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傍晚的时候,延州城外的所有百姓都安置了,冻死的人数清点出来,还活着的医治冻伤、伤寒,大大小小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城里富户、衙门、官员家里。
延州太守郭子安在听到钦差来了后,才出来的,在看到来人是周湛舸跟季然后,脸色当即就变了,也许是想要亡羊补牢,后半响出了力的安置百姓,甚至连他家里都安置上了。
只是周湛舸一眼都没有看他,这一晚上一直到后半夜,两个人才在县衙里住下来。
延州太守跪在门外请季然去他家里住:“皇上,周尚书,都是下官的错,您怪罪下官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啊,下官冒死恳请您到下官家里去住吧。皇上?!”
屋里周湛舸轻轻的给季然擦额头上的伤:“疼吗?皇上?”
季然跟他道:“不疼。”
下午大夫给那些百姓看病的时候,就给他看过了,他的头就碰破了一个口子,不严重的。
周湛舸眼里还是布满血丝,他哑声说:“怎么能不疼?你是疼傻了吗?”
季然就说:“疼。”
周湛舸嘴角颤了几下,有一会儿才道:“皇上下次不准这样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来惩罚自己,我会心疼。”
季然统统都说好。
门外的郭子安还在跪着,还在高声诉说着他的罪。
“下官有罪,罪该万死,只求皇上善待龙体,要不下官心里难安,无法见太后啊!”
周湛舸眼神在看向门口的瞬间冷的跟冰一样,拳头都攥了起来。季然握着他手:“别生气。”
周湛舸回头朝他安抚的拍了下肩膀:“我知道,皇上先休息。”
周湛舸打开门,郭太守立刻道:“周尚书!下官罪该万死,现在只求周尚书请皇上到下官府邸休息吧,下官府邸虽小,但也保暖啊。”
周太后是周家人,周湛舸也是周家人。郭太守自以为他们是一个战线的。所以他想着只要把这两个人伺候好了,他即便有天大的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毕竟撤他的职有损周家的脸面。
但周湛舸只跟他冷冷的说道:“别在这里吵嚷,打扰皇上休息。”
郭太守一顿:“……皇上的身体可好?”
皇上在他的属地上受伤,而且还伤在额头,他多少也有些顾虑。
周湛舸沉了声音:“百姓不安,你让皇上如何安好?”
郭太守聂嘘着走了。
周湛舸关好门上床,季然自动往里移了下,周湛舸躺下后又把他往身边抱了下:“那边冷,以后我给皇上暖床。”
季然嘴角一弯:“好,你暖和。”
北疆确实太冷了,季然躺的这一会儿都没有暖和过来。不过周湛舸上来后,很快就暖和了,季然抱着他手臂都觉得到他身上的热度。他想再跟往日一样窝到周湛舸怀里,周湛舸就把他脑袋摆正了:“皇上今天晚上睡觉要尽量平躺着。”
季然打了个哈洽说:“没关系的。”
周湛舸抓着他手道:“破相了也没关系吗?”
还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他自己吗?周湛舸心脏发紧,有说不出的难过。是他今天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很容易就发火。
季然还跟他说:“破相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周湛舸咬着牙说:“对。”
季然还笑:“不会的。”
周湛舸被他说的心里又酸又软,在他屁股上拍了下:“哪里来的自信?我就非你不可了?”
季然把他早上给他念的诗背给他听:“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季然,我喜欢你。”
周湛舸把手臂收紧了,闭着眼睛笑了,季然说的对,他这一生就想跟季然过,从来没有想过别人,在季然没有来的时候,他没有想过去喜欢人。
“睡觉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们俩的感情不用多说。
周湛舸把被子掖好后也睡着了,他们已经两晚上没有睡觉了。
呼啸的寒风依旧肆虐的吹着窗户,但这风声并没有影响到两人,一觉就到天亮了。
后面两天,周湛舸一直在忙,除了安置完百姓,布置后续的营生外,还要处决一众官员。论功行赏、论罪处决。
首当其冲的是延州太守,郭子安罪行悉数列出来,第三天便收押了。
“此次受难地区达三县,受灾百姓三万人,数千人流离失所,冻死、饿死者一千五百,延州太守严重失职……”
周湛舸拍了下惊堂木:“《大庆律法》第三条,作为父母官,犯重大过错者当地即可处决。来人,将罪犯郭子安收监,三日后处决。罪犯郭子安抄没家产,罪犯家人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城。”
郭子安远在天边,以为天高皇帝远,周湛舸再厉害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处罚他,所有没有想到他的处决这么恨,忙急切的道:“皇上!周尚书,下官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啊!皇上,天降大雪是天灾,下官也不想这样啊!下官也是两榜进士,郭子安这个名字还是太后钦此,下官知道为官者的责任,下官至多是治下不严,渎职之罪,还请皇上明鉴!请周尚书明鉴!”
他再次搬出来太后,周湛舸哦了声:“郭子安,请问郭太守你做的哪一件事对得起你的名字,国,子,没有一个安居乐业的,百姓叫你父母官,你却没有把他们当成你的孩子,你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你治下的黎民百姓,罪该万死。”
周湛舸说到后面,声音冷的跟结冰了一样,郭太守一下子明白过来,周湛舸是真的要处死他。他极力的挣扎起来:“下官是太后亲自保举的,下官一切都是为了太后啊!皇上明鉴!皇上!”
季然看向他:“你是说饿死百姓,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是周太后致使你所为的是吗?”
郭太守张了好几下口没有说出话来,季然说的太平淡,面瘫的脸让他以为他是生气了。
如果连皇上都不再保他,那就代表是太后的旨意了,太后要让他死了。
“实话实说,是不是真的周太后指使。”季然又问道。
郭太守这一会儿也知道自己要想不被满门抄斩就老老实实的认了罪,周太后哪里能是他说有罪的,他看着季然颓然又大义凛然的道:“下官有罪,下官辜负了太后的旨意。”
郭太守三日后处决,头颅挂在城墙上,斩首示众。
季然就站在城墙上,周湛舸、晋王跟延州刺史等人陪同站着,晋王说:“现在郭子安处决了,想必能安百姓的心了,皇上跟周尚书可以放心了。”
周湛舸看了这一位什么作为都没有的晋王一眼,沉声道:“晋王爷此言差矣,他一个人的命怎能抵得过那些死去百姓的命,我把他的头挂在这城墙之上,是以儆效尤,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作为父母官,不把这一城的百姓放在心中,就不要来做这个官,他也没有命做这个官。”
晋王跟延州刺史对视了一眼,低声称是。
晋王又看了一眼他的皇弟,季然,他自登上这个城楼一句话都没有说,淡漠的看着周边,额头上的伤好的慢,这会儿头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面色跟这满城的雪一样,冰冰冷冷。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晋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了,他是最年长最不受宠的皇子,所以才把在这边疆给他做封地,他离京的那年季然才刚登上皇位,十岁的年纪也看不出什么来,朝政大权一直在周家人手里,这个弟弟迟早是傀儡,也不只是他,他们赵家人都是傀儡。
不知道他的皇弟现在还是不是傀儡?
晋王不太敢揣测周湛舸跟季然的关系,只知道这个周尚书对季然还不错,连来这边都带着他。
那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好好招待他,别让他在这里出了差错。下面城墙上挂着人头,还是不让冲撞着他。
这么想着晋王就小声的问他:“皇弟,城墙上冷,臣弟这封地也荒凉,没有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回去吧?”
季然跟他道:“好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疆地势偏远,异常宽广,也许因为没有多少人气、平时看着满目荒凉,但下完雪之后就是另一番场景,跟诗人写的一样,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季然喜欢看,虽然他知道这样荒凉的地方百姓才是最苦的,冻死的那些人数他还记着,只是他的感官本能的喜欢这里。只要看不到那些掩埋的尸骨,他就不会再难受,因为没有装进心里去。
由此看来,他还是不适合做这个皇位的。
天下苍生他肩负不起。
晚上的时候,季然就把这个话跟周湛舸说了。
他们今晚上睡得早,新的延州太守已经启程上任种,这里的事就暂时告一段落,明天他们要去军营,周湛舸要去看他大哥,周大将军。
所以一时间睡这么早他还有点儿不适应,他翻了一下他的任务面板看了下,已经进展到百分之八十了。
那么剩下的最后内容就是他要下台了。只有他下台了,周太后才会跟着下台。
他给周湛舸打个预防针。
“我不想当皇上了。”
季然翻了个身跟他说,这个预防针打的好像有点儿直接,周湛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他在开玩笑,跟他道:“皇上说什么孩子气的话?”
季然跟他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当皇上,不是因为早朝起不来,而是我不想看见这些事情。”
周湛舸看了他一会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轻轻的摸了下他头上的伤:“我知道。”
他就说了这三个字,就没有后续了,季然知道他会去考虑,要给他时间,因为就算周湛舸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也是古人,君父为天这个观念他也有。
季然把心里话都说了,就放心了,准备睡觉。
周湛舸也把手揽在他背上,季然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听他说:“我也不想当周尚书了。”
这次轮到季然跟他说:“我知道。”
周湛舸声音带着无限憧憬:“如果有来生,我们就当一个普通百姓,希望能生在太平朝代,有一亩薄田,你织布,我耕田。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好不好?”
“好。”
季然闭着眼睛答,他大概知道下一个世界的内容了,很大可能就是主角说的来生。
后面几天的行程,季然都比较喜欢,北疆地势宽广,驻扎在北疆的军营宏伟宽广,教练场宽广的一眼望不到头,季然在这里跑了两天马,周大哥都夸奖他骑术好。
周湛舸笑,知道季然是不想学射箭,也不想舞枪弄棍。
他只跟周大哥说:“多练练也好,让腿上磨起茧子来,回去的时候才不疼。”
虽然回去他们就不用这么累了,他今天来就是来借调一部分士兵,护送他们俩回去的。
来的时候因为着急,走的八百里驿站路线,什么都顾不上看,但回去的路上,应该让季然看看北疆的江山。
季然在部队里住了三天,周将军给他做了军事演习,确保兵强马壮,边疆无忧,这点儿季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周湛舸。
两人三日后启程了,这次走的慢一些,回京是半月之后了。
周太后有满腔的怒火,也因着这些日子而压回去了。她在这半个月里想了别的办法。
所以季然回京的第一时间,周太后就开始给他操办选秀的事情。既然周湛舸不顾及她的面子,直接处斩了她的人,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那她也想恶心下周湛舸。她还是不信她的儿子不喜欢美人,没有哪个皇上是不喜欢美人的。
只有季然能诞下子嗣就好了,周太后现在已经不怕跟周湛舸撕破脸了,因为周湛舸把她的势力几乎都削没了。
最重要的是,周首辅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季然是他们周家的血脉,他必须要诞下子嗣。
然而她的想法直接被季然拒绝了,季然直接在朝堂上取消了三年一次的选秀。
周太后三番两次的气急攻心,终于病倒了。
季然取消选秀,周太后如此着急,众大臣也有些慌。
因为季然在皇位上两年了,他的后宫始终没有所出。而没有所出的原因,他们都知道,就跟周尚书二十八岁依旧没有娶妻一样。
周湛舸吏部尚书三年,位置已经坐稳,他的能力在这里摆着,哪怕他霸占着皇上,做下不顾礼义廉耻的事,众大臣也不敢明着说他什么。
只是他们着急,如果皇上一直都没有子嗣该怎么办呢?后继无人啊!
而这个问题,没过多久,季然也给他们解决了。
周湛舸正式任白太妃的儿子、也就是七皇子赵堇的少师。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周湛舸会选这么一个皇子。
有八卦的,比如薛琛就在背地里跟季然嚼舌头:“皇上,你不知道白太妃是谁吗?”
“谁?”
“……就是那个,那个周少师的青梅竹马,被你父皇抢进宫里的未婚妻啊!”
“白太妃真的爱慕周少师,你看看她院里种的海棠树了吗?她知道周少师喜欢海棠花,才种植了一棵,这是睹物思人啊!”
季然哦了声:“原来如此。”
“……你不在意吗?”
“那是白太妃的事,跟周少师没有关系,我不在意。”
“……”
大臣们则老谋深算的多了,他们略一思索便知道周湛舸的打算了。
如果仔细想的话,白太妃的儿子真的是最好的人选了。
当年白家因为预感不好,即将出事时把闺女送进宫中,白太妃得一子,才免了一家人的死罪。
死罪虽免,但白家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白家再也起不了势了。
所以如果七皇子即位后也不会再有外戚专权的顾虑了。
同年,季然以去行宫照顾病重的周太后为由,暂停朝政,由七皇子代政。
第二年周太后病故,季然又以守孝为由,干脆退位当太上皇了。赵堇正式任大庆朝第四任皇上,着周少师为首辅。
周湛舸的父亲退出了内阁,走出内阁的时候特意来拜见季然,季然还同他下了棋,下了很长时间,大约一个下午,这很难得,因为两人平日里都忙,绝不会这么闲着。
等下完最后一盘棋,老首辅抬眼看季然,说:“皇上太聪明,老臣输的心甘情愿。”
他叫自己还是皇上,季然也没有纠正他,这位老首辅还是希望他当皇上的,哪怕他把自己当傀儡,但他身上还有周家人的血脉,只冲着这一点儿,这位老首辅就辅佐了一辈子。
季然自来之后,从没有争过权,没有同这位老首辅对上过,今天下棋赢只是因为他棋艺好,并没有什么权谋在里面。所以季然跟他说:
“周首辅过奖了,我只会这个,不会当皇上,周少师做的决断对。”
老首辅叹了口气走了。
周少师成了新的周首辅,依旧住在宫里,还住在他原先的位置,因为季然在这里住着,
赵堇下朝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先来拜见季然。
周尚书熟门熟路的带着他去后院,季然正在院子里喂鹿,陆小鹿已经长大了,有非常漂亮的鹿角,站着的时候都到季然的大腿了,它不正经吃季然手里的树枝,而是咬他的香包。季然就往外拽,一边拽一边跟它说:“都说了,这个不能吃。事不过三,你已经咬了了,陆小鹿。”
他教育的一本正经,每一次都这么说,跟给一个调皮的孩子说一样,眉目平和,没有任何恼怒或者不耐烦。
从鹿嘴里拽住香包后,也不打它。
赵堇在一边看着,知道季然不是因为脾气好,而是他对任何事务都是这个态度,包括对他。
赵堇起初不明白季然为什么会把皇位让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且还是最好的年华,最强势的后台下,那时的周尚书全力护着他,而周太后也不再垂帘听政,理应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但季然就是在这种最好的年后果断退出,让他有很长时间不解,但这两年他渐渐的明白了,季然这个皇兄,他根本不在意那个龙椅,更不在意这天下的权势,除了周尚书,他不在意任何事物。
果然看见他们的季然只是看了他一眼,随机就把视线都给了周尚书,
而周尚书眼里也只有他了,那个在朝堂上沉着一张脸的人,自进了这个院子眉目都温柔起来。
赵堇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他并不厌恶这两人的超越世俗的感情,也没有为他母亲当年的遗憾而遗憾。
他母亲也跟他说清楚了,当年是她家人选择把她送入宫里,与周少师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那时也并没有定情,更没有私下见过面,只是她在茶楼见他高中状元,骑马从窗下过,她惊鸿一瞥,自此芳华落浮生而已。
虽然他们两人旁若无人,赵堇也遵礼给季然行了礼,季然只抬了下手,让他随意,就跟周湛舸说:“陆小鹿把我种的树又拱了。”
他跟周少师说话的语气是告状,有人情味。
而周湛舸抬手就在陆小鹿脑门上弹了个嘣,陆小鹿不服气的撞他,周湛舸说它:“怎么还不认错吗?”
他教育陆小鹿也跟教育孩子一样。
赵堇用手摸了下小鹿的脑门,小鹿又起劲的来拱他,这头小鹿是御花园的常客,不仅很多娘娘喜欢它,宫里其他奴才也喜欢它。于是它一点儿也不怕人。
赵堇用手指顶着它,跟它玩了一会儿,当年他在下学的路上碰到了这头出来玩的鹿,把它送回来的。
于是他就被留下来吃饭,然后又认周少师为帝师,再往后就成了皇帝。
赵堇都觉得自己是一步步被套路来的,当这个皇位被拱手让过来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勾心斗角了。
季然对他豁达他就豁达的对所有人。周少师教育他无任何私心,他就细心学习,当好皇帝。
一年又一年,赵堇长大,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周少师就辞别朝堂了,在他辞别朝堂的时候,为他选了一批新的人才。
那时周湛舸才三十八岁,理应是首辅最好的年纪,但他也跟当年的六皇兄一样,说放手就放手了。
他们两个人带着陆小鹿到御林苑行宫去住了,
赵堇每个月去拜访他们,每次来,他的老师周湛舸都会挑下眉:“皇上又来干什么?”
赵堇知道他不想被自己打扰,他就想跟他的六皇兄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赵堇每次都跟他说:“我是来看陆小鹿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这两个人,他在内心里愿意亲近这两个人,大约是知道他们是唯一不会算计他,还会竭尽全力维护他的人。
就如以前这两人给了他那么多,支持了他那么很久,却没有要他任何回报一样。
赵堇在看到院外的海棠花树时就让侍卫停下来了,他下了马车,轻快的往里走。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片海棠树都开花了,不管大大小小的树上都缀满了花,清雅的花香淡淡的随风轻绕,走在这片海棠林里,赵堇心情很放松,他缓步走着,走过层层的花林后就看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那两人正在修剪花枝,他的六皇兄站在梯子上,给一棵粗壮的海棠树修剪枝条,他师傅在下面扶着,一手在腰上,一手在后背上,扶的很牢固,是一个随时要接住季然的动作。
赵堇也看到了陆小鹿,陆小鹿今天太漂亮了,本来就漂亮的弯角上插满了海棠花,这会儿正昂着头看两人,大概还想要漂亮的花枝。
赵堇忍不住笑了,他轻快的走上前,周湛舸跟季然已经发现他了,季然回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不是看见自己来了笑,而是本来就带着笑的,是之前跟周少师笑的。
赵堇很少见他笑,所以着猛的一见也觉得他跟满树的海棠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待看到周少师挑眉看他时,赵堇忙上前给他行礼,这是他这些年来的习惯,他虽然是皇上,但他面前的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尊敬的老师,一个是他看不透又想亲近的六皇兄。
所以理应是他行礼。
周湛舸跟季然对他也很随和,不用他行大礼,就跟当年他还只是一个送小鹿去的不受宠的皇子一样,待他随和。
现在就是,周湛舸一看他来,还问:“皇上怎么又来了?”
赵堇轻啧了声:“老师,您不想我。”
周湛舸哈了声:“我当然不想你了,你都多大人了?”
赵堇摸着陆小鹿的头说:“我六皇兄比我还年长六岁呢。老师您不也天天想他吗?”
跟在皇上赵堇身边的陈公公只是笑,皇上说话很风趣随和,他是不拘一格、大刀阔斧改革的周少师跟更加不在意任何礼教的先皇教导出来的,所以他们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周湛舸扶着季然下梯子,最后一格的时候把他抱下来的,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宠妻。
赵堇接过了季然剪下来的海棠花,笑着跟他道:“六皇兄,我来给小鹿带上,今天小鹿也太漂亮了。”
季然说:“它今天太淘气了,要是不给它头上插上花,它就顶树。”
周湛舸剪哪棵树它就顶那棵,不仅顶树,还捣乱,周湛舸站梯子上剪花枝,它还把前蹄搭在梯子上去咬周湛舸的衣服,所以最后两人就把花枝别在它角上了。
赵堇听着却哈哈大笑,很亲昵的摸了下鹿脑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周湛舸招呼他进门:“皇上进来吧,我知道你是借着看陆小鹿来蹭饭,鼻子好使,我今天刚猎了一只鸡,给你们做鸡汤面。”
他说的很随意,跟把他当孩子似的,赵堇立刻揽着陆小鹿道:“哇,那我跟着六皇兄沾光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老师是为他六皇兄做的面。
赵堇看着前面牵着手的两人笑,羡慕啊。
希望他也能有一天,陪心爱的人,平平淡淡、看遍山河花海。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周湛舸回头看他:“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好好打理朝政,不得懈怠。”
赵堇:“……”
季然倒是给他说话了:“不用那么着急,朝政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再说不用他做千古一君,不用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赵堇默默点头,他六皇兄对皇位看的也很淡,他上次甚至跟他说不用让他在意这个江山姓什么,说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要在位一天,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的师傅周少师当时也认同这个观点,说做皇帝不难,,只让他所作每一件事对得起百姓就行了,但是现在周少师催他回去。
赵堇正想把这话说给他听的时候,听见周湛舸师傅说:“我是怕他乐不思蜀后不想走了,他不回去好好当皇上,咱们俩不就不能这么悠闲了吗?”
赵堇:“……”
虽然他一直有这个觉悟,知道自己是被他们两个培养出来接重任的,但他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说,是不是也太伤他的心了啊?
赵堇刚想抗议的时候,听见他的六皇兄说:“你说的也对,让他吃完饭就回去吧。”
赵堇不说话了,心里苦。
这一世季然跟周湛舸差不多时间去世的。
也许是古代人都去世的早的缘故,也许是周湛舸这一世为朝堂担了太多,看了百姓太多生死,也生了太多贪官污吏的气,大悲大恸之下,他身体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头疼病更是经常犯,所以他才后来跟着季然隐居的。
隐居后的二十年,他头疼病好多了,只不过身体也渐渐随着年月有大大小小的病痛。
当某一日他拉不开弓的时候,调侃他自己,没有一生戎马却得了一身将军才有的毛病。
从那时起,季然知道了,原来主角也只是普通人,他就算再有主角光环也是人。
季然跟他说,是他太辛苦了。
他在这一个世界里依然太辛苦了。
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也跟平常老人一样,常常陷入昏睡里,某一日他从昏睡里醒过来,拉着季然说,下辈子,要跟他平平淡淡的过。
季然答应他了。
后面两人平常的去世了,季然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就是他的星空驿站了。
第102章
季然没有在星空驿站待太久,很快就让233传送他到下一个世界,233还问他不用休息吗?季然说不用,他心情很放松,因为大概知道下一个世界的样子,如果是乡村生活,那他就没有什么压力的,虽然上一个世界他也没有做什么,真正有重担在身的是周湛舸,但季然还是觉得有压力,所以他想哪怕乡村生活很苦,他也不想再当皇帝了。
233看他确定了,就把他传送进下一个世界了。
季然意识回笼的时候,眼皮沉重,跟沉在深度睡眠里一样,于是他也不着急睁眼了,听着一个妇人在他床边哭:“阿然啊,我苦命的儿啊。以后这可怎么办啊?”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哭了,郎中都说他没事的,就是受到惊吓了,等缓一会儿就醒了。”
那妇人不哭了,但声音依旧焦急,感觉矛头转向了那男人:“你这个当爹的真是没心没肺,什么事都没事没事,你心可真够大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哥儿!”
