少蛐蛐贺泯。 于是萧萧问道:“那你们如今算是什么关系?” 张青雨垂眸,平淡道:“能是什么关系?” “唔……”萧萧猜测道:“朋友?感觉不像,你们看起来已经很亲密自然了,那就是男女朋友?” 张青雨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摇头失笑道:“别猜了,你还是专注自己吧。我怎么听说兆鸣好像要来燕市呢?” 萧萧毫不在意地说:“他来便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张青雨也知晓她和兆鸣在西北的那一段短暂情事。 “他来或不来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能替他做决定呢?” 张青雨问:“那你呢?” 萧萧笑起来,“也没人能替我做决定。” 两人从高中便是好朋友,在对于一些事情上的看法极度相似,就好比关于情爱,在一起的时候便肆意享受快乐,至于以后,人生漫漫,谁又能说得准。 萧萧喝完杯中茶便先回去了,张青雨坐在石桌边,静静仰头望月,手边茶杯半空,温热茶水也逐渐变凉。 忽然一道人影坐到她面前,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些许茶水。 张青雨转头看过来,就见贺泯低眉斟茶,月光落在他眉眼更显俊朗。 她端起茶杯喝了半杯,见贺泯还要斟茶,于是拦下他的动作浅笑道:“好了,不喝了。回去吧,有些冷了。” 寥寥山中,秋日的晚风还是有些寒意,张青雨已经换了湿衣,但浴袍落在池边忘记拿,此时也懒得再折返回去,便干脆回房间休息。 贺泯颔首,起身将身上浴袍脱下来披在她肩头,“好,一起回去。” 六人的房间都在同一层,回去也是顺路。 走过长廊晚风,室内封闭暖和许多,贺泯牵着张青雨的手,一起走了十多分钟到达房间门口。 张青雨抽出手要开门,但牵着的人并没有放手。 男人有力的大掌还握着她的手,垂眸看来的眼神也晦暗几许。 寂静走廊中,贺泯突然说:“青雨,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刚刚在私汤外的连廊,他听到了萧萧和她的对话,但没有听到张青雨的回答。 “你觉得我们算什么关系?”张青雨反问他。 贺泯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肢,手掌覆在她身后将人朝自己压过来,“我能亲你,能抱你……算得上情人吗?” 萧萧问的是男女朋友,贺泯只问算不算情人。 张青雨蓦然抬眼,望着他眼中认真的神色,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她现在不想回答,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落下一句:“早点睡吧。” 第65章 第65章嘴角都要翘飞了。 第二天清晨去了马场,矫健的骏马在跑道上悠闲地漫步,马舍围栏内有几匹马正伸着头颅啃着围栏外的人递进来的苹果,清脆的咔吱声伴随着飞溅的苹果汁水,树上鸟鸣,枝头见绿。 琉金早就骑上自己挑选的马飞驰而去,吴晟跟在她后面也不见了踪影,萧萧和邵轩则牵着一旁的矮脚马在湖边慢悠悠散步,时不时凑在一起低声私语,看起来多半又是在讨论八卦。 虽然是六个人一起来,但马场很大,各自分散开后,目之所及只剩下张青雨和贺泯。 贺泯从马舍中牵出一匹白金色骏马,柔顺的毛发在璀璨阳光下闪着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看起来十分有灵性。 他牵着马匹走到躺坐在遮阳伞下的张青雨身边,“去挑一匹?” 张青雨摇头,“不想动。” “怎么了?” “昨晚突然有工作要处理,连夜开了个会议,睡得比较迟。” 她昨夜没怎么睡好,骑马对体力还是有些要求,她觉得自己如今的困乏状态并不太适合这个运动,再加上她也许久没去马场,多少有些生疏。 贺泯想了想,朝她伸出手,“你想玩玩儿吗?我给你牵马。” 张青雨顿了一瞬,随后轻笑,“你给我牵马?那好像有点坐实你仆人的身份了。” 贺泯牵着张青雨的手将她拉起来,低笑道:“很荣幸为您服务,我的主人。” 张青雨本身便会骑马,因此坐在马上时也不会有摇晃不定的感觉。身旁有贺泯牢牢把着缰绳,她坐得更安心了,两条腿放在马身侧悠闲地晃荡。 坐在马上逛了一会儿,头顶太阳逐渐变热,张青雨动了动腿,轻轻踢了一脚贺泯,问道:“要不要一起?” 她主动发出了邀请,贺泯自然不会拒绝,下一瞬就扯着缰绳翻身上马,高大身影覆在身后,挡住背后的阳光。 贺泯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环过她的腰,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暖风微醺,天地广阔。 “青雨。” “嗯?” “好喜欢你?” “嗯。” 在山庄里待了三天,众人各自打道回府,毕竟刚从西北回来不久,手上还是堆积了不少事情。 回去当天琉金就被拉着开了一天的会议,好不容易等到会议散场,她恍若行尸走肉,走到五楼一头栽进张青雨办公室的沙发上。 张青雨看着沙发上摊成一团的人,笑问:“怎么了这是?” 沙发上的人闷闷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累了。人为什么要开会?为什么要开这么长的会?为什么每天都要开会?” 张青雨奇怪道:“会议不是你组织发起的吗?” 沙发上的人一下子弹起来,半撑起身子木着脸盯着她,阴森森地说:“我这是为了谁?我工作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只是个高级打工牛马,你好好想想我是为了谁!” 她身为今朝的总经理,很多时候的会议都是为了今朝的发展。 琉金控诉她:“你身为今朝的实际控制人,居然还说风凉话!” 张青雨立刻认错,“对不起,都怪我。” 她态度很好地为自己提出补救措施:“那么有什么是我可以为琉金经理做的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琉金嫌弃,“好一副资本家的虚伪面孔!” “我没有,我认真的。”张青雨很无辜,她说的是真话。 琉金手下一软,又趴了回去,埋头在沙发上的抱枕里,闷声道:“我订了一根钓鱼竿,你去帮我拿一下。” “钓鱼?你最近喜欢这种运动?”张青雨挑眉不解地看她,按照琉金的性子,拳 击射击之类的才是她的爱好,钓鱼这种偏休闲的运动,她向来不喜欢玩儿。 “当然不。”琉金冷笑两声,“最近接触的一个合作方非要钓鱼,我家里长的东西只有拖把和扫把,总不能让我空手去钓鱼吧?” 她狠狠捶了一下沙发,“他挑合作方还要看对方的鱼竿,档次差得连他面都见不到!什么狗屁门槛!这合理吗?这样的人也能把产业做到这么大,上辈子得积多少德!” 张青雨点头赞同,“确实离谱了点,那你还上赶着去?掏钱买鱼竿不心疼啊?” “是有点心疼,但这个合作方挺重要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么多钱都花了,试一试吧。” 琉金又撑起身子,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你报销。” “……”张青雨无奈笑了,“行,我报销,多贵我都报销。地址发我,一会儿我去拿。” 她答应得爽快,下班后去商场也毫不耽搁,还是上次贺泯送她玉镯的那个商场,她照着琉金给的信息找到定制鱼竿的那家店走进去。 在办公室里听琉金说很贵的时候,张青雨还不以为意,想着一个鱼竿能有多贵? 直到店里的工作人员把鱼竿递到她手上,接着笑吟吟捧出POS机并报出价格的时候,张青雨刷卡的手顿时停住。 张青雨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多少钱?” 工作人员礼貌微笑,“十五万,女士。” “……” 她看着面前的鱼竿,细细长长的一根,手柄处是纯黑的底,外面围绕着几圈金色的纹路,看起来顶多就是比较精致,怎么看也看不出它哪里价值十五万? “恕我眼拙,这根鱼竿的价值主要体现在……?” 听到这个问题,工作人员神情瞬间变得自豪,“是这样的,女士,容我为您介绍一下。这根鱼竿是当代大师的遗作,整根鱼竿都是纯手工制作,手柄上的金色纹路是大师亲自雕刻,具有绝对的唯一性!” 张青雨微笑着等他继续说。 但工作人员已经闭上嘴,同样微笑地看着她。 张青雨:“没了?” “是的,另外它手感很好,绝对是您钓鱼的绝佳伴侣。” 哦,所以就是一根手感还不错的手工鱼竿,价值十五万,甚至连张青雨设想中稀有的材质和工艺都没有。 “怎么了吗女士?” “哦,没事。”张青雨回过神,微笑夸赞:“挺妙的。” 她刷了卡,果断离开这个消费陷阱。 鱼竿店在三楼,张青雨乘着扶梯下来时,正好路过上次那家珠宝店,经过珠宝店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嘲讽不屑带着取笑。 “我早就和你们说了,那个张青雨在我们宋家肯定待不久,这么一个小门小户还不安分的女人,早晚都要被我们宋家赶出门,你们看,这不就被离婚了?” 张青雨站在门口,不自觉扬起眉梢,偏头看进去,宋姑姑一身雍容华贵地倚在展示台前,身边跟着两个富态的中年女人。 “可不是嘛,我也这么觉得,宋姐姐你们家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她好运被看上了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宋姑姑冷哼一声,“珍惜有什么用?有些东西注定就不是她的。” 另一人问道:“之前还听说他们感情挺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还能为什么?”宋姑姑眉眼嘲讽,嫌恶道:“都说了她不安分,出轨呗!不要脸的小贱人!” 话音落下,楼上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摔落。 “砰——” 张母站在楼梯口,把手中的首饰木盒狠狠砸下楼,沉重的木盒用力滚到宋姑姑脚边,弹起来险些砸到她的脚。 宋姑姑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喊道:“你干什么?你疯了!” 张母眉眼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宋姑姑,不紧不慢地说:“我看疯的是你。” 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身上的青色披肩,低垂的眉眼有着无尽嘲讽,“张青雨是我们张家的女儿,品性优良,为人坚韧。我们张家精心教养这么多年的孩子,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说她不安分,你有证据吗?你大嫂可跟我说了,就凭你那些似是而非的照片,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比起你诋毁她的这些话,我看这个词还是比较适合你吧?毕竟我可是亲眼看到前天下午你挽着一个陌生男人进了酒店啊。” “……”劲爆。 店里的人不动声色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两个富态女人强行压抑着脸上的八卦神情。 张青雨在门外都被震惊了,握着手中的鱼竿已经忘记生气这回事。 宋姑姑疯狂尖叫:“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张母眼睛冰冷,语气十分平静地反问:“我有证据,但是你敢看吗?” 不看尚且还能说她是胡说,但是一旦看了,就真的会被实锤。 宋姑姑嗫喏着嘴巴没敢说话。 张母从楼上走下来,站到宋姑姑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语调平淡地说:“再让我听到你诋毁她一句,后果绝对是你不想看到的,我保证。” 她懒得再看面前这个强作镇定的女人,店里的东西也不想买了,转身离开。 张母踏出门的前一刻,张青雨反应迅速地闪进隔壁店铺内,没有和张母碰面。 她握着鱼竿后知后觉地有些沉默。 明明张母那么讨厌她,从来都是冷漠无视,可偏偏在别人诋毁编排她时,又会极度维护她。 为什么呢? 好矛盾。 张青雨低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珠宝店内,一楼一片沉寂,两位富态女人侧着脸觑着宋姑姑的脸色,恐惧害怕不知所措,各种情绪交织在脸上,毫无遮掩。 看来是真的。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嘲笑。 “哎呀,没事,她肯定是乱说的,我们知道的,宋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人。” 另一人附和:“是啊,她就是听不得我们说实话,用同等理由编排你罢了,我们不会信的,也不会和别人乱说,你放心。” 宋姑姑冷笑,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她当然是乱说的!我跟我家老公可是出了名的恩爱!” “对对对,那当然。”两人纷纷附和。看起来是挺恩爱的,如果忽略她老公在外面有好几个小三的话。 “哒—哒—哒—”楼上传来皮鞋踩地的脚步声。 几人应声看去,就见一道高大身影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双手插兜视线直直地看着三人,俊朗面容上没什么表情。 贺泯抽出手轻轻鼓了两下,叹了一声:“真是一出好戏啊。诋毁人不成反被揭穿,这种反转可真戏剧。” 宋姑姑:“我是不是诋毁,贺先生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贺泯笑笑,“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不叫诋毁叫什么?我的形象和无泯科技息息相关,你这样诋毁我,小心我公司的律师团起诉你。” 宋姑姑反驳道:“我没说那个对象是你吧?贺先生你这样上赶着,就有利于你的形象吗?” 贺泯摊手,“如果对象是她的话,我可以不要形象,起不起诉也只在我一念之间。” 宋姑姑握紧了拳头,紧皱着眉看他,“你们一个两个都鬼迷心窍了吧?平渊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他好歹还当上了老公,你呢?贺泯,你算什么?” 你充其量只能算个小三! 但这句话宋姑姑没说出来,毕竟贺家摆在那里,她能多说几句,但不敢彻底得罪。 贺泯嘴角还带着笑,眼神却已经完全冷下来,深邃眼眸半压着 看她。 “他算我男朋友啊。” 身后,珠宝店外,张青雨笑盈盈地开口。 贺泯倏然抬眼,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他已经无暇去看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要说什么话,他只知道自己的嘴角现在一定翘得很高。 