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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春韵坊

作者:噗噗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色渐晚,蝉鸣聒噪,凉风袅袅卷走日头的闷热,前些日子阿棉不知从哪搬来几盆茉莉,花朵初绽,在微风里轻摇。


    沈半夏薅了几朵扔进白瓷茶壶里,说是要试试能不能照书中所写的解夏季胸中的陈腐浑浊之气。


    ——就算能解,也只是没滋没味的玩意儿。


    瘟神子瘪了瘪嘴,院里石桌上摆一碟酱烧茄子,一碗绿豆排骨汤,还有一碟被吃的只剩半块的桂花奶糕。他钦佩地朝阿玉的方向投去赞许,只可惜他尝不了人世间的滋味。


    “阿玉尝尝,泄泻火气。”沈半夏起身拿过他跟前杯盏,笑眯眯得抵至他唇下。


    阿玉眼睑低垂迟迟不肯接过,少见得没有抬眼搭理沈半夏。


    阿棉圆溜溜的小鹿眼转乎一圈,左看看沈半夏殷勤地往阿玉跟前的碗碟里堆小山,右瞧瞧阿玉紧抿薄唇,埋头将碗里白饭快速地往嘴里送。


    “阿玉哥哥这是怎么了?”


    阿棉决定还是别触他的眉头,只好歪头转向沈半夏。


    “夏久说得了些安魂丸的贩售消息。”沈半夏一顿,“在春韵坊。”


    “春韵坊!”阿棉一惊来了