那男人也不愿意了:“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然哥儿不醒,我不也着急吗?可我能怎么办,郎中说没事,说淮山救的对。多亏了淮山。”
他这话不知道那一句点燃了妇人的火气,那妇人骤然呵道:“别说了!”
那男人果然不说了,但那妇人还是不依,继续哭诉道,只不过声音小了:“别给我提他的名字!咱们然哥儿的名声都毁在他手里了!然哥儿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那男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孩他娘,你看你这话说的,人家淮山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不念着他救了然哥儿,怎么还能这么说他!”
那妇人似乎被他噎住了,季然觉得她用手在摸自己的头发,有一会儿才听见她郁闷的说:“我不是说他不好,就是他那个救法……被全村人都知道了啊,这然哥儿以后可怎么嫁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村里人有多少会嚼舌根的,尤其是被那个何春花知道了,现在肯定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当爹的说:“知道就知道了,实在不行就把然哥儿许配给淮山,这不就行了。”
季然感觉到那妇人一下子握紧了他的手,声音都大了些:“我不同意!我们然哥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谁知道他们家有没有还清外债!你这是把我们儿子往火坑里推!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当爹的气道:“你……你……”
他大概是气的找不到词语了,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那妇人还怼道:
“我什么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然哥儿怕那个李淮山,上次看见他杀猪还被吓到了,回来就发烧,这次咱们然哥儿掉进水里也许是因为他吓的呢!”
妇人感觉自己越说越有理,也不给男人插话的机会,径自道:“谁知道这个李淮山是不是早就看好了咱们然哥儿,知道以自己那个家庭情况娶不到咱们然哥儿,就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这次男人终于大声的呵斥道:“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人家李淮山是娶不到媳妇了吗?就把着你家然哥儿不放了吗?你不去外面看看有多少人家想嫁给那李淮山呢,人家现在家徒四壁怎么了,那不是父亲重病花没的吗,人家小伙子能干着呢,你把自己儿子当成宝,都忘了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宝?!我要把他许给人家李淮山都是昧着良心!”
“快闭口吧你!你还是不是然哥儿的爹啊!儿子成这样你以为我愿意吗?!我真是命苦啊!我然哥儿的命苦啊!有一个这样的爹!然哥儿现在还没有醒,你就这么说他,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季然觉得那妇人趴在了他床边,真的掉眼泪了,掉在他的手上了。
后面就一直是她在哭,他迭大概是拿她哭没办法,不再跟她对着吵了。摔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点儿的妇人声音传来了。
“娘,你别哭了,然哥儿他没事的,他会醒的。哎,然哥儿,然哥儿醒了。”
季然听了这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一些前情大概,他被一个人救了,他爹要把自己嫁给他,他娘不愿意。
季然没有纠结他一个男人能嫁人的问题,毕竟上上个世界他都生孩子了,所以他只是想也许他很快就能确定他要找的那个人,如果以他嫁人为准的话。
季然睁开了眼,先看见了屋里薄薄的光线,应该是傍晚时分,光线从木头窗户纸里投过来,能让他看见他现在的地方,他头顶是青色的床帐子,半旧不新。
床边原本哭的妇人看见他醒来,几乎是立刻就站起来看他:“然哥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娘就要急疯了。”
妇人脸上是真的有急切,眼睛哭的通红,鬓发也哭乱了。
季然跟她说:“我没事。”
嗓子是沙哑的,那妇人听着更加心疼了,伸手摸他的头:“醒了就好,还有哪儿不舒服的跟娘说。”
季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胸口有些疼,季然用手摸了下说:“我胸口不舒服。”
旁边站着的像儿媳妇的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别开了脸,而那妇人则皱了下眉,咬牙道:“娘知道了,除了这里不舒服还有别的地方吗?”
季然摇头,那妇人抹了把眼泪,跟她儿媳妇道:“快去给然哥儿把陶锅里炖的鸡盛出来,再给他蒸两个鸡蛋,还有做碗姜汤,烙几张饼,把郎中留下的草药煎了。”
那儿媳妇嘴角微微动了下,想说什么,但又憋回去了。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季然这么看着,觉得婆媳关系不和。
那妇人看他醒来没有让他下床,只让他在床上躺着休息,自己忙活着去烧香,说要谢天谢地。
季然也没有下床,他胸口还是疼,集中在肋骨条处,感觉像是胸口碎大石了,但他解开衣服也没有看到青紫的地方,季然又把衣服穿回去了,古代的这种衣服他会穿,上个世界穿过比这种更复杂的。现在这一身是中衣。
季然坐在床上观察了下这个并不算太大的家,他睡的是炕,炕上有两个迭着的柜子,漆着朱漆,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有斑驳的痕迹。
炕旁边有一个桌子,上面有镜子、梳子等东西,再往旁边就是一方桌子,上面是针线笸箩,茶杯,季然望着桌子对面的书桌书柜有些惊讶,这户人家还能读书识字。
在这个看着像是庄户人家的屋里,这个书桌有些格格不入。
季然正想着的时候,他嫂子进来了。
季然的嫂子走的时候不情愿,但做的很快,没一会儿就端着盘子来了,鸡汤、鸡蛋羹、姜汤、烙饼,季然娘说的那些季嫂子都给他端来了,她先放在了一边,然后把炕桌按上,给季然放了上去。期间她都没有看季然一眼。
季然跟她道谢,季嫂子才看了他一眼:“药还没有煎好,你先吃饭,别浪费,先把鸡蛋羹、鸡腿吃了,家里鸡金贵着呢,我今天也没有让小圆吃。”
她说的小圆大概是她的孩子,她是有些心疼鸡的。季然看着碗里黄橙橙的鸡汤还有大半碗的鸡蛋羹跟他说:“那你给小圆吃吧。”
他现在也不太想吃饭。
季嫂子脸色变了下,以为他说的是风凉话,嘴角扯了下:“小圆可不敢跟你抢吃的,你快吃吧,我要去做活了。”
季嫂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季然低头喝了一口姜汤,心想这不仅仅是婆媳关系不好了。
上个世界,周皇后同周太后的关系也不算太好,周太后把揽后宫大权,很霸道,感觉这个世界他这个娘也有点儿像周太后,应该说是乡村版的周太后。
看他爹被怼的哑口无言来看就很厉害。
季然一边吃一边想,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有想起一点儿上个世界的事。
上个世界他在退位前把周皇后跟薛妃她们送出宫了,她们不想再在宫里当太妃了,于是按照嫔妃出宫流程,先去庙里住半年,然后回家再各自婚娶,大庆朝的婚姻法并没有那么严格,皇上可以把自己的后宫遣散,但后面据说周皇后一直在庙里,她没有回家。
季然知道她是给他这个皇上面子。
鸡汤他喝了一小口,太浓了,鸡蛋羹炖的有些老了,烙饼烙的很厚,季然掰了一小块儿吃了。
他在晚上再吃饭的时候,发现不是他嫂子手艺不好,而是庄户人家做饭朴实,是他之前的生活太精致,九五至尊被惯出毛病来了。
季然吃完饭便下炕了,到外面院子里看。
这是典型的农家小院,泥土墙,院子挺大,只是院墙不太高,季然站着能够看见隔壁院子里晾晒的衣服。
这家南面四间屋子,墙上挂满了竹筐,各种各样的,编的都很好看,东面的墙角还竖着一些竹子,看样子他们家里是编竹筐的。
西面有一间草胚房,应该是柴房。
柴房前有一棵梧桐树,这个季节长出来不少的大叶子,等到夏天的时候,应该是可以乘凉的地方,这会儿梧桐树下就拴着一只山羊,山羊的毛色发黄,看见季然出门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捡草吃去了,看它的样子,应该也是这家里的贵客。
柴房的北面是猪舍并鸡舍,猪在拱栅栏门,季然嫂子在剁煮食,一边剁青草一边说:“就这么一会儿你就等不及了?饿死鬼投胎吗?”
她说的语气是轻快的,脸上还带着笑,显然是挺喜欢这头能带来收益的猪。只是她的话音一落就被在东边门口烧纸的季然娘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投胎啊?!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季然娘一边用火柴棒子挑着纸,一边气急败坏的说,季然嫂子脸色很不好看,她冷着脸把剁的草倒进桶里,提着桶就去猪圈了。
季然娘对着季然时脸色又好看了,跟他说:“怎么不在炕上再躺会儿?”
季然摇了下头,也没有跟她说,他现在这个身体换人了,俗话讲的鬼投胎。
季然正想着的时候,233蹦出来了:【少爷我来了,你摸清楚这家里的状况了吧?】
季然蹲在梧桐树下捡草喂那只羊,一边跟他在心里说:“差不多,我好像是这个家里的少爷。”
农村家里被父母娇生惯养着的那个就叫少爷。
233哈哈笑了声:【你是我的少爷,少爷,我重新给你介绍下。这是一个架空世界的乡村,朝代是大梁朝,算是和平年代,你所在的村庄是季家村,因为姓季的人家多。你的名字还叫季然。
又因为靠着山,也叫三山村,世代以耕织、农桑为主,百姓整日劳作,也算安居乐业】
【你在这个世界是个哥儿,跟第四个世界设定有相似之处,这个世界的人分为男子、女子、哥儿,其中哥儿也是可以生育的,所以哥儿跟女子一样过了及笄之后便可以嫁人生子了。】
之前的介绍季然没有打岔,但233讲到这里时季然问他:“我也能生孩子?”
依照他的身体状况,恐怕还会有别的问题。季然已经有心里准备了。
果然233干笑了声:【少爷,你真聪明,我们看下任务面板吧。】
“好。”
这一次的任务面板很短,他依旧是反派,只不过乡村里的反派就没有那么大的危害了,不会有那些轻则偷商业机密,重则亡国的任务。
他至多是被家里父母娇宠着养大的哥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既不能耕田、又不会织布,烧不了饭、做不了家务,他就是这样一个好吃懒做、娶回家只能供着的祖宗,谁娶了谁家倒霉的主儿。
除了这些,季然还有一个最严重的问题,他不能生养。
这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除了他爹娘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于是在阴差阳错下嫁给不知情的主角家。不能生育,又因为娘家霸道,不准猎户家纳妾,于是这个主角一生都没有孩子,让他受尽别人闲话。
这就是他这个反派的任务,朴实、接地气。
季然看完后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没有了?”
233嗯了声:【少爷,这是乡村剧本,从这种民风淳朴的小山村角度来说,其实无后就是最惨的事情了,古代人都讲究人丁兴旺,人多力量大,所以主角临死前也没有见着孙儿,遗憾终生。主角是孝子,心情可想而知。所以,少爷你觉得你的反派任务还不够精彩吗?】
这个世界跟第四个世界不一样,没有信息素,季然本身就不行,即便主角彻夜耕地也没用。
其实第四个世界,季然也只是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是为了救主角的命才有的。
他是严重的EDD患者这一点儿不会改变。
季然明白了,跟233道:“好,我知道了,主角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这次应该好认了。”
不用跟第四个世界一样,从陆家那么多人里选出未婚夫;也不用从文武大臣里找。
谁知233跟他说:【少爷,有很多人想娶你的,你虽然什么都不会干,但别人都不知道,你娘在外面把你夸的跟花儿一样,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哥儿,跟你家隔壁的季晨并称季家村的双生花儿。】
季然沉默了片刻,好吧,不着急,他可以安心等着,出嫁那天那个来接他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么想着也很浪漫。
季然坐在树下的马扎子上喂羊,他嫂子喂完猪从他面前过,也没有跟他说话,径自去了屋里,没一会儿从屋里抱出了睡醒了小孩,那小孩看上去有四五岁了,叫了季然一声:“小叔。”
季然跟他点了下头,把板凳让给了季嫂子坐,季嫂子微微一愣,但也坐下了,跟季然说了句话:“然哥儿把院子里衣服收了吧,一会儿太阳落水就有潮气了。”
季然收了衣服,听见他娘在喊他嫂子:“先别抱小圆了,让然哥儿看着,你赶紧再去河边上打一筐猪草,明天要去赶大集,一大早就走,来不及。”
季嫂子撇了下嘴:“来不及不如让然哥儿跟我一块儿去。”
季然娘像是被踩着了尾巴,声音都大了:“还让他去水库,要不是今天你带着他去水库里洗衣服,他会掉进去吗?!”
季然在屋里站了片刻,想他是掉进水库了?
那他胸口的疼有可能是被实施心肺复苏时压的,可这个乡村里会有人会这种救援方法吗?
院子里季嫂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又不得不辩解:“可又不是我让他掉下去的!娘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怨在我头上,谁能想到他洗个衣服能掉下去呢!然哥儿饭,饭不会做,衣服,衣服不会洗,这能怪得了我吗?!”
“你……你给我住嘴!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院子外面婆媳两人吵起来了,像是积攒了不少的火,要不要面子的季然娘绝对不会吵成这样,季然站着门口默默的看着两人。
他家住在村头上,靠近山的位置,另一边没有人家住,但隔壁有人,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妇人,朝这边看,大概是看季然嫂子哭的厉害,给劝架道:“别哭了,这不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吗?然哥儿现在没事了就多谢菩萨了,怎么还这么吵呢?”
她说的不咸不淡,跟看热闹似的,季然娘把烧火棍子扔在了地上,像是说给所有人听一样:“我们家然哥儿识文断字,长的又好,那些粗活重活不会干也罢,我养他这么大不是让他吃苦的,他是要嫁到城里生活的!”
就一墙之隔,季然能看见隔壁妇人,又好笑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季然大概明白她想什么,在这个靠山的村子里,嫁给城里人听着就像天方夜谭。
233跟季然道:【她是你同村的二婶子,家里有个哥儿季晨,跟你同岁,他就是跟你齐名的哥儿,什么活都会干的,你们两家挨的又近,有什么事总是会被拿出来做对比。再加上你们两个现在都过了及笄的年纪,你现在的娘又是最要面子的人,所以哪怕你什么都不会,你娘都把你捧的高高的。】
季然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了。
对于他的人设,季然也没有太意外,他是反派,不能期望有一个好的人设。
再加上他如果手脚还是怕疼的话,那么他还是会有很多的农活不会干,也干不快,就跟第三个世界一样,他顶多能拿五个工分。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世界确实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
季然跟233道:“谢谢系统给的人设,这样不会露馅。”
这个系统的设定很合情合理。无论是剧情还是人设。
233听他这么说沉默了下,它不知道是该说他无情,还是说他懂事。
如果是别人早就不愿意了,但他没有任何感觉。
233最后道:【那就祝少爷在这个世界顺利。】
季然跟233回完话后,就听见隔壁二婶子跟他娘说:“你也别担心了,然哥儿福大命大,掉进那么深的水库都被人救了,以后福还多着呢。可要好好谢谢救命的人啊。”
季然娘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她忍住了,把鬓角的头发抹到耳后说:“他二婶说的是,是要准备了厚礼去谢呢,那人也是咱们村里的,也是厚道人家,过些日子你们也就知道了。”
季然娘咬着牙说,她知道救季然的那个人早晚会被知道。
今天上午在河边洗衣服的人虽不多,但有那个何翠花在,很快别人就都知道了,哪怕当时那个李淮山救完季然就走了,上了山,没有再跟着把季然送回来。
谁让这是农村呢,但凡有点儿稀奇事都会被传遍村子。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家还是李淮山家,跟季晨家关系还挺不错,前几年还想着做亲家呢。
季然娘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有隐约的痛快感,尤其是看到季晨娘不咸不淡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时,她就恨不得把救了季然的人说出来,让她也恶心下。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不能让季然嫁给李淮山的,李淮山家里以前是不错,他爹还在世时猎户出身,猎户打猎要比干农活挣钱来的快,农耕时农耕,闲了时打猎,比普通人家宽裕些。
但谁料到李淮山父亲打猎时遇上黑瞎子,被逼掉下悬崖,侥幸捡回一条命,可因为失了一条腿添了一身病,去世前不仅花光了存底,还借了不少钱,现在有没有还清还不知道呢,这恐怕也是季晨娘还没有把季晨嫁过去的原因,说是因着三年孝期,实际上也是担忧孩子去了受苦。
当娘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这么想着季然娘又把这口气忍下了,她是不好的脾气,好强又要面子,平时没少跟季晨娘拌嘴攀比的。
其实他们都是季家人,说起来还是同祖,季然爹跟季晨爹是一个祖爷爷,只是每当关乎到自己亲生儿子了,就都顾不上了。谁不想自己孩子嫁个好人家呢?
季然娘深吸了口气,没有跟季晨娘再掰扯。只使了个眼色把季嫂子跟季然两个都叫进了屋子里,带上门后跟季嫂子道:“娘刚才也不是故意的,娘这是被气到了,我一想着今天这些事我就……心慌。”
季嫂子看她难得的服软也就借着台阶下了,说道:“我知道娘是心急。”
季然娘扯了下嘴角道:“我怎么能不急呢,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单等着何家来提亲了,何瑞锦中了秀才,是咱们村里头一份,他们家眼眶子本来就高,这次瑞锦又中了,不知道有多挑剔呢,之前他娘看上咱们家,说然哥儿,说上过几天学堂,识字,说等着瑞锦考上秀才就来提亲,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
季嫂子只挑安慰的话说:“也许不打紧呢?毕竟然哥儿也不是故意的。要是何家真有意跟咱们家结亲,不能在意这个的。”
季然娘皱了下眉:“娘再问你一遍,那李淮山当时做的那些个动作有多少人看着了?”
第103章
季嫂子也颦了下眉头:“那时慌乱,儿媳也没顾上看,只顾着喊人了,然哥儿在水里挣扎了不少时间,被救上来时,脸都白了,怎么叫都不醒,儿媳……也是没有办法,李淮山应该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弄的……”
季然娘眉头狠狠的跳了下,即心疼季然,又心焦,把膝盖上的笸箩往桌上一放,在屋子里急步,走了几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先去准备厚礼,该谢的咱们谢,当成救命恩人,看看李家能不能认然哥儿做个干儿子,那兴许还能转圜过去,要是不能,还是有各种嚼舌根的,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季然从她们的神色及话里,七拼八凑的明白了他落水后的事。那个李淮山为了救他,实施了心肺复苏的流程,在古代重名节,他作为一个嫁人的哥儿尤其要注意,所以他娘才心急。
但在这种心急如焚的情况下,她还能想到这种办法。
季然看了一眼他娘,觉得她还是像周太后,很有城府。
季嫂子看他娘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了,是有些忌惮的。
季然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不做声,也没有问。
他现在有两个未婚夫候选人,一个是救了他的李淮山,一个是有意要跟他们家结亲的何秀才家。
他娘更中意何秀才,正在想办法把他嫁给何秀才,那何瑞锦成为未婚夫的机率很高。
季然现在两个人都没有见到,也就不能因着听来的话来断定主角是谁,他在脑海里问233:“如果嫁错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
得到233准确的回复后,季然就没有再问,他不用着急,顺其自然的等着就好。
不过也可以先去看看这两个人,这里虽然是古代,小哥儿过了及笄年纪后,要跟成年男子避嫌,但因着是乡村,没有太讲究,可以远远的看看。
季然娘跟季嫂子说了这一会儿话了,才发现不太对,季然今天格外安静,这安静跟以前害羞、不说话还不一样,他这次别说害羞了,一点儿别的表情都没有,就跟旁观者似的听着。
季然娘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她对自己儿子什么性格里里外外门儿清,毕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这么多年又因为他身体不好,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想着把他调养好,冷水不碰、热了不晒,重活不干,一直娇养着过来的,脾气多少有些刁蛮任性,要是以往听她们说这些早就闹别扭了,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呢。
这不会是还没有好?魂还没有叫回来?
季然娘摸了他头一把:“没事吧?要是累了,你就再去歇着。”
季然摇头:“没事。”
季然娘看他也不笑,以为他是怕了李淮山,就安抚道:“你也别担心,有娘在,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李淮山的。你先到床上歇着,你爹一会儿回来了,我再跟他商量。”
季嫂子看她偏心眼,也不坐着了,站起来道:“娘,天要黑了,我去把鸭子赶回来。”
外面已经快要天黑了,季然娘也顾不上研究季然了,也去忙活了。
这一天自季然掉河里到现在,她就莫名的心绪不宁,哎,季然娘叹了口气,往灶房走,季然跟着她去帮她烧火。
他在第三个世界也学了一些活的,烧火还是没有问题的。
晚上的时候,村里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现在还不到收麦子的时候,还没有太忙。
季然嫂子把鸭子赶回窝后,就帮着做了晚饭,农村人家里晚饭也简单。
今天季然受了惊,季然娘去他们家旁边的菜园子里摘了半大的窝瓜,茄子并一大把青菜,准备把今天炖的那只鸡再给季然炖一下。
季然暂时不知道他们这边的习俗,就只看着,坐在旁边烧火,灶台里有三个炉子,一个放大铁锅,另一个小一点儿,放炒菜的锅,边角上还有一个陶锅,这比起下乡的时候好一些。
季然先把大锅点着,大锅里烧的是粟米粥,掏上米后架上蒸笼,季然嫂子手脚麻利的把洗干净切了的青菜混着豆面拌匀了,另一半放今天季然吃的那种饼。
扣上锅盖后,就准备炒菜了,季然把大锅底下的柴火移了一部分到小锅底下,又加了一些细一点儿的柴,季然仔细看过了这些柴,大多都是细枝条,没有木刺,暂时不用担心扎到手。
季然专心致志的烧火。
季嫂子偶尔看他一眼,也觉得他今天奇怪,虽然他也没有帮着干什么,只抄着细长白嫩的手指拉风箱,偶尔再用几根指头捻着一把柴火填上,还是那副娇生惯养的少爷样子,但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神情都有点儿冷漠了。
她这个小叔子长的是非常不错的,这些年又被娇养着,所以脸是一副少爷脸,这会儿不言不语,冷着一张脸的时候愈发跟平日里不一样了。
季嫂子想他大概是吓着了,毕竟掉进水里挣扎了那半天,最后都沉下去了,被捞上来时,气都没了。
季嫂子不敢往别的地方想,要是想了就得被她婆婆骂一顿。她这个婆婆嘴厉害着呢。
这个家里她婆婆做主,他公公一句话都不敢多数,她丈夫就更不用说了,什么都是‘听娘的’。一家子窝囊废。
季嫂子在心里吐槽着也没有再管季然的不同之处,再说了就算他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改变他干活的样子,还是那幅娇生惯养的做派,季嫂子瞅着他小心翼翼拿柴的样子就不想再看他。
她飞快的把饭菜炒出来,陶锅里炖的鸡肉她肯定不用想了,是给季然的,所以她把腊肉多切了一些,季嫂子虽然抱怨,但季家的生活要比其他人家富裕一些,靠着编竹筐的手艺每天也能吃肉吃蛋。
腊肉爆炒蒜苔,别提多香了,小圆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等着,
她婆婆虽然偏心眼,但这个大孙子还是喜欢的,盛出腊肉后先用筷子夹着肉片让季然跟小圆吃,美名其曰尝菜,实际上就是养出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人。
季嫂子吐槽着,但这次季然竟然没有尝一下,摇头拒绝了,季然娘担心的问:“不饿吗?”