张青雨将手中鱼竿横向前,尖锐顶端直指着宋姑姑,细长的竿头几乎要戳到她脸上。 “我现在还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话,权当尊重你的年纪,但你这个人身上的把柄太多了,所以不想以后丢脸的话就闭上你的嘴巴,少说一点,你的面子就能多留一点。” 她收了鱼竿,将它伸缩回小巧精致的模样,“现在我男朋友要送我回家了,希望你们能做一个安分的人。” 她抬头看向楼梯上的男人,朝他招了招手。 “贺泯,送我回去。” 张青雨说送她回家就真的是送她回家,两人出了商场,坐上贺泯的车之后一路朝着张青雨住的地方开去。 副驾驶位置上,张青雨无视旁边数次瞄过来的视线,淡淡提醒:“开车看路,专心一点。” “哦。”贺泯克制着自己收回视线。 但没坚持多久,下一个红灯的时候他又转过来看着张青雨,嘴角都要翘飞了。 张青雨被他看得忍不住笑起来,问道:“很好笑吗?你都笑一路了。是我刚刚放狠话的姿势不到位吗?” 贺泯摇头,“没有,刚刚你最飒。” “那你笑什么?” 车前红灯还有五秒变绿,贺泯飞快地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放肆笑道:“我开心啊!” 张青雨弯起唇角,偏头看向窗外。 车子飞速行驶向前,很快就到了张青雨小区楼下。 停好车后,贺泯送张青雨上楼,一手拎着鱼竿,一手提着从车上拿下来的零食。 一段车程过后,他的情绪收敛了许多,至少不再咧着嘴傻笑,看起来很不聪明的样子。 到了家门口,张青雨打开门踏进去,手指还没摁到墙上的开关,她忽然转身看向贺泯。 沉寂走廊,没有月光与晚风,只有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呼吸。 贺泯望着那道门廊,那道他上次退却离开的大门,静静没有说话。 “上次你没进来,这次呢?” 张青雨笑吟吟的,调侃般叫了一声:“男朋友?” 第66章 第66章“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 身后电梯在运行,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跳动,一下一下好似心跳加速。贺泯眸色深深,半晌后突然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进去喝杯水,不介意吧?” 张青雨双手背在身后,向后倒退进房间,空出门口一片位置,歪着头轻笑,“不介意啊。” 贺泯淡然自若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走廊上的灯光霎时被隔绝在外,只露出门缝底下丝缕微光。 他率先摁下墙上开关,澄黄柔和的光线从玄关一路延伸到客厅,天花板上的灯带如波浪嵌在上方。 屋内的装修风格简约休闲,客厅没有主灯,四面环绕着灯带,沙发边有一盏落地灯,黑色弯曲的灯架,垂落的灯罩像是花朵,感受到四周灯带打开,花朵就缓缓亮起柔和灯光。 贺泯:“鱼竿放哪?” 张青雨指了指门边一扇门,“那边,储藏室。” “怎么买了根鱼竿?”贺泯掂了掂手中的鱼竿,“最近对这个感兴趣?喜欢的话安排一下时间可以去海钓。” 张青雨摇头,“那个不是我的,琉金订的,我今天去帮她拿一下而已。” “好吧。”贺泯关上储藏室的门,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问道:“要喝什么?” “……?”张青雨慢吞吞地说:“这是我家吧?你在我家开我的冰箱,问我要喝什么?” 这合理吗? 但贺泯显然觉得没什么问题,对着冰箱里的东西一一点名:“矿泉水、啤酒、鸡尾酒还有调酒……” 贺泯停顿住,又看看冰箱角落处放着的两颗柠檬,笑道:“说是进来喝水,就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啊?” 除了矿泉水就是酒。 他拿起那两颗柠檬,“手捣柠檬水喝么?” 张青雨白他一眼,“喝你个头。”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这几瓶鸡尾酒是今朝的调酒师特意调的,口感很不错,不然喝这个?” 贺泯轻笑,没听她的拿鸡尾酒,反而拎了一瓶矿泉水出来,“不了,喝水吧。” 他一手拎着两瓶矿泉水,一手牵着张青雨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 张青雨看着面前的两瓶水,轻挑眉梢,“招待人只拿两瓶矿泉水,这样传出去显得我很不重视你。” 贺泯不紧不慢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冽甘泉水入喉,明明是沁凉的水,喝进去却觉得有些热。 他弯起唇,缓缓道:“不会。” 张青雨睇他一眼,问道:“你今天怎么在那家店里?” “听说新到了一批珠宝,我过来看看。” 张青雨疑惑,“你去看珠宝?” “嗯。”贺泯轻飘飘把视线落到她脸上,轻描淡写道:“给你挑的。” “嗯?挑了什么?” 贺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木盒,红棕色的盒子外有精美的雕饰,他翻开盖子,一条鸽血红项链躺在其中。 水滴形的无烧鸽血红宝石,周围镶嵌着一圈钻石,顶端悬着三颗钻石为短链连接着闪钻链条,一眼望去仿佛人鱼的眼泪,明艳高级。 张青雨望着那抹剔透干净的红,忽然想起上次在同一家店他送给自己的玉镯,笑着说:“这次要是还把酒当回礼,怕是酒窖要放不下了吧?” 贺泯轻笑,“不用回礼。” 他拿出那条项链搭在手上,“戴上试试?” 闻言,张青雨依旧靠在沙发上没有动弹,好整以暇地看着贺泯。 贺泯很自觉的自己凑过去,伸手撩起她的长发放到一边,随后将手中项链解开绕到她脖颈后,项链的扣子在后面,贺泯要贴到她颈侧才能看见扣子是否扣上。 冰凉的宝石坠在锁骨上,脖颈边是略显压抑的呼吸,热意逐渐蔓延。 他折腾了一会儿,对于这精细的扣子不是很适应,片刻后才确认已经戴好。 贺泯从她脖颈边离开,直起身微微低头看着她。 红艳宝石映衬着雪白的皮肤,璀璨钻石正好落在锁骨中间,一旁柔光照耀,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目光。 张青雨伸手摸了摸,纤细指尖触碰到脖间的冰凉,笑着问:“好看吗?” “勉强能配你。”贺泯声音有些低哑,终是忍不住垂首吻上她的锁骨,温热话语从脖间传来:“没你耀眼。” 冰凉的宝石和灼热的吻同时落在锁骨处,张青雨轻嘶了一声,随后洒脱地应下:“那当然了。” 区区装饰,怎么比得上她。 话中矜骄自傲,偏偏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贺泯闷笑,抬起头吻上她的唇,“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 第67章 第67章指尖挑弄着水渍 光源柔和的客厅,花朵般的落地灯莹莹亮着。 深黑色沙发上,女人仰靠在中间,长裙向上蹭了一些,露出白皙小腿,与黑色沙发相映衬,后脖颈处有一只大掌紧紧托握着,好似躺在他掌中。 身前男人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小臂处袖口挽起,青筋浮现在皮肤上,隐晦的力度与控制终于撕破掩藏跃然而上。 贺泯手上力度用得紧,偏偏唇舌温柔至极,轻轻含着她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逗弄一下又离开,下一瞬又殷勤的贴上来亲。 脖颈和后腰处手掌温度热烫,唇瓣也被吮吻的有些热,张青雨动了动脖子,下一瞬就被脖颈处的手压了回来。 贺泯含着她的唇,模糊低声问:“怎么了?” 张青雨觉得这样讲话有些奇怪,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开,“脖子酸。” 她感觉维持着这个仰头姿势亲吻已经很久了,久到脖子都开始抗议,有些酸倦。 “唔……”贺泯放开她的唇,放在她脖颈后的手转至腰后为她提供支撑。 盈盈一握的细腰,手掌温热的感觉直接透过薄薄的裙子传来,激的张青雨轻颤了一下。 贺泯两手环着她的腰,下一瞬两手用力,瞬间将张青雨从沙发上提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啊!”张青雨被他突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忍不住拍他一下,“你干嘛?” 她整个人被他掐着腰在沙发上转了半圈,两条腿分开在他身侧,自己则跪坐在他大腿 上,裙摆散开遮住大片沙发,只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腿,贴在深色的西装裤旁边。 贺泯身材高大,坐在沙发上也足够挺拔,张青雨跪坐在他腿上时,他微仰头正好能碰到她的唇与脸。 “不是说脖子酸了吗?”贺泯自己仰头靠上去,“那低头会不会好一点?” 张青雨来不及回答,他唇舌已经强势侵入,卷着她的舌丝毫不肯放。 低头会不会好一点? 张青雨觉得也不会。 任你什么接吻姿势,时间久了不仅脖子酸,唇瓣也开始微肿发热,轻微的刺疼让脑子开始变得迷糊。 腿也开始有点酸。 张青雨动了动腿,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什么。 她停顿住,挣扎着推开贺泯的脸,将他的脸推偏开一点,喘息着说:“你……太明显了一些吧?” 贺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现在比她还要敏感。 他声音也不是很稳,但偏偏要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抱歉,控制不住,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女朋友应该能理解吧?” 张青雨稳着语调,笑着说:“一定要理解吗?” 她低头,眼里春水烂漫泛着笑意,唇角也微微弯起。 贺泯望着她的眼睛,握在腰侧的手静静不动,但依旧牢牢将人圈着,像是抱着宝物不肯放手的巨龙。 他哑着声,“你想理解吗?” “唔……”张青雨装作思考一下的样子,然后将手搭在他肩上,轻声说了句:“有点想。” 这三个字瞬间点燃贺泯深深压抑的欲望,柔和灯光下,他眼中神色逐渐晦暗,眸色浓烈的好似藏了许久的克制在此刻终于得到允许被释放,于是开始毫无顾忌的肆意破出。 他贴上她的脖子,用嘴唇轻轻蹭着,“嗯,我是特别想。” 话音落下,贺泯亲上她下颌,细细啄吻。 落在腰上的手逐渐收紧力道,健硕的手臂泛着青筋,指尖抚着裙摆上的精致刺绣,半截胳膊被散开的裙摆遮盖住。 裙摆浮动,有淡淡香气和水声。 他笑,“什么声音?” 张青雨绯红着脸,偏过头没看他,搭在肩上的手一下子捂住贺泯的嘴,轻咬着牙,“你少说一点!” 贺泯顺势吻她掌心,“抱歉,这个也控制不住。” 他对自己很有认知,张青雨起初没明白,随着脸上热意逐渐蔓延,面前的男人开始胡言乱语。 “宝贝,好香啊好甜。” 他吻遍后,舔了舔唇角的水渍,“这也是甜的。” 张青雨脑子里一片混沌,他舌尖舔掉水渍的动作让她思考变得滞顿。 “你” “我什么?” 贺泯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动作不紧不慢,装成一副斯文缓缓的样子,偏偏肌肉已经紧绷到极致,一举一动都是挥之不去的力量感。 张青雨浑身都绷紧了,素白的手掐着贺泯的胳膊,察觉到他解腰带的动静,忽然想到什么,喘着说:“你带东西了?” 身下男人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会停在这里。 贺泯眼底深红,压抑得不行。 张青雨看他紧绷的姿态,试探地说:“以前咳,他留在这里的,要用吗?” 话中的以前和他,有种隐晦又坦然的感觉,贺泯自然知道说的是谁,无非就是姓宋的那家伙。 贺泯压下眉眼,果断拒绝:“不要。” 他不屑地说:“他用的尺寸肯定跟我的不合适。” 张青雨猝然笑出声,“你的好胜心会不会用错地方了?” 还是说男人都这样,攀比。 “没错。”贺泯亲了亲她,一边拿起手机飞快下单,“咱不用留下的垃圾货,外卖很快,我看过了,二十分钟就够。” 张青雨伏在他身上,笑吟吟地问:“那你这二十分钟怎么办?” 贺泯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腿,直接把人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推开轻掩的门,贺泯将人放到床上,自己单膝跪在床边,膝盖将床压下去一道深坑,高大身影如兽伏在身侧。 柔软床铺上,女人松散裙摆铺在床上像花盛开,长发披散缠绕在男人手臂,似藤蔓妖娆。 贺泯卷着裙摆边沿,“这二十分钟,先伺候你。” 昏暗卧室内,暧昧浮动,窗外有月光莹莹落下,穿透窗帘之间的缝隙映在床边,床边一大一小两双鞋混乱叠在一起。 床边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张青雨浑身都在颤抖。 贺泯抬起头,唇边还沾着水渍,他扬起唇笑:“二十分钟到了。” 张青雨还停留在方才的快感中,连贺泯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房间,又是什么时候撕开铝箔包装戴上东西 她犹处在混沌之中,思绪迷迷糊糊。 等回过神时,贺泯蓄势待发,跪在她身侧,紧握着她的手腕,时轻时重的摩挲。 张青雨此刻极度敏感,根本受不住这般逗弄,她声音发颤,有些生气地喊:“贺泯!” “嗯?我在呢。”他轻应。 张青雨掐他肩膀,可是他肩膀上肌肉紧绷,根本掐不动。 贺泯低低地笑,俯身轻轻吻她的唇,诱哄般问:“怎么了?” 张青雨推开他的脸,翻身就要走。 贺泯眼疾手快迅速将人摁住,雪白脊背趴伏在眼前,深邃腰窝好像盛着昏暗室内所有的光,吸引着人不自觉看过去。 张青雨背对着伏在床上,脚尖控制不住地蜷缩。 身后贺泯模糊的声音还含着笑,“好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张青雨有些烦躁地想,自己可什么都没说。 可偏偏埋在枕头上的脸颊绯红不已,塌伏的腰肢不停地颤。 贺泯将她转过来,想亲吻她的唇角。 张青雨迅速伸手挡住他的唇,“不要!” 贺泯被捂住嘴巴,但张青雨仿佛能感觉到昏暗环境里他眼中的疑问。 “你刚刚才亲了……不准亲我。” 贺泯低笑,“自己的也嫌弃?” “反正不准亲。” “行,不亲就不亲。”贺泯腰腹用力,“做总可以吧?” 卧室的门没有关好,有灯光从客厅透过卧室大门的缝隙漏进来,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门边,隐隐照亮床上交缠的两道身影。 缠吻中飘露出几句暧昧不清的话语。 男声装作彬彬有礼地问:“可以再……一些吗?” 女声断断续续地喘:“不行!” 男声便笑,不容拒绝,“但我觉得还可以。” “唔!” 素白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将身侧的床单用力揉皱。 暧昧声渐停,混乱初歇。 张青雨躺在贺泯臂弯里轻轻喘着气,长发早已凌乱,有一缕发落在绯红脸颊,随着呼吸不停起伏。 