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街111号,在旧日世界曾是这一带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写字楼高耸林立。焦墟时代来临,大量企业不堪重负,倒闭的倒闭,尚有一丝元气的转入地下城继续运营,地面之上的建筑成为被遗弃的空中楼阁。
广告帖楼主所继承的那栋别墅,就脱胎于这片区域。
“这里周围原本有一大片绿化带,但早已湮没在风沙中。几栋楼保留了下来,被改造成别墅区,供富人居住。姑妈买下了最靠近街道的那一栋。
“我独自住进去的前几天,并没有遇到任何异常。许是乔迁新禧的兴奋充斥了我的整个大脑,我觉得一切都是平稳的、幸福的。大概过了一周左右,我基本安顿了下来,于是精心准备了一场聚会,邀请我的朋友一起来我的新家做客。而诡异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出现的。
“朋友陆陆续续从地下电梯上来进了屋,作为东道主的我难免要在厨房忙碌一番,准备些吃的招待。他们就先在客厅里坐着聊天。我记得那天先到的朋友有小白、阿旭、任姐……印象很深的是小白当时正好失恋了,阿旭和任姐正在安慰她。
“我记得小白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任姐顺着她的话安慰道:‘没关系,一个人其实也挺好,重点是经济独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任姐是年过四十的单身姐姐,也是在我继承大笔遗产之前,我朋友圈子里相对经济实力比较强的一个。听她这么说我并不惊讶,很显然这就是任姐一贯的价值观。
“阿旭是和小白年龄相仿的男生,他从男生的角度看这个问题,觉得主要是小白那个前男友人品不行。阿旭说:‘其实好的男生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们未必那么吸引人,你们女生往往看不见他们。’瞧,典型的直男发言,将女孩子受情伤归咎于识人不清。
“我本想也安慰几句,可这时我听见烤箱‘叮’的一声,提醒我得先回厨房把正事干了。等我端着烤好的小蛋糕出来时,我刚想问小白怎么样了,可这时我却看见他们三个人换了位置。原本我以为只是因为他们刚刚站起来参观了客厅又随便坐下了,可没想到坐在刚刚小白位置上的阿旭突然说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们聊到哪去了,为什么阿旭突然大义灭亲地批判起了自己的男同胞来。可紧接着,坐在刚才任姐位置上的小白却说出了和刚刚任姐一模一样的台词。‘没关系,一个人其实也挺好,重点是经济独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再接着,就是任姐说:‘其实好的男生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们未必那么吸引人,你们女生往往看不见他们。’她自己作为女性怎么会用‘你们女生’这种说辞呢,这是男生的口吻!这分明是阿旭刚刚说过的话!
“我当时懵了,差点连手中的盘子都没有端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恶作剧,我干笑了两声,问他们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耍我。可他们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馋猫阿旭盯着我端来的小蛋糕打破了沉默,号召大家一块吃好吃的,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以为我是最近安顿房子太累了所以记错了,可后来我又陆续邀请了几波朋友过来,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每当这个房子中除了我还有两个以上的人在的时候,他们不知为何,总会以我背对他们或者暂时离开房间为转场,等再进入我的视线时就会互换身份重复他们上一场的对话,像是几个演员在来回换角色试镜同一场戏。而当我颤抖着问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作剧时,他们又都会很疑惑,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再后来我直接在大厅安装了监控,想把他们当时的诡异表现拍下来。可每次调阅监控的时候,他们互换角色重复台词的那一段总会变成信号干扰的雪花屏,完全留不下一点痕迹。我开始怀疑这个房子有问题。
“我去找了之前卖房子给姑妈的开发商,向他们讨要说法,可我把相关的人带进房子,他们谁都看不见我所看到的诡异场面。我们一群人在屋子里,只有我会看到他们不断互换角色重复同一段对话,而在他们每个人眼里,房子里所有人的相处和对话都是正常的。
“他们怀疑是我有精神问题,可我真的精神很正常!真的是房子有问题!
“后来我把我的遭遇发到网上,遇到一个神秘人,TA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到我。TA说如果我不差钱,就在网上发布高价招募信息,招人来给我看房子,一晚上5万。如果幸运的话,就能碰到能为我解决问题的人。但前提是必须让那个人独自留在房间里。
“一个人住在房子里,什么异常都不会有,其实两个人也没出过事,因为两个人在场就代表除了我自己只剩一个人,也不会触发那个诡异场景。但神秘人说,必须只能留那一个人在房间里,才有机会解决问题——如果那个人正好是对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人,目前我已经招过几个人看房,但他们都只是度过了普通的一夜,无事发生,房子里的诡异也没有得到解决。我按照约定支付了每人5万元看家费用。这一次依然是同样的标准:只要完成在房子里住一晚的任务,不管怎样都支付5万元看家费。如果能为我解决问题,额外再支付50万重金酬谢。”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雇主说得很明白,5万元是无风险就直接到手的费用,有风险的是赚那50万——虽然所谓的“神秘人”没明说什么叫“对的人”,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破除房中诡异估计得跟道士做法捉鬼差不多,搞不好要跟什么超现实的玩意来个硬碰硬的较量。
但没办法,冉亦缺钱。【富贵险中求】这个版块下目前最合适的就是它了,其他的先不论危险系数,光是完成任务的周期就太长了,她等不及。她又翻了其他几条普通的招工广告,都是五十一百的,所以哪怕这单只能赚那5万底薪,也是目前的最优选。
无需犹豫。
现在,她已经到了白鸽街111号地铁站。根据地址,她继续一直往东走就能走到雇主别墅的地下车库门口。
地下城有地下城的生活方式,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在旧日世界,人类就已经开发了地下交通,很多商场也有负一层负二层,与地铁进出站口直通,这和出门坐公交、到站进商店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统一向地下平移了一个单位。
地下城虽见不到真正的阳光,但联邦通过人造光线和完备的娱乐设施弥补了可能给民众带来压抑的情绪。冉亦出了地铁口走过一道长廊,头顶是几乎可以媲美真实旧日世界的人造天空,甚至云层还会缓慢地移动。两侧有各式各样的商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VR体验店、机器人展览馆等。
这个世界的科技非常发达,加之地下空间由联邦统一开发,生活在地下城里的居民只需按规定交税,扣完税到手的工资都可以直接自由支配,因此在地下的生活和娱乐成本并不高。只要不碰雪种,任何人都可以无负担地享受最先进的全息游戏产品,或者沉浸式超巨幕影院。
在一些繁华的地段,说地下城是一个“地下赛博空间”都不为过。
“您好,请问您是冉小姐吗?”