季然道:“一起吃。”
季然娘笑道:“行吧,把饭桌搬出去,我听见你爹他们回来了。”
外面大门果然开了,先进来一个中等偏瘦扛着镢头的中年男人,季然爹,后面是一个高个子瘦一点儿扛着竹子的青年,应该是季然的大哥了。
两人把放东西在了门后,季大哥把门又带上了。
先跟季然打招呼:“饭都做好了啊,我闻着这么香。”
季然还没有确定这是他爹跟大哥,就先没有叫他们,只嗯了声:“做好了。”
季嫂子这会儿把饭菜端出来了,明天是大集,农历十五,月亮挺亮堂,各家各户能省油灯的就都省下了。
他们家隔壁今晚上也在院子里吃饭,吃饭前还隔着墙说了一会儿话。
季二婶说着还要送他们家一碗凉拌荠菜,说是晨哥儿挖的。
季然娘用腊肉跟她换的。
两人隔着半截土墙寒暄。
季二婶说:“这怎么能行,我们家就是碗不值钱的野菜,怎么比得上腊肉呢?”
季然娘说:“你们家晨哥儿做饭确实香的没话说,凉菜都比腊肉好吃。”
季二婶吸了下鼻子:“我闻着有鸡汤啊,炖鸡了,是应该跟给然哥儿补补,你快去吃吧。”
两人交换了饭菜终于施施然的坐在了自己饭桌上,季然娘回来了,季家的人才开始动筷子。由此也可以看得出季家季然娘当家做主。
季然没有吃多少,他还是有一些挑食了,本来没有的,但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生活让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了。
鸡汤里面炖上了吊瓜,洗了油脂,但他还是觉得腻,他心想这应该是一只老母鸡炖的。
看他没有怎么吃,季然娘有点儿心疼炖的那只老母鸡,老母鸡最有营养了,特意给他做的,结果他就没吃几口,一直喝粟米粥,连季然爹都问道:“是胃口不好吗?”
季然跟他点了下头,他的肠胃确实不算好,冰的、辣的、油性重的,但凡过量的都不适合他。
季然爹叹了口气:“那就再休息几天。”
季然看了他一眼,他脸因常年劳作肤色黝黑,额头上纹路深刻,这么一叹气拧成了川字,是一副老实农民的样子,跟他发髻挽的整齐的娘对比挺明显的。
他娘虽然也是晒黑了些,穿的也是粗布衣服,但还是能看出她姣好的五官,再加上眼睛精神,看人时尤其精明,仿佛什么都逃不过她眼睛,两夫妻对比明显。
季然爹下首处是季然的哥哥,就集合了两人的特点,相貌不错,性格忠厚老实,刚才还给季然夹过菜,这会儿就跟季然说:“就是,如果累的话就在家里养着,左右这些日子还不忙。”
季然看见正在喂小圆吃饭的季嫂子柳眉拧了下,但她又忍回去了,于是季然大概也能猜出,他大哥屋里估计是嫂嫂做主。
在外的话应该是他娘做主,就跟上个世界宫里一样,周太后在的时候她握着宫里的大权,周皇后等做媳妇的再不满意也都得听着。
季然一顿饭的功夫把他这个家里的人都认全了,听着他们说些庄稼的事。
季大哥说:“爹娘,我今天去锄地,路过麦地时看了下,麦子都抽穗了,估计还有一个月就能收割了,这个把月我跟爹再多编些竹筐,割麦子的时候就没有时间了。”
季然娘嗯了声:“行,那你多砍一些竹子来,我给泡上,争取下一个集多买点儿。”
季然爹已经不跟季然娘生气了,他这会儿逗着大孙子说:“等阿爷买了钱,给你买好吃的,买糖葫芦吃。”
随季大哥有些腼腆的小圆也高兴的笑了:“谢谢阿爷。”
季然爹不跟季然娘生气,但季然娘看他还不顺眼,哼了声道:“今年花销的地方多着,还都是些大头,卖了钱也得省着些花。”
季然爹不解的问:“今年有大头花销?什么啊?”
季然娘白了他一眼:“远的然哥儿的嫁妆先不说,就眼吧前儿的,何家瑞锦高中秀才,过几日要在村里摆宴席,你空着手去?”
季然爹缩了下手:“那就随个礼,跟其他人家一样呗。”
季然娘逮着他说:“咱们跟何家的关系能跟别人家一样吗?是存心让他们家瞧不上咱们家然哥儿吗?”
季然爹不说话了,倒是看了季然一眼,眼里有些担忧的,不知道是忧心自己要嫁出去,还是担心跟何家不确定的婚事。
这个爹并不像古代那些只管地里事不管家里事的人。
季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他背对着梧桐树,那个拴着的山羊不知道怎么能伸那么长脖子,这会儿在咬他衣服,季然回头拽衣服。
他娘吧嗒一下拍在了山羊嘴巴子上:“就嘴贱!”
季然娘打完了山羊,回头又道:“还有,我准备这几日筹备点儿厚礼去谢谢李家。”
季然爹听她这么说笑着道:“这是自然的,多亏了淮山救了然哥儿,明天十五大集,你看着多买点儿东西。这才是正经的。”
季然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跟他说她备厚礼是为了让李家认然哥儿做干儿子。
吃完饭后,洗漱碗筷,季然想帮忙洗碗的,被他娘拦下了:“你身体刚好,别动手了,去歇着吧。让你嫂子洗吧,洗完后收拾下,早点儿歇着。明天咱们去赶集。”
季然这次不用再去看他嫂子什么脸色了,反正不会有好的。
季然把碗筷帮着端到了轱辘井前,季大哥帮着提了水。
农村人白天劳作一天,加上想省点儿灯油,晚上都会休息的早,季然娘临睡前又看了一会儿季然,看他确实没有事后就去睡觉了,季然躺在炕上翻了一会儿身,也睡了。
第二天蒙蒙亮季然就听见他们家人起床了,但他有点儿困,等他出门的时候,季嫂子已经背着一筐猪草回来了。
季然去帮她拿下框来,季嫂子看了他一眼,只点了下头,也没有说道谢的话。
早饭季然依旧只帮着烧火,早上的饭比晚上的饭简单一些,稀粥、馒头、清炒土豆丝,两盘凉拌的野菜,几碟子咸菜,还有两个鸡蛋。
季然娘分的,一个给了小圆,一个理所当然的给了季然,季然看了一下他爹跟他大哥,他们俩都没有什么反应,看样子这是惯例,季然也没有再说什么。
早饭吃完后,他们就忙着去赶集了。
除了季然爹跟大哥编制的各种竹筐外,还有从菜园子里收的菜、家里多出来的鸡蛋、鸭蛋收集起来去买,季嫂子还收拾了她缝的帕子准备送到镇上买布坊卖掉,季然娘看了下:“这次集上就不带然哥儿,我先跟你去送完帕子,再回来跟着他们买筐,我买完东西就去找你。”
季然在旁边跟着看了一下季嫂子的绣品,是棉布的帕子,上面的绣法应该是粗绣,不属于京绣、苏绣中的任何一种,应该是这边最普遍的绣法。
季然问道:“嫂子,这种帕子多少钱一方?”
季嫂子道:“手巧一点儿的能卖10文,嫂子手不巧,这些个顶多七文、八文。”
季嫂子是自谦。
但季然点了下头,没有说什么,季嫂子早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夸人的话,埋着头把东西重新包好,她绣的好不好总比这个少爷强,这个少爷现在都没有拿出帕子来,那就是这半个月都没有绣几个。
季然娘临走时怕季然多想,又嘱咐他:“这次是特殊情况,镇上大集人多口杂,娘怕一些嘴贱的传闲话,你就在家里等着,等下午村里人大多去赶集没回来的时候,你就把鸭子赶出去一会儿,放一个时辰就再赶回来,要是见到了人也大方的打招呼,咱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什么都不怕,知道了吗?”
季然想着赶鸭子大概是他以前常干的活,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点了下头。
季然娘挎着篮子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你就在这周围的河边上,那头山下的水库就别去了啊!”
虽然季然娘知道季然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去水库了,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他一遍。
季然微顿了下,他正想去看看他出事的地方在哪儿的,本来不好问的,这会儿他娘倒是清楚的告诉他了。
他跟季然娘略一点头,季然娘也就挎着鸭蛋篮子出门了,外面季大哥已经套好牛车,把竹筐之类的都搬上去了。
隔壁季二婶已经喊季然娘了:“季然娘,收拾好了吗,咱们走啊,一起。”
季然娘笑道:“好!一起。”
两人虽暗地里较劲,但表面上两人还是和睦相处的邻家,半月一次的镇上大集那肯定是要结伴去的。
季二婶家的小哥儿季晨还招呼季然,季然说不去,季晨难得还惊讶了下:“赶大集都不去?你以前不都喜欢去吗?”
他们两家都有牛车,所以不管镇上有多远,他每集必去的。
季然只摇头,季晨娘倒是把季晨拉走了,说:“然哥儿风寒还没有好呢,下次再跟你去。”
季晨狐疑的看了一眼季然,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也是那种很聪明的人,人情世故通透的那种聪明。
233已经跟季然介绍了,这个就是跟他齐名,并列季家村双花的哥儿。
去镇上有一段路程,有牛车,他们也要走上个把时辰,所以没多久他们就都走了。
季然爹没跟着去赶大集,照例去地里锄草、种豆等活计,说是不到割麦子的季节,但农活永远是做不完的。
只不过季然爹依旧很心疼季然,没有让季然跟着上坡,只让季然给喂喂猪等活。
这在农村,养出季然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挺奇怪的。
季然把猪草切了喂了猪、鸡、鸭、山羊,顺便给扫了下鸡、鸭舍,山羊拴在院子里,拉的粪便好扫,每天会扫院子,还算干净,但鸡鸭舍就没有那么干净了,虽然季然娘是爱干净、爱收拾的人,但关在这里的也不能天天收拾。
季然喂它们的时候觉得无从下脚。
他是有一点儿强迫症的,强迫症的人会伴随着一点儿洁癖。
季然把鸡鸭搅合了一番,把鸡鸭粪都扫出来,干巴在地上的,季然用铁锹一点点儿铲下来,等把这些都收拾好一个上午也过去了。
中午他们都不回来,季然自己煮了粥,热了早上剩的饼吃了。他没有做新的吃的。
季家还算富裕的人家,家里有存粮,米面、菜都有。但季然觉得自己这会儿是个客人,在主人家没来时,还是不要随便做吃的了。
季然睡午觉,让233给他定了闹钟,下午的时候去放鸭子。
233准时把他叫起来了,五月份的天气这边不算太热,山里更加凉快一些,过了中午头,季然赶着鸭子出门了。
他们家养了二十五只鸭子,有大有小,大的前头领路,小的后头跟着,季然拿着一根长竹竿赶在后面。
季然娘估算的不错,今天赶大集,村里留下的人少,就连村口大榕树下乘凉的人也不多。
季然赶着鸭子往山脚下走,这里应该偏属于南方,山多,水多,尤其他们村就在山脚下,所以能近距离的看清楚苍翠的山峰。
早上的时候,他站着院子里,还透过半截墙看了弥漫着雾气的山涧。
这一会儿没有雾气了,青山便愈发清晰,山前湖边垂柳、水杉随风轻摇,山上树木迭翠,一层层因着树种不同而呈现除了渐变的绿色,靠近村庄的地方是一片片翠绿的竹子,再往后则是桦树、槐树、杉木、核桃木等不是特别名贵、但都长势不错的树木,远远望去层峦迭嶂,如画境一样。
季然默默的看着,这一片连绵起伏的深山上种植了他喜欢的树木,所以哪怕这里有季然曾经掉下去的水库,也没有影响他对这里的喜欢。
他站在水库边上跟233道:“这里很好。”
233笑道:“少爷你喜欢就好。”
鸭子在水塘边上吃草,季然在岸上有一丛没一丛的割水草,都很悠闲。
只是当过了一个时辰要赶着鸭子回家的时候就鸡飞鸭跳了。
鸭子们根本不想跟着季然回家,它们才出来这一会儿,要是以往都要吃到傍晚时分的,所以无论季然怎么用竹竿赶它们,它们都不上岸,从这头游到那头。
这个水库是三山村最大的水库,跟下游的河边水塘还不一样,进了水库那就没有管束了,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已经有从坡里回来的人了,看着季然从这头赶到那头,都跟他笑.
第104章
“然哥儿,水鸭子进了水库那就跟鱼进了河,捞不着了,你就等他们自愿上来吧。”
“那要什么时候?”
“傍晚它们就出来了。”
那他娘就知道他来水库了。
季然继续赶他的鸭子,有来给他帮忙的,大多是年轻人,都叫他‘然哥儿’。
“然哥儿,你在边上先休息,我来帮你赶。”
“然哥儿,你下次赶鸭子到下面河边上,这样就简单了。”
这是帮他在岸上赶鸭子的人说的。
还有调侃他的:“然哥儿,你知道有句歇后语叫什么吗?赶鸭子上架,吃力不讨好。”
季然看了这人一眼,他脸上带着笑,眼睛看着他,根本不是看鸭子,季然合下眼皮,大概知道他娘让他早点儿回家的意思了。他确实是系统上说的十里八乡都想娶回家的哥儿,包括季家村民。
季家村很大,外姓人不少,村里人很多舍不得孩子远嫁的,就在村里找外姓人家通婚了。
他娘也有意把他嫁给村里,给他把名声都打出去了。
而现在他应该是避嫌的年纪。
季然就没有跟他搭话,走到了另一边,那些人看无法帮他把鸭子赶回来,又不能在季然面前脱了衣服下水帮他赶鸭子,最后只得说:“然哥儿,你傍晚的时候再来赶它们吧。”
他们走了,季然也不勉强了,挽了下袖子,在水库边蹲下来,准备摘些荷叶,河边的菱角、莲蓬早就被摘没了,只剩下莲叶了,不过这个时候,莲叶也还嫩着,季然正拽着时,听见有人喊他:“你怎么还敢来这里?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语气不算好,季然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的走了过来,在他回头的时候又堪堪的停住了,离他有几米远。
他带了一顶竹笠帽,眉眼在帽檐的阴影里,季然没有太看清,这会儿并不是傍晚,太阳还是明晃晃的,季然只能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以及因着不赞同而抿着的棱角分明的唇。
这是一张很英气的脸,哪怕只窥见了一半。
一个人若是英俊,一个侧脸足够。
季然看着他抿紧的唇微微动了下嘴角,这样的神情他总像是在哪儿看到,但他忘了。
他忘了每一次遇到主角时、因为他是反派,主角总是对他不耐烦,他把那些不耐烦的初遇都忘记了,因为主角后面对他太好,初遇时对他有多么不耐烦,后面就对他有多好,那些好把当初的芥蒂都抚平了。
对于一个严重的EDD患者,他记不得那些浅淡的感情,所以他忘了这样的熟悉感。
那人还在催他起来,季然往上起身,大概是刚才蹲的有点儿久,
起身的时候眼前有点儿发黑,他晃了下才站稳。
也就没看见那人因着他趔趄而慌忙向前伸手的动作,明明他离的远,伸手也只是徒劳。
待看见季然站稳了时,那人脸色不太好,冷声说:“这里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季然问他:“这湖是你家的吗?”
他问的平常,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村里也许有富裕的人家,比如地主家,会承包荷塘的。
但他这话在别人听来就跟挑衅一样,李淮山冷声道:“不是我家的,但你不适合来这里。赶紧回家吧。”
他们村里人大多都会游泳,但这个季然不会,他最好还是远离水吧。
李淮山也不太想理会季然的,他从集市上回来,买完了打的猎物,准备再上山的,路过这里看他在这个水库边上转悠,不得不提醒他几句,哪知季然还不识好歹。李淮山觉得自己白替他担心了,这人看样子是没有被淹怕。
季然也想早点儿回家,赶集的人陆续都回来了,他娘可能也快回来了。季然指了下他的鸭子:“它们不出来。”
李淮山看了他一眼,想说他怎么能笨到把鸭子赶到湖里来放的,这么大的湖放鸭子,跟湖里放鱼有什么区别?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把手指放在口里,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号。
没多大一会儿,大青就带着大黄、小黑一起来了。
三只狗从三个方向游过来了,没一会儿就把季然的鸭子赶过来了。
速度非常快,刚才还再水里跟季然躲猫猫的鸭子们这会儿迫不及待的上了岸。
季然看着那三只狗赞叹了声:“真厉害。”
真是一物降一物。
鸭子上了岸后,也还怕狗,着急往家里走,季然跟李淮山匆忙道谢后,赶着它们回家。
他耽搁的这一会儿果然赶集的人都回来了,那棵大榕树下坐着不少从集上回来落脚休息的妇人、夫郎们。
季然不太想撞见他们,就从河沿边上拐到了他家。
他也就没有听到那些人都在议论他。
虽然他绕路走了,但眼尖的妇人们还是看见他了,有打趣他的。
“那不是然哥儿吗?这怎么还绕开我们走了呢?”
“这是害羞了吗?哎说起来,然哥儿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早过了及笄的年龄了,要不是季家大婶子不舍得他出嫁,早该嫁出去了。”
“得了吧,她哪里是不舍得,她是挑挑拣拣,拿着她家然哥儿当什么宝贝,非得大户人家才配得上呢。”有一个妇人说,她语气多少有些不满,季然娘太高调了。
另一个妇人道:“她家那然哥儿长的好,又会读书写字的,那可不是要紧好着挑,我听说她看中了何家,瑞锦春试高中了秀才,前几天不是才来了喜报。这次她肯定愿意了,她把季然留到18岁不就是要等着何家中秀才?”
住在东边家的李嫂子道:“那过不了多久咱们村就有大喜事了?怪不得今天看见然哥儿娘在集上买了好多东西呢。”
最是八卦的何翠花今天挺沉默的,但这会儿实在没忍住哈了声:“我看未必。何家还不一定能跟他们结亲呢。”
李嫂子不解的问:“为啥呢,翠花嫂子你知道什么?这可不能乱说啊。”
“我当然没有乱说啊!你们,你们不知道昨儿……”
何翠花本来不能说的,她也知道不能说,这关系到季然的名声,但到这份上了,干脆的给秃噜出来了,憋了这一天,已经快把他憋疯了。
“昨儿然哥儿掉水里的事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几个在这里歇脚的人都是这一片住着的,当然都知道,季然昨天落水又是请郎中,又是请神婆子,抓药、买香烛的,闹出了不少的动静。
李嫂子道:“知道啊,然哥儿怎么洗衣服还能掉水里去呢?”
另一个嫂子啧了声道:“然哥儿就不是会干活的,他洗了床被单,在水深那块儿漂洗的时候往上拽,结果自己踩着了床单,一下就栽进去了,那块儿水深,等他嫂子赶过去时,他就挣扎进去了。再一眨眼功夫,他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哎,这也不知道该说谁,不怨他嫂子,谁能知道然哥儿不会游泳呢,咱们家小娃子,四五岁的哪个不会水呢?”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季大婶子有多么宝贝然哥儿,小时候也不让他碰水,这不就没学会吗?”
“先别打岔了,然哥儿这不是被救了吗,翠花嫂子你快说,他跟何家的婚事怎么就不成了。”
终于轮到何翠花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谁救的然哥吗?知道怎么救的吗?”
她说的那么神秘,众人都催他:“还有什么玄机吗?”
何翠花摇头:“救他的是李家的老二李淮山,救人的方法啊,前所未闻!”
她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然哥儿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呢,他嫂子都急疯了,大喊大叫的,把在山上的李淮山都喊来了,李淮山一看湖里有人,连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等他把然哥儿救上来时,然哥儿面无人色,我看着连出的气都没了,他嫂子当时都一屁股坐地上了,我也觉得这是没救了的时候,那李家老二就给然哥解开了衣服,给他用手压胸口,就……这样,”
何翠花拿自己比划着说:“除了按这里,还对着嘴吹气呢?!””
她终于把这个大炸弹放出来了。
众人果然被她镇住了,不太相信的问:“真的吗?有这种救人的方法?”
何翠花被她们质疑,拍着胸脯道:“他按了足足两炷香,我看的清清楚楚的!”
其他妇人看她有鼻子有脸的,惊呆了一会儿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啊,那这样的话,然哥儿确实也只能嫁给他了,毕竟……身子都被他看了。”
“是啊,虽说是被救起来的,可也确实已经破了规矩了,别人家不好再娶然哥儿了。”
“是啊,而且何家还是个要面子的人家,她儿子现在又高中了秀才,那肯定不能说一个让人说三道四的哥儿啊。”
“那季家婶子不得哭死啊,她还指望着季然嫁给何秀才呢?
她这些年把然哥儿娇生惯养的,就等着把他嫁到镇上当个官夫人。”
“恐怕悬了,那天我也在的,亲眼看见,他跟李家那二小子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虽然昨天看到的人少,但也是被人看到了。”
说这话的夫郎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开发,咳了声,又往回找补的道:
“哎,你说这李家的二小子也是不讲究,怎么能随便亲一个未出阁的小哥呢?”
但他刚说完,他领着的孩子就道:“爹,李哥救了季然好不好?他掉水里,那么大的水,都以为他淹死了呢?”