贺泯环着她的肩膀,垂眸看着她阖眼休憩,随后伸手将她脸侧的头发拨开,拇指轻轻在脸颊处蹭了一下。 张青雨半睁开眼,嗓子有些干,“口渴。” “我去倒喝的。”贺泯应声,接着掀开被子打开灯,柔和灯光霎时照亮整个房间。 他起身出卧室到客厅,片刻后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瓶全新的矿泉水,然后跪在床边将张青雨托抱起来半靠在床头。 贺泯拧开瓶盖将水递过去,清透的水在瓶口边轻轻摇晃。 张青雨接过来喝了一口,沁凉的水滋润着略微干涩的喉咙。运动了半天,实在有些口渴,她喝了几小口,随后将水递给贺泯,“你要喝吗?” 贺泯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大口,喉结轻轻滚动。 张青雨就靠在床头,神态懒散,语调也懒散,“我本来以为你会喝酒的。” 贺泯盖上矿泉水的瓶盖,不紧不慢地说:“那还怎么清醒着看你方才的模样。” 张青雨不自觉有些脸红,“那有什么好看的。” 贺泯望着她,深邃眼眸中有着浓厚的笑意和深藏的炽热。 他声音 突然变哑,眼尾也有些红,“很美,前所未有的美。” 那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美,全面绽放的、只为他绽放的美。 他觊觎了许久的天边月亮,终于触手可及。 第68章 第68章绿帽事件的主人公们…… 隔天清晨,张青雨还在睡梦中,恍惚听见有人在客厅和房间之间来回走动,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力放轻,但还是将她从昏睡中唤醒。 昨晚喝了水之后,贺泯就像没吃饱的狼一样盯着她,等她察觉到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 口渴了整个后半夜,腰肢到现在还是酸的,眼皮沉重的不想睁开。 她伸手摸了摸身侧床位,果然没人。 那房间里不停地窸窣声只能是贺泯了。 张青雨半睁开眼,看见贺泯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超大黑色垃圾袋走来走去。 路过床边时,贺泯看见张青雨神色困倦地看着他,“醒了?” “你在做什么?” 贺泯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收拾屋子。” 张青雨疑惑道:“我的屋子很脏吗?” 不至于吧,她每周固定两次保洁,自己日常也会打扫维持洁净的环境,不至于让贺泯待了一晚上就忍不住自己动手打扫吧? 张青雨古怪地看着他,“你有洁癖?” 也不应该啊,昨晚他还亲了 贺泯轻咳一声,“没有。” “那你……”张青雨半撑起身,“你把袋子拎过来给我看看。” 贺泯打量她的神色,不轻不重地说:“没什么,就是一些不用的东西。” 张青雨挑眉看他,贺泯自觉走过去,坐到床边把黑色垃圾袋打开。 往里看去,是一些毛巾,牙刷,睡衣等生活用品,只是颜色多数为黑色或者灰色。 张青雨瞄了一眼就知道这些是什么,都是之前宋平渊留在这里,她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东西。 在垃圾袋的最上方,就是一盒拆封过的避孕套。 张青雨指着那个包装盒,“那个……?” 贺泯神情自得,“我看过了,就是不合适。” “唔……” 张青雨默默没说话。 据她所知,都是超大号的盒子,应该没再细分成超大一号和超大二号吧? 不过她没追问,只伸手摸了摸贺泯的头,温柔地说:“辛苦你了。” 贺泯瞬间就凑她脖子旁边,像只大狗一样兴奋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不辛苦!给点奖励就好了!” 他目光落在那雪白的沟壑处,眼中神色暗沉,奖励不言而喻。 张青雨浅笑,逗他:“看心情吧。” 贺泯又贴着她亲亲磨蹭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床上坐起来继续收拾房间。 方才张青雨没有阻止,他就知道自己可以任意施为,把碍眼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袋。 等张青雨起床的时候,贺泯已经把东西都打包好堆在玄关处,她走到客厅就看见餐桌上琳琅的早饭以及玄关处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大黑袋子。 张青雨默默打量一瞬,“有这么多吗?” 她印象里只有一点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怎么能收拾出这么多东西的? 贺泯坐在餐桌边喝咖啡,慢条斯理地抬眼,朝着张青雨招手,“别管那些了,过来吃早饭。” 他收拾了整间屋子,透彻了解宋平渊的心思。 在张青雨看来,好像他留下的东西只有表面上那些生活用品,但实际上厨房里有着张青雨不常喝的饮料,电视柜上有宋氏的奖杯,阳台上有刻着宋字的羽毛球拍…… 在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另一个男人的痕迹,隐晦又心机,就像藏着宝贝的狗,在想要占有的地盘上肆意留下自己的气味。 不过无所谓,现在那些东西的去处只有垃圾桶。 他轻笑着,没提这些扫兴的事,把早饭推到张青雨面前,问道:“喝什么?咖啡还是牛奶?” “咖啡吧,一会儿还要去今朝开会呢。” 昨晚胡闹得太迟,现在没什么精神,想到下午冗长的会议,她急需一杯咖啡提神。 贺泯依言去为她手冲一杯咖啡,还很有兴致地在咖啡上拉花出一颗爱心,爱心上有长长的拖尾,他满意点头,将咖啡递给她。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出门,贺泯提着垃圾袋悠然走在张青雨身侧,牵着她的手一同下楼。 张青雨住的小区虽然治安不错,但隐私性终究没有雀落之类的别墅区高,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一些事。 夜里同归,彻夜未出,早上却牵着手一起出门。 落在某些人眼中,也脱口于喧嚣中。 传闻四散而起,迅速传遍圈内,对于这种桃色八卦,众人的态度总是不吝于添柴加火,力求狗血。 等贺泯听到消息时,已经过了三天。 好友饭局上,贺泯内心满是疑惑,神情全是不敢置信。 “啊?那些人说我们什么?” 邵轩对于八卦向来积极,消息总是第一时间传到他这里。 “说张青雨红杏出墙,说你臭不要脸勾引有夫之妇呗。哦,还有,最主要的是同情宋平渊,被老同学绿了。” “哪里来的传闻?” 邵轩摊手,“全都这么说啊,就这两天,消息传遍了。一个个都等着看你们三个的笑话呢。” 贺泯冷笑,“都是什么东西,还看笑话?一个个就知道背地里诋毁,倒是有本事舞到我面前来啊!” 他言语激烈,神情也不甚好看,对于这些背地里说坏话的小人实在看不入眼。 邵轩睇他一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实传闻听少了?” 贺泯还是很生气,眉眼沉下来。 邵轩夹了一只螃蟹到面前干净的盘子上,不紧不慢地剥起来,一边说道:“这群人不就这德行吗,除了动动嘴皮子过瘾,还能成什么事?我们这些人的八卦,他们最喜欢看啦。” 贺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生于显贵门厅,年少时远赴国外独自创业,身边永远不缺这种人。 若是以往他自然不在意,别人说两句他又不会少块肉。但这场传闻的风暴将张青雨也卷了进来,那他就受不了了。 说什么红杏出墙绿帽头上戴……他倒是想,但张青雨就不是这种人。哪怕到了最后决心离婚,她依旧遵守协议,没有对他的心思做出任何回应。 一切实质的进展都在离婚后,只是进度快了点,这样也有错吗? 贺泯不服,越想越气,“来,你和我说说都有谁?一个个地管不住嘴!我亲自上门帮他们管管。” “……。你也别急,过两天就能见到了。” “什么意思?” “后天我们家老爷子过八十大寿,那些人自然都会来。”邵轩把剥好的螃蟹放到醋碟中蘸一下,雪白蟹肉被醋浸润,他取笑:“你最近春风得意,日子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能记得什么呀,连消息都传不到你耳朵里。” 贺泯恍然,“那正好,我去见这些碎嘴子。” “嗯。”邵轩正要把蟹肉塞进最近,突然想起什么,说了一句:“对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张家也会来,最近张家夫妇不在燕市,多半是由张青雨代表张家来。” 贺泯刚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下一瞬邵轩又接了一句:“宋平渊也会来。” “……” 邵轩感叹一声,“绿帽事件的三个主人公聚齐了,场面可真热闹啊!” 贺泯皮笑肉不笑,“你想看?” “谁会不想看这种热闹?”邵轩理直气壮地说: “我敢说宴会上一半的人都会盯着你们三个,毕竟当初他们俩的婚姻那么多人在关注,现在一朝离婚,别人都还没出手,你就把人藏在身后了,你说那些人气不气?” 就如最开始贺泯回国后第一次在今朝聚会时,邵轩说过,跪倒在张青雨裙下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之不清。 贺泯冷笑,“自己不创造机会,等着天上掉馅饼?” 邵轩忍不住笑,“你自己说的,以后别人来你这创造机会,你可别后悔。” 贺泯踹了他一脚,骂了一句:“闭嘴!” —— 邵轩不愧是八卦爱好人士,把那群人的心态捉摸透了。 夕阳沉落之际,天边红霞从深至浅如潮水退去,天边由深红转暗,夜色降临。 邵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兵,生性节俭不喜奢华,宴会也只在酒店里定了厅庆祝一下,往年邵老爷子是不愿意这么兴师动众过生日的,但今年是他八十大寿,家里人轮流劝了好几遍他才同意。 贺泯到达宴会厅的时候,先从另一边上楼和邵老爷子打招呼,他们同是大院里的人,邵老爷子也算看着贺泯长大,因此贺泯会单独绕上来表达祝贺。 邵老爷子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背脊挺得笔直,“你爸妈最近参加军演去了?” 贺泯点头“是的,还没回来呢。不过他们托我带了贺礼,祝老爷子松柏常青。””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随便过吧。”邵老爷子很豪放地摆摆手,今天祝词听了很多,但熟稔喜欢的小辈说地祝贺他依旧听得开心。 他又问贺泯:“那最近的消息,你爸妈还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吧,他们忙着呢。”贺泯瞬间就懂了老爷子说的是什么,摇头轻笑,“都传到您耳朵里了?” “我们家那大嘴巴说的。”邵老爷子努努嘴指向邵轩,又说:“今天我过寿,可别在这打起来啊。” 老爷子凑过来一点轻声说:“你当着我的面打起来,我不好帮你动手的,实在忍不住的话,散场后我们先走,咱俩偷偷去揍人。” 老爷子一生行事,都很直接。 贺泯失笑,赶紧劝住:“不用劳烦您动手,您放心,我会解决的。” “好吧。”老爷子有些遗憾。 来祝贺的人很多,贺泯又聊了几句就先走了,转而到了大厅中。 多数宾客都在大厅中,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贺泯站在楼梯上,往下一看就看见宋平渊的身影,被几个商会的人围着说话,神情温和含笑。 第69章 第69章玩物 宴会厅中,人们各自寒暄,和熟稔抑或者想要攀附的人交谈着,彼此之间笑容满面。 贺泯躬着身,双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脸上没什么情绪,目光逡巡过楼下宾客,最终将视线停在宋平渊身上。 他出现在楼梯口时,宴会厅中的人大半已经关注到他的身影,各自借着与别人交谈作为掩饰,暗地里将视线在贺泯和宋平渊身上来回跳转。 若是一个人这样做,其实并不显眼,偏偏半个宴会厅的人都自以为自己很隐蔽,纷纷这样做。 一道目光如蚂蚁轻飘飘,但这么多目光,漩涡中心的人想不察觉也不行。 宋平渊停下交谈的动作,围着他的人装作不知,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都是商场上往来的关系,平日里最多回家蛐蛐两句,当着面的时候谁也不会想不开地怼着追问,没必要花大代价为自己的好奇心买单。 身边的人散了之后,宋平渊也敛了脸上温和笑意,侧转过头与楼梯上贺泯对视。 两个人眼中都没什么情绪。 气氛隐隐变沉,凝滞。 在两人视线中间的人不动声色挪动脚步移到一边,还不忘拉着旁边的人说说笑笑。 宴会厅中众人都在营造一种平和的氛围,但空气中浮动的躁动却掩藏不住。 这种躁动的氛围在大门又一次被推开时达到顶峰。 张青雨一袭玉白色修身吊带长裙,脖颈间戴着鸽血红项链,深艳的红落在素白皮肤上,温婉又魅惑。 她缓步走了进来,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一抬眼就看见正前方宋平渊含笑看着她,再抬头就看见贺泯站在楼梯上躬身搭着栏杆向下望。 三个人的站位成了一条微妙的直线。 宋平渊神情温和,看着张青雨柔声叫她名字。 “青雨。”他弯起唇,“你来了。” 自从上次民政局分别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这场宴会是两人转变关系后的第一次碰面。 同在燕市,难免会遇见,张青雨也没想过从此就彻底破裂相见两厌,不过她设想中的相遇左不过是沉默无言,倒是没想过会是这般同往常无异的温和亲近。 她暼了一眼宋平渊,又抬头看了眼贺泯,最终体会了一番四周人落在自己身上隐晦的视线。 “嗯,有点事耽搁,来迟了。”张青雨笑笑。 她并未听闻最近的传闻,但她对这群人的亦有所了解,眼前他们三人齐聚,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些人会有多碎嘴,内心戏可能要排唱上三天三夜。 贺泯从楼上走了下来,“没来迟,宴会还没开始。” 宋平渊也走近,笑道:“寿宴主人公还没出场,怎么说得上是来迟了呢。” 贺泯赞同地点头,转而看向宋平渊:“你来得倒是挺早的?” “没什么事,便先来了。”宋平渊神色如常地回应。 两个男人的谈话毫无波澜,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起伏,平静得好似路上遇见互相问候一句‘吃了吗’。 周围大半的人纷纷与旁边的人对视,眼中满是真诚的疑惑。 怎么回事?不是说女方出轨给人戴绿帽了吗?那这正室还能和小三如此和谐地相处? 哦不对,已经不是正室了。 那难道前夫就可以和奸夫和谐相处了? 这样是对的吗? 周围人各自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答案:这当然不对啊! 没有大打出手已经是看重脸面了,但是连一句阴阳怪气都没有?这两人看起来也不像脾气这么好的样子啊。 不论周围人眼神如何变换,在宴会厅中央的三人只当作浑然不知。 