“我是。”
在长廊尽头迎接冉亦的是别墅屋主的年轻管家。“我姓齐,您叫我小齐就成。您这边请。”
小齐带冉亦走进电梯间。电梯上行,二人从地下抵达地面。出电梯后就进入了别墅内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堪比一道“生物屏风”的玻璃鱼缸,里面几簇小金鱼游得正欢。
冉亦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是来自地上的、经过新型雪种过滤后最接近末世前自然状态的空气。
冉亦进地下城的时候她的房间已经在“低功率模式”了,所以体感不明显,但现在从地下城进入地上别墅,一下子就能感受到那种差别。空气瞬间变得无比清新,令人感到从鼻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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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脑仿佛都得到了洗涤和净化。
难怪有钱人舍得高价砸钱消耗雪种,只为能继续在地上居住。再看向窗外,和地下城电子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赛博风景”不同,纵然烈日的光线穿透飞沙浮尘犹如隔着一层神秘的纱幕,可那是真实的阳光,照射着这个充满荒凉颓废美感的废土世界。
更远的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呢?冉亦看不到,可能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也无法看得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有资格看见和眺望远方的永远只会是站在地平线以上的人。
“唐小姐。”感慨之余冉亦没忘了此行的正事,她迎着正走向他们的别墅主人的视线,出于礼貌率先打了招呼:“我姓冉,受您所托前来帮您照看房子。”
“那就拜托您了。”唐小姐约莫三十岁左右,身着质感一流的浅灰色套装,妆容发型也很得体,但依然难掩面上的疲惫之色。看得出来,房子中的诡异事件已经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二楼有干净的客房,都是干净的,您可以选择一间今晚居住。冰箱里有新鲜食物,您随意取用就行。”
“谢谢。”
“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有特殊情况,您可以直接打这个号码。”
唐小姐给冉亦留下了自己的电话。现在房子中只剩下冉亦一个人,她默默看了一眼窗外,日暮渐沉,浓郁的暗影正悄然将整个世界吞没。
入夜了。
冉亦按下按钮,遥控一楼落地窗的窗帘缓缓闭合,在电动窗帘的挪动声中踏上二楼的楼梯。
“啪!”
突然,整栋房子里的灯光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冉亦停下脚步。她没有慌张,也没有急着拿手机出来开电筒照明,而是扶着楼梯的扶手,在黑暗中缓慢地摸索着继续向上爬楼梯。
到二楼了。
冉亦感受到逐层而递的阶梯已变成平地,同时摸到扶手在向另一侧转弯。她沿着扶手走了半圈,下一步就再次踩上了一阶楼梯。
楼梯一阶一阶向上,她在从二楼爬向三楼。
“哒,哒,哒。”
黑暗中能听到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现在到三楼了。
这栋别墅只有三层,是个三层小洋楼。她在地下城的广告里就看见过这一期别墅全景的照片,刚进来的时候她特意观察过,也确实是三层。
但冉亦没有放开扶手,而是沿着扶手继续。几步之后,她再次踩上了一阶楼梯。
——她踏上了这栋房子里原本不存在的第四层楼梯。
“哒,哒,哒。”
仍旧是她的脚步声,可这一次,声音有些变了。不再是踩在厚重木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这一次的踩踏声似乎来自一个空旷而没有尽头的楼道,每一步落下的声响都伴随一缕空灵的回音。
空气中隐约传来凉意,像是谁正准备发起一段遥远的、虚无的对话。仿佛她并不是在爬楼梯而是在穿越一条时空隧道,走过黑暗的迷雾长廊,前往一个未知的尽头。
“滋滋——”
突然,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冉亦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待她适应光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她看见眼前已不再是进来时看到的别墅,而是正在一个类似写字楼安全通道的空间中。
【叮咚——】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提示音,楼道中传来了属于她房间系统的声音。
【您已触发任务:收容白鸽街111号房间遗址】
【遗址:当宿主房间系统崩溃或雪种耗尽时,均等同于现实意义层面的“死亡”,其房间将化作“遗址”。遗址凝聚着主人一生的爱与恨、拥有与失去、遗憾与不甘,形成执念的漩涡,让每一个踏足房间的人迷失,最终成为它的养料。而当你在这片遗址的迷宫中找出那条路,便可将其收容,它将变成你的一个子房间,成为每日源源不断为你生产雪种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