那夫郎拍了他一下:“我没有见嘴对嘴的救法,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另一妇人也道:“是的,季家小哥儿这要是不嫁给他,清白都没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替季然考虑后半生,当然也有替李淮山说话的。
“我替李家老二说句话,我觉得李淮山也挺无辜的啊,他应该也不想娶然哥儿的,他家里条件咱们也都知道,他爹三年前去世,家里欠下不少的债,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还清,他理应找一个能干家务活的姑娘或者哥儿来成家,而季家的然哥儿跟个少爷似的,一不会庄稼活,二不会理家务,嫁到他们家,这不是两家都抓瞎吗?”
“你这么一说的话,李淮山娶然哥儿确实也挺倒霉的。”
“咳,别说了,别说了,季婶子来了。”
她们说的太投入,没有想到季然娘就到眼前了,脸上的神色都还来不及收起来,都有些尴尬的笑了。
“……他……他大婶,这是赶集回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啊?!”
“那什么,我得先走了,家里还等着我做饭。”何翠花慌忙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提篮子。
季然娘是多么精明的人,那双眼睛在这些人、尤其是慌忙要走的何翠花身上转了一圈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众人面前忍着没有沉下脸来,笑着问道:“是啊,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大老远就听着挺热闹。”
把他们家然哥的事说的那么投入,是几辈子没有听过家长里短了吗?!
季晨娘也听到了点儿李淮山的话,也忍不住问:“我听着你们说什么李家二郎,他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哎呦我也得回家做饭了。”
当着当事人那还能再说下去啊,顷刻间走的走,散的散。季晨跟他娘狐疑的对视了下,想问问季然娘,但看见她脸色出奇的难看,心想这是怎么了呢?
季然娘沉着一张脸回家了。
季然刚把鸭子赶到鸭舍里。
搬着板凳坐在梧桐树下,把割来的荷叶喂那只挑嘴的山羊。
季然跟他娘及他大哥大嫂打了招呼:“你们回来了?”
季然娘脸还沉着,季然看向季大哥,季大哥脸色也不好,季嫂子看季然的眼神迟疑,不知道怎么说,她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何翠花这么一说,不用一天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季然要是嫁出去了还好说,现在不仅没有嫁出去,连亲都没订,以后可麻烦了。
季大哥把板车放下,跟季然娘道:“我先去把牛拴进牛棚里。”
季然跟他说:“我割了青草。”
季大哥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他低声道:“好。”
“娘,我也去做晚饭了。爹一会儿该回来了。”
季嫂子也找借口走了,季然大概知道因为他的事不太好了。
果然季然娘把篮子重重的放在小桌上后,跟季然道:“不能再等了,今晚上吃了饭,你就跟娘去趟李家。”
季然问:“晚上去?”
季然娘往山那边眯着眼看了下:“你哥集上时碰到过他,他赶着回来要上山,今天晚上不在家,咱们先去跟他娘定着这件事来。”
季然看了一眼他娘,他娘全程都没有提李淮山的名字,看样子非常嫌弃,且专门打听了李淮山的去处,这是要避嫌。
季然点了下头,不做什么,他要顺着剧情走。
果然晚上季然娘就把今天赶集买来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提着,趁着夜色拉着季然去了李淮山家,李淮山家住在偏西头的地方,跟季然家有一段距离。
路上碰到村里人,看到他俩大包小包的提着,就问道:“他嫂子,你提这么多东西,这是去哪家啊,何秀才家吗?”
哦,何秀才家也在西头住,跟李淮山家隔的还不远,季然娘肯定是想到这个了,所以她勉强笑着道:“不是,瑞锦家什么时候去都行,但现在要先去李嫂子家,他们家老二昨天救了落水的然哥儿,这得重谢,所以我今天这不赶大集多买点儿东西。”
“原来是这样,然哥儿没事了吧?怎么就落水了呢?”
“没事,多亏了李嫂子家,这样的大恩,相当于再生父母啊,我心思着得让然哥儿认李嫂子当干娘。”
季然娘笑着说,既然何翠花已经把事给挑拨开了,那她也不能坐等着被人看笑话。
不到一个下午,何翠花的传播速度还没有到这里,所以人家看季然娘这么重礼数,也都附合着道:“那是这么会儿事,认个干娘也好,然哥儿落水肯定吓着了,有个干娘给保佑着,以后身体都康健。”
“是啊,借嫂子吉言了,我这就赶紧带他去了啊。”
季然娘等那妇人走后,跟季然低声说:“前头就是李淮山家了,李淮山不在家,他大哥、大嫂还有他娘在家,他们家人……都是厚道人家。”
季然娘最后一句给予了肯定,虽然她嫌贫爱富,是嫌弃李淮山家里穷,那是因为不想把季然嫁过去受苦,可对于李家的人品她肯定,如果不是好人品的人家,也不会奋不顾身救季然了,对于李淮山,季然娘感激他,今天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有心疼。
只是她真不能把季然嫁过来。季然根本就不会什么,他吃不了苦。
季然嗯了声,季然娘带着他在一家门楼前站下了,扣了下门上的铁狮子门把手。
季然看着这两个狮子把手有些意外,木门已经很旧了,但质量很好,很厚实,就跟这个门把手一样,虽然斑驳,但款式却很精致的,季然又看了下院墙,李淮山家的院墙并不矮,而且还是青砖的,跟他们刚才路过的何秀才家差不多,也就是说,以前李淮山家是有钱的。
门很快就有人来开了,是李家大哥。
李家大哥看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来意外了下:“季家婶子?!这是然哥儿吧,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今天晚上是农历四月十五,月亮更亮一些,季然看了一下院子里,院子跟他家一样,比较大,也有好几间屋子,也养着鸡鸭,墙上挂着各样的竹筐、竹匾等用品。
季然跟着季然娘进了屋,见了李淮山娘,她坐在炕上就着一盏油灯纳鞋底,这应该是一个爽利的妇人,挽着爽利的头发,衣服整齐,她应该跟他娘差不多年纪,因为她家孩子跟季然大哥差不多大,但常年劳作让她面相比他娘老了些,不过人很精神,双目有神,除了刚见季然娘时惊诧了一瞬后,立刻就从炕沿上起身招呼着让他们坐。
“他嫂子,怎么有空到我们家里来呢?快来炕上坐,家里简陋,可别嫌弃。”
她说的实在,季然娘当即笑道:“李嫂子,您这就说笑了,咱们都是庄户人家,哪里是简陋了。”
李淮山娘也笑了下,让她儿媳叫人:“老大家的,给你婶儿跟然哥儿端茶喝,再拿些晒的果脯、红薯干来。”
大儿媳妇出去后,她大概看季然站着,就拉着了季然的手,笑着夸他:“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然哥儿了,然哥儿眼瞅着又长的俊了,跟画上人一样,怪不得人人说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小哥儿。”
她这也是夸人的话,但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感觉特别朴实,没有那些虚的意思。
她夸的时候,眼睛也是看着季然的,让人觉的真诚。
季然娘虽然拿季然当宝,但在外人面前也要自谦,笑着道:“李嫂子你可别这么夸他,毛孩子一个,”
淮山娘道:“这哪里是我夸的,然哥儿这眉眼像嫂子你,等闲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她把季然娘也夸了,季然娘要不是心里压着事,早该笑开花了,她确实是季家村里长的数一数二好看的人。
两人一个住东头、一个住西头,见面的机会少,所以这次见面两人着实寒暄了一会儿。
季然看了一眼淮山娘,她应该是季然娘说的那样,是心底厚实的人,因为一直拉着自己手,因着他还没有坐下。
她的手特别的粗糙,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的手都粗糙,一看就是干了很多农活磨砺出来的。
季然从他听来的那些只言词组里知道,李淮山家原本也富裕的,只是他父亲病重后拖垮了这个家。
穷人家生不起病这句话放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季然坐在李大嫂搬来的凳子上,没有怎么说话,因为他娘一个人就把所有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先把李淮山救了季然的事说的眼眶带泪,感人至深。
第105章
“我就然哥儿这么一个哥儿,从小到大的把他娇养着,要不是你家淮山,我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我听他嫂子说,当时情况紧急,淮山也是没有办法才用了这种救人的法子,我当娘的只有感激的份,绝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此番前来就是要重谢你家淮山,感激他给了季然一条命,我也要重谢养育出淮山的李嫂子你,你就是然哥儿的再生父母,如果你不嫌弃,我就然哥儿认你做干娘,从今以后都让他孝顺您,让他也好报答他淮山哥哥……”
淮山娘是聪明人,哪里没有听出她的意思,这是用认她做干娘来让季然跟她家老二撇开嫌隙,季然跟淮山成了兄弟,那……那种救法也能有个说法。
淮山娘默默的看了一眼季然娘,她就说隔着这么远,怎么可能会带着这么厚的礼来呢。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淮山娘心里为她儿子难受,她没有要娶然哥儿的心,可别人却防着他们娶,明明是救命恩人,却这么被算计,说出来就让人心寒。
但能怎么办呢,是她儿子不讲究,救人的时候不去为人家哥儿考虑下名声。
淮山娘看了一眼坐着一晚上没有怎么说话的季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这个小孩未免也太冷漠了些。
哪怕是忌惮淮山坏了他的名声,他也不应该在被救了的第二天就这么翻脸无情啊。
如果是这样一个哥儿,他们家也不稀罕,他们家淮山也不会喜欢的。
这么想着淮山娘微微笑了下,跟还在擦眼泪的季然娘道:“他嫂子,先别难过了,然哥儿现在好好的就是大幸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那我也就认然哥儿当干儿子。”
季然娘听她这么说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谢谢老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季家永生难忘。”
季然娘眼里含着热泪,半是羞愧半是感激,她是算准了李家是厚道人家,不是那些看热闹的、嚼舌根的主。
她也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就如她说的那些话一样,她要重谢李淮山,哪怕李淮山救季然的方式不对,可也是救了他。
季然娘看向了季然:“然哥儿,还不赶紧给你干娘磕头。从今往后,要把你干娘当成亲娘,要跟对待亲娘一样孝顺,对你淮山哥哥也要像亲哥哥一样。”
季然看他娘终于达成目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在炕前跪下来,给淮山娘磕了三个头。
多亏上一个世界也是古代世界,他给他过世的先皇还有周太后母亲磕过不少头,这一次磕的非常顺畅。
李家的地是泥土压实的,不跟宫里大理石一样硬,所以没有听见响声,但季然真磕了。
淮山娘在他磕到第三个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然哥儿,快起来吧。”
淮山娘也没有想到他是真的磕响头,看着季然额头上沾上的一点儿泥,她终究是心软了下,哪怕知道季然磕这么实在是为了摆脱跟他儿子的嫌疑。
淮山娘无奈的笑了下:“我也算是沾了福,有一个哥儿了。然哥儿娘,你看看这认亲的事是不是选个好日子,放两只鞭炮,准备下香炉,请村长来作保,咱们两家正式相认,也让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知道。”
淮山娘心里很清楚,季然娘如果想要然哥儿不被说闲话,那肯定是要村里人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就这么简单。
果然季然娘感激的看着她:“谢谢老姐姐,我回去就挑选个好日子,也麻烦老姐姐跟你家淮山说一声,让然哥儿当面好好谢谢他。”
终于解决了这桩大事,季然娘出来后松了口气,她看着手里又被淮山娘返还回来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如果李家跟往日一样富裕就好了,她就真舍得把季然嫁过来了。可惜……家里顶梁柱没了,哪怕两个儿子长大了,那也要先还债务。
而且,最重要的是猎户这个活还是有危险的,整天在山里来山里去的,那深山里面不仅有猛兽,山壁还陡峭,李淮山他爹当年也是好猎手,可不也折在山上了吗?
现在李淮山接了他爹的活计,万一哪一天也出事,她不能让季然跟着吃苦。
季然娘这么想着又把心狠了下来,没有娘不疼自己孩子的。
季家母子走了后,淮山家里,李嫂子跟淮山娘道:“季家婶子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是二弟救了他们家然哥儿,他们家怎么能这么防备我们。”
淮山娘低头纳鞋底,没有说话。
李嫂子继续抱打不平道:“二弟做了这么大的好事都没有告诉我们,也没有去找季家要什么好处,显然他是想要维护然哥儿的名声,哪料到季家人就是这么对他的,二弟要是知道了肯定很生气的!”
李大哥刚才在外屋,经他娘、媳妇一说才明白怎么回事,他也为自己弟弟郁闷:“是啊,二弟那脾气还是个火爆的,娘,你不再好好考虑下吗?非要大庭广众之下认吗?”
李大嫂也是爽快人,紧跟在她汉子后面道:“就是,这事说出去并不是只有那个然哥儿名声受损,咱们家二弟难得就好了吗?要是这么认了干亲,那二弟就成了村里所有人的笑柄了,都知道季家怕跟他沾上关系呢!”
淮山娘带着顶针把最后一针纳完,放在笸箩里后,才看他们俩:“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为了你二弟着急。我也知道这件事他是最委屈的,但我相信大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咱们家这么多年,不亏欠人家,也不贪图人家什么,这些年你爹累下不少饥荒,多亏了村里人借钱,他们能借给我们为的就是看在咱们家人明理的面子上,所以我们要做那个问心无愧的人。”
她附身把油灯挑亮了些,准备纳另一只鞋,看大儿媳妇还郁闷着,也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也会让她大儿媳没面子,淮山娘并没有再劝她什么,只跟李大哥说:“明儿你上山一趟,把淮山叫下来,我估计认亲就这一两天的事。”
季然娘也是精明的人,她这么着急那就是知道这件事捂不住了,他们家淮山迟早要被牵扯进去的,与其躲着不如迎面解决了。
李大哥拍了下腿:“娘,我就怕二弟他一生气不下来了。”
淮山娘在头发上抿了下针,头也不抬的说:“那你先别告诉他什么事,到家里来,娘跟他说。既然已经救了人家一次,那就送佛送到西,就当老二集了功德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大哥、大嫂也无话可说了,他们家他娘做主,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大小事他娘都看的通透。
季然家这边,母子二人回到家后,季然爹就过问了这件事,季然娘都办成了也就不瞒着他了,把认亲的事都告诉他。
季然爹气坏了:“你……你这婆娘都弄了些什么事?有这么回报的人家的吗?太不厚道了。”
话本子里,救命之恩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季然娘柳眉一挑看他:“那你说我怎么弄?!你舍得把然哥儿嫁过去吗?!”
季然爹气的吧嗒吧嗒抽烟,他说不过他婆娘。
季然娘一人就做了主:“这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再观看一天,后天就去认亲。今天鞭炮、点心、香烛、坛酒我都买好了,你明天拿着坛子酒去村长家说一声,请他给主持一下。”
都弄好了,还同他商量什么?
季然爹使劲吸了口烟,季然闻着这种土烟味咳嗽了声,几个人这才想起他还在,这一天季然跟小哑巴似的,跟以往相比差别有点儿大,季然娘看他:“没事吧?”
季然摇头:“要是你们没事,那我先回房间了?”
季然娘跟他摆了下手:“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娘来弄,你也别担心,明天我倒要看看那个何翠花那张嘴能叭叭成什么样。”
季然娘发狠的说。
“明天老大媳妇你就没事到村口去走走,何翠花那张嘴明天肯定就把这事传的人人皆知了,咱们也得早做打算,两手准备。”
季嫂子看她婆婆雷厉风行的样子合了下眼皮,答应着:“好的娘,我们先准备着。”
第二天,李淮山就被他大哥给骗下山了。
李大哥上午忙活了地里的活,下午打了猪草,又帮着家里收拾了菜园子,才被他娘催着上山,到后山他二弟住的地方时也快傍晚了,李淮山正好在山里逛了一圈,把今早上打的两只兔子、一只野鸡放进背篓里,他昨天已经把山货卖掉了,这几只是早上在陷阱里活捉的,不着急带下山的,但既然要下山,那就给他大哥背回去吧。
李淮山手摁着背篓再次问他大哥:“大哥你确定家里真没事?娘身体没事?”
李淮河蹲下身背竹篓,跟他说:“真没事,娘是有别的事要跟你说,昨天你卖完货也没有在家住住,娘是想你了,这两天让你回家住两天,你就放宽心吧。”
李淮山啧了声:“行吧,是我的不对,我想着这几天家里不是太忙,就想在山上多住几天。”
李淮山常年在山间打猎,有一把子力气,双手一提就把满满的背篓给他大哥提上背,自己也背了另一个,这一次把他平日里采的干果、竹笋之类的也背上了,住山里只要有手东西就够吃的,他打猎的地方还是深山里面,村民不太敢进来的地方。
锁上院门,招呼他养的大青狗下山,大黄跟小黑在家里看门,大青最稳重,跟着李淮山的年岁也久,就伴在李淮山旁边。
不仅是李淮山打猎的帮手,也是他在山里的伴儿,李淮山不论到哪儿都要带着的。
李大哥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二弟,算起来你是有大半月没回家了,你这半月一天也没有下来?不闷吗?”
李大哥套话,他二弟这也太沉得住气了,救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淮山跟他大哥亲近,兄弟俩平时有什么话说什么的,所以李淮山也没有多想,只道:“前天下来过。”
“你……你前天就下山了?下山干什么了?怎么没回家啊。”
李大哥眼睛睁大了些,看着他弟表情,他弟眉头微微皱了下,却跟他说:“也没干什么,就大黄追着一只兔子乱跑,走到前山了。”
李大哥心里啧了声,这是真给那个然哥儿避嫌啊,连他这么亲近的大哥都瞒着了。
李大哥知道他弟脾气,要是他不想说的,是怎么也套不出话的,于是也就不再说这个,反正回去后,让他娘自己跟他说。
他就希望二弟别太生气。
李大哥有点儿担心别的,怕他二弟喜欢上那个然哥儿,毕竟那个然哥儿长的确实太好了。
听他媳妇跟他说的那些话里,他二弟是拼了所有力气救人家,又是亲又是抱的,咳,李大哥自己干咳了声,他也不想让自己想歪,主要是也真没有想到还有那种救法。
李淮山看他:“大哥,你有事瞒着我?”
李大哥忙摇头:“没有,真没有。”
李淮山笑了下:“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你不会是跟我嫂子吵架,躲山来,又拉我回家拉架的吧?”
李大哥笑骂道:“臭小子,你等着吧。”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就下山了,从山里到家要路过半个村,大榕树底下、村口乘凉的妇人们看见他来,虽然也跟他打招呼了,但那眼神躲躲闪闪的,他在山上打猎久了,眼神很好,他确定是都在看他。
李淮山眉头微微皱了下,他只要是回家都会把自己收拾下,不是怕村民议论他是个野人,而是不想让他娘担心,所以他们看他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扮相,而是别的。
他该知道他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叫他回家住两天的,这是有什么事。
这么想着,李淮山脚步变快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家人。
等到家了,发现他娘没事,正剪断了针线,跟他说:“老二啊,回来的正好,娘给你新缝的鞋子好了,来试试。”
李淮山上下的看她确定他没事后说:“娘,我已经有很多双鞋子了,你就歇歇吧,别累着眼睛。”
淮山娘道:“娘不累,趁着还没有农忙,多给你缝几双,你在山上跑,费鞋。”
李淮山坐在炕头上,试鞋,还没有下地,刚穿上就说:“合适,舒服着呢。”
他娘拍他:“你就知道哄我,起来走走看看。”
李淮山穿着新鞋在地上走给他娘看,淮山娘看着她儿宽阔的背影眼眶有些发酸,她儿子为了挣钱常年在山上,一转眼总觉得他又长大了。
“娘,你特意叫我大哥叫我回来不会是只想我吧?”李淮山把新鞋脱下来,准备走的时候带着。
他娘道:“娘能不想你吗?走,去看看你嫂子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先吃饭。”
什么话都是先吃完饭再说。
李大嫂准备的饭菜堪称丰盛,吊瓜炖鸡,油泼鱼,小葱炖鸡蛋,凉拌水芹,荠菜豆沫……李淮山从菜看到烙的两面金黄的饼,心里越发狐疑,虽然他是半月没回来了,但这饭菜也着实有点儿隆重。
不过他还是笑着说:“好香,还是大嫂手艺好,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准备的这么多?”
李大嫂也不好说是给他压压惊,先吃点儿好的,一会儿别太生气。
李大嫂就笑道:“昨天不是镇上大集吗,买好的,本来就是要喊你回家吃饭的,谁知你赶完集又匆忙上山了。”
现在他们都知道他为什么连家都没回的上山了,就是替那个然哥儿避嫌,可惜他一番苦心,人家不领情,李大嫂都心疼这个二弟了。
李淮山看她们不说,也就先吃了饭,再有天大的事也要一步步解决,现在家人都在面前,平安就很好,其他的他不怕。
李淮山少年时父亲遇到凶猛的黑瞎子,重伤在身,瘫痪在床三年,为了撑起家,他继承了他爹的衣钵,这么些年也见过了各种猛兽,趟过了风风雨雨,心性足够坚硬了。
所以他想等会儿不管他娘跟他说什么事,他都能接受的,那知他娘跟他说的是要他跟季然结成拜把子兄弟。
李淮山把最后一口水喝完,把碗啪嗒放在了桌上: “让我认季然为弟弟?”
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季家什么弯弯肠子。他实在没有忍住嗤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李淮山在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什么状况都想了,却没有想过是这回事,呵呵。
他是救了季然的那个人啊,他们家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他原本也没有想要娶那个然哥儿,他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就算要成亲绝对会选一个跟他一样,一起经营这个家的人。
那个连放鸭子都能放到湖里的季然一点儿都不符合他的夫郎,更何况态度盛气凌人,他一点儿都不想娶回来一个祖宗。
李淮山冷笑着站了起来:“我也没有想娶他,娘,你告诉他们不用这么防备,我从来没有想着高攀他们家!”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去了,李大哥连忙放下茶碗去追他在:“你去哪儿?哎,哎,别拿刀,咱们有话好好说!”
李淮河知道他弟脾气,更何况这事确实气人,看他拿墙上的劈刀,担心他一气之下干点儿什么,一个劲的劝他:“别生气,别跟一个小哥儿生气,你以前不是从不跟小哥一般见识的吗?把刀放下。”
那个然哥儿娇生惯养的,这拿着刀去不得更把人吓着吗?
李淮山就知道他想歪了,郁闷的回头看他:“我去劈柴!”
他还能去劈人吗?