贺泯看向一旁的甜品台,上面摆放着各种软糯的甜品以及装着各种酒的酒杯,“邵老爷子爱喝酒,邵家举办的宴会呈上来的酒都不错,一起去尝尝?” 宋平渊点头,“好。” 贺泯又看向张青雨,问道:“青雨一起去吧?” 张青雨偏头看向甜品台上摆放的各类点心和酒,也点了点头。 三人一同走向甜品台,玉白色长裙在中间摇曳。 甜品台周围人不多,没有人群三三两两拥挤在一起,多数还是各自分布在宴会厅中间,因此当三人走到甜品台边时,宴会厅上的人只能看到三人神态平静聊天的模样,却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张青雨站在两人中间,左手边宋平渊递来一块小蛋糕,右手边贺泯端过来一杯浅色香槟,两个男人嘴角含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中间那人身上。 甜品台离得远,其他人仗着绿帽事件的三个主人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各自借着端酒杯喝酒的样子,掩着嘴角窃窃私语。 “不是说闹掰了吗,就这?这看起来不像吧,三个人和谐得跟一家人似的。” “不应该呀,不是都说是女方出轨才离婚的吗?这才离婚多久,就能心平气和地见面了?” “不是,他们在说什么?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左边一个帅哥伺候甜品,右边一个帅哥伺候喝酒……这样是闹翻的话,我也想要。” “……” “散了散了,没意思……” 当一个人心中的八卦得不到满足时,那种浑身空乏的失望就算不表露在脸上,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在甜品台旁边待了一会,张青雨把自己当作一个微笑的傀儡,脸上挂着笑,硬是站了十分钟。 当四周落在身上的目光逐渐减少,到最后趋 近于无时,她终于敛了脸上的微笑,伸手拿起旁边的银白小勺子戳进蛋糕中,缓声问:“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左右两边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彼此看懂了对方的神色,还是不要让她听一遍那些影响心情的话。 宋平渊温和应道:“没什么,不过一点小事而已。” 张青雨听出了他没打算说,便转头看向贺泯,眉眼淡淡。 贺泯:“一群人平日里太闲瞎传谣言罢了,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还是不要影响心情。” “哦。”张青雨拿着勺子在蛋糕里又戳了几下,“约了人,先走了。” 她也不是很在意事情的真相,就如贺泯所说,不过是一些谣言。从小到大围绕在她身边的谣言数不胜数,美貌是一柄利刃,能让她一往无前,也能划伤自己。 今天刚踏进宴会厅,她就知道多半是一些关于风月情事的传言,是真是假,她也不是很在乎,与其顾忌其他人的目光,不如把正经事做好,她在寿宴上约了人谈事情,要去赴约了。 张青雨向来利落干脆,说了要去赴约便转身就走,临走前给左右两边的两个男人各递了一杯酒,权当告别。 她一走,两个男人脸上的笑也不自觉落下几分,但依旧站在原地伪造平和的氛围。 贺泯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神色轻淡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这么做。” 其实在来之前贺泯已经想好了今晚要做什么,就如他和邵轩在吃饭时所说,这些人管不住嘴,他便亲自一个个地来帮他们管。在众人齐聚的宴会上挑两个出头鸟,用点手段让他们知道闭嘴,直接暴力镇压威慑其他人就可以了。 但他也知道这样治标不治本,镇压下来的谣言没有消失,只是藏在暗地里慢慢发酵,这样的解决办法终究不如宋平渊演了这场戏。 一切的手段,哪里有宋平渊这个绿帽主人公亲自下场,用行动表示三人之间并无龃龉来得迅速直接。 宋平渊也端起酒杯,不过他并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轻晃了两下,“不是为你,与你无关。” 他现在能站在这儿心平气和地与贺泯喝这杯酒,全都是为了张青雨,他不想让那些难听的谣言再侵扰到她分毫。 但这不代表他对眼前的人没有成见,恰恰相反,他不想多看旁边这人一眼。 贺泯轻轻笑了,曾几何时,自己看着他和张青雨亲密进出的时候,也是这样。 嫉妒、冷漠、满眼戾气。 时过境迁,当初他觉得有多压抑,如今身边这个人就有多压抑。 贺泯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我女朋友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今晚谢了。” 他特意说了女朋友,脸上神态自然,但他拿着酒杯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得意地轻敲了两下杯壁。 当初在云间外的树林,贺泯为救张青雨进了医院,第二天宋平渊来看望时便以张青雨丈夫的身份道谢,如今贺泯如法炮制,以男朋友的身份道谢。 不得不说,这招不管是谁用,效果都像匕首般锋利刺人。 宋平渊差点压不住内心的躁动情绪,费劲地把冲上心头的戾气压回去,突然反问道:“她爱上你了吗?” 还没等贺泯回答,他抬起眼道:“还是说,她松口要和你结婚了?” 贺泯眼神冷下来,与宋平渊含笑的眼眸对视。 不同于方才冷漠的样子,此刻的宋平渊,又变成最开始那温和宽容的模样。 他端起酒杯,也与贺泯碰杯。 “当初青雨说过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宋平渊好心情地问,见贺泯不说话,他便自顾自地接下去,“她说,男朋友只要足够听话,长得好看能哄她陪她玩便够了。” 贺泯:“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宋平渊:“这样的男朋友,叫情人吧?或者说,玩物?” 喧闹宴会厅中,头顶灯光霎时变暗,所有灯光集中在楼梯上,寿宴的主人公在家中小辈的陪伴下从楼梯上走下来,头发花白但笑容满面地朝众人挥手。 身边响起的祝贺声不断,一片喧闹晦暗中,贺泯饮尽杯中酒,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哦’。 贺泯:“你倒是想当玩物,她给你机会吗?”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拥有她男朋友名号的是我,能跟她牵手拥抱的人也是我。” 贺泯笑起来,冷冷吐出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70章 第70章勾着细白的腿弯 宴会厅灯光变暗,无人能再看见甜品台边的针锋相对。 昏暗环境中,气氛凝滞,两人终于不用再伪装着表面的和平,彼此之间露出狰狞冰冷的面孔,语调锋利。 宋平渊冷冷扯出一个笑,“在我和青雨婚姻期间插足的小三,有什么脸说这些?” 贺泯反而笑起来,“你现在的样子和顾恩慈真像,出局了还不愿意承认,硬撑着又能怎么样,没机会就是没机会啊。” 他继续说着:“你们一个两个还在那排队当回头草,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怎么?你很满足现在的位置吗?”宋平渊嘲讽道:“一个男朋友的名头而已,你能满足吗?” 能满足吗?贺泯自问。 宋平渊:“我替你回答,不能。” “在她身边,总会不自觉贪心吧?从陌生人到熟人再到男朋友,看起来好像在一步步靠近了,但实际上,你只能止步在这里。” “她不想再步入婚姻,而你,也不能再进一步。” 宋平渊松了松肩膀,终于觉得舒畅了一些,轻飘飘撂下一句:“贺泯,你也就到这了。” 他转身要走,脚步刚提起来迈出去,身后传来贺泯真诚的疑问。 “你很得意吗?”贺泯不理解,“不论我现在什么进度,结局都不会变,在她身边的就是我。” 贺泯不屑道:“一纸婚姻有什么用?你倒是拥有过,能困得住她吗?该离婚不还是得离婚。” 他看着宋平渊的背影,冷笑道:“你还没看明白吗?世俗的这些规则困不住她,她爱你的时候可以考虑延续婚姻,不爱的时候她只会觉得那是束缚。宋平渊,是你束缚了她。” 宋平渊身影顿住,片刻后转过头,问了一句:“那她现在爱你吗?” 贺泯肯定道:“当然。” 宋平渊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突然一笑,声调轻缓地说:“好啊,那我就祝你,永远不要束缚住她。” 楼梯边的喧闹逐渐转移到宴会厅中心,再转移至宴会舞台处,全场灯光亮起,台上邵老爷子笑呵呵地欢迎各位宾客到来,台下宾客鼓掌庆贺。 甜品台边,贺泯独自站着,低垂着眉眼将杯中酒满上。 旁边走来一人,站到他身边端起贺泯倒的酒,“你最近喜欢喝这个?” 邵轩低头一看杯中的白色酒液,浓烈酒香霎时扑鼻而来,他嫌弃皱眉,“平时让你喝杯白酒跟要你命一样,现在自己主动倒白酒喝?我家老爷子面子这么大?” 世上酒的品类这么多,贺泯别的酒都能喝,偏偏不喜欢喝白酒,这么多年邵轩就没见过他喝过白酒,不过邵轩自己平日也不喝白酒,喝不惯。 贺泯:“没,倒出来玩玩儿。” “啊?”邵轩无语,“倒酒玩儿啊?这么浪费让我老爷子知道得心疼坏了。” “没浪费,你不是会喝吗?” 邵轩愣住。 贺泯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眼神瞥了一眼台上,“老爷子盯着你呢,喝完,别浪费了。” “你在开玩笑吧,我只是过来逛逛!这么大一杯,我要喝到什么时候,散场了我都喝不完!” 贺泯没理会他的哀嚎,管自己说完就转身离开。 徒留邵轩一人端着高脚杯站在甜品台边,望着杯中满满当当的白酒,再抬头与台上自家老爷子对视,沉默半晌,微笑着端起酒杯悬空向老爷子敬酒。 贺泯已经单独向寿宴的主人公表达祝贺,此刻便不再围上去与众多宾客一起凑热闹,转而在宴会厅中搜寻张青雨的身影,但环顾了一圈都未曾看到。 忽然想到她说要找人谈事情,可能此刻还没谈完,便收回视线转身想去楼上休息。 走上楼梯,刚绕过拐角,就看见张青雨婷婷袅袅地走过来。 狭长的走廊中,灯光落在她脚下,裙边荡过阴影,眉眼温柔地看过来。 “你不用待在楼下吗?” 贺泯倚在转角墙边,“不用,人太多了,懒得去凑热闹。” 张青雨想到他和邵轩关系很好,都是一同长大的发小,想必两家也相互熟悉,估计自己早就已经单独祝过寿。 于是她点点头,“好吧,那我先下去敬一杯酒。” 她刚才光顾着和约好的人谈事情,如今事情谈完自然得去给寿宴主人公敬杯酒,不然显得张家礼数不足。 张青雨走过贺泯身边,恬淡香气随着她走动的步伐浮在空气中,钻进贺泯鼻腔。 “等等再去。”贺泯一 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过来揽在自己怀里,整个人紧紧拥着她埋首在他脖颈。 他抱住她,却没说话,只有温热鼻息扑洒在脖颈处,有些痒痒的。 张青雨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伸出手笑着摸上贺泯的脸,“怎么了?心情不好?” 贺泯依旧没有说话,只用高挺的鼻梁蹭着她脖子上的软肉。 “在邵家的宴会上,还有人能给你气受?”张青雨想了想今天她赴宴以来发生的事,猜测道:“是听到别人说难听的话了?” 贺泯低笑,“没有,谁敢在我面前多嘴。” “那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低沉?”张青雨摸着他的头发,像是撸小动物一样,轻轻缓缓地揉着。 贺泯直起身,双手依旧紧紧揽着那截细腰,深邃眉眼垂下来看她,“有吗?” 张青雨倚在他怀里,轻嗯了声,“挺明显的。” “好吧,是有点不开心。”贺泯低下头吻住她,含糊地笑着说:“宴会太无聊了,想要你陪我。” 张青雨回应着他的吻,闭着眼感受唇上温柔的辗转。 半晌后她轻轻推开贺泯,弯起唇角笑道:“那你先去休息室待一会儿,一会儿我敬完酒,我们就先走?” 贺泯:“走去哪?” “唔……”张青雨沉吟问道:“你想去哪?” “想带你去我家。” 张青雨忍不住笑,目光笑盈盈的。 贺泯也扬起唇,转而牵上她的手,带着人往楼下走,“走吧,带你去敬酒。” 贺泯带着张青雨下楼,端着酒杯走到邵老爷子面前。 邵老爷子看着贺泯紧牵着人家姑娘的手,一幅高调占有的样子,再看人家姑娘面上神情淡笑得体,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老爷子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要是邵轩在场,就会知道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主人牵着高大狼犬出来遛达,狼犬趾高气扬走在前面为主人开路的感觉。 老爷子笑呵呵地问:“姑娘是哪家的人啊?” 张青雨浅笑,“老爷子,我是张家的张青雨。最近爸妈不在燕市,让我替他们转达祝贺,祝您身体康健,松柏常青。” 连祝词都和贺泯很像。 邵老爷子开心收下祝贺,“好好好,以后有空让贺泯带你到大院里玩玩儿,来我们家坐坐。” 贺泯懒洋洋地应:“行,过段时间有空了就去。” 老爷子这几年几乎不出席宴会,因此没见过张青雨,也对宋平渊没什么印象。 但其他邵家人还记得这两年宋平渊和张青雨一同出席时的恩爱模样,此刻一个个脸上挂着笑装作没看见贺泯那护食的神情。 又聊了几句,贺泯与张青雨告辞,相携离开宴会。 身后邵家人神情莫名地看着贺泯的背影,一眼就看见他低垂着眉眼侧首和身边女人低语,脸上笑意漫漫,温柔的不行。 不知是谁轻轻发出一声感叹:“以前也看不出来,贺泯谈恋爱是这样啊。……不顾名声也要和人家在一起。” 其他人纷纷附和点头。按照贺泯以前那散漫又无所顾忌的模样,谁能想到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呢。 邵老爷子看得更清,没好气地瞥了周边人一眼,“怎么,人家姑娘就不是这样了?人家才叫不顾名声,贺泯那小子顶多就是不要脸。” 众人无可反驳,又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这边宴会莺歌燕舞,舒缓的音乐声环绕着整个大厅,另一边车上也是音乐声漫漫,低柔女声从扬声器中飘出来,绕到车后座再透过后车窗的缝隙飘出去。 月光朦胧,照进后车窗的缝隙,隐约映出后座两道轻吻的身影。 健硕手臂揽着纤细腰肢,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压在座椅上,拇指轻轻摩挲着。 前后座的挡板早已升起,后座的身影紧密贴在一起,时不时响起细碎的轻语。 张青雨觉得贺泯可能有这方面的癖好,每次接吻都要亲好久,唇舌发麻都不肯放过。 她实在受不住了,十指相扣的手挣脱出来抵住他的肩膀,语带喘息:“等……等等,别亲了。” “嗯?”贺泯被她推开又贴近,声调低哑,“为什么?” 张青雨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有些发麻的嘴唇,一本正经地说:“在车上不要做一些无关的事情,不安全。” 贺泯停顿住,微微直起身子盯着她,看了半晌都没说话,随后微微一笑,“好吧,那回去再做好了。” 