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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书信

作者:亿朵红山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如意茶馆还是同往常一般热闹,展颜坐在茶馆一角的雅间里,拘谨地看着面前的祁浮生将手里的杯盏缓缓搁置在桌面上。


    他身着锦袍,捻着杯盏的手,指节修长,周身一副偏偏君子的气度,可偏偏那双眼此刻正透过蒸腾的茶雾盯着展颜,一副要把人看穿的模样。


    他不说话,展颜也不敢说。


    “说吧,如何做。”


    真是直切主题啊,展颜心里默默擦把汗。


    “我先给你说说现在的情况。”展颜忐忑开口,“我阿姐现在对你大哥有那么些意思——但你完全有可能反败为胜!”眼看着他刀人的眼神出来了,展颜赶紧补上一句。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祁浮生垂眼。


    展颜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宣纸。她昨日已经细细想了好久,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祁浮生以为自己和展清梦的感情在发展,但同时不影响展清梦和祁泽川之间的感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她想出了这个办法:写信。


    展颜沾沾自喜,她怎么会这么聪明,通过写信的方式交流既可以让祁浮生和展清梦不直接见面,还可以通过文字传递出情感的递进。


    既然面都见不上了,那对面所谓回信的那个“展清梦”由她展颜来代替,祁浮生也不会知道。


    对上祁浮生疑惑的目光,展颜得意道:“写信!你追求过女孩子吗?那定然是没有。”


    她自问自答。


    “你这一见钟情是已经不可能了,那你就走日久生情的路线。”展颜头头是道,“日久生情,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按照我阿姐的性子,先聊诗词歌赋,再谈风花雪月,等她对你好奇了,自然对你的态度就会发生变化。”


    看着她手中的宣纸,祁浮生一脸质疑。


    “你确定这样能行?”


    “别不相信。”展颜道,“追女孩子就是要含蓄些,追求我阿姐更是,要是像你之前一般直来直去,不懂半点迂回之术,任谁都会害怕的好吧。”


    想来展颜现在没有那个胆子蒙骗他,祁浮生拿起案上的狼毫笔,在砚台里蘸了蘸,认真问道:“如何写。”


    展颜有模有样地踱着步子,清清嗓,抬手点了点宣纸道:“听好了,要写的风雅不失端庄,细腻不失大气,真挚不失洒脱……”


    她滔滔不绝。


    祁浮生将手里的狼毫笔往桌上一放,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到展颜察觉不对,声音渐渐变轻。


    唇角微勾,一脸无语:“笔给你,你来写。”


    “别别别,你写你写。”展颜眨眨眼卖乖道。


    祁浮生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重新拿起笔悬于宣纸上方,一双欠乏血色的手略微苍白,但握笔的姿势却生硬地像拿着刀子。


    刚一下手,一个充满戾气的“展”字现于纸上。


    “等等!”展颜紧急叫停。


    “又怎么了。”


    “你这是写字还是刀人,这个字太凶了,要温柔点。”


    展颜恨铁不成钢。


    一着急就上手的毛病改不了,她按住祁浮生的手,许是手臂不够长,环在他身后的手带着点压力压在他的后背。


    “放松,手腕放松,别用力。”


    展颜是教得神采奕奕,祁浮生的身体瞬间僵硬,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香膏气味。


    他微不可查地咽下一口唾沫。


    慌张的心跳在耳膜擂鼓阵阵。


    祁浮生皱眉,为何明明不喜欢她,却好似也不反感她的触碰。


    甚至。


    想要逗逗她。


    “这样?”他故意放软了腕子,写出来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墨迹在纸面上晕染开,戳破了宣纸。


    展颜:“……”


    她退开半步瞪着他,却瞥见坐在案前之人的耳尖红艳艳的,顿时忘了生气。新鲜劲窜了上来。


    这家伙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他也会害羞?也难怪,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会这般与他亲近。


    展颜心里起了个坏主意。


    “怎么,祁二公子也会害羞?”


    祁浮生被戳破心事,猛得抬眼,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吃人:“再废话,就把你绑在椅子上看着我写。”


    “错了错了。”展颜立马喊服。


    能伸能曲才是大丈夫。


    控着笔,祁浮生的笔锋收敛了些,但用展颜的话来说,勉强及格。


    “这里。”展颜指着最后结尾处,“你加上一句,‘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盼姑娘勿以某为唐突’。”


    “要是展清梦把我当成了登徒子,有你好看的!”话虽这么说,但祁浮生还是依着展颜的话往纸上写着。


    “我阿姐看了,保管对你另眼相看。你放心吧!”