李淮河干笑:“……劈柴啊,那,那大哥跟你一块儿,今天柴我是还没有来得及劈。”
李大哥蹲在他旁边,看着他一斧子又一斧子的,劈的相当准确,碗粗的木头,他横一刀、竖一斧,四块同样大小的柴就好了。
就是劈了一堆又一堆,这是拿着劈柴出气呢,李大哥跟他媳妇、他娘无奈的摇头。
他也心疼他弟,本来还怕他冲动做出什么事来,但看他自己控制住了,心里又有些难受,他这个弟弟自小是个傲气的,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他从不惯着。可现在他已经在隐忍不发。
这六年磨炼了他太多,李大哥想着他今年也才十九岁,正是傲气,不屑一顾的年纪,可他的弟弟身上已经有了老成的影子,沉稳持重固然让他这个大哥放心,可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酸涩。
李大哥在一边劝着:“慢着点儿劈,不着急,刚吃完饭,别出太大力。”
一块大木头劈开了,李大哥话断了下,咳了声:“其实我跟娘、你大嫂也都不同意的,委屈了你,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咱们家就不同意,就当好心当了驴肝肺,以后跟他家人不来往了。”
李淮山又狠狠的劈了一斧子,这次直接劈进木墩子里了,他握着斧子柄看李大哥:“怎么着,我躲到山里还不行,还让我这辈子都不能见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李大哥张了下口,心想,果然他是因为避嫌才躲在山里的。
淮山娘这会儿才走上来,李大哥帮给她凳子坐。
淮山娘坐着收拢李淮山劈好的柴,一边跟他说:“儿啊,我问你,你为什么想着要躲在山里呢,你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李淮山深吸气:“娘!我没有做亏心事,我是……我是……”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百口难辩,他明明是救人,可偏偏说不出口,因为他用了别人都不能理解的办法,做的时候顾不上想,做完后才发现不易容于世。
李淮山嘴角冷冷的勾了下,自嘲。
淮山娘看着他这个表情,心里也替他难受,跟他轻声的道:“娘知道你是好心,你是救了然哥,娘也相信换了任何其他人,你也会那么救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哥儿,你只能跟他避嫌,那么同样的,那个然哥儿家也是这么想的。你也知道咱们村里有多少嘴碎的。”
李淮山想着他来的路上,那些对着他躲躲闪闪、指指点点的人,脸色越发的冷了,他不是好脾气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背后对他指点。
原来他避嫌在山里,那些嘴碎的人依旧没少编排他。
淮山娘跟他语重心长的道:“咱们不管别人想什么,无愧于自己就行了。你对然哥儿没有别的心的话,咱们就认他这个弟弟。”
李淮山一回神就听见他娘说这话,立刻道:“我对他没有什么心!”
他这一嗓门前所未有的大,淮山娘都被镇住了,咳了声:“没有就没有,不用这么大声的,娘现在还没有耳背。”
李大哥本来还觉得自己弟弟可怜的,这会儿看他脸红耳赤的忍不住笑了,要不是怕他恼羞成怒,都想问问他脸红什么。
李淮山看他们没有一个同情他的,扔下一句‘我认还不行吗’就抱着柴去灶房了。
淮山娘瞪了偷笑的大儿子跟大儿媳一眼:“看热闹啊?火星子没有蹦到自己脚面是吧?”
大儿子两口子尴尬的道:“二弟这也长大了,以后一定能娶一个心仪的媳妇的。”
淮山娘叹口气:“但愿吧。”
第106章
季然在家里跟季嫂子绣帕子,外面的流言蜚语他嫂子看在他终于拿起针绣花的样子,都说给他听了,让他这几天先别出门了,避避风头再说。
季然也没有要出去,只不过隔壁的季晨跟他直观的吵了一架。
季晨哭的眼睛都肿了,不顾形象,趴在半截土墙上指桑骂槐的说他:“他凭什么护着一个又一个,何家秀才他护着,淮山哥他为什么也要拖下水!”
季然才知道,季晨看好了李淮山。
233给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季然家里要把他嫁给秀才家,而季晨则是看上了李家的李淮山。
季晨也跟季然一样,都因为相貌好,是十里八乡人人夸的小哥儿,也因此挑挑拣拣熬到了18岁还没有嫁出去,两人及笄后的这四年,一直被拿着比较,两人的娘也各种明里暗里的掐,小哥的名声是跟姑娘家一样的。
季晨勤快能干,十里八乡都知道,求娶的人家并不比求取季然的人家少,且不乏富裕人家,但季晨娘也不是嫌贫爱富的,注重人品,知道李淮山家里什么情况,也没说什么,常帮衬着。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结亲家的,只是他们还没有到定亲的这一步,哪知季然出了幺蛾子,把原本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233说完后,季然道,这是蝴蝶效应吗?
他来到这里煽动了一下翅膀,把其他的东西也改变了。
季晨看季然只站着,一句话都不说,气道:“你说话啊!”
要是以前季然早就跟自己掐起来了,这会儿装什么呢?
好的、赖得都让他护下了,没有这样霸道的!
他们两个可不都是好脾气的,他自己泼辣,这个季然也没有比他温柔到哪儿去,别人家不知道,但自己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隔着这么半截墙头,那更是什么都知道。
季然跟他说:“我不会两个都护着的,我只要一个。”
他要么哑巴,要么一说话吓人,这么直白大胆的话差点儿把季晨吓的从墙头上下的掉下去。
“你……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啊?害不害羞啊?”
什么只要一个,他还想要两个不成?!
季晨还是气呼呼的瞪着季然。
季然默默的看着他,季晨大概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了,说他‘护着一个又一个’,这话也很大胆吧?
这会儿季然也知道这个季晨也没有平日里表现的那么温柔大方了,他也是个霸道的。不过也能理解,牵扯到未来的夫君人选,是个人都要急红眼。
季晨看季然那眼神,觉得他哪儿变了,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呢?那眼神比以往的盛气凌人更气人,因为他现在平淡的跟胸有成竹一样,跟……跟那些人默认都是他的一样!
他凭什么默认都是他的?!
季晨忍不住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护下何瑞锦了吗?淮山哥难道你也要?”
季然道:“我不知道。”
他现在不能确定主角是谁呢。
“你不知道?!”季晨拔高了嗓音:“我不要你挑剩下的!”
季晨娘在下面咳了声:“怎么说话呢?”这幸亏这头就住着他们两户人家,这要是让别人家听到了,不得笑话这俩。
季晨娘从小看着他们俩长大,知道这俩是什么货色,就是‘外头怂家里横’的主儿,那两户人家也没说要娶他们俩啊,但他们俩已经默认护下了。
那李家老二常年在山里,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几面,自己去打探了几次,淮山他娘倒是喜欢晨哥儿,但淮山娘说这个老二脾气拧,婚事得问问他的意见,所以其实两家婚事还没有确定下来的,连定亲这一步还没有走呢。
季晨娘也不知道怎么季晨说。
她也不舍得季晨远嫁,他们村里是有不少富裕的外姓人家,尤其何秀才家突出,家里有三十亩,人口又多,培养出一个童生的儿子,于是就被季然他娘早早的给算计好了,让自己然哥儿读了几年书,仗着这个名里外里的跟何家拉关系,把何秀才给护下了。
季晨娘郁闷的很,既然何秀才被他们家护下了,那自己也得为晨哥儿找个可靠的,她再三考虑就看上了李家。
她是一个务实的人,看的长远,李淮山家里现在是贫困,那是因为前几年生病了,欠下来的债务,要是他爹不出事,他们家是顶好的人家,他们村靠山,猎户是一个来银子快的营生,比他们这些只会种田的人家多一项保证。
她观察了这几年,觉得李淮山是个打猎的好手,假以时日一定能回复当年李家的富裕程度。
她是不肯被季然娘比下来的,这辈子季然娘靠着貌美,这村里掐尖儿,什么好的都想护着,真是气人。
现在尤其过分,护着何秀才了,还要把自己看上的李家也霍霍着下水,她倒要看看季然娘怎么收场,她虽然气那个李淮山跟季然扯上了关系,但然哥儿名声也不那么好了,不知道那个重什么名节的何家还愿不愿意跟他们家定亲。
季晨娘眼瞅着季然娘出来,就开始指桑骂槐的说自己儿子:“快别嚷嚷了,让人家笑话,脚踩两只船是迟早要翻的。”
季晨还在气头上,没反应过来,指着季然说:“娘,是他现在脚踩两只船!”
季然娘脸色也不好了:“晨哥儿怎么说话呢?我们怎么脚踩两只船了?我们然哥儿已经认淮山娘为干娘了,怎么就是护下他们家了呢?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看上李家了啊,那以后没准还是一家人了呢?”
看看谁恶心谁,他们家看好的李淮山他们不要,认了哥哥,看看他们还要不要!
季然娘气急了有些发狠的想,这个季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是在看他们家的热闹呢,那就干脆一起看!
果然院子那头的季晨娘脸也气的青一阵白一阵的,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要论口舌,她也说不过季然娘。只气的拉着还虎视眈眈的季晨回房间了。
怼了季晨娘,季然娘也没有高兴,季然比季晨更惨,那些嚼舌根根子的话会影响季然以后的择婿,她比任何人都担心何家反悔,如果何家反悔了,她才是闹了笑话呢。到时候认了李家当哥哥,得罪了李家,两头不讨好。
季然娘忧心忡忡,她闭了一会儿眼,睁开后跟季然沉声道:“明天我们就去认亲。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季然看了她一眼,她身上有周太后的气势,果断。
季然点了下头:“好。”
他娘看了下他手里绣着的帕子又道:“你这两日好好看看书,写几个字,最好是恭贺的字,后天是何家摆宴席的日子,你拿着去给瑞锦看,咱们做两手准备。”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季然脑子里跑出一句这样的话。
季然娘看他平淡着一张脸,以为他不会,就皱了下眉头道:“娘给你去请教下咱村里蒙学堂的老秀才,让他给你写几句?”
他们现在的底牌就是季然读了几年书,能说会写,比他会绣帕子更重要。
季然跟她道:“不用的,娘,我自己看着写。”
季然娘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也顾不上看着他写了,跟他道:“那我先去李家说一声。这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
季然娘是风风火火的人,当即就领着礼品去了李家,昨天晚上李家不要,但是今天就得收了,如果同意认亲的话。
季然娘到李家的时候,恰恰李淮山正在院子里剥一只兔子,看见她来只冷淡的打了声招呼。
“找我娘是吧,她在屋子里。”
季然娘也不满意他的态度,只不过现在求着他,季然娘还是笑着道:“抓了只这么肥的兔子啊,这皮毛看着也油亮有光泽,”看他娘出来,季然娘更笑道:“李嫂子,我这好长时间没见着淮山了,小伙子长这么利落了。”
李淮山嘴角微微勾了下,没搭话,他脾气就是不好,就是不会说好话的人,要是让他跟这些虚头八脑、虚伪至极的人说,他更愿意跟狗说话。
淮山娘看了自己儿子那冷着的脸,跟季然娘笑了下:“哪里好了吆,整天待在山里,都待傻了,也不会跟人打招呼了,也不叫你婶?”
淮山娘要招呼季然娘进屋里炕上坐,季然娘笑着说:“这会儿也不晒,就在院子里吧,正好我也想看看淮山,想跟他重重的道谢,多亏了他救了然哥儿呢,今天本来想着带着然哥儿来的,但我想着应该郑重一点儿,就明天让然哥儿正式跟他淮山哥重重道谢。”
李淮山嘴角冷淡的抿着,没做响应,这种迂回的话他懒的听。只把刀尖利落的插进兔毛里,手气刀落,沿着兔身骨架,利落分明的剔出来。
季然娘也盯着他剥兔皮,因为他动作太利落,尖刀沿着兔脖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竟顺畅利落的到了尾,没多一会儿就完整利落的把兔子皮给剥下来了。
季然娘心里也感叹了声,好手艺。就是这脾气也太臭了些,她好话说这一箩筐,竟然一句话也不搭。
真是仗着有本事就能耐了。
季然娘眼眶子高,对有本事的人格外宽容些,再加上这个李淮山救了季然,所以纵然被冷落了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有怪他,依旧跟他娘热络的说起了明天的认亲礼仪,也不管李淮山提着兔子进了屋,反正看他今天留在家里做饭的样子,明天就不会走,那这就是同意了这件事。
等季然娘帮着淮山娘打了一幅鞋样子后,两人就把明天的事都定好了,季然娘就要走了。
淮山娘把屋里的李淮山喊了出来:“送送你婶。”
李淮山拉着脸从屋里出来了,季然娘脸上挂着笑,心里想这真不是好脾气,千万不能把然哥儿嫁过来。
第二天季然认李家当干亲的事村里人很快都知道了,村长亲自作保,再加上这两天拜何翠花宣传,季然名声在外,所以村里人听着鞭炮声都来了。当然也少不了跟李家近邻的何家。
何翠花就是何家祖里的人,她也抱着孩子来看热闹了,有她在,还有部分不明白原因的人,经过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话也都懂了。
明白了原因,有看透的,嘲笑道:“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自己骗自己吗?”
“人家是想骗我们。”
“都这样了,怎么不直接嫁过来啊,还认什么干亲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还没有明白吗?人家就是不想嫁过来,才弄这么多名堂。”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季家人不厚道了,人家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
“可不是吗?!李家老二以后可难说亲了。”
“是啊,这个季然娘只想着他们家然哥儿不好嫁人,实际上李家老二也不好议亲了。”
“是的,李家本来也不太富裕,现在被季家这么嫌弃,那以后难了。”
在外头看热闹的人,有一嘴没一嘴的说着,每人说一句,都足够他们半个月消遣的了。
可以想得出后面的半个月他们饭桌上都有谈资了。
有厚道一点儿的老人给说到:“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也许人家就是想结亲,俗语有句话说‘认干亲挡灾’,李家是厚道的人家,然哥儿又掉进水里过,吓着了,他娘这两天请神婆又烧香的,不也是为这个吗?”
应该积点儿口德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嘴碎的人,季家又何必弄成这样呢,本来救人是好事。
老人摇摇头。
院子里的认亲仪式正式开始了。
因着季然娘一大早就帮着李家布置香案,这个认干亲的礼数准备的非常充足,桌案上铺红布、摆香炉,添供果,糕、桃、烛一应俱全,包括给干娘的鞋袜都放在铺好的红包袱上。
淮山娘坐在左手处,季然跪在蒲团上给她磕头,叫了一声‘干娘’,淮山娘也笑着给他一个红包袱,里面是鞋袜。
如果季然还是小娃娃的话,她应该给他送给肚兜,但季然已经这么大了,所以淮山娘给他做的是鞋袜。
适合季然脚穿的鞋,这个礼季然娘颇为感动,她给淮山娘准备的鞋是她之前就做好的,准备给自己穿的,因为鞋码都是一样的。
可淮山家里有没有小哥儿,这鞋子连夜赶出来,是人家淮山娘厚道。
淮山娘也笑着说:“我这也是馋个哥儿,我就这么两个儿子,想要个哥儿,可巧今日你就送给我一个,我可不得要给份妥切的礼物。”
除了淮山娘给季然礼物,李淮山也得给季然礼物,原本不用的,只不过这件事牵扯到他,季然娘最想让季然跟他画上亲兄弟的等号,所以他娘昨天晚上也早早嘱咐了他,让他也给季然准备个礼物,心意到了就行。
那时李淮山硬梆梆的说:“没有心意。”
淮山娘就笑着看他:“还赌气呢?有句话叫什么‘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是吧?好了,今天可以拉着脸,明儿可不能拉着脸了啊,礼物你跟你大哥一样就行,你们俩商量下,以后多了个弟弟不也挺好。”
李淮山只从鼻子里哼了声,这个弟弟恐怕以后也不会多见,不过是走过形式而已。
李大嫂给季然准备的礼物是个簪子,也想让李淮河给季然准备个簪子、头绳什么的。
李淮山别说没有这个,就算有,他送季然也挺奇怪的。
所以他就给季然用红纸包了6个铜钱。季然要划清界线,那还是银钱两清比较好。
李淮山的大哥跟大嫂拿出来两人备的礼物,季然也改口叫他们:“淮河哥,淮河嫂子。”
到了最重头的李淮山了,淮山娘亲自给季然改口:“这是你淮山哥。”
季然跟李淮山对视了下,他来到李家后就认出他来了,昨天用他们家狗给他赶鸭子的人。
他不知道是这个人格外关注他,还是真的巧了,巧合多了就是缘分。
季然当时想跟233说,李淮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但他现在学会等待了,等着那个人经过重重误会来到他面前。
李淮山轻咳了声,这个季然不叫人盯着他看什么?
那天自己给他做的那些事,季然当时在昏迷中不知道,就算现在听了些流言蜚语,不应该是恼羞成怒或者躲着他吗?
季然娘在旁边也有点儿急了,村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拖的越久谣言越多。
她催促道:“然哥儿,快叫你淮山哥。”
季然想着季晨叫的‘淮山哥’,改了口:“二哥。”
这一声‘二哥’,李淮山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说不清哪儿不对,他心想大概是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吧。这真跟有了一个亲弟弟似的。
淮山娘也笑道:“这么叫也好,更像是一家人了。”
李淮山把准备好的六个铜板给他:“给你。”
季然不接他铜板,把视线盯在他腰间挂着的钥匙扣上的小鹿看。
李淮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钥匙扣。
他挂在钥匙上的是一个木雕的小鹿。并没有什么精致的雕工,就是他自己手刻的。
带‘鹿’这是猎户一个不成名的传统,鹿是有灵气的动物,是森林精灵,护着森林的灵芝、山珍,亦有‘福禄寿’的意思,所以大多数的猎户都会为自己备下这么一个小对象。
怎么现在季然看上这个了?!
认哥哥还有自己挑礼物的吗?不是给什么就接什么吗?
但是季然就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小鹿,眼神倒没有盛气凌人,反而异常清澈,鸦羽似的长睫毛衬得这双眼黑白分明,李淮山深吸了口气,把钥匙扣上的小鹿解下来给他:“拿去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季然就当保他个福禄平安吧。
李淮山送完了礼物就回屋里了,李大哥则端着盘子的棋子块儿面点给来看热闹的邻居们吃:“谢谢大家,我娘今天认了然哥儿做干儿子,以后然哥儿就是我亲弟弟,希望大家给我李家个面子,多多照拂。”
嚼舌头的乡亲们当着两家人当然也笑着说好话:“那是自然的,这么并排着站着,然哥儿就像你们家人似的,这浓眉大眼睛的。”
这话也算实话,季然长的好,但李家人也都不差,浓眉大眼,个子高又壮,庄稼人就喜欢这样的体格儿。
“那谢谢刘婶吉言,多抓把儿给孩子吃,这面点儿是我娘跟季家婶子昨晚炒的,白面里打上了6个鸡蛋做的,孩子吃最合适了。”李大嫂笑着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家嘴短,邻居们抓着棋子块儿又说了几句话,也慢慢都散了。
庄户人家就算现在还没有到收割小麦的季节,但家里也是有数不清的农活等着干的,采茶、锄地、割草、放鸭子,只要勤快的,睁眼都是活。
季然娘要留下来帮着李家收拾下,就让季嫂子跟季然先回家。本来应该让季然也留下多待一会儿的,但季然娘看着何家人也在,怕他们传更多的闲话。
季然拿到了小鹿,也不纠缠,一手提着包袱,一手牵着小圆往外走。
路过一家门口时被人喊住了。
“季然……然哥儿?”
何瑞锦看着季然从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走过,忍不住喊他。
虽然他也知道季然装作不认识他,是在避嫌,只不过今天这事他也想问问,季然为什么要认李家人为干亲啊,还有这些人吵的热热闹闹的是什么事呢?
他是个读书人,有身价,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凑,但他总觉的那些人都在看他。
季然不是避嫌,而是真不认识他,靠近了233给他介绍了,他才喊了人:“何瑞锦,你找我吗?”
被叫了大名的何秀才一顿,拱手给季然作了个揖,清嗓音道:“我也无事,就是看你在这里,好长时间没有见你了,你最近还好吧?”
季然看了何瑞锦一眼,何瑞锦也长的很高,只是有些瘦,穿着的长袍,愈发显得书生气息浓厚。
他的问话及一举一动也像是文人,知书达理。
季然跟他道:“我认了干娘,今天特意来拜访的。”
何秀才听到他们说的了,只是不太明白,问道:“为什么认李家为干亲呢?是……是怎么了吗?”
他语气里有一点儿着急,说完后大概意识到不合礼数,往后退了一步,跟季然拉开了点儿距离。
季然跟他道:“李家二哥从湖里救了我,我认他当二哥。”
何秀才皱了下眉:“他救了你?!他怎么会救到你,”
第107章
何秀才想想自己还没有问问季然,又忙道:“那你没有事吧?”倒不是他不顾及季然,而是季然现在就站在他面前,那自然是好好的,就是他有点儿芥蒂的。
季然说没事的话,他就要走了。
他几乎确定了李淮山是他要找的人,所以对何瑞锦,季然不想多聊了。
何瑞锦也知道他得避嫌,就道:“我家里明天也宴请客人,你来吗?”
季然点头:“恭祝你高中秀才。”
他说完就走了。
季嫂子在那头等着他,见他来,笑着打趣道:“你们俩说什么了?”
季然摇头:“没说什么,问我明天去不去他家。”
“去,那还能不去,他们家邀请了全村人呢,可有面了呢,咱们村的第二个秀才,隔了三十年才出的。”季嫂子半是开玩笑的道。
季然却没说什么。
季嫂子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还挺沉得住气。这是觉得自己秀才夫郎稳坐了吗?
只有233知道,季然只是无情而已,不相干的人一点儿都影响不了他。
明天就是何家的喜宴,他们家是要请流水席的,所以村里人都愿意去。想要跟秀才家攀上点儿关系的包的红包就大一些,季然娘昨天忙完认亲仪式,又忙着给何秀才准备贺礼。
准备薄了体现不出他们季家的心意,可准备厚了又有高攀的嫌疑,季然娘是要嫁哥儿的那一方,不想让自己儿子太被动,他们季家并不比何秀才家差,自古都是高嫁,所以这礼物还难为了她半宿。
她跟季嫂子好不容易商量好了,送糕点四包,这叫‘登高’,再送九尺布,这叫“步步登高”。
季然娘一边准备一边念道,季然爹在旁边扯了下嘴角:“就你讲究,还一套套的。”
在季然爹看来,他婆娘太势利眼,人家李家是救了季然的人,认亲准备的那些礼虽然也能拿出手,可跟给何秀才的相比就太少了。
九尺布得缝多少双鞋子啊!