张青雨倏然脸色绯红。 她不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害羞的性格,但是贺泯这样毫无遮拦地说出来,一下子就让她体内的热意蔓延到脸上。 脸颊温度滚烫,她掩饰般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纤长的睫毛在忽闪路灯的照映下微微颤动。 等她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外面的路线有些陌生,不是送她回家的路。 张青雨:“这是去哪里?” “去我家。” 她一愣,随后笑起来,“真的去你家啊?我以为开玩笑呢。” 贺泯侧首看看她,微微弯起唇,眸色深深,“谁开玩笑了,是真的。” 早就想带她回家了。 之前没有理由,也知道她不会随他回去,便从来没有开口,好在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张青雨脸颊红晕已经褪去,此刻笑吟吟的,眉眼弯弯,“好吧。” 贺泯家里的风格是简约黑巴曼风格,以深黑与深灰为主的房子中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家具多数是黑木打造,偌大的空间融为一体,柔和灯光打开,整个空间通透连贯。 这是一栋上下叠层的临江大平层,打开门后入目就是整面的落地窗,高层的视野很好,临江的景色灯光煌煌,一盏盏柔黄的灯光像萤火般聚集织就成灯流缓缓。 贺泯打开灯,客厅霎时变得明亮,月牙形的宽大沙发底下亮着柔柔的光。 他将张青雨的包放在玄关处,低下身从鞋柜中拿出一双崭新的白色微绒拖鞋放到地上。 张青雨轻轻挑眉,看着那双拖鞋,“给我的?” 贺泯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然还能给谁?”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贺泯慢悠悠地应:“今天不来,明天不来,总有一天会来的吧?” 他蹲下身为她脱去高跟鞋换上拖鞋,接着牵着她的手让人坐到沙发上。 贺泯问:“晚上在宴会上吃东西了吗?” 张青雨想了想,除了三人齐聚甜品台时她碰了点小蛋糕,其余时间根本没空吃东西,不过宴会就是这样,基本上都是喝酒应酬,没人是真的去吃东西的。 于是张青雨摇了摇头,“没吃,晚上去得匆忙,忘记吃点东西垫垫了。” 贺泯也猜想她多半没吃,不然在甜品台旁边时宋平渊递过来的蛋糕她应该不会想吃。 “简单吃点?想吃面还是牛排?” “牛排吧。”张青雨回答后才想起来问:“你会弄这些?” 贺泯已经站起身,解开袖口挽起袖子,“我好歹也是国外待了这么多年的人,简单弄弄还是没问题的。” “唔……”张青雨沉吟,所以只有她不会吗? 不说其他人,就说琉金,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她的手艺好到能让人把汤汁舔干净,轮到自己就只能炸锅,难道自己真的没这方面的天赋? 贺泯说是简单弄弄,但依旧做得很精心,虽然速度很快,但牛排煎的口感恰到好处,用迷迭香和口蘑做了摆盘,美观又美味。 吃了晚饭后,两人坐 在沙发上看电影。将明亮的灯换成更为柔和的灯光,占据了整面墙的荧幕放着怀旧的浪漫电影,有些古老的画质显得氛围更加温和。 其实两个人都已经看过这部老电影,但饭后的闲暇时光不过是为了消磨,于是只随便挑了一部电影重温。 张青雨靠在贺泯怀里,正看着电视荧幕中灿烂的春日,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问。 “青雨,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你高一的时候,入学那时的迎新晚会。”贺泯手指卷缠着她的长发,慢慢地说:“应该很多人在当晚都看见了你,不止我。” 那么耀眼的晚上,那么耀眼的人,谁能忘记呢? 贺泯接着说:“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我高一的时候在别的地方读书,后来高三又转学回来读了一年,然后考上燕大,在大三的时候去当兵,接着出国读书创业。” 张青雨:“你大三离开的时候,我正好大一入学?” 贺泯轻笑,“是啊,正好错过。” 他笑着说起一件往事,“我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很多人给你递情书,有一天我路过你们教室门口,当时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急匆匆写了一封信放到你书桌里,等我走出门口又返回去把它拿走。” 张青雨有些好奇,“信里写了什么?你那个时候就给我递情书了?” “不是情书。”贺泯搂紧她,缓缓道:“是一封很幼稚的信,我在信里和你说,给你递情书的那些人都不怎么样,让你别考虑他们。” 张青雨笑出声,仰起头看他,“那你为什么又把信拿走?” 贺泯想了想,终于能清晰表达出当时自己心中所想,“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干涉你的决定吧。” 不想让她选择其他人,但自己又没有立场,少年时候心中莫名的自矜骄傲,让他没有主动的想法,何况当时张青雨才高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于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孩来说,他没走下那条界限。 张青雨看着他深邃的面容,突然转了话题问道:“那你今晚为什么不开心?” “或许是因为……想到那些离谱的传言,我不想让那些谣言打扰到你。” “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影响不到我的。”张青雨摸了摸他的脸,“时间久了,谣言自然会消失,不用在意这些。” 贺泯弯起唇,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她不在意,但他没法把谣言当作不存在,所以今晚尽管有些膈应,他依旧和宋平渊伪装平和地站在甜品台边站了许久。 “青雨,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结婚?” 张青雨愣了一下,回答道:“当时张家情况不太好,联姻是最快解决困境的途径。你不是知道这件事吗?” “所以当时不论对象是谁,你都会结婚吗?” 张青雨不由得沉默下来,虽然她当初答应联姻,但依旧是有人选要求,若是一些品行极差或者缺陷很大的人,尽管张家状况已经很差,她也不会愿意。 所以当初她才会认为宋平渊的出现,真的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解了她和张家十多年的养恩与挣扎。 最终张青雨摇摇头,“不会,但我也没想到最后一个人会是宋平渊。” 身边的人久久没说话,张青雨抬起眼看他时,正好对上他低垂的眼,眼眸中神色复杂,她有些看不懂。 张青雨:“怎么突然问这个?” 贺泯笑笑,“有点嫉妒他。” 很嫉妒。 嫉妒到自己现在内心如火焚烧,犹如滚烫岩浆在体内四处乱窜,却还是强压着情绪,轻淡地笑着和她说话。 张青雨望着他的眼,深邃的眼中幽暗,眼尾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红。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影片的雨夜插曲,淅沥雨声与鼓点音乐交织,逐渐迅疾的乐声在整个客厅中环绕,鼓点好像敲打在心上,一下一下,震得有些发麻。 张青雨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忽然半起身吻上他的唇角,轻声说了一句:“但我现在是你的。” 此时此刻,在他的屋子里,她是属于他的。 贺泯的手覆上她的脖颈,唇舌强势入侵,勾缠她的舌尖,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腿上,随后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束缚在背后。 深色黑灰的沙发上,月白色裙摆落在黑色西装裤上,男人一手压着女人脖颈,一手紧扣着细腰压在怀里,将柔软的身躯强势禁锢在怀中。 电影播放至最后,片尾音乐响起时,沙发上的暧昧才刚开始。 健壮的手臂勾着女人细白的腿弯,衣物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沙发下,长裙掉落覆盖着拖鞋,也遮盖住半截深色西装裤。 音乐声轻缓,电影中的淅沥雨声好似蔓延出来,落在沙发上搅弄着湿润。 昏暗夜色中夹杂着细碎的呜咽,承受不住的喘息。 “别……别这样……” “这样不舒服吗?”动作更深了些。 “唔……” 透净的落地窗外,没人能看见这最高层的缠绵。 70-74 第71章 第71章他的身边,无人不知张青…… 晨光微煦,初冬的风带着凉意,一夜之间就进入了冬天,十二月初气温直降,寒风吹得人穿上了大衣外套。 今朝门口,一道高大身影缓缓走来,穿着黑色长款羊绒大衣,剪裁精致的衣服显得人更为修长,肩宽窄腰,抱着花的手青筋显露。 门口侍应生看见来者,迎了上去笑着打招呼,“贺总,今天来这么早?” 贺泯笑着点头,“恩,早上好。” “您也早上好,老板已经来了,估计在楼上办公室呢。” “好,我知道,谢谢。” 侍应生显然已经熟悉贺泯,但凡一个人连着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来,那么你想不熟悉都不行。 与当初只有少数人认识宋平渊不同,贺泯这一个多月天天都来今朝,要么来吃饭,要么来找张青雨,而且每次都和张青雨并肩亲密走出来,侍应生对那等画面已经见怪不怪,实在是看得多了。 经过这段时间地晃悠,整个今朝没人不知道贺泯是自家老板的男朋友。 从门口大厅走到五楼办公室,一路上碰到贺泯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有小姑娘路过忍不住多看了贺泯两眼,高大俊朗的男人怀里捧着柔媚的玫瑰花,总是让人忍不住侧目那一瞬的温柔。 办公室内,张青雨抬头便看见贺泯倚在门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怎么现在过来?” 贺泯慢悠悠走进来,将手中的花摆放在办公桌角,“想问问你一会儿有没有空和我去吃顿饭。” 张青雨打量了一眼娇艳欲滴的花束,笑道:“那你给我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唔……”贺泯说:“但我想见你,就来了。” “万一我没空怎么办?” 贺泯耸耸肩,随意道:“那我们就不去,反正我只是想见你。” 什么饭局都只能算是借口而已,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想见她。 张青雨弯起唇,问道:“今天和谁吃饭?” 她甚至不觉得是两个人单独吃饭。 这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贺泯若是主动提出一起吃饭,则饭局上绝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或是有贺泯的朋友,或是有他的同学,更甚者连他刚回国的小表妹都见过了。 不知为何,这段时间贺泯热衷于带她见朋友和各路人马,是一种将自己的圈子全部敞开任由张青雨来去的姿态。 他将自己的人际关系与交往圈层完全展露在张青雨面前,牵着她的手亲自带着人一一去介绍,连着组了一个月的饭局。 正如今朝无人不知贺泯,同样的,贺泯的身边,无人不知张青雨。 “和几个朋友吃饭,都是大院里的,前段时间刚从外面回来。”贺泯问:“要去吗?” 这也是贺泯的分寸之一,最近见的 都是朋友或者平辈的兄弟姐妹,每次他都会告知张青雨对方的身份,再询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 “可以,什么时候?” “不急,中午再去。” 现在才清晨,窗外还沾染着些许雾气,路边的树上挂着点点水珠,在阳光下反射着闪亮的光,转瞬又湮灭在阳光中。 张青雨:“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不去。” 张青雨微微挑眉,想起这人如果不去公司的话,今天多半是一整天都要在这里待着。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文件,接着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今天两人来得都很早,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才八点多,正值上班的时间,今朝大厅路过的人都看见贺泯牵着自家老板的手,弯着唇角侧首低语走出去。 说出去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今朝旁边有一处占地面积很大的公园,一进去就看见一群大爷在空地上打太极拳,远处传来节奏律动感很强烈的音乐,抬眼看去,是数位阿姨拿着扇子在跳广场舞。 阳光穿透树梢,公园边上有许多摊位,卖着各类早饭与小吃,烟火袅袅升腾,这是一幅很鲜活的景象,生命力十足。 两人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去公园中的茶楼吃早饭,棕色木桌上摆着蒸笼小吃与粥品,茶楼还送了一壶茶。 贺泯尝了一口,“不如今朝的好吃。” 张青雨笑笑,“多谢贺总夸奖。” 虽然不如今朝的好吃,但食物烹饪的水准还是不错的,能在公园中屹立数年不倒,自然还是有茶楼自己的特色。 吃完早饭后公园中开始热闹起来,耳边楼外叫卖声逐渐清晰,茶楼中人越来越多,张青雨和贺泯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贺泯看她左看右看的模样,笑问:“平日里不常来这?” 张青雨将目光从一旁拿着大毛笔蘸水在地上写字的老爷爷身上收回,接着点了点头,“恩,记不得有多久没来,可能一两年了。” 虽然公园就在今朝旁边,但其实张青雨并不常来,她平日里也很忙,有空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去云间,对于这近在咫尺的公园反而有所忽略。 “那我们多逛逛?” “好。” 一旁老爷爷收了笔锋,地上写着‘平安喜乐’四个大字,美好的祝愿。 这一逛就是许久,一路上停停走走,站在树下看太阳,坐在长椅观来客。 十一点钟,两人离开公园去吃饭的地方,开车半小时后到达一处私厨小馆,大门是寻常人家的木门,上面悬挂着两个铜环,点缀了些许古韵。 贺泯把车停好后为张青雨开车门,带着人下车走进小馆。 “这本来是一位退休老干部开的,听说祖上是一位御厨,老人家退休了闲不住,操起了祖上旧业,现在年纪大了,这个小馆也让家里喜欢这一行的小辈接手了。” 