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烟今日来永兴寺是来替家人祈福,她好几年没回家,不知道家中双亲身体是否康健,祝余记得前世她每月都会来永兴寺祈福,只是没想到这样巧,竟就在今日遇上。
她松开蒙烟的手,狼狈地低了低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息下起伏的心绪,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蒙烟,“抱歉,姑娘的模样,生得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蒙烟闻言迟疑地点了点头,侧过身示意她二人先行,祝余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见她看过来,祝余收回视线,错身而过时,没有忍住,微微侧过头最后看了蒙烟一眼。
两人匆匆往山道上去,蒙烟静立在原地,隔着山道旁横伸出来的草木枝叶,隐隐约约望着祝余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才转身往正殿走去。
下了山,回到陆府,方进门便看见老管家兴冲冲地迎上来,说是太子妃来信了,叫祝余去看。
祝余忙跟着去了正厅。
去时大娘子手中正捏着信纸细细看,祝余放缓脚步,上前行礼。陈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抬手示意她坐下,片刻后,陈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将信纸递给祝余。
前一张都是些问父母兄长安的字句,下一张末尾才提到叫祝余不要着急回京,留在永州等她归家。
祝余皱着眉头看完,思索着陆英是何意,大娘子却高兴起来,远嫁的女儿说不日将要归家,她想想就高兴,上次陆英回永州,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她一高兴,连带着对祝余都更加和颜悦色:“令仪,你就安心住下吧,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老张去办。”说完就扶着管事妈妈的手起身,说是要差人尽快将此事告知在外公干的家主。
将月听了这消息,有些犹疑地看着祝余,“要在陆府等太子妃吗?”
祝余并未回答,脑海中细细回忆着陆英的一举一动,心中有些不安,两人正犹豫着,就又有人拿了书信来,说是找令仪姑娘的,她接过拆开,看了个开头便顿了顿,而后将信递给将月。
将月接过,一眼扫过去便看见右侧的开头二字:小鱼。视线轻轻掠过,继续往下看,萧持钧在信中说,东宫近日来并无异样,太子妃的伤虽还未见好,但精神尚可,前日还与太子一同出席了宫中家宴。
祝余松了一口气,将信仔细收好,两人便回客房歇息。
月上枝头,祝余坐在房中桌旁,陆英的事暂时搁置,她脑海中涌现出今日永兴寺蒙烟的脸,那双明亮的杏眼。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来有一枚平安符,是前世蒙烟特地在永兴寺为她求的,说她常年在外打打杀杀,给她傍身,望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蒙烟不是永州本地人,早年间独自来到永州,自立门户,做起了酒楼生意。祝余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名噪永州城的蒙烟娘子,城中最好的酒楼的东家。
那时祝余追查一桩旧案,路过永州,遇见有人在她的酒楼中闹事,对方仗着人多,肆意在楼中打砸,她便出手给了个教训,蒙烟为了谢她,再三登门要给她银钱好处,她避无可避,刚好无处可去,便向她讨了个住所,就在酒楼的后院。
蒙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总是温声细语的,办起事来却半点都不含糊,那时候她常常来与祝余说些话解闷,祝余在永州城盯着宵衣卫的动向,有时一出门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但每每回来,都会有人温着热饭热菜候着她,祝余心里明白这是蒙烟在向她示好。
后来两人渐渐熟稔,有一日蒙烟去城外庄子里办事,回来时失魂落魄,祝余见着她时,她拎着酒壶在一楼的散座上发呆。
祝余陪她喝了两杯,这位大东家伏趴在桌上,跟祝余说起自己的往事。
少时离家,从来都不是因为传言中的离经叛道,家中三代入仕,都是些儒学门生,因而她自小耳濡目染,饱读诗书,父亲为人虽严苛,但常对她赞赏有加,谁知她出门赴诗会,却遭了人算计,被迫与一陌生男子共处一室,险些让人轻薄了去,事发之后,她名声尽毁,父亲原本给她选定的那门婚事也无疾而终。
起初,父亲母亲怪她不小心,后来那男子竟托人上门来说媒,说是愿意娶蒙烟为妻,母亲不愿,与父亲大吵一架,两人在家中怄气,那时流言纷纷,愈演愈烈,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十四岁生辰那日,蒙烟在房中枯坐一日,父亲已经允了婚事,正在着手安排,她对着窗外幼时与母亲一同栽下的杏树,瞧见枝头抽出的小花苞,米粒大小的一点尖尖,二月天里,寒风料峭,这杏树竟要开花了,她怔怔地盯着看,在窗子框出的一方天地里,生出些莫名的勇气。
就着夜色,她去了父亲的书房,求他拒婚,未果。
蒙烟掏出袖中匕首,攥在手里,父亲大惊失色,斥她荒唐,问她要做什么。蒙烟忍住泪意与恐惧,带着恨意发问:“父亲怕什么?”