当然他这话被季然娘剜了一眼:“明儿你去的时候可千万别给我说这句话。我讲究是为了谁?人家瑞锦中了秀才,更讲究这个,咱们能让别人家比下去吗?!”
季然看了一眼他爹,他爹把手里编着的竹筐放下了,开始抽他的老烟袋。
大约是想让心里的不忿随着烟散出去。
季然接过他爹编了大半的竹筐看,他爹是手艺人,家里靠编制竹筐,比别人家强上一些。
季然已经在旁边学了两天了,看会了,就是竹篾片太薄了,哪怕泡过很柔软了,季然也怕划破手,他现在这双手应该是没有干过粗活的,手上没有任何薄茧,所以他编的非常慢,让柔软细长的竹篾顺着他爹编的纹路一路编上去,他爹拿着烟袋给他看着:“收口这里仔细往里收,才结实。对,就这样。”
季然娘准备好了礼物,看季然还在这里学编筐当即着急了,她不说季然,说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教他这个,你让他以后也跟着你学编筐啊!让他去练练字。”
季然爹气的道:“我教他学这个怎么了?!咱们家不就是靠这个挣得钱吗,我不就靠这个手艺才娶到的你吗?我有自知之明,样貌不好,也大字不识几个,入不了你眼!”
看样子季然爹是气胡涂了,这番藏在肚子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季大哥笑出声来,季嫂子知道不能笑话自己的公婆,就用手遮住了脸,小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看他爹娘笑他也跟着咯咯笑了。
季然娘看自己大孙子笑,就算想再骂老头子也骂不出去了,只气的脸上青红不定,她指着季然爹有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干脆也不说他了,她掉头看向季然,季然还在编手里的筐,面上毫无表情,他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笑的,季然爹自己说完后都背过身去了。
季然娘一时间不知道是季然还没有回魂还是专注于编筐,她咳了声:“阿然,先别编了,娘问你,让你写的字你写了吗?”
季然抬头看她,有一会儿才想起是要给何瑞锦的贺语。看他娘着急,季然说:“我这就回去写。”
“快去,快去,早点儿写完了早点儿睡,养好精神,你看看你这脸色,还惨白惨白的,是不是还哪儿不舒服啊?”季然娘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有点儿不安。
当娘的都要比当爹的细心的。
季然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得赶紧离开这个家,要不总有一天被他娘看出来的。他现在的娘跟周太后一样精明,上个世界他见周太后的时间少,周太后忙于垂帘听政也顾不上他,所以到最后才觉察到他不对劲,弥留之际问出来后,大笑了几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罢了,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是她的遗言。
季然知道她应当是万念俱灰。
季然回房间了,他娘还在后面喊:“写完给娘看看啊。一定写个好的。”
季然爹小声的嘟囔道:“你又不识字看什么?”
季然娘后面又跟季然爹吵了些什么,季然没有再听了。
他回他的房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写,而是绣一个荷包,他跟季嫂子借的布,季嫂子每次赶大集都会买下绣活来做,布料有棉布跟绸缎布,跟季然说绸缎布绣出来的帕子贵,能买到15文,不能绣坏,要不就卖不出去了。
季然知道她是不舍得把绸缎布给他,也许是担心他半个月都绣不出来,所以季然就挑了两块儿厚实些的棉麻布。
是不是绸缎布季然并不在意,他更喜欢穿棉布的衣服,越是旧的会越舒服。
季然绣的也不快,挑了绿色的绣线,一针针的开始绣,233知道他绣花很好,上个世界学的,苏绣尤其厉害,绣的海棠花跟真的开在枝头一样,只是这次233观察了一会儿问:“少爷,你这是绣的什么,我看着不像花枝啊?”
大面积的绿色,那种嫩绿的绣线也好看,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花枝。
季然跟他说:“我绣的是鹿。”
233张大了口,看着季然放在桌上的那只木雕小鹿明白了,它轻轻叹口气:“少爷,你是给那个李淮山绣的吗?”
季然嗯了声,233咳了声:“那何秀才的字呢?”
季然跟他说:“你帮我找一下恭贺的词,我一会儿去写。”
233就知道这个重任最终会落到他头上,它感叹道:【少爷,你现在的文采已经很好了,要有自信,上个世界您连状元郎都见了不少了,就用夸他们的话就行。】
季然想了下,也行。
“那我就自己看着写吧。”
季然绣出了鹿的轮廓后也快到10点了,他用的时间还是233给他调的闹钟。
过10点他就犯困了,季然把荷包放下后,磨墨去给何瑞锦写了字,又裱糊起来,等着明天晾干再卷起来就可以了。
季然娘说是要来看看,但被季然爹说了那句话后就没有再看,她确实也不识字,看也不过是字的外型。
她隔着门嘱咐季然早点儿睡后也去睡了。
季然躺床上就睡着了,睡觉的时候没心没肺的人就能体现出睡眠好了。
有些人却睡不着,李淮山在院子里搓草绳,编草甸子。
李大哥已经催了他几次了:“二弟,你好不容易下山一次,不用这么卖力,这些草垫子我闲着就干了。”
李淮山道:“反正我也闲着,再说今晚上月亮圆,有没有费油灯。倒是大哥你可以早已早点回去睡觉。”
李大哥拍了他一下:“你小子还笑话起我来了。怎么睡不着,也想媳妇了?”
李淮山切了声:“谁想媳妇了。”
李大哥拖着长腔哦了声:“那就是还因为今天认亲的事,心有不甘?”
李淮山摇头:“有什么不甘的?”
李大哥嘿了声:“不甘心人家只是你弟弟呗。”
李淮山惊异的看着他:“怎么可能?”
李大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看他腰间的钥匙扣:“你带了这么多年的小鹿都给人家了,现在魂不守舍的,大哥都明白。”
李淮山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下意识的摸他的钥匙,这个举动在李大哥眼里就更是了。李淮山干脆不解释了:“大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得,又是这幅臭脾气。
李大哥算是摸透了自己弟弟,好听点儿的话叫桀骜不驯,不好听的、用他娘的话就是倔脾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大哥笑着看他:“山儿,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要救他呢?”
李淮山有些烦躁的瞪了他大哥一眼:“大哥你也打趣我!”
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呢!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去救人,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任谁见落水的人都会救的。
他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主,再说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落水里的是个哥儿。
从水里抱出来时发现他是哥儿,还是有个厉害娘、被娇生惯养的然哥儿,但他也不能不管啊,再说那时候季然昏迷不醒,连出的气都没有了。
于是他就……
李淮山使劲拽了下草甸,结果这一下拽断了绳子,李淮山缓缓的吸了口气。
他无法跟他大哥解释,他不知道怎么自己回事,只要看到溺水挣扎的人,他心里就很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使劲的攥着他心脏一样,让他什么都顾不上想。
所以在听到有人落水后,他就救了,救上岸后看季然惨白的脸时,他什么都没有顾上想,抱着他控水不醒,就把他放平了,解开了衣襟……
那是他第一次用这个方法,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准确的用对了方法,这些个方法他也只是在医书上看了个皮毛,他爹在病榻上三年,身体受损后,连带着身上其他毛病都来了,起初的那一年那口气全靠人参、灵芝等名贵药材吊着。他们家也因此耗光了钱财。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时时请大夫,后面的两年里,他便摸索起了医书,看了一些皮毛知识,再加上猎户本身识药草,他爹平时也教了他一部分,所以他懂一部分的医术。
而那个救溺水之人的方法,他便记下来了,没曾想记的还对,还能救人。如果记错了,救不了的话……
李淮山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他手有点儿发抖,这是他控制不住的。
他救季然的那一刻,没有去想他是哥儿,他只是心慌的厉害,唯恐他醒不过来。明明他跟季然也没有多亲厚的关系,在村里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他常年在山上,而季然又是被季家养在家里的哥儿,他们很少碰面的。
李淮山想不通,干脆的不想了,他把散了的草甸子重新编起来,卷起来放在了一边,做完这些才好受了些,他掉头郑重的跟还看着他笑的季大哥说:“大哥,我真没有喜欢他。以后就别再说我们俩了,别人闲话已经够多了。”
他说的是真的,他又不贱,他们都知道季然娘想把季然嫁给何瑞锦,且他们家也真养不起季然那个少爷。
所以两人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季大哥看他脸色郑重,也不开玩笑了,他这个弟弟已经十九岁了,前面是因为他爹三年孝期,他没有去找媳妇,早就该到娶媳妇的年纪了。
季大哥拍了下他肩膀:“咱爹孝期已过,家里现在债也都还清了,剩下来的大事就是给你娶亲,这些年你辛苦了,大哥一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李淮山摇了下头:“不着急的大哥,现在咱们家还是穷,我也不想娶人家来,让人家跟着受苦。我暂时没有娶亲的念头。”
以后也没有,他天天在山里,娶人家来难道带到山里去受苦吗?
李淮河看他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啧了声:“你这家伙,才多大就不想娶亲,我就不信远近就没有你喜欢的?姑娘、哥儿都没有入了你的眼的?我弟眼眶子再高也不能要娶个天仙吧?”
李淮山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剔牙,满不在乎的说:“我看咱们家大青就是天仙,我准备就跟它过了。”
李大哥哈哈大笑,朝趴在李淮山旁边的大青狗摸了两把:“大青是够美的,比大黄跟小黑美!”
两兄弟就着他们家狗开了一会儿玩笑,他们兄弟俩关系一直都挺不错,李大哥踏实能干,正壮年,李淮山就更不错了,他爹在世时最喜欢带着李淮山上山打猎,因为他弟及聪明又有胆子,是打猎的好手,他爹就准备把打猎的手艺传给他。
要不是他爹走的早……
李大哥想着他爹走后的这些年,他弟整日钻在山林子里,农忙时来帮忙,农闲时他没日没夜的住在山里,整日陪伴的就是这三条狗,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不孤单呢?
现在嘴上说着大青比谁都好,这话李大哥现在想着心酸,他拍了下他弟的肩膀,也郑重的说:“大哥跟你保证,就今年一定给你娶一房媳妇,咱家今年还开荒了两亩地,我跟你嫂子使劲干,保准年底……”
李淮山跟他大哥说:“大哥,你还是跟我嫂子使劲干,年底给娘抱个大孙子吧。”
李大哥一腔温情都被他这话打没了,本来还以为他弟什么都不懂,哪知他还知道‘使劲干’,李大哥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气的脱下鞋子扔他,但李淮山早已经躲开了,还跟他说:“大哥,你仔细别扔井里去了,嫂子得骂你。”
“滚!喂,你个臭小子,把鞋子捡给我!”
“大青甭去给他捡,让他自己去。”李淮山笑着招呼他的仙女媳妇大青回房间了。
第二天一大早,季然娘就让季然好好装扮,把压箱底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是一件淡蓝色的圆领长袍子,里面是白色的立领中衣,跟昨天何秀才穿的那种一样,乡村里为了干农活方便大多穿的都是短打麻布衣,这一身过于隆重了。
所以当季然穿着出门时,被季晨夸张的打量了一番。
“哎呀,不知道的以为你去相亲呢?”
季晨自昨天跟季然在墙头上吵了一架后,现在说话越发不客气了。
当然任谁被抢了心上人都不会客气的。
季然也打量他,季晨今天也打扮了,比那天赶集穿的还要好,崭新的淡蓝色,一看就是新衣。
季然也跟他说:“你今天穿的也很好看。”
季晨哼了声:“只准你穿好看,不准我穿好看了?”
谁不知道今天是何家的大日子,全村人都要去,还有外村的,何家的那些亲戚也回来恭贺,那没出阁的姑娘哥儿、小伙子都会可劲的打扮下,因为知道季然今天回去,那怎么能被他比下去呢?平日已经被他压制的够惨了,要是再不好好打扮更是比到地下去。
季晨看着季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哼了声,这家伙就仗着自己长的好,眼睛长头顶上,看谁都跟看丫鬟小厮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名声。
季晨想幸灾乐祸的,可又乐不起来,一想到被牵扯进去的是他看好的李淮山,他就对季然没好气了。
但两人娘一起出发,他们两个人还要一块儿走,季晨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这身衣服很明显吃亏,哪怕是新衣服,可因为是短打的庄稼人装扮,就是被穿着长袍的季然比的跟小厮似的。
季晨郁闷的想,早知道他应该也把他准备相亲的衣服拿出来穿上,季然都不要脸了,他还要啥呢?
可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了,季晨最后咬牙想,他就是没有季然脸皮厚,他们这一路遇上了不少去何家的妇人,那些人看季然的眼神都带着八卦,问他的话都拐弯抹角,可季然全程没有表情,问什么都一个字‘嗯’,真是脸皮厚的跟墙一样了。
等到了何家,季晨看着何瑞锦身上穿的同样的浅蓝色长袍时,跟季然说:“你娘算准了何秀才今天穿什么衣服吗?你们两个儿今日这么一看,还真是一对儿壁人。”
季晨凉凉的说,倒没有多少吃醋,因为他之前没有把何瑞锦护下,一直以为是季然护下的,他就是看着这满院子短打乡村衣服里、季然跟何秀才的装扮格格不入,想说几句风凉话。
季然也发现了。
何家要摆流水席,宴请全村来贺喜的人,屋里、院子里,以及外面的巷子里都摆上了桌子,这一会儿已经来了很多人了,这么多人里就他跟何瑞锦穿着长袍,何瑞锦是书生这么穿也没问题,而他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最刻意的是,这衣服颜色、款式都是一样的,这个年代款式都一样,染色也没有几个能选的,哥儿、汉子的衣服顶多是藏蓝、深蓝、浅蓝之分,那么远远看着就像是情侣装。
季然自进门跟何瑞锦同框后,就有不少爱热闹的婶子、嫂子们说他们俩是一对壁人了。
何瑞锦是书生,一身的大儒礼教,严肃的跟那些开他玩笑的人说:“嫂子,不得乱开这样的玩笑,我跟然哥儿还没有议亲……”
那嫂子就笑:“议亲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啊。”
然哥儿娘把他们家季然装扮这样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看人家然哥儿对他们的玩笑话完全不在意,脸上甚至一点儿害羞的表情的都没,这不就是默认了吗?
于是那嫂子跟季然笑着问:“是不是啊?然哥儿?”
是什么?
季然把搜寻李淮山的视线收回来,跟那嫂子点了下头,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点头就行了。
这是季然的社交之道。
那嫂子看季然这么痛快的点头也都不由的啧了声,这个然哥儿是理所当然的把秀才护下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呢。
季然娘看他们还要打趣季然,忙跟季然说:“不是给瑞锦带了字吗,瑞锦你带着去看看。”
统计礼单的人在堂屋里坐着,今天来送礼的人多,得统计下来。
等进了堂屋后,季然就把裱糊好的画轴给了何瑞锦,屋子里有不少跟何瑞锦同窗的学子,看到字画就想要看看,尤其是还是个哥儿,乡村里的哥儿,能读书写字,必须要好好看看。
其实何瑞锦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打开季然的字,季然的字他之前见过一次,季然娘拿来的,写的在哥儿里算是好的,只是跟他们这些学子相比还是比不了的。
只是他的这些同窗央求他打开看,何瑞锦知道他们是看着季然长的好看,所以一想等打开后,他们也会看在季然面子上说好看的,也就打开了。
展开画卷后,何秀才先愣了下.
第108章
展开画卷后,何秀才先愣了下,一时间没有把字画放桌上,其他的学子也没说话,不是字不好,而是很好。
一个人的字能反应出他的学问来,因为每一个字写的好的人都是废了无数心血写的。
王羲之写了满池水才练就成书法大家,可季然一个小哥儿怎么可能写这么好的字呢?
一个学子最先反应过来,把字念了出来:“‘相望青云端,一鸣自此始。’说的好,字也好,瑞锦兄,这位小哥儿的字当真是好。”
另一个学子也咳了声道:“是写的很好,我感觉比咱们夫子写的都好。”
何瑞锦眼睛从字画上移到季然身上:“这……这是你写的?”
不是他质疑季然,而是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一年前他娘拿来的字还只是初学者的水平呢?
季然看着他的反应也能料到,如果没有上一个世界,他的字可能拿不出手,但当了十年皇上,他的字已经可以出手了,周湛舸教他教的很严格,他的书法也很好,所以季然哪怕只学了他十分之一,都要比这些学子强很多。
季然也没有在意何瑞锦的话,信不信不重要了,他把礼物送到了就行了。
季然对何瑞锦道:“恭喜你考中秀才。如果某一天当了官,记得要心里装着黎民百姓,要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季然说完后发现何瑞锦愣愣的看着他,233在脑海里跟他说:【少爷,你现在不是皇上了。】
季然跟233在心里说:“我忘记了。”
这话他在上一世说了太多遍,每一次殿试他都要跟前三甲说这句话,都习惯了。
何瑞锦看着季然冰雪似的脸,眼里有说不起的复杂,感觉他有些不认识季然了,能说出‘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这句颇有文采的话,他挺意外。但季然说这句时的态度让他有一种被夫子说教,不,像是被大官教诲一样。
这就太奇怪了。先不说季然就读了三年书,顶多能识文断字,就说他是个小哥儿,一个小哥儿怎么会有这种气魄呢?
何秀才话有点儿迟疑:“……谢谢。”
当着这么多人,这要怎么谢呢?怎么谢都觉得别扭,这会儿看季然不像是看要嫁给他的小哥儿,而是看当官的一样了。何瑞锦甚至有种预感,倘若他娶了季然,一定会被他凌驾在头上的。
何瑞锦一想到季然爹怕了一辈子季然娘,被村里指指点点的场景就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沫,然哥儿跟他娘一样一样的。
季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本来就是来送礼物的,现在看自己弄尴尬了,也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他转身的时候发现统计礼单那边的人里有李淮山。
他正在往这看,眼神是看向他的。但待跟他对视了一眼后,又把视线率先移开了。脸还是沉着的,他来何家贺喜,肯定不是这个脸色,那他就是不想看见自己。
季然朝他走过去喊他:“二哥。”
他这么礼貌,果然李淮山嘴角抽了下,面色不得不有变化了,咳了声:“你也来了啊。”
他本来看季然是看他跟何瑞锦讲话,他爹没去世前,他也上过学的,知道季然说的那番话有些深意,想季然会读书那跟何瑞锦倒也般配,再加上两人站在一块儿确实挺养眼的,所以李淮山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多看了这一会儿,还被季然发现了。
发现也就发现吧,还特意过来喊他‘二哥’,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认干亲了是吗?
李淮山心里冷笑,但对上季然那双眼睛时,他又不得跟他说话,怎么也是昨天才认的弟弟,不能今天就不认人了。
李淮山送下他们家的贺礼后,也不用去跟何瑞锦打招呼,他不留在这里吃饭,他下午就要去山上了,所以举步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后,发现季然跟着他,李淮山不得不回头低声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们俩现在应该划清界限,季然既然要嫁给何秀才,那就离他远远的。
季然听他这么说停下了,他就是本能跟着了,没有别的事要说。
李淮山看他不说话,低头间又看他腰间荷包上挂着他的小鹿,李淮山皱了下眉:“回去吧。”
小鹿要不回来,那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季然目送他拐出巷子,回头时,季晨在他后面瞪着他。
“你……你为什么跟着淮山哥?”季晨看这里左右无人注意到,就低声问。
有点儿咬牙切齿,季然过分,怎么能护着何秀才还要跟着淮山哥呢?
季然跟他说:“我送送二哥。”
季晨握着拳头说:“你过分了!”季然越过他往回走,季晨跟着他:“你到底是选哪个啊,你不能都护着啊?!”
“你别着急,以后就知道了。”季然跟他说,不到时候,还不能说。
季晨听他这么说,恼羞道:“谁着急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惯你!”
两人拌嘴,到院子里,当着满园的婶子、嫂子、夫郎时又跟好哥俩似的一起走,赢得院子里人夸他们俩。
“你看这俩,走到哪儿都一起,是不是以后嫁人也同一时间啊?”
“那要是一起的话,可就热闹了,咱们村的大喜事。”
“他们俩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肯定能嫁给好人家,到时候别忘了请婶儿去喝酒啊。”
两人都答应着,挑座位的时候,两人却都同时挑了个人少的哥儿桌上,人少方便他们俩说话。
季晨看了一眼季然:“咱们两个以前说一起出嫁的。”
季然跟他说:“那就一起。”
根据所有剧本走向,为了增加戏剧冲突性,他们俩很有可能一起出嫁。
季晨哼了声:“一起就一起,我不会要你挑剩下的那个!”他赌气了一会儿又怂了,咬着贝齿牙问季然:“那你到底看中了哪个啊?你不能俩都护着啊!”
季然反问他:“你看上了哪个呢?我是说你自己的意见。何瑞锦跟李淮山两个人要你选你选哪一个?”
季晨掐了一把季然的胳膊,低斥道:“要死了你,这么大声!我……”
他在屋里跟院外的方向各看了一眼,脸上有纠结的表情,季然问:“两个都想要?”
季晨又掐了他一把:“胡说什么呢?!我,我是不知道选哪个,我这几年很少见他们。”
虽然他们这里是乡下,可自及笄之后,他们都是要避嫌的,那种偷偷摸摸的事他是绝不可能做的,哥儿的名声跟姑娘家是一样的,他跟季然在这个村里齐名就是因为名声很好。
那他哪里近距离的接触过那俩人呢,他之所以看好了李淮山,那是他娘看上的。
季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古代的女孩、哥儿婚嫁自主性差,他们只能根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句话说,如果以后他把李淮山抢走了,季晨的伤心也不是情伤。
季然跟他说:“不知道选哪个等着就好,有一个属于你的。”
季晨看着他张了下口,季然是媒婆转世吗?他是怎么能这么肯定的呢?
季晨到底还小,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是抱着憧憬之心的,所以也拉下面子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会算命?那你跟我说是哪一个啊?”