这个小馆每只接待一桌客人,餐桌也不在包厢里,而是不同寻常地将餐桌摆放在室外亭子下,张青雨刚走进小馆内里,就看见院中亭下闲适坐着两男一女,三人转眼看见贺泯带着人进来纷纷笑起来。 “呦,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坐下吃饭。” 贺泯把三个人一一介绍给张青雨,两位男人是女人的老公和双胞胎弟弟,随后女人主动让张青雨落坐身边,笑盈盈地和她闲聊说话。 几人都是关系很好的发小,只是后来发展路径不一样,导致贺泯这几年去了国外不常回来,但大院的友谊总是格外坚固,这几年虽然没见几次面,但关系依旧熟稔。 陆有枝笑着打趣:“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带了一位惊喜啊。” 她转过头看着张青雨,叹道:“怎么就看上贺泯了?这人哪里好了?” 实在是从小一起长大,她只体会到了贺泯的嘴毒和目中无人,除了皮相出色之外,她实在没看出来这人哪里好了,一点也不如自己老公! 想到这她用手肘捅了捅坐在自己旁边的周远津,寻求认可般问道:“老公,你说对吧?” 周远津只笑,散漫地说:“贺泯不要脸呗,多半是骗来的。” 张青雨被逗笑,知道几人是为了让她自在一点才说这番话,也很领情地开玩笑说:“那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贺泯带她见的人,都是这般风趣温和且相处时氛围很融洽的人,因此张青雨不排斥与贺泯一起来吃饭,处在舒服的氛围中人总是会更愉悦一些。 “最近军演应该已经结束了吧?”陆野明问道。 这几人家中都有人从军,对这等消息也熟知于心。 贺泯点头,“前几天就结束了。” 陆野明:“那伯父伯母回来了没?我爸念叨伯父好久了,说没人陪他钓鱼,他老是空军,没意思得很。” 贺泯失笑,“还没呢,那边有点事,估计还要两三天。” 这边三个男人聊着事情,另一边相邻而坐的两个女人也相谈甚欢。 两人从过往趣事聊到读书糗事再说到风花雪月,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就已经熟悉起来,她们都是好相处的性子,聊天的时候风趣幽默,各自脸上笑意都不曾落下。 听到一旁陆野明和贺泯的对话,陆有枝笑眯眯地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大院里来玩,我带你去看看贺泯小时候撒野的地方。” 张青雨笑道:“撒野的地方?” 陆有枝点头,“是啊,他小时候可不是乖乖仔,简直就是个刺头,天天拿鼻孔看人,不然大学的时候怎么会被伯父伯母逮去当兵?就是家里管不住他,只能靠国家了。” 张青雨瞬间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骑鬼火嘴上叼着烟的黄毛形象,她转头看看贺泯,实在没法将这种形象套在他身上。 嘴角忍不住上扬,张青雨笑问:“真的吗?” 贺泯轻嗤一声,“假的,就是小时候不爱带她玩儿,她现在造谣我的名声趁机报复我。” 陆有枝冷笑,“谁造谣你?不信你问问另外两个人,小时候就属你挨的打最多。” 另外两人附和点头,全都站在陆有枝这一边。 贺泯冷哼一声,不稀得反驳,那两人都是陆有枝家的,根本没法说。 陆有枝得胜,得意地一甩长发,“要不是贺伯母饭菜做得实在好吃,我肯定不和你当朋友。” 她翻了个白眼,又朝张青雨贴近,“青雨,下次来大院里记得找我,大院里有一片湖,里面的鱼可肥了,我带你去抓,到时候抓了鱼让贺伯母做给我们吃,她手艺真的很好。” 张青雨笑盈盈的,没有应话。 贺泯暼了她一眼,踢了周远津一脚,“行了,让你老婆少说点,今天这顿饭还不够她吃的。” 几人吃完饭后各自回家,陆有枝加了张青雨微信,临走前还不忘挥着手机说下次单独约。 张青雨脸带笑意地点头,看着他们三人先上车,随后自己和贺泯坐上车。 初冬时分,最暖的时候就是现在,太阳高悬在天边,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灼热,是一种暖洋洋的温度。 张青雨打开车窗靠在窗口,风从车外掠过,也拂过她的脸庞,背后的长发随着风飘扬,遮住半边莹白的脸。 贺泯静默地开着车,路口红灯,他踩下刹车,侧首看向张青雨,问了一句:“青雨,周末去大院里玩吗?” 张青雨回过头,阳光明亮之下,看不清她的眼神。 贺泯只看到她嘴角弯着的笑容,随后听见她说的话。 “不了吧。” 第72章 第72章“哭什么?” 天气变化得很快,寒流来临,好似没几天就从初冬进入深冬,走在外面已是冷风凛冽。 临近傍晚,琉金从外面走进来,踏进门的一瞬间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脱下身上大衣挂在沙发上,“这天气变得也太快了,前几天还穿着毛衣呢,今天就快要穿上羽绒服了。” 她不是很喜欢冬天, 因此叹了一声:“还好今天没下雨,不然走路上更冷。” 黏腻雨滴搭上凛冽寒风,冷风扑到脸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润,想想都让人觉得糟心。 张青雨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咖啡,转过头时手中咖啡还有雾气缥缈。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说到这个,琉金眉梢就染上一丝无语,“吴晟约了我今晚打羽毛球,结果突然说有场酒局不得不去,放了我鸽子。” 张青雨浅笑,“他居然放你鸽子?前段时间明里暗里地讨好,还没跟你挑明呢?” 其实也不止前段时间,自从西北回来之后,吴晟就时常出现在琉金身边,张青雨去找琉金时五次能碰见他三次,概率不可说不高。 琉金神情倒是没怎么变化,“无所谓,谁知道这些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懒得去猜。” “那你看起来怎么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琉金暼她一眼,“约好的羽毛球泡汤了,要不你陪我去打?” 张青雨微笑,“谢谢邀请,还是不了。” 她的运动天赋自己实在吃不消,陪她打一场球要没了半条命。 琉金深知这人不爱运动,因此也没强求,只转过身,端起桌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端着热腾腾的咖啡,琉金环顾四周,总觉得少了什么,又转头看看张青雨独自站在窗前的身影,忽然想了起来,问道:“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贺泯?” 窗前人影顿了一下,片刻后抬眼看向窗外,寒风吹拂树梢,有枯黄的树叶坠落堆积在路边。 “是吗?”她声色淡淡。 琉金点头,“前段时间在今朝基本每天都能看见他,最近这一周好似都没见到他的人,怎么,他最近出差去了?不在燕市啊?” 张青雨缓缓喝了一口咖啡,“没有,他每天都在今朝。” “啊?”琉金有些疑惑,“在我印象里这一周好像确实没见过他,难道我记错了?” 张青雨转过身,轻笑,“你没记错。” 这一周里,贺泯每天都在今朝,只是不曾上过五楼,不曾进过这间办公室。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渐沉,天边夕阳被墨色侵染,冬天的夜晚总是来临得特别早,转眼间步入黑夜。 楼下今朝酒吧,随着夜幕来临,酒吧也逐渐热闹起来。 在大厅角落的卡座中,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各自坐着一张双人沙发,面前摆着十多瓶酒,眼看着上面的酒已经快全部变成空瓶,邵轩忍不住开口。 “不是,我说你这天天来这喝酒到底什么意思?和张青雨闹掰了?” 最里面的位置,贺泯靠在沙发上,冷冷看他一眼,“你才闹掰了。” “……”邵轩无语,怼他一句:“我和她闹掰了又没事。” 见贺泯又垂下眼喝酒不说话,邵轩眉头皱起来,“你没和人家闹掰的话,每天把自己搞成这样干嘛?天天来这喝这么多酒,又不去见人,买的什么醉?” 一旁吴晟轻轻摇晃着手中酒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啊,买的什么醉呢?” 他一开口,邵轩就转过头来看他,“老吴你前几天干嘛去了?我都被他拉着喝了这么多天酒了,你今天才来?” 吴晟表情很淡定,“那你得问当事人,怎么今天才叫我过来。” 被点名的当事人浑然当作没听到,只自顾自喝酒,一转眼又是一杯酒下肚。 邵轩对他这颓废的样子简直没眼看,转头和吴晟说话:“他这是怎么了?” “你陪他喝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反而问我?” 邵轩很无辜,“问题是我陪他喝了这么多天,他也没告诉我呀。” 吴晟更无辜,“你都不知道,我第一天来,我怎么知道?” 邵轩:“……” 真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对话。 邵轩服了,简直不想管了,但他又实在八卦,忍不住和吴晟讨论自己的猜想。 “他不会和张青雨分手了吧?” “唔……”吴晟打量着贺泯,沉吟道:“也不是没可能。” 邵轩若有所思,“应该不会吧,看他之前死皮赖脸追着人家,能这么轻易就散了?” 吴晟哼笑一声,慢悠悠地说:“说不准啊,得看他自己了吧?” 他笑吟吟地看着贺泯,后者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回望,“叫你们来喝酒,不是让你们来八卦我。” “喝,陪你喝。”吴晟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接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冰凉红酒入喉,馥郁酒香瞬时弥漫在口中。 吴晟微挑眉,看了眼一旁的酒瓶,“这酒不错。” “当然不错了,八十八万一瓶呢。”邵轩阴阳怪气地说:“来买醉都不忘到今朝来买,每次都点最贵的酒,真不知道该不该叫你一声送财童子。” 吴晟忍不住笑,“送财是真的,童子应该称不上。” “聊够了没?”贺泯眉眼沉沉,端起酒瓶给两人的杯中全部满上,“聊完了就喝酒,少说点。”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耸耸肩,不再戳他伤口,转而端起酒杯陪他喝酒。 三个人又喝了三瓶,酒吧中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从旋律激烈的摇滚到浪漫抒情的情歌,柔缓女声响起时,杯中酒又被饮尽。 贺泯整个人向后靠去,阖着眼听着情歌休息。 吴晟睇他一眼,“不喝了?就喝到这?别枉费我推了约来陪你喝酒吧?” “推了谁的约?”贺泯一只手搭着眼睛,将眉眼挡在手下。 吴晟指尖轻敲酒杯,缓声反问:“还能是谁的?你不是知道吗?” 贺泯没再说话,只阖着眼休息,酒意蔓延到脸上,向下染红脖颈,仿佛不胜酒力。 组局的人自己先倒下不再喝,邵轩嫌弃地看他一眼,“让你连喝一周的酒,喝不死你!” 贺泯声音低哑,“不用这么诅咒我吧?让你陪我喝酒怨气这么大?” “等你推了所有局来喝一周哑巴酒,你就知道是什么感受了。”邵轩语气阴森森的,显然怨气很重。 找他陪同喝酒可以,但至少要告诉他原因吧?结果面前这人找他连喝了一周酒,原因是一点没透露,憋死他了! 吴晟闷笑,安慰他说:“别急,说不定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不急,花钱买醉的又不是我。”邵轩冷讽道。 只是另一个人今晚就如同一个聋子,对于邵轩的嘲讽一句都没听进去,气得邵轩不停喝酒。 时间流转,转眼就到十一点,三个人已经坐在这儿五个小时,头顶音响里的音乐都已经听不出来有什么区别,落在邵轩耳朵里都是嗡嗡嗡。 扛不住了,他怨念地看向阖眼休息的贺泯,又问吴晟:“他什么时候才肯回去?” 这人喝一会儿酒就靠着休息装死,靠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继续喝酒,循环往复就是不肯结束。 要说喝了很多酒也不至于,问题是坐了这么久,哪怕身后沙发柔软,也有点累。 吴晟正要说什么,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酒吧大门被推开,一道纤细人影走了进来。 他笑了笑,“快了,马上就解放了。” 邵轩:“……?” 他还没说话,就看见卡座前站了一个人。 青绿色长裙曳至脚踝,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羊绒长大衣,黑色长卷发松散开,清美的脸上笑容浅浅。 张青雨看着两人,语调轻和地说:“两位晚上好,我有点事要跟贺泯说,两位方便让一下吗?” 声音很轻,在酒吧喧闹的背景音乐中有些听不清,但沙发上靠着的人手指微动,曲起指尖。 邵轩和吴晟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解脱。 “当然方便,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站起身,迅速离开卡座。 转瞬间,卡座上只剩下一靠一站的两人,绚烂霓虹灯扫射,彩色灯光照到青绿色裙摆上, 也落在那俊朗眉眼中。 耳边音乐鼓点不歇,急促的节奏犹如心跳怦然,沙发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深邃眼眸中酒意熏然,贺泯睁开眼后看见身前站着的女人,眼尾缓缓泛红,眼底逐渐猩红,有水光一闪而过。 张青雨看得分明,表情柔软下来,轻笑着说:“哭什么?” —— 门内喧闹不停,今朝外面却较为安静,抬头时看见树梢上悬着月光,莹莹亮着光。 吴晟和邵轩站在门口,各自点了一根烟透气,猩红烟火忽闪,烟雾缥缈。 邵轩瞟了一眼身边的人,问道:“所以原因是什么?” 显然他问的是贺泯这一周的状态究竟为何。 吴晟吸了一口烟,从鼻腔中吐出烟雾,“据我所知,前段时间他们和周远津三个吃了顿饭,饭桌上陆有枝好像提到去大院见贺泯父母,可能张青雨不愿意吧。” “为什么?”邵轩皱眉,有些不解,“她觉得不好意思?应该不会吧,这不像张青雨的性格。那她是觉得太快了?还是说……” “或许都不是。” 吴晟垂下眉眼,忽而想到另一个人,有些无奈地扯扯唇,“或许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牵扯太多而已。” “可是这段时间她不是已经见过很多贺泯的朋友了吗?牵扯也不算少了吧。” “朋友啊,和父母总是不一样的。” “你是说……”邵轩挑眉,好似明白了,“她不想把关系上升到长辈层面,她不想结婚?” 可是如果是这样,贺泯这一周把自己搞成这样干什么?逼婚?会不会太心急了,张青雨看着也不像吃这一套的人,不会适得其反吧? 邵轩不理解,也问了出来。 “他啊,可能只是想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结婚约定?” 吴晟摇头,目光深远,抬头看向树梢上的月亮,轻声说了句,“应该不是。” 邵轩目光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懂这么多?” “……”吴晟敛下目光,冷嗤一声,“跟你这个单身狗没什么好说的。” 