    展颜拍着胸脯,一脸自信,你就放心吧,展清梦绝对不会看见这封信的。


    ***


    是夜,祁府。


    祁浮生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回了院子,余光瞥见放置在院中空地上的两把藤椅,脚下一顿先是愣住,原先还算松快的眼神又变得沉闷起来。


    安福从膳房过来,端着一碗泛着苦涩的黑褐色药汁,后脚随着祁浮生进了院子。


    “公子,该喝药了。”


    回头看了安福一眼,祁浮生道:“将药放到书房的桌上,你先下去吧。”


    安福点点头,到屋里将药放下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把这两把椅子搬走,看着碍眼。”祁浮生道。


    安福不解问道:“这不是公子之前大费周章请匠人特制的两把椅子,现下就不要了吗?”


    安福说着就准备动手搬摇椅。


    刚要上前,就见自家公子走近之前展二姑娘坐过的那把摇椅。


    “算了。”祁浮生又道,“先……先放着。”


    摇椅微微晃荡着,祁浮生想到之前展颜躺在摇椅上蹬脚晃荡椅子的画面,那个时候的她倒是比今日跟自己待在一起要自然多了。


    抬头正巧看见一轮月亮,挺圆。


    就像一个在黑暗里待惯了的孩子,自己走过了一段漫漫长路,终于抬头见到了一束倾洒下的月光,正不知该不该开心,却发现明月不独照我。


    甚至发现,明月本意也不为照他。


    安福闻言,也不敢多问,等他离开后,祁浮生转身进了书房。


    案头那碗黑褐色的药汁里,隐隐还冒着热气,祁浮生端起药碗,指尖蹭了蹭碗口边缘残存的没有擦净的药渣子。


    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勾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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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面平静,倒映着他此刻的面容,眼尾微挑,盛满了化不开的冷寂。


    父亲说这是给他治疗偏头疼的药,定要日日服用,可是每次喝下去,头疼虽然得以缓解,脑海里却像蒙了一层纱,总有几段记忆会变得支零破碎,就像宣纸被水沾湿后,将上头着色的墨迹一点点剥离,最后只剩一片灰白。


    现在他能记得最早的事情就是十一年前雪墙之下的那次相遇。


    可是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可不能把这件事给忘了。


    祁浮生走至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京城里点着千盏万盏烛火的楼阁在夜里晃着眼,对他来说却是一层层厚厚的冰墙。


    他倾手,将碗里的药汁缓缓倒在窗外的芭蕉叶上,黑褐色的药汁顺着他的腕子,又顺着叶脉流下,在他苍白的手腕和绿叶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看着那痕迹逐渐变淡,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轻松,也许今晚就会因为头疼而将自己绑在床榻上,但若是要他忘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将空碗放在窗沿上,夜风冷峭,却让他感到格外清醒,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曾经的自己,或许在等着他重新拾起。


    ***


    一大早,展颜就把昨日祁浮生让她代交给展清梦的信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


    今日她身着一身豆蔻粉的软缎裙子,那粉不艳俗,倒像是初绽的桃花,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弯弯。


    展颜的头发松松地挽成两个垂耳发髻,像两只温顺的小兔子伏在肩头,两根同色的发带从发髻间垂下,伴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几缕发丝从发髻间滑落,调皮地拂过她的脸颊,更添几分灵动。


    一双眼此刻滴溜溜转着,在盘算着些什么。


    该怎么给祁浮生编这封回信呢?


    要以展清梦的口吻回信,既要端庄得体还不能太冷漠,还得吊住祁浮生的胃口。


    展颜此刻颇有一种要完成甲方合约内容的即视感。


    她托着下巴,面前摆着从阿姐书房里拿来的宣纸,歪着脑袋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吐泡泡,脑子里却一团浆糊。


    果然是好久不动笔,懈怠了。


    “端庄……不能造作……”展颜咬住毛笔尾巴思索着。


    有了。


    “系统。”展颜唤道,“帮我的字迹自动纠正为展清梦的字迹。”


    还得是她谨慎,不知道有多少本书里的掉马环节是因为字迹上出了问题被揪出来的。


    “收到。”系统应道。


    展颜眼睛一亮,提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了起来:得见公子来信。


    这句话很客套吧,不错不错,她歪着脑袋又想了想加上一句:心生欢喜。


    这不得把祁浮生的嘴给钓歪?


    她又蘸了蘸墨水,继续写道:公子有心了,今日府中事务繁杂,偶有闲暇给公子回信,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就这样磨磨蹭蹭又灵感突袭地刷刷琢磨了一上午,一封回信大功告成。


    “嘿嘿,我就是个天才!这下有好戏看了。”展颜将信纸折成个小方块,塞进信封里,蹦蹦跳跳往屋里跑去,想把信先藏起来,再叫秋果找个时间送到祁府去。


    可谁知,刚把信藏好,就撞见了走进屋里的展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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