季然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季晨气的不跟他说话了。
何家的这个喜事过去没多久后,村子里就没有什么大事了,所以村里人的谈资依旧是这三家,季然家、李家、何家,季然的谈资最多,没有办法,他一人把这三家都搅合进去了。
233跟季然说,少爷,要是在现代,你就是绯闻缠身的大明星,脚踩两只船,把平静的三山村搅合起狂风大浪。
季然低头绣他的小鹿,不理会233的调侃,他在第四个世界时还脚踩6只船过呢。
233被他逗的哈哈笑,好不容易笑完了,看季然依旧面无表情,233也觉得自己笑点儿太低了,它咳了声:【少爷,你绣的小鹿还真不错,真漂亮。】
这话是由衷的,刚开始还不知道他用绿色绣线绣什么,但这会儿才知道这个颜色很漂亮。
因为小鹿身上的梅花是粉白的海棠花,角上插着两枝开的茂盛的海棠花,于是就给人一种小鹿身上的花都是由头上的花枝开出来的一样。
搭配上小鹿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特别好看。233想,季然一定是想起上个世界的鹿了。每当海棠花开放的季节,‘陆小鹿’头上都会插上海棠花枝,跑起来的时候,花瓣撒一身,真跟有灵气的小神鹿一样。
季然嗯了声:“我也觉得很好看,李淮山一定会喜欢的。”
233咳了声,先跟他说:【少爷,还是那个问题,你是个哥儿,不能私自相授礼物啊。】
季然说:“我知道,他的木雕小鹿是他自己给我的,不是我要的。”
233想给他竖拇指,他们家少爷脸皮越来越厚,要人家东西都不用张口,只眼巴巴的看着就行,谁能招架的了他这眼巴巴的神情呢?就跟这小鹿眼睛一样。
季然绣完了鹿,做成了荷包,下面坠上编制的小鱼、红色的线穗子,就是一个成功的作品。
季然绣完这个后,又绣另一个,这一个他要给李淮山,那就不能给季嫂子卖钱了,所以这一个绣完后给季嫂子,让她多卖一倍的钱就可以了。
不是季然夸自己绣的好,而是苏绣在这个镇上没有,那么物以稀为贵,就会值钱。
上个世界,富商沈秋水把生意做到了西洋靠的就是苏绣,也因此出了‘苏绣冠绝天下’的话。
季然娘因着外面的传言这些日子也没有让季然出门,所以季然除了在家里帮着烧火做饭、切猪草、跟着季然爹编竹筐外,其他时间都在绣花,他绣的不快,但足够好看。
另一个荷包,季然绣的是他们家那只挑食的山羊。
它头上顶着一支荷叶、一朵半开的荷花。季然把它的毛美化了下,挑了浅蓝的线,绣完之后效果跟一朵蓝天里的白云一样。
所以当半月过去,又逢集的时候,季然把这两个荷包拿出来跟季嫂子说明情况的时候,季嫂子跟季然娘全都被他绣的荷包惊呆了。
季然娘第一反应就是:“然哥儿,这是你绣的?”
她这些日子农忙,也没有顾上季然家里的绣活,反正家里也不以他绣东西为生。哪知季然还能给她个惊喜。
果然是当娘的敏感,知道他什么绣工,季嫂子给季然作证了:“是我给他的布,就是这两块。”
季嫂子说完后就哎了声:“早知道然哥儿你能绣这么好,就该用最好的绸缎布了,这样就更能买上好价钱了。”
绣的太好,尤其是在麻布上,原色的粗制麻布上绣出这种精细的、漂亮的图案,会让人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心疼这么好的绣工。
季然跟季嫂子道:“麻布也很好,嫂子我只能给你这一个山羊的,小鹿的我想留给我自己。你去买钱的时候看下这个能否给你20文。”
季嫂子道:“当然可以,我觉得二十文肯定可以卖了,我还从没有见过这种绣法呢。”
季然娘也目光炯炯的看着季然:“你这是跟谁学的?”
季然平淡的说:“跟书上学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有一切,只要搬出书来,一切都可以说过去。
季然娘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
季然这个大集跟着去赶集了。
季嫂子先带着他去布庄卖帕子,季然嫂子原本的帕子价格还是原价8文一方,但季然的荷包店里掌柜给到了二十五文的价格,因为他想跟季然长期合作,甚至给他折价绸缎布,让他先绣着。
掌柜的跟他说:“这种苏绣在咱们这里还是很稀少的,就是可惜绣在了麻布上,要是绸缎上,这个价格还能再翻一番。”
翻一番那就是50文,五十文,一个编筐的钱。而且这还是掌柜的保守价格,倘若讲一讲价格,都能到60文。
季嫂子跟季然娘不是没见过钱,只是没想到一个荷包能跟一个编筐一个价格。一个编筐,季然爹农闲时都要编两天,而绣荷包,这么一点儿,虽然说非常考研绣工,可如果有了花样子,再学会了这个绣法,照着葫芦画瓢,一天一个妇人怎么也能绣上两个。
季嫂子跟季然娘对视一眼,都把惊讶压下去了,她们两个怎么也是常年做生意,每一集都来跟着卖筐,知道怎么讨价还价,不动声色。
季然娘正想也嘱咐下季然,别太惊讶的,哪知季然比她们两个还要淡定,径自跟掌柜的道:“六十六文一个,掌柜的提供布料,一集我只能出四个。慢工才能出绣活。”
掌柜的直接开口说出了‘苏绣’的名字,季然就知道这个世界也是有苏绣的,只不过还没有到他们这个镇上来。
那就不用扣分了。
季然跟233说,233笑道:【少爷,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很久不被扣分了,上个世界你还奖励了5分呢。】
季然道:“熟能生巧,我已经知道怎么不被扣分了。”
233给他竖起拇指:【少爷加油。】
季然脑子里想的是不扣分,所以很平淡的说着价格。
他要的价格并不高,这个世界跟上个世界的时代是差不多的,介于宋、明之间,一文钱约等于1元钱。
纯手工制作的荷包要是在现代低于这个价格,但这个世界又有不同之处,这个世界没有机器,从绸缎到缝制到刺绣都是纯手工,那么这个价格并不高。
他这个价也是想要长期合作的。
他说的太平淡,这种淡定把掌柜的唬住了,再次上下的打量了季然一番,以为他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哥儿少爷,家业落败了,沦落到靠绣活来养家。那么他对这种绣品的价格确实精通。
掌柜的猜的也没错,季然上个世界就是退位的皇帝,也算是失败的大户人家。
所以掌柜的最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您每集的4个荷包都给我们店。”
季然点了下头:“这是自然。你给我的绸布,成品也是给你。”
季然选了不同颜色的绸缎料子,就跟着他娘出来了。
他娘还算沉得住气,一直走出这家店好远才道:“4个荷包,每个六十六文,那就是二百六十四文,我没算错吧?”
季嫂子还道:“没错的,娘,我也算了好几遍呢,而且这还是纯利润呢,人掌柜的把布料跟绣线都提供了。”
她们家做小生意,算数能算的明白,季然娘这么精明,肯定要一个会算账的儿媳妇。
季然不意外。
季嫂子却对季然刮目相看:“然哥儿,你回家也教教嫂子怎么绣,嫂子跟你一起。嫂子手快着呢。”
季然说好,又补了句:“不用太快,容易扎到手。”
季嫂子笑了:“扎到手算什么,没关系的,总比跟着你哥编筐强,编筐才划手呢。”
季然哦了声,他忘了只有他自己手怕疼。
因着商定了好价钱,三人很高兴,一路说到了自家摊前。季然爹手艺好,编筐卖的不错,他们在集上有一个摊子,每集都是季大哥来卖。
这是季然第一次来,季然娘给他戴了一定竹笠帽,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三人把卖帕子的事跟季大哥说了,季大哥也很高兴,笑道:“那你们以后这不是比我买筐还挣钱?”
季嫂子道:“那可不!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天就能绣一个。”
季大哥说:“行,等忙完了收麦子,你就专门绣花。”
季大哥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娘,赶完这一个集,下集就不来了,下集就要忙着割麦子了。哎,婶儿,你看着好就拿一个吧,你看看这密度,编的非常结实,对,下集收割麦子不能过来了。”
季大哥看来买筐的了,熟悉的招呼着,季嫂子跟季然娘也先不聊天了,开始买筐。
季然爹编的筐有大的带把手的筐,也有大个儿的晒草药、山珍的扁筐,编的都很细密,这些年都有一批稳定的客户,所以也好买。
他们这段时间不算忙,季然爹跟季大哥两人一起编,十五天也编织了三十多个筐。
这三十多个筐,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就买完了,算是买的快的,季然也帮着买了两个。
看着买的差不多的时候,季大哥说他收尾,让他们几个去逛集市,有看中的就买些,下集农忙,也采购些准备着。
季然娘说好,去割下点儿猪肉,家里养着鸡鸭,鸡肉、蛋不用备,猪肉可以多买点儿。
季然在肉摊这里见到了李淮山,自从上次在何家见面后,他也有半月没有见着他了。
所以季然看了他一会儿,他知道李淮山是在买他的猎物,不过这会儿也已经买完了,现在在跟他娘一起收拾摊位,把他娘买的东西都放在板车上。
虽带着斗笠,但还是热的,低头的时候汗珠从他脸上滴下来,他只是用手背擦了把汗,季然想还要再给他绣一个手帕,多绣几幅擦汗用的。
用棉布的料子,柔软还舒服。
李淮山觉察到有人看他,打猎久了,眼力还是有的,他擦汗的时候瞥见是斜对面肉摊站着的季然,李淮山就没有抬头,拉起了板车,今天这个集李大哥没跟着来,在家里收割麦子了,他们有一块儿地熟的早。
李淮山让他娘坐班车上,他娘不坐,说:“不用,我在下面走着,还能再买点儿什么东西。”
李淮山知道他娘是心疼他累,就笑着跟她说:“那娘你等我给你买头牛,不,咱们直接买一匹马,让娘你坐马车,享享清福。”
淮山娘并不说他儿子吹牛,只笑着道:“好,我等着那天。”她扶着板车的一边说:“会有那天的,咱们现在终于还清了债务,以后的日子挣得都是自个儿的,会越来越好的,等你再娶上个媳妇,娘就彻底享清福了。”
李淮山轻轻啧了声,每次话题的最后一句话都是以他娶上媳妇为终结,李淮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娘说,他真不太想娶媳妇,他一个人过的挺好的。
第109章
他一个人过的挺好的。
但李淮山还没有说出来的,他娘就跟实现预料到了一样:“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现在不愿意放下猎户的活,说喜欢在山林子里,那娘也不勉强你回来,但是娘也想着有个人能陪你在山上,这样你也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什么事都能有个照应,娘才能放心啊。”
话都说成这样了,李淮山也就不硬戳他娘心了,就转话题道:“娘,要不要给大哥、大嫂买点儿好吃的,那糖葫芦我记得我大哥、大嫂最爱吃了。”
淮山娘无奈道:“那是你爱吃,我知道你又给我偏话题,你说说你这娃子,咋就不想媳妇呢,不管是哥儿还是姑娘家,那有个人作伴多好啊。”
李淮山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掩盖的擦了下鼻子,不想再接这个话题了。
说下去就没头没尾了。
李家娘俩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去了。
这边季然一家也买了不少的东西,先割了五斤斤膘肥肉厚的猪肉,回家炼成脂渣儿,夏天好保存,割麦子的时候直接炒菜,养人有力气。
棒子骨买了两根,回家炖竹笋也是美味,其他的、油、盐等东西也都买了。
农村不缺菜,这些不需要,鱼也不缺,到处都是湖,荷塘的,莲塘里都能摸到鱼。
所以一路走,一路看着买,想到什么买什么,季然娘最后又买了些糖,说煮绿豆汤加上好喝。
季然娘这一集买东西挺多,但她很大防方,季然痊愈了,还揽了绣帕子的活,那以后的日子就越来越好的。
所以她一路都高兴,直到在遇到何瑞锦他娘后就没了。
何瑞锦他娘每集也来镇上,因为何瑞锦在镇上读书,他还要往上考,虽然举人很难考,但他们家也还算富裕,加上中秀才后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俸禄补贴,也够他上学及家用了。
所以何瑞锦娘只要来镇上就会去学堂看瑞锦。
“何家嫂子,嫂子?!”季然娘是大嗓门的,但是何瑞锦娘却没有听到,季然娘跟季然、季嫂子道:“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声招呼。”
季嫂子嗯了声,她知道季然娘是去打探下季然跟瑞锦的婚事,所以不方便季然过去。
季然娘大步的追上了瑞锦娘,说了几句家常话后,话题果然转移到了婚事上。
季然娘笑着问:“这是去看瑞锦吧,正好我也来了,一起去看看他,这考上秀才了,还这么用功是好事,就是也的分出点儿心来考虑终身大事啊!”
瑞锦娘有点儿支吾道:“我……我,他婶儿啊,我是这么想的,瑞锦这不是刚考中秀才吗,我心思着让他再读几年书后娶媳妇。”
季然娘一听她这话脸色就变了:“什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两年然哥儿都二十岁了!”
瑞锦娘脸色也不太好,她扯了下嘴角道:“所以我这不是想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让你家然哥儿早点儿议别的亲吧,就不耽误然哥儿了。”
季然娘忍着气道:“嫂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然哥儿已经等了三年了,上次咱不就说好了,考中秀才就议亲的吗?”
何瑞锦娘嘴角抿直了,片刻后才道:“什么原因,我想你也知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们家瑞锦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他要注重名声,要娶一个名声好的哥儿。”
季然娘回来时的脸色很不好,季嫂子低声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响应,季然就知道,他跟何瑞锦的婚事大概是泡汤了。
果然没有过一周,何瑞锦家就议亲季晨家了。他们家隔壁的季晨。
季然娘知道后气的两眼发黑,声音尖锐:“他们何家也太欺负人了!说什么在读书,这两年都不议亲,却转头去了别人家,还是我们家隔壁!他是这么欺负我们家吗?!她是把我当死人吗?!”
季然爹大概预料到了今天,没有太失控,拦着季然娘不让她去院子里骂:“小点儿声,不怕人家笑话。”
季然娘一把把他甩开了,冲着院墙声音更拔高了:“笑话?谁笑话谁,是谁家不要脸,何家没了心肺,丧尽天良!挖人家的墙角简直就是缺德!敢做这样的事,还怕别人骂吗?!”
隔壁季晨娘也不是只挨骂的,端着笸箩站在门口骂:“什么叫挖墙脚,我们自己家里端端正正,用得着挖吗,再说那人是长腿长眼睛的,又有文采,人家只选好的,我们能说什么呢,我看着某些人与其在这里指桑骂槐,还不如去检讨下自己。”
季然娘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听她说季然不好,再没忍住破口大骂道:“我们家怎么了,我们家然哥儿怎么了,你说我们家然哥儿怎么了?!”
季然娘泼辣出了名,要是真发起狠来,季晨娘不是她的对手,再加上她确实不应该拿着季然的名声说事,虽然何家不要季然确实是因为季然的名声不好了。
但知道归知道,拿出来说就不好了,但季晨娘都说了,自然也不能吞回去了,只哼了声道:“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
说完便扭身回屋里了,并把门关上了。
季然娘在院子里气的浑身发抖,季然爹在一旁劝着:“他娘,别气坏了身子,别跟他置气啊,”
季然娘站不稳了,扶着他手臂往地上坐:“丧尽天良的何家啊,我们然哥儿可怎么办啊?他们这是置我们家于不顾啊,他们是不想让我活了啊!”
她平日里都好面子的,这会儿却什么都顾不上的坐在了地上,季然上前去扶她:“娘,你别生气了,我没事。”
季然娘干脆伏在他身上哭:“然哥儿,都是娘害了你,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季然没有父母,但在这个世界里,这短短月余时间里,这个泼辣又没有多少问话的妇人却让他知道了母亲是什么样的。
他刚来的时候以为她跟周太后一样,精谋算,重利益,但现在发现她比周太后好,她是真心疼她的孩子,她所有的打算都是为了季然。
季然这么想着就默默的坐在了地上,让她靠着他哭够,今天晚上只有一弯细细的月亮,季然看了一会儿月亮,季家另外四个人看着他们娘俩坐地上,劝不了,也只好跟着一起蹲在院子里。
季嫂子是嫁来的,以前对季然这个小叔子不是很喜欢,但这几天季然毫不藏私的教了她苏绣的方法,季嫂子对他有些改观了,这会儿也有些可怜他,怕他难过,想劝他什么,但她又没有从季然脸上看出痛苦来,季然就跟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还仰头看月亮呢。
这让季嫂子也无从劝说了,她心想自己这个小叔子当真沉得住气,能这么沉得住气,要么是心有打算,要么就是对那个何瑞锦没什么感情。
不管那样,季嫂子觉得这样挺好的。
所以季嫂子轻声说:“娘,你别难过了,然哥儿能读书写字,又会绣花,相貌又不比任何人差,何家毁亲是他们家没有福气,是他们没有眼光,然哥儿值得更好的。”
他娘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季大哥跟季然爹忙上前帮着季然把他娘扶起来,季然娘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又重新发狠的道:“咱们从今以后跟何家各不相干,我这就去把我的九尺布跟4包糕点要回来,我就是喂了狗也不能给他们家。”
季然爹哎哟了声:“他娘啊,咱们家不缺那些,咱不要了。就当喂进狗肚子里去了!咱们家跟他们以后再没有关系!”
季然爹也是气的,但他不想让自己婆娘再去受人家指点了。
季然娘被劝着回了房间,回房间后她开始劝季然了:“你也别为那没良心的生气,不值得,娘以后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咱们气死他!”
季然跟她说:“我没有生气。”
季然娘以为他给何瑞锦说话,眼神暗了下:“别难过,他不值得你喜欢。”
季然最后跟她说:“没有喜欢他。既然他不选我,那就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人。我不难过。”
他表情不像是强颜欢笑,平淡的甚至有点儿漠然,季然娘一时间都忘记骂何家了。
知道季然是这样的态度,季然娘心里好受多了,发狠的忙活着要为季然重新选一门好的亲事,但外面的流言蜚语让她的计划举步难行。
本来季然的流言已经快消失了,哪知何家跟季晨家议亲,把季然摒除在外,又把季然再次的扯了进去,这次的流言更多,传的更广,不仅季家村里都知道了,就连着相近的邻村也都知道了。
【季然娘就是太好强,什么好事都想着她家,现在好了吧,南瓜叶揩屁股,两头不讨好。】
【可不,这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季然娘精明也不好,算计到自己头上了,这会儿知道苦果了吧,可怜了然哥儿了,砸在自己手里去了。】
季然娘托媒婆说亲,媒婆都开始推脱,季然娘又气的吃不下饭了。
她千方百计为季然筹划到今天反而成了笑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我害了然哥儿,都是我。”
她这几天都这么念道,季然爹一遍遍的跟她说:“不怪你,孩子也不怪你,你跟然哥儿就在家里专心养身体,咱们不着急,有句话不是叫好事多磨吗?”
季然爹想让季然娘在家里休息几天,避避风头,别出去听闲话,但眼瞅着就是割麦子的季节了,哪能闲的住。
收麦子就是跟老天爷抢粮食,六月天说下雨就下雨,而季家还有5亩麦子。
季然娘豁出去要去下地,季然说他也去。
季然这几天给自己缝了一双手套,这个世界有这个,骑马打仗的人都会带着。
有手套就能割麦子,虽然割的慢,但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季然娘看季然比他状态还要好,心里终于有了点儿安慰,点头道:“好,我们没有干亏心事,不用躲在家里。”
这个农忙的季节,季然出门自然是碰上了很多人,他们看他出来都有点儿惊讶了。
态度跟没事人一样。于是说他的话又变了一种。
【然哥儿这不会是又找着好人家了吧?】
【他现在这名声恐怕找不到人家了,谁愿意娶他呢,除了李淮山家。】
【可他认了人家李淮山当哥哥,自己把这条路堵上了。要是李淮山是我儿子,我绝不可能让他跟季然结亲,不蒸馒头争口气。】
【是呢,季然他娘真是不好相处的,自己那么精明,然哥儿恐怕也不好相处,这要是娶回家就是个祖宗。】
村民不仅把季然架在了火上烤,这次连李淮山也拉下水了。
然而两个当事人跟没事人一样。
季然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李淮山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下山,且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平时不凑堆,村里的妇人们也不敢到他面前去说闲话,猎户比屠夫还要狠一些,不仅杀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猎那些猛兽眼睛都不眨的人,身上自带一种骇人的气势,所以虽然那些八卦的人很想在本人面前说道,但就是不敢,万一李淮山生气了,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所以李家人若是不跟李淮山说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村里热议的人物。
李家大哥、大嫂,他娘都不想跟他说这些烦心事,这真的是干了好事还惹了一身腥,任谁都不愿意搭理。
夏忙已经三天了,第四天的时候季然在地头上又看到了李淮山,他们两家有一块儿地挨着,而且这块儿地还很大,感觉能割两天。
于是季然就常看见李淮山了。
他割麦子很快,半弯着腰,镰刀刷刷的,麦子一片片的割出来,季然擦汗的时候就会盯着他看。
李家都是是高大、健壮的身形,李淮山因着常年干农活、进山狩猎,练出了一把子力气,粗布麻衣下都能看到坚实胸膛的轮廓,这会儿挽着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镰刀在他手里就跟自己长了眼睛一样,又快又利索,看他割麦子是一件很有成感的事,仿佛都跟他割的一样。
季然就默默的看着他,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哪儿呢?