邵轩:“?” “什么意思?搞得你不是单身一样?” 吴晟没理他,长腿一迈就走了。 第73章 第73章“术前一周,要禁欲。”…… 青绿色裙摆逐渐靠近,贺泯紧盯着她的身影,看她落坐对面的沙发。 放在身边另一个位置上面的手掌微紧,贺泯抿了抿唇,“为什么不坐我旁边?” 这是双人座沙发,他旁边完全再坐得下一个人。 张青雨睫毛微颤,嘴角笑容未变,“我以为你会不想让我坐。” 贺泯心里一闷,没有说话,朝她伸出手。 修长大掌摆在眼前,骨节分明一眼便能看出手掌之有力,只要将手搭上去,毫无疑问下一秒就会被拉到他身边去。 张青雨垂下眉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还是坐这吧,宽敞些。” 贺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才缓慢收回垂落沙发上,“明明是你不想坐过来。” 他声音有些哑,清晰落到张青雨耳中。 她端起杯子,“我不想,所以你难过?” “我不该难过吗?” 张青雨无奈笑了一下,“那怎么办呢?” “那你就坐过来,陪我。”贺泯再次伸出手。 霓虹闪烁,没人关注到这最角落处的目光对视,冷静至极。 张青雨放下手中杯子,将手搭在贺泯掌中,她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贺泯将她拉过去,反而看到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身子前倾,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角落卡座里,女人纤细腰肢挺直,细长的手臂向前,长发散落遮住半边脊背,男人高大身影微俯,手掌握着女人的手,仰着头看她。 灯光微暗,落到她眼中却像星空,深邃闪耀。 贺泯垂首,在她指尖轻吻,声音低低地说:“看,我只要你肯进一步就好了。” “至于要不要坐过来,怎么坐过来,这本就是属于你的决定。” 张青雨指尖蜷缩,春水般的眼睛看着他,或许是环境有些昏暗,她的眼看起来不似往常清透。 “只有座位吗?”她问。 贺泯摇头,“不,是所有。” “所有。……。”张青雨呢喃一声,“这包含的东西太多了。” “但我确定。”贺泯声音有些轻,说出口的情绪却很稳。 “包括我不会再结婚,也包括我不愿意生孩子?”张青雨笑笑,抽回自己的手,“就算你愿意,你家里会同意吗?原谅我有些刻板印象,但我不认为你们贺家的长辈会愿意自己从此没有孙辈缘分。” “到时候两边为难,相互损耗情谊,你我之间相看两厌,你和贺家争吵隔阂,贺泯,这些都是可预见的结果。” 张青雨说得很认真,她也真的是这么想的,若非之前张家意外联姻,别说生子,结婚都不在她的人生选项中。 贺泯听得也很认真,等张青雨停下话语时,他默默吐出一句:“我预约了一周后的结扎。” 张青雨:“……?” 她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是在这喧闹的环境中听错了,“什么?” 贺泯掏出手机,点开某个页面后放到桌上,摊在张青雨眼前。 张青雨低头一看,是一家私人医院的挂号单,预约时间在一周后,男性,泌尿外科。 事情突然变得有些荒唐,甚至有些莫名的搞笑,张青雨也真的笑了出来。 “这什么?”张青雨指尖点了点屏幕,“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贺泯一脸理所当然,“真的啊,术前一周不能饮酒熬夜,所以我特意把时间约在一周后,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请了最好的主刀医生,保证术后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张青雨霎时愣住。 “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有没有根本无所谓。至于结婚,那一纸证书对你我来说除了在法律上更为名正言顺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如果你真的不想结婚,那我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贺泯神色很随意,好像根本就没把这两件事放在心上,在张青雨看来本该是最困扰他的两件事,对于他来说好像就是随手掸去的灰尘。 “而且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贺泯说:“我妈当初就是丁克,要不是意外有了我,我爸根本娶不到我妈,这事儿我妈念叨了二十多年了,每次都要给我几个白眼。” 张青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啊?” 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她忽然觉得这场谈话的走向不太对,明明是很认真严肃的话题,怎么被贺泯搞成这般荒唐的场面。 “如果是这样,那你这几天”在楼下买醉干什么? 这几天贺泯天天在楼下开酒,每瓶都是八十八万,偏偏现如今今朝没人不认识他,酒吧经理都被他吓得越级通知到她这里了,生怕自家老板的男朋友喝死在这里。 “在等你啊。”贺泯又牵起她的手,“等你来找我。” 他家中本就奉行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会过于管教,要不是当初贺泯实在吊儿郎当让家里人担心他以后祸害社会,他也不会被抓去部队待两年。 所以早在之前宋平渊说她不会再想结婚的时候,贺泯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开始时不时试探家里的想法,最后发现家里两个人根本就只管自己恩爱,理都懒得理他。 他家中 两位长辈如今的想法就是孩子长大了,只要不死就行。所以结婚生子这两件在他人看来本该是按部就班发生的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可有可无。 他承认自己很想和张青雨结婚,想和张青雨有法律上都认可的亲密关系,这是他难以避免的贪心,并且难以克制。 但若张青雨真的不想结婚,他绝不会强求,就如他之前所说,那一纸证书根本困不住她。 他自己早就想明白,但自从上次张青雨拒绝他去大院的邀请之后,他就知道张青雨心中对于这两件事还是介怀的。 或者说,是她认为贺泯会有所介怀。 于是贺泯顺势后退,用一周冷却的时间让张青雨知道他懂得她的顾虑并且认真考虑过,更是用这一周的时间,让张青雨做决定。 “那我要是没来怎么办?”张青雨一只手垂落在膝盖上,伶仃玉镯在腕骨处轻轻地晃。 她笑盈盈的,此刻她已经知道吴晟放了琉金鸽子多半不是偶然,而是贺泯用来提醒自己的一种方式,隐晦又哀怨地问她什么时候下来看他。 贺泯幽幽地说:“那我只好自己上五楼了,一周没见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好吧,那现在还喝酒吗?” 贺泯摇头,“不喝了,准备做手术。” 张青雨忍不住笑,耳边碎发轻轻晃动,落在脸颊处像飘落的羽毛,挠在贺泯心里有些发痒。 她调侃地说:“牺牲这么大?” 贺泯一本正经,“也没有很牺牲,但是如果有一些奖励的话就更好了。” 张青雨挑眉看他,眼波流转之间递给他无声的询问。 光影明昧,高大男人凑近,俊朗面容贴在脸前,鼻尖相触之际酒意氤氲在呼吸中。 躁动音乐声中,面前男人轻轻说了一句:“你多爱我一点?” 他眼里霓虹耀眼,像是有无数彩带飘落。 张青雨恍神片刻,随后弯起唇角,笑着应:“嗯。” 桌上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贺泯目的已经达到更不会再继续喝下去,于是牵着张青雨的手站起来。 “好了,回家吧。” 两人的司机都不在,贺泯喝了酒没法开车,于是张青雨开着自己的车把贺泯带回了家。 车开到半路,张青雨偏头一看,身边贺泯已经阖着眼靠在座椅上睡过去,酒意后知后觉般漫上他的侧脸,些许红晕沾染在脸颊,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可爱。 红灯之际,张青雨踩下刹车,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戳,凹进去一个小坑。 唔,更可爱了。 张青雨笑笑,收回手转头专注开车。 车子驶进小区时,贺泯恰好醒来,眼神还不甚清醒,张青雨安静地等他缓了一会儿,两人才一起上楼。 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是两边住,两栋房子里都有各自的生活痕迹,一推开门,就能看见玄关处放着贺泯的某一把车钥匙,阳台上还挂着一件男士衬衫,开放式厨房中摆着成对的情侣杯。 处处都是他的痕迹,彻底覆盖了从前。 张青雨:“你去坐一会儿,我泡点蜂蜜水给你喝?” “好。” 贺泯嘴上应着好,实际上却跟进了厨房,黏在张青雨身后不离开,环着她的腰垂首靠在她颈侧,从背后看过去就像一只硕大的树袋熊挂在她身后。 颈侧传来的呼吸有些痒,张青雨缩了缩脖子,笑道:“你干嘛?” 贺泯闷闷出声:“好久没见到你了,难受。”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她慢悠悠地说。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只凑在她脖子处,用鼻梁不停地蹭。 张青雨接水的手都被他弄晃了,“哎呀,别动了,水要洒了——” 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贺泯转过来,腰肢被一双大掌掐住,后腰被抵在厨台边沿,面前阴影覆盖而下。 贺泯低首含着她的唇,慢条斯理地笑着说:“洒就洒了,还能缺水吗?” 张青雨脸色有些红,他身上的酒意传来,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 唇上愈发的热,大衣半挂在手臂上,长裙拉链半敞 厨房灯光柔和,寒风从半开的窗扉中吹进来,带着凉意的风却丝毫没让室内两人就降下温,一片迷乱中,张青雨突然推开贺泯。 “不不对” “怎么了?”突然被推开,贺泯还想再凑过来。 张青雨平缓了呼吸,抵着他胸膛禁止他靠近,缓缓吐出一句:“我想起来了,术前一周——” 她一本正经地说:“要禁欲。” 第74章 第74章清心咒 贺泯最近开始念起了佛经。 准确地说,他只是对清心咒情有独钟,对于这件事,他给出的解释是平心静气有助于术前准备。 这一切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如果每次念清心咒的时间不是在他试图亲热却失败之后。 今朝,五楼办公室。 张青雨靠在办公椅上看文件,时不时将目光落在沙发上阖眼默念清心咒的某个人身上,他还像模像样地弄了一串红檀木佛珠戴在手腕上,整个人正身端坐着,若是再盘起腿,就像极了庙中求佛的虔诚香客。 但张青雨知道他定然不是,没有哪个虔诚香客会在五分钟前还黏在她身边亲亲抱抱推都推不走。 她翻过一页文件,用眼角余光瞄他,“念完了吗?” 沙发上的人沉静回答:“没有。” “什么时候念完?” 贺泯沉默一瞬,突然睁开眼,“你赶我?” “”张青雨立刻收回视线,“没有啊,你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吗?我怕你迟到。” 贺泯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落在脸上的视线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张青雨只好放下文件,无奈道:“好吧,一会儿琉金要来,她已经连续五天在这里碰见你了,这频率会不会太高了些?” 贺泯神色幽幽,“我们在一起,她碰见又怎么了?” “唔”张青雨有些为难,“但是这样下去,她会怀疑无泯科技是不是刚上市就要退市了,毕竟没有哪家老板会这么有空闲地每天待在女朋友身边吧?” 贺泯一听到女朋友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想到自己公司确实要开会了,施施然站起身,慢吞吞地说:“那好吧,我晚上再来接你。” 张青雨笑盈盈地应:“好。” 他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刚走出办公室没多久,琉金就到了。 “刚刚我在电梯门口碰见贺泯了,他莫名其妙地拉着我讲无泯科技的财报,干嘛?他要挖我过去当财务总监吗?” 琉金满脸疑惑,没想懂贺泯方才那一系列行为是在干什么。 张青雨微笑,“可能是无泯科技市值又涨了,和你分享一下喜悦吧。” “又不是我的公司,我有什么可喜悦的。”琉金嫌弃道:“他恋爱脑突然进化了?” “别乱取外号。” 琉金哼笑一声,“这叫精准形容,恋爱脑不是他的外号,而是他的本质。” 张青雨默然扶额。 这才是刚才她让贺泯先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琉金怀疑无泯科技要退市,而是因为这几天琉金已经撞见贺泯凑在她身边黏黏糊糊数次,并且开始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称呼贺泯为恋爱脑。 依照琉金蹬鼻子上脸的嘚瑟行径,再碰上一次,她就要当着贺泯的面叫他恋爱脑了。 “好了,不是找我去开会的吗?还不走?” “行,不说他了,走吧,开会去。” 没有人能逃得过开会,哪怕是老板也不例外。 这场会议是年前最后一场会议,时长不自觉就久了一些,各个部门的汇报都在屏幕上展现,结束会议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张青雨拿着笔记本和手机率先走出会议室,身后一群人呼啦啦跟着站起来离开,各自回了办公室准备下班事宜。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 【结束了吗?】 【嗯。】 【我在今朝门口。】 张青雨弯起唇,本要摁下五楼的手指向下移到一楼的按键上摁了下去。 上了车后,张青雨系好安全带,转头问道:“去吃饭吗?” “嗯,约了一家创意菜,去尝尝吗?” “好。” 天边夕阳浮动,跟在车子后面拖着时光。 真正到了手术那天,张青雨反而比贺泯更紧张。 这本不应该,毕竟做手术的人是贺泯,何况 张青雨向来洒脱,连贺泯都没想到张青雨会紧张。 贺泯换好病服坐在病床上,手腕上的佛珠换成了医院术前戴着的手腕带,看着张青雨紧抿的唇瓣,笑着说:“怎么了?” 张青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这手术” 贺泯看懂她眼中的担忧,安慰道:“放心,微创手术而已,我连全麻都用不上,而且我请了最好的医生,不会有问题的。” 这种微创手术,采用局部麻醉就可以,一般情况下甚至用不上全身麻醉,比女性结扎手术不知道方便安全了多少。 