父亲气得面色涨红,抬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蒙烟往前逼近,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自下而上,给她源源不断的力量。
她抬起匕首,横在父亲的脖颈前,在父亲开口喊人之前,说:“父亲若是执意要将我嫁予那人,我便在新婚之夜,如同这般——”她将匕首贴近父亲的喉间,“一刀杀了他。”
说完冷笑一声,蒙烟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半分怯意,低下头看着瘫坐在圈椅中的父亲,杏眼怒睁,目光如炬。
父亲怒视着她,片刻后抬手挥出一巴掌,打得蒙烟偏过头去,她紧握匕首,手上动作纹丝不动,感受着面庞上辣辣的疼意,她回过头来,与父亲继续对视着。
不一会儿,父亲暴怒的喘息逐渐平缓,她收回匕首,直直地跪在地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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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节有失最多受些冷言冷语,而杀夫却是大罪,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家中父兄的仕途,蒙烟知道,她的父亲最害怕什么。
她自书房推开门,父亲妥协后便瘫坐在椅中,不愿再搭理她,蒙烟迈出书房门槛,望见门外寂静的夜空,刺骨的夜风席卷而来,她迎风而立,呼出一口气,缓步向前,随后步子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最后奔跑在夜色中的花园小径里,路过的每一处草木擦过她的裙摆,像是一首挽歌,而她毫不留恋。
祝余在她颠三倒四的言语里拼凑出旧日,少女轻盈的脚步踏过深宅大院的门槛,背着自己仅有的小包袱,向远方去,明月为她映照,星辰给她方向,天地辽阔,一只破茧而出的蝶,振翅高飞,辗转来到注定要被她征服的永州城。
这让四处奔波的祝余汲取了些坚持下去的力量,她垂下眼,看着醉的昏沉的蒙烟,扶着她回了卧房,握住她冰凉的手,塞进锦被中,又拧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胭脂,松了发髻,拉下床幔,她轻轻关上门,来到院子里,不自觉地凝望满天星辰。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它们也如今夜一般,灿然指引着夜奔的蒙烟,祝余伫立了许久。
众生艰难,可她们都在努力为自己搏出一条路来,祝余闭上眼,感受夜风拂面,松下肩膀,刀光剑影从她脑中退去,她沉浸在这难得的静谧之中。
那夜之后,祝余便离开了永州城,再次见到蒙烟是在第二年的盛夏,她被人追杀,被她撞见,留在酒楼养伤。
不愿连累她,祝余将自己在做的事向蒙烟和盘托出,她呆愣了很久,祝余以为她是被其中涉及到的高门显贵之流吓住,未曾想她扭头就去关窗,一副很害怕其他人听见的心虚模样,祝余不解,蒙烟却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她,“这要是被抓住,得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她是生意人,盘算得失是她的第一反应。祝余笑了笑,自嘲似的答道:“全家全族,便都在你眼前了。”
蒙烟一愣,停下手中动作,似是没想到她这般直接,滞涩道:“抱歉,我不知……”
祝余摇了摇头,将受了伤的胳膊往前递了递,蒙烟低头继续给她上药,没再出声。
等祝余伤好,跟她辞行,蒙烟犹豫了一会儿,递给祝余一张单子和玉牌,见祝余疑惑看向她,蒙烟有些紧张地说:“算我一个。”
祝余顿时惊诧地看着她,她将东西塞进祝余的手里,“我偷偷的,不会被发现的。”
那是永州城最热的时候,祝余站在门前,手里握住蒙烟给她的东西——遍布整个淮南的消息据点和号令各处的印信。
隔着一扇门,她不曾回头,但她知道,蒙烟在门的那边注视着她,永州城最大的酒楼里,宾客喧闹,丝竹乐声不绝于耳,僻静的后院中,一间小小的客房,一场足以掀起巨浪的入伙,就这样完成了交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