233在感叹,他们家少爷已经忘记他在第三个世界里每天拿五个工分的时候了,那时候主角就帮他割过麦子。
李淮山早就觉察到季然又看他了,他刚才已经加快速度超过他了,哪知季然割的太慢,他割了两垄了季然还在那,于是可不又一排了。
李淮山虽不想看他,但来回的也扫了几眼了,知道他割的慢的原因了,因为他割的整整齐齐,但凡割过的地一根麦子都没有留下。
他也没有偷懒,就是过于整齐。
李淮山想跟他说,让他快点儿,这又是绣花。
但看着他擦汗的样子又把话吞回去了。
季然带了一顶宽大的斗笠,他娘应该是怕他晒坏了,但大斗笠把他脸都罩了一半了,看着头沉。
李淮山再看看他手上带着的手套,就知道他是很少干这样的活,家里千宠万宠,所以算了,他哪怕坐在地上休息也是应该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家里人都会来送饭,季然娘亲自做饭,送的饭很丰盛,因为想要招呼李家人一块儿。
也许是被何家跟季晨家气坏了,季然娘终于知道李家人有多么厚道了,这些日子李淮山也因着季然被牵扯了进去,但李家人见着她没有摆任何脸色。
今天两家的地碰在了一块儿,季然娘有意多做了些饭菜。看到李淮山他娘来送饭,忙招呼她:“李家嫂子,一起来吃吧,我多煮了很多绿豆汤,放在井里冰着,这会儿喝正好呢,给淮河、淮山他们多倒一些。”
淮山娘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他们已经认了亲,那就不能太客气,客气就是嫌弃,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两家人在地头上吃饭,于是合力把麦秸堆到板车上,堆高搭出一片阴凉地来。
虽都坐在一块儿,但坐法有讲究,季然坐在这头的最边上,李淮山坐在另一头的最边上,因为这两家人里就他们俩还没有婚嫁,哪怕认了哥哥也还不能坐一块儿。
不过其他人也没有在意,季家大哥、李家大哥都是实在人,在一块儿吃饭还挺高兴,妯娌间也各自说着话。
就剩李淮山跟季然两人被排除在外了,幸好俩人各坐最头上。不妨碍别人。
季然娘准备的饭菜丰盛,下饭菜的辣子炒腊肉笋干,红烧肉炖土豆,肉渣炒青菜,凉拌水芹、木耳菜,还有大盆的青椒炒鸡蛋,季然看了一圈都有辣椒,连红烧土豆里都是红辣子。
这里的饭菜大多数人家都喜欢吃辣椒,前几天季家的饭菜清淡是因为郎中说的,季然那时还没有好。
所以今天季然娘想让李家人也一起吃,于是就回复原本的做菜风格了。
季然娘热情的招呼李家人,把饭菜往他们那边端,淮山娘看她这么客气,也把他们家的饭菜移过来。
淮山娘做的饭菜也很丰盛,她是厚道人,且又是给自己儿子儿媳送饭,知道他们累,做的都是好吃的,猎户家不缺肉,所以淮山娘炒的土豆鸡块儿,韭菜炖鸡蛋,麻油拌荠菜,肉片炒藕条,小豆腐炖萝卜缨子。
虽然五个菜,但都是大盘的分量。
淮山娘笑着说:“一起吃,我做了很多,然哥儿爹,他大哥,她嫂子都多夹一些。”
季嫂子笑着说:“看出来了,婶子您跟我娘一样,做饭都喜欢用大碗大盘,从这里看就知道婶子是大气的人。”
淮山娘笑了,跟季然娘说:“你这儿媳夸你呢,说婆婆不是小气的人。”
季然娘笑道:“她是说我大手大脚呢,不精致。”
季嫂子说:“娘,这么多人在,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啊,不是我说的。”
她刚才那话是真心话,虽然她在家里常跟婆婆闹,但她婆婆在吃穿用度上并不吝啬,也许是家里条件还算宽绰的原因,虽没有顿顿吃肉,但饭菜都是足够的。
她这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季然娘也笑着招呼道:“快吃吧。多喝点儿绿豆汤,我加了糖,甜着呢。”
冰镇在井里的绿豆汤用陶罐送过来的,这一会儿还是凉的,季然不能喝,怕肚子疼。他就喝了淮山娘带来的酸梅汁,这个是温的。
季然吃的也是淮山娘做的饭,他们家的饭没有辣椒。
几个人吃了一会儿也发现这个问题了,季然娘说:“嫂子,你们家饭菜不放辣椒,是不能吃辣椒吗?我这菜是不是放多了啊?那下次我也不放了。”
淮山娘笑道:“没事,我们家淮山不能吃辣椒,其他人都吃的。”
季然闻言看了一眼李淮山,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主角第二个世界的时候很能吃辣椒,但跟自己一块儿后,他就不吃了。
第三个世界也是在南方,他也不吃辣的……
他是为了自己不吃的。
李大哥也笑着说:“婶子你做的菜下饭,不用因着一个人不吃就不放,让淮山自己啃馒头就行。”
李淮山咬了一大口馒头,可有可无的点头:“行,那我明儿就不来帮忙了。”
李大哥笑了:“你看,还威胁上了。”
李大嫂多关注了一些季然,发现他吃的都是他们家的菜,李大嫂笑着问:“然哥儿,我们家饭好吃吗?”
季然点头:“可以。”
就俩字,季然娘先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吃了这么多就可以啊?”
季然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比你做的好吃。”
季然娘噎住了,众人能笑的都笑了,不笑的还是那俩人。
淮山娘给打圆场道:“然哥儿这是第一次吃我做的饭,觉得新鲜。你娘的手艺才好呢,就这个腊肉炒笋干儿,这火候掌握的真真是好。”
季然也嗯了声:“就是有点儿辣。”
季然娘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能吃辣了?”
季然在想着要怎么回复她,才能让她不怀疑且以后还能给他留一盘不辣的菜,他还没有想出来时,季然娘又道:“罢了,让你吃了半个月清淡的饭菜,结果你还不能吃辣的了。”
这大概就是做娘的,会无条件的站在自己孩子这一边。
季然看着她说:“娘,你做的饼好吃。”
季然娘气乐了:“我现在就只剩饼好吃了是吧?!”
季然爹在一边看着眼里有些发热,这种其乐融融的感觉久违了,他们家这几天实在过的太消沉了,他看看这头的自己亲儿子,又看看那头坐的端正的李淮山,都想跟季然说,既然喜欢吃人家的饭,不如就跟着人家吧。
只是他知道不能乱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儿子名声,还要顾及着李家,李家老二是个好孩子,他不能不顾他的感受。这一顿饭,李家老二就没有看过他们家人,当然也包括季然。
季然爹就摸不准李淮山会不会喜欢季然。
哎,愁人啊。
季然爹看看那头抱着碗喝酸梅汤的儿子无声的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婚姻大事看缘分,更不能着急,不能强求。
第110章
两家人吃完饭在地头上稍作休息,就又开始收割麦子,不能多休息,六月天雨来的快,麦子一天都不能等。收割完还要脱粒,晒干,每一天都要抢时间。
很多人家都是早上三四点,天不亮就来地里了。
季然割的依旧很慢,不过他们家人比李家多一个人,所以两天后,两家一同把这一片的麦子都收割出来了。
旁晚时分,晚霞布满天,收割好的麦子被一捆捆的放在板车上,有牛车的用牛车拉下去,季然家有水牛,白天的时候,季大哥运完上午的麦子,也让李大哥用牛车运他们家的麦子。
不过晚上最后一趟的时候,李大哥怎么也不肯用季家的牛车了,说大家割了一天了,都累了,赶紧回家休息吧,他们两兄弟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两人帮衬着就拉回去了。
季然走在他们家车子后面,忍不住回头看,这一会儿拉车的人是李淮山。
板车上堆的是最后一车麦子,堆的很高,都看不见后面的李大哥跟李大嫂。
这一车麦子不用想就知道很沉,季然看着拉车的缰绳勒在李淮山肩上,他把着车把手的两只手臂因着用力绷的很紧,上面的肌肉鼓着,像是用尽了力气。
夕阳虽至,然而天还是很热,汗水从他额头滚过,但他空不出手去擦汗,脖子上搭着的毛巾只能搭着,他只能闭眼,等着汗过去,这样不煞眼。
季然脚步慢了下来,在走了一段路,下坡前,李淮山暂停了下,季然也跟着停下来。
汗珠又一次滚过李淮山的额头时,季然下意识的抬了下手,在手要碰到李淮山时,李淮山抬眸看他,季然又把手收回来了,他忘了他现在是个哥儿,不应该给任何男人擦汗。
在李淮山还不是自己男人时。
李淮山跟季然对视了,有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季然现在的眼神让他不能问他什么,很奇怪的感觉,李淮山看他把手收回去却还不走,只得道:“走吧,你家车子都走远了。”
季然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他们家的车子有大黄牛拉着,走的比较匀速。季然没一会儿就追上去了。季嫂子在旁边扶着,因着多,也没有注意到季然刚才掉队了,季然追上来也什么都没说。
一路沉默着,在去向两家打谷场的分叉路口时,他回头看了下,只能看见那辆很高的麦子车,看不到李淮山了。
收割麦子很忙,但也很快,忙忙活活十天,连割麦子带晒麦子,全都弄完了,天公作美,最后一天的时候雨才下下来,下的还非常大,好似前面十多天憋着就等这一天了。
下雨天大家就都不用出门了,季然爹娘、大哥编竹筐,季然在绣花,现在季然娘也不说让季然读书了,何家的事彻底寒了她的心。
这样倒正合季然的意,古代给哥儿读的书都是些清规戒律,不仅没有数学有意思,还很繁琐,季然不想看。他更喜欢绣花,喜欢看着整齐的绣线组合成图案。这跟织毛衣有共同之处。
季嫂子已经学会了苏绣法,她跟季然两个人一起绣,这段时间忙着收割麦子,季然说好的绣活只绣了半个,那还有三个没绣完,而七天后就是下一个大集了。
季嫂子心灵手巧,都不用季然多教,她自己都会绣花样,她比季然更了解这个时代富人家的公子小姐喜欢什么,那些山水、花鸟经过苏绣法之后,活灵活现。
隔壁季晨来他们家看到他们俩绣的花样后,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了。
他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跟季然说话了,他娘跟季然娘瞒着墙头吵了那一架后也没有和好。
弄的季晨也不知道怎么过来了,但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也不怪他,何家来他们家求亲又不是他抢的,只是因为他娘答应了婚事,季晨就觉得不太敢见季然了。
今天下雨,所有农忙也都过去了,季晨实在没忍住还是过来了,没有要来显摆的意思,是真有点儿担心季然,这十多天他在隔壁都没有听见季然说过话,他心里还是怕季然想不开的,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虽然季然以前也抢过他的淮山哥,他娘气急了的时候说这是报应,不能所有好事都是他们家的。
但现在十多天过去了,季晨幸灾乐祸没了,心里多少起了担心。
他来前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想着怎么跟季然解释,让他别生气,但来到他们家,发现季然一点儿也没有伤心难过的样,而且还在绣花,绣的还前所未有的好看。
于是季晨顾不上别的了,问他是从哪儿学的,这是什么绣法,要跟着季然学。
季嫂子微微咳了声,季然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意思,不让他教,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不过季然教了,因为苏绣不是他创造的,他是跟着绣娘学的,且苏绣如果绣的好要看个人,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活,细心就能绣好,成就都是个人的。
季然对独藏什么技能没有什么想法,不管是苏绣也好,还是其他的东西,于他来说,都只是喜好而已,如果哪天不让他绣了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去干别的,他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EDD患者,生死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在意这个。
这是季嫂子不知道的,季嫂子看季然教季晨跟教自己一样,心里埋怨他傻、不知道藏私,可又不得不感叹季然心怀宽大。
季晨都抢了他的何秀才了,他竟然还能教他绣活,这可是挣钱的营生啊。
就连季晨等他说完后都古怪的看着他,问他:“你不生我的气吗?”
季晨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了。
季然还被问愣了:“我生你什么气?”
季晨啧了声:“我抢了你的何秀才啊!你不生气吗?!”
好家伙,这个也是个直接的,季嫂子只得给他们俩带上房门,出去了。
季然听他这么说,才跟他道喜:“恭喜你成为秀才夫郎,找到合适的人。”
季晨狐疑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话?不是气话?奇怪了,现如今我怎么分辨不出你是说风凉话还是真话了呢?”
真的,从季然这个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沉住气了?
季然嘴角微微弯了下说:“真话。”
季晨歪着头打量他:“我怎么感觉你还高兴了?”
季然看了窗户外面一眼,说:“嗯,我很高兴。”
因为我也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但这句话季然没说,因为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
季晨从他们家回去的路上都在想,不是他疯了,就是季然疯了,都嫁不出去了还很高兴。
季然娘对季然的这个状态也有点儿担心,担心他是装冷静,反而因着这个她没有怀疑季然换芯了。
季然娘为了早一日让季然高兴起来,一不忙就千方百计的打听好人家,要强于何秀才家的人家。
这是第一个条件。
季然爹第一个给泼冷水的,他说:“你这哪里是给然哥儿找,你是给你自己找,找个替你出气的。”
季然娘哼了声:“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了,咱们然哥儿被这么欺负,你这个当爹的一点儿都不操心!”
季然爹说:“我怎么不操心了,我的意思是咱们给然哥儿就找个跟咱们家一样的可靠的人家就行,不用什么秀才举人的,就庄户人家就好了吗?”
季然娘就不乐意了:“找个庄户人家,然哥儿这不是去受罪吗?他哪里种得了庄稼!”
季然爹郁闷道:“嫁给何秀才家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吗?他们家又不能供两个人读书!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踏实一点儿想。”
季然娘手指头快戳他脑门上了:“往踏实处想?谁家?李家?李淮山?你实话告诉你,你是不是还是想着李淮山那小子!”
季然爹哼了声:“对,我就是觉得李淮山比何家强,有担当,又忠厚的人家!”
季然娘声音也大了:“他好!你去嫁吧!”
季然爹气道:“你这都是什么话,你也不怕孩子笑话。”
季然就在旁边坐着呢!
季然娘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她郁闷的道:“是你上赶着气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跟李家认了干亲,我哪有那个脸再翻过来啊,认了哥哥,再嫁给哥哥,这不是让全村人戳我们嫁脊梁骨吗?!再说那个李淮山,整天拉着一张脸,我一点儿都没有看出他对咱们家然哥儿有意思,他现在指不定怎么气咱们家然哥儿呢,要是让然哥嫁给他,那谁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季然娘说着就悲从中来,也不让季然爹插话,径自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我们两家的笑话,后街玩牌押赌的我听说还有押什么‘如果他是李淮山坚决不会娶然哥儿的’!另一方说‘然哥除了李淮山也没有人会娶了’你看看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然哥儿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季然在旁边听着,他现在每天晚上都听他爹娘商量他的婚事,他不能自己说出那个人来,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现在他爹娘已经往李淮山身上想了,快了。
季然爹被季然娘那一大串说的郁闷,难得硬气起来:“然哥儿要是嫁不出去,那我就养着他!”
季然娘呸呸了声:“谁嫁不出去啊?!”
季然爹娘的吵架吵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也吵不下去了。
季然娘虽然嘴上硬气,说嫁谁都不能让季然嫁李淮山,但实际上没过两天她又自己焦虑了,跟季然爹讨论着,怎么才能让李家高高兴兴、不计前嫌的接纳季然呢?
季然爹就看她:“你终于想通了啊,我早就觉得何家不是良配。”
看季然娘看他,季然爹磕了下烟袋锅子跟她说:“咱们从心底里说,咱们家孩子无法生养,这真要嫁给了秀才,无后,何家眼眶子高,一定会让瑞锦纳妾的,到那时咱们也没有办法。没有理,季然还受欺负。所以我觉得还不如给然哥儿找个厚道人家,对然哥儿好,能一辈子疼他的人,淮山这个娃子,我这些日子也观察他了,他虽不爱说话,可人正直可靠,家里也跟咱们家一样,都是庄户人家,不兴纳妾那一说。你说呢,孩他娘。”
季然爹的这一番话遵定了季然娘同李家正式攀亲的决心。
季然娘为了自己的孩子,拉下脸又去求了淮山娘。这一次一起来的还有季然爹,这个平日里怕婆娘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也来了。
从情到理,从流言蜚语讲到世事无常,最后淮山娘说同儿子商量一下,婚事一定要同他商量,要不怕他那个脾气做出什么事来。
季然爹高兴的答应了,他说,他知道淮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等着他的决定。
这一次淮山娘让李大哥拉着他去山上找的李淮山,山上远,淮山娘腿脚不太好,前些年干苦活累着了,李大哥扶着她说:“娘,要不我上山把他叫回来说吧。”
淮山娘摇了下头:“已经让他委屈了,不能让他特意跑下一趟来就为了听到这些事,我这个做娘的这些年对不住他,他在山上这么多年,我就没上来几次。”
李大哥把背篓往上背了下,跟她说:“娘你别这么说,你这腿脚不好,二弟他都明白的。”
淮山娘摇了下头:“我现在就是拿着我这腿脚的毛病又来逼他了。”
自古以孝为先,她家老二虽然脾气不好,可孝顺是没话说的,只要自己来说,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淮山娘这么想着心里也不好受,这些年为了还清家里的债务,淮山做这个辛苦又危险的猎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个大山里,本来想着等他成年就给他娶一个喜欢的人,陪他在这里,哪知孝期三年,把他拖到了19岁。
现在好不容易出孝期了,还没等自己去给他谈一个勤快人家的好孩子,他就摊上了这样的事,不得不在全村人的嘲笑声里娶他不愿意娶的人。
她儿子虽脾气不好,但不会无缘无故讨厌别人,他之所以成现在这样不愿下山,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就是因为这些年因着他爹病重,借了些钱,逼着他看清了村里人催债时的嘴眼。
不怪村里人嫌弃他们,借钱本就不是好事,但凡能有一线生机,都不要去求人。
本来今年已经还清债务,可以让他挺直腰板说亲了,哪知季然娘前段时间做出了让他寒心的事。不仅不念他救命之恩,还因为嫌弃他穷迫不及待的跟他划清界线。
所以现在他又怎么会愿意娶季然呢?
淮山娘看着茂密的一眼望不见底的丛林,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这个娘对不住他,我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应该早一点儿去为他求娶一门亲事。咱们不挑人家长相,只要脾气好,勤快,不嫌弃我们家穷,我就都同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大哥宽慰她:“娘,您看您这话说的,您老人家不挑长相,二弟他也不挑?咱家老二长那么好,不得找个长得好看的,而论起好看来,那个然哥儿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一个了。没准二弟就同意了,您老人家就放宽心。”
淮山娘拍了他一下:“老二会像你这么肤浅吗?好看不也得有眼缘啊,再说好看能当饭吃吗?然哥儿……”
淮山娘叹口气道:“我也不是说然哥儿不好,我是看他不是能吃苦受累的人,恐怕到时候连顿热乎饭都做不出来。”
李大哥说:“这有什么,二弟会做饭,上次来二弟就做给我吃了,那手艺比娘您差不了哪儿去。”
淮山娘这次狠狠拍了他下:“让你上山看你弟,你是来混吃的了?”
李大哥笑道:“是我错了,娘,你再歇一歇,前面就到了。这个时间点儿老二去打猎了,咱们去了先给他好好做顿好吃的,我亲自做,只要二弟不嫌弃我的手艺。”
李淮山这个时间点儿确实去山林打猎去了,中午带着干粮,一整天他都在外面,直到晚上才会回来。
所以当傍晚回家,看到炊烟袅袅,院门开着,就知道李大哥来了,
大青跟大黄、小黑都不叫,先溜进院子里巡视,李淮山背着背篓进来,正想问怎么才几天就又来了的,就看见他娘出来了。
他娘都来了,李淮山难得的笑了下:“娘,你怎么上来了,你腿脚又不好,你要是有什么事让大哥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见到娘总还是高兴的,高兴完才会想别的,这肯定是又有什么事了。
李淮山把背篓放地上,问道:“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淮山娘笑道:“没什么事,你先洗手,先吃饭。”
李大哥给他接过背篓,把篓子里的猎物拿出来,拿出一只山鸡、两野兔后,李大哥笑了声:“哎呀,还有这么大一只狐狸!怎么抓到的,今天收获颇丰啊!”
狐狸皮毛最值钱,这一只成年狐狸光滑的皮毛怎么也能买到6、7两银子。
李淮山朝大青他们抬了下下巴:“他们三个帮忙,围到了事先布好的陷阱里。”
这只狐狸他前几天就注意到了,这几天一只在布陷阱,狐狸聪明,想要它完整的皮毛得围剿,李淮山箭术学的不错,能射眼,不过他还是想再保险一点儿,反正狐狸能猎到就猎,现在猎不到就冬天再猎,没有特别着急,不过现在能猎到也很好。
狐狸掉进陷阱里脊椎摔断,已经奄奄一息,活不过今晚了。李淮山帮着他大哥把狐狸放在了一边的笼子里:“先放着,明天早上我剥皮。”
李淮山娘把饭菜端在外面的竹制桌上,招呼着他们去洗手吃饭。
李淮山做到饭桌上时道:“是不是什么事也要吃完饭再说?”看他娘跟大哥神情,不像是有什么坏事,那李淮山也就不着急了。
李大哥嘿了声说:“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所以不着急,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李淮山只切了声,低头吃饭。
他心想,他现在能有什么好事?不过只要不是烦心事,那就是好事。
李淮山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他大哥,从他娘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他大哥已经偷摸的看他好几次了,嘴角还挂着可疑的笑,想要等着看他热闹,又担心他什么一样,李淮山心里就不太踏实了,他本能的想是不是那个季然家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事实证明他想的很对,或者是墨菲定律定律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等吃完饭他娘坐在院子里跟他说了季然爹娘的要求后,李淮山
直接冷笑了:“要我娶他?!他们家人蹬鼻子上脸,未免太过分了。”
李大哥看他手里磨着的尖刀咳了声:“二弟,你先把刀放下。”
“我不娶!谁爱娶他谁娶!”李淮山把刀扔在了磨石上。
李大哥干巴巴的道:“这不是没人娶他了吗?”
李淮山气笑了:“没人娶他我就该着娶他啊?!我是对他做了什么?!他就要赖上我?!”
李大哥心想,做了什么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了,这会儿看自己弟弟是真生气了,这院子杂草都快让他给走平了。
李淮山气的在院子里转圈,大青看他这样,跟着他吼叫了几声,这是替他委屈,替他抱打不平。
淮山娘看了下天,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大概都是命。
那个然哥儿为了不跟他们家淮山扯上关系,想了那么多办法,可兜兜转转还是转到了这里。本来想要撇清的事,却越缠越紧,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只能说是命。
是那个然哥儿的命,也是他们家淮山的命。
从他救了人家的那一刻,这就逃不开了,这红线牵的让人纠结。
看李淮山黑着脸,不耐烦的摆手让大青别跟着他的样子,淮山娘把手里的麻线放在了框里,跟他语重心长的道:“儿啊,我知道让你娶然哥儿委屈了你,可你想想然哥儿也是因为你才有了这一遭,你们两个就跟这团成一团的麻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一起,等想解开的时候已经是一团乱麻了。这就是人家说的斩不断理还乱。”
“我就斩的断。”李淮山把头撇到了一边,不想看那团麻线。他已经跟那个季然非常避嫌了好吧。
季然娘看着他笑了下:“这就是孩子话了,人与人之间的事哪里能用一个理能说得清,如果你非要让娘给你一个说法,那娘只能说这是命,然哥儿是你命里注定有的。”
命里注定有的一劫。
淮山娘到底没有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那太晦气了,明明是他儿子的大喜事,却闹成这样收场。
她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是最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让他因为这些人情世故,流言蜚语缠身。娶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淮山娘是一个识大体又懂礼的人,哪怕她心里也不愿意这门婚事,但她知道相比起自己儿子的不情愿,季然作为一个哥儿在这种局面下更难堪,他们家只能认了。
李淮山最后一拳捶在了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树上,作为答应这桩亲事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