话是这样说的,张青雨自己也查过男性结扎手术算是比较简单的手术,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风险,但看看贺泯穿着一身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再想到一会儿他就要被推进手术室,心里总是有些提不起劲来。 贺泯牵着她的手,“担心我啊?” 张青雨看他一眼,反问道:“看出来了还问?” “那要不我不做了?”贺泯轻声细语地安慰。 张青雨抽回自己的手,坚定地说:“不行。” 虽然她有些担心,但是手术还是要做的。 贺泯大笑。 “别担心,很快的,半个小时就出来,我保证。” 进手术室之前,贺泯这么和张青雨说。 手术室的门关上,门上灯光转红,望着紧闭的大门,张青雨有些想笑。 真不知道贺泯自己身为病人,怎么还能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半小时就出来的。 这不是张青雨第一次等在手术室门外,但无论等待多少次,心跳都如出一辙的不安定,她想,应该没有人能心情平静地等在手术室外,哪怕只是半小时。 走廊上的阳光偏移到脚面时,手术室的大门打开,贺泯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他躺在病床上,一抬眼就看见站在窗边阳光下眉心微蹙的张青雨,接着他朝张青雨伸出手。 两手相握之际,贺泯低笑着说:“看吧,我没骗你。” 说了半小时,就是半小时。 张青雨也笑,“那是医生的功劳,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泯一本正经,“病人的配合也是很重要的,不信你问医生。” 身后推着病床的护士以及站在旁边的医生纷纷点头,一脸深以为然。 主要是从业这么多年,他们也没碰见过比他们自己还要在乎手术效率的,这人就躺在病床上一直催,眼睛盯着墙上的时钟开始报时,嘴里还不停问着医生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吧?我觉得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医生拿着缝合针的手都想放下了,温声细语地说:“贺先生,缝合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您以后的夜间生活喔。” 于是躺着的人终于闭嘴了,只是依旧没停止报时的行为,十分钟一报,堪比闹钟。 是挺配合的,要是话少一点,眼睛别死盯着时钟就更好了。 贺泯在医院住了两天才出院回家,出院前收拾了东西,坐在床边故作轻巧地自言自语:“医生说要休养两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陪孤单的病人一起回家待两周” 张青雨瞥他一眼,笑起来,慢悠悠地说:“别了,我怕你清心咒不管用。” 贺泯:“” 行吧。 他自制力其实很好,但是从来没法儿用在张青雨身上,面对张青雨,贺泯只有无尽的冲动。 来日方长,不就是两周吗?他忍了! 第一天,他忍了,打打电话就过去了。 第二天,他再忍,继续打电话。 第三天,他还忍,开始连续不断地微信骚扰。 第四天,他终于忍不了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开始控诉:“我只是要休养,不是被关禁闭,第四天了!你都不来看看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电话那头,张青雨沉默一瞬,随即响起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江南小船摇橹过河,水波轻轻地荡着。 “没有,我今天正想来看你,你电话打得真巧,我刚要出门呢。” 贺泯听着她那边吵闹的声音,问道:“从哪里出门?” “唔”张青雨转头看了看身边群魔乱舞的场面,开始犹豫。 “我听见琉金的声音了,她带你去哪玩儿了?怎么音乐声这么大?” “啊” 贺泯从耳边把手机拿下来,点了点通话转视频。 过了半分钟,视频被接通。 贺泯看着占据一整个屏幕的清美脸蛋,面色平静地问:“在哪呢?” “有一场时装秀,琉金非要拉着我一起来看。” “是吗?”贺泯笑笑,“T台给我看看?” 张青雨整张脸都在屏幕里,闻言向后退了一些,举着摄像头飞快朝台上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自己脸上。 她转得很快,贺泯只看见一阵灯光眩晕,别说T台了,人影没看清。 “这么精彩?不分我看看吗?” “啊?” 下一秒,张青雨手机收到一张图片,打开一看正是当下秀场T台上的照片,只是角度不同,看起来应该是主办方那边的位置。 图片中,T台上帅气男模裸露着肌肉,灯光照在身上养眼至极。 张青雨破罐破摔,直接把摄像头对准T台,正巧一个穿着纱制半透上衣的男模走了过来,转身之际还朝举着手机的张青雨抛了个媚眼,潇洒又妩媚。 看着手机屏幕中面无表情的贺泯,张青雨忍不住笑出声,“怎么?看上他穿的衣服了?我给你定一件?” 她明明知道贺泯现在在吃醋,偏要故意这么问。 贺泯缓了缓情绪,“还行,那一套都定下来。” 张青雨笑吟吟地,“好啊,别的衣服要不要?” “不了,你继续看,我先挂电话了。” “嗯?不是让我分你看吗?” 贺泯微笑,“红尘**,不如去念清心咒。” 张青雨忍不住笑,肩膀都笑得发颤,缓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好啦,我真的是陪琉金来的,而且秀场模特也不全是刚刚那种风格,有几件衣服我已经定下来给你啦。” 她好似哄人一般,“晚上把衣服带过去给你好不好?” “不急,先等等。” “怎么了?” 贺泯面色温和,“我刚刚卜了一卦,佛祖说,十天后是个见面的好日子。” 第75章【正文完】 第75章 第75章【正文完】不…… “快点快点,马上就到山顶了!” 挺拔半山腰,萧萧站在队伍最前方转身朝着身后几人挥喊。 琉金跟在她后面,双手插兜神情惬意,“不用急,现在才下午呢,距离晚上流星雨还有七八个小时。” 前两天萧萧听说今晚会有百年来最壮观的流星雨,立刻拉起了队伍,把琉金和张青雨叫上,顺便带上了贺泯、吴晟和邵轩三人。 “我让老板安排了营地烧烤和麻将,早点过去早点开始。”萧萧对于玩乐总是很热衷。 一听到麻将,邵轩眼睛一亮在队伍中间举起了手,“麻将?我来!” 萧萧冷着脸拒绝,“不,你不来。” 邵轩很坚定,“我要来!” 但是萧萧很冷酷,“不,你不来。” 他太会耍赖了,上次几人打完麻将,她已经深刻领会到邵轩耍赖的能力。 为了体现自己拒绝的决心之强烈,萧萧立刻将目光转向队伍最后面牵着手的两个人,把话头落到别人身上。 “青雨,一会儿麻将你来。” “啊?”张青雨懵然抬头,看看一脸坚决的萧萧,再看看故作委屈的邵轩,点头应下,“好啊。” 萧萧露出微笑,“好,那就这样定了。不过你怎么看起来有些累的样子?身体不舒服吗?” 张青雨看起来比往日里要疲倦一点,眉眼间倦怠和艳丽交织,奇异的惑人。一旁贺泯紧牵着她的手,两肩相贴很是亲密。 听到萧萧的疑惑,张青雨只笑笑,“没有,可能起太早了有点困。” “好吧。” 等所有人都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后,贺泯忍不住闷笑出声。 张青雨一个肘击直接锤在他肚子上。 闷笑变为闷哼,贺泯低低地嘶了一声,“报复我?” “没有啊,不小心的。” “是吗?”贺泯笑起来,“我还以为是报复我昨晚太用力呢,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张青雨轻咬着牙,“闭嘴。” 昨晚正好是第十天,张青雨一回到家就发现贺泯站在自己家门口,当时脑海中思 绪飞快转动,看着贺泯微笑的模样,她脚步停顿莫名想开始后退。 “不请我进去?”贺泯看着她笑,“不是给我买了衣服吗?不让我进去试试?” 张青雨能说什么,她什么也没的说,只好打开门放贺泯一起进去。 门刚关上,自己整个人就被翻转过来抵在门板上,高大身影贴近覆在身后,温热呼吸直直扑洒在耳后,随后就是男人低哑的问声。 “走秀好看吗?” 张青雨呼吸轻顿,掐着他胳膊的手微微握紧,镇定地说:“还可以。” 腰间大掌紧握,炙热温度透过肌肤传递,霎时如电流般走遍全身。 “知道今天第几天吗?” 张青雨不是很想说,便咬着唇没回答,腰肢控制不住轻颤。 但贺泯显然记得很清楚,另一只手的指尖划过脸侧肌肤,停留在细白的下巴处。 他慢条斯理地说,“第十天。” 随后狠狠掐着她的下巴将脸侧过来吻了上去,唇间的交缠着温热呼吸,张青雨思绪停滞,热意直涌上脸颊。 “别……别在这里……” 贺泯将人压在门板上,小臂肌肉紧绷,声色低哑又暧昧,“可以的。” 一场缠绵过后,他把人抱到沙发上,俯身侵入之前,在她唇角轻吻一下,“今晚时间很多,我们慢慢来。” 一晚上,就睡了两三个小时,早上就被萧萧电话吵醒催促着出发,此时难免有些困倦。 贺泯也知道自己昨晚过分,此刻格外贴心,“等会儿麻将我替你打?” “不用,一会儿她们要笑我了。” 都不是什么单纯的人,多露点苗头便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张青雨还不想被那两人调笑一整天。 贺泯伸手放到他身后轻轻揉着为她舒缓酸涩,不得不说他的手法还是不错,至少张青雨感觉好了许多,等到了山顶整个人精神不少。 这是一处专门用来露营的山顶营地,地方很大,能容纳四五支十人队伍,遇上百年来最盛大的流星雨,这处山顶自然也被包圆。 每支队伍之间相隔着几十米,属于能感受到其他的人气却不会被打扰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营地老板已经准备好烧烤用具和麻将桌,他们坐下的时候,老板走了过来帮他们点燃炭火,炙热焰火腾然而起,深黑色的炭忽闪着火红色。 麻将桌上坐着四个人,贺泯和邵轩则坐在烧烤摊旁边兢兢业业地烤串。 邵轩听着旁边麻将桌上吃碰胡的声音,心有些痒痒,转头对贺泯说:“你看现在像不像当初在射击馆的时候,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一个人在这烧烤?” “以前是宋平渊陪着张青雨,现在是吴晟作陪,怎么轮不到你?”邵轩撺掇着说:“要不你把张青雨叫下来?” 贺泯嗤笑,“叫下来然后换你上?” “没关系,为了成全你们俩,我愿意上桌。” 贺泯扔下手中的烤串,起身走向麻将桌。 一分钟后,邵轩和吴晟坐在烧烤摊面面相觑。 “怎么是你下来?”邵轩神色一言难尽。 吴晟接手烤串,将鸡翅翻了个面,慢悠悠地说:“不是你把贺泯叫过去的?” “我……”是想让他把张青雨叫下来换自己上去。 邵轩欲言又止,吴晟一眼看明白他的小算盘,扯扯唇角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两人烤了一盘串端到麻将桌旁边,随后一圈麻将结束,琉金下桌换邵轩上场。 虽然几人嫌弃邵轩耍赖,但本来就是玩玩儿游戏,不至于真的不让他上桌,更何况…… 听着麻将桌上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琉金笑着摇头,更何况这样也挺有意思的,一成不变的话反倒失了些趣味性。 麻将打了一会儿,贺泯和张青雨下桌,换琉金和吴晟上场。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距离晚上新闻通报的十点钟流星雨还有六个小时,时间还很长。 营地在山顶,是一处圆台形的山顶,每支队伍的帐篷营地都在崖边,距离崖边还有十米,但向外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与山峰。 张青雨和贺泯躺在躺椅上,面朝着崖边看向天际,白云浮动,飘到山间似雾散开,崖底是高低错落的田野和村庄,有两只飞鸟从底下掠起,在雾气浮动的山间追逐。 贺泯摘了旁边地上的野花,不紧不慢地编着手环,“你猜那两只鸟是什么关系?” 张青雨瞟了一眼远去的飞鸟,随意猜测道:“首领和手下?或者亲人朋友,也有可能是情侣。” 她把所有能存在的关系都猜测了一遍。 贺泯将编好的手环戴到她手腕上,黄白色野花编织的花环悬在她伶仃手腕上轻晃,贺泯看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纳入自己掌心。 “那我猜它们是情侣。”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所以我看什么都是。”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一点胡乱猜测的感觉都没有。 张青雨点点头,“嗯,恋爱脑看什么都在恋爱。” “?”贺泯倏然转头看她,“谁是恋爱脑?” “你啊。”张青雨也很理所当然,笑吟吟凑近他问:“不是吗?” 贺泯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美滋滋地坐直身体,“没错,我就是。” 两只飞鸟远去天边,从底下村庄田野中又飞出一队列的飞鸟,在空中肆意舒展着身躯及羽翅,它们从山峰底飞起却没有离去,反而在山顶前盘旋,在前方变换着队形上下飞旋。 其他几个营地的人被吸引过来,站在这一侧崖边拿出手机记录。 有一个父亲带着年幼的女儿在旁边说话。 “哇,好美,它们在干什么?不飞走吗?” “可能它们也知道晚上有流星雨吧,一起留下来看看。” “它们也想许愿吗?” “或许是。” 飞鸟离去,人群也散开。 山顶夕阳沉落时格外壮丽,橘红色的圆日从山峰降下,被尖锐的山尖穿透,而后隐没在群山之后。 天际还染着橘红色时,贺泯忽然问了一句:“青雨,你会许愿吗?” 张青雨一愣,想起方才那对父女的谈话,问道:“你是说晚上流星雨的时候?” “嗯。” 她沉默片刻,睫毛微颤,随后才轻轻地笑起来,“会吧,我有愿望的啊。你呢?” “我也会。” 张青雨弯起唇,没问他的愿望是什么。 “不问问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老话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贺泯神情笃定,望向她的眼神蕴着无边的笑意,“我的愿望,漫天神佛没法儿帮我实现,只有你才可以。” “什么愿望?” 贺泯轻吐一口气,环着她的手腕,轻而稳地说:“我许愿,我们会一直相爱。” 人生太长了,没有人能将命运一眼看到头,或许有变故,或许有意外,但他想着,如果顺利的话,他和她会一直相爱,漫长的人生便眨眼而过。 流星雨还没有来,天空中还不曾划过那场盛大的绚烂,但他已经许愿。 “我也是。” 身边的人轻声应他。 贺泯看着她,看着她眉眼弯弯,笑意盎然,山野的风吹过脸颊,也吹来她的声音。 “我的愿望,希望我们爱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没有道德的束缚,没有法律的约束,她和他的一切,全部都由爱来构建。 日子好像还很长,但只要还相爱,便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 她也不知道会相爱多久,但她许愿能久一些,久到不见夕阳,不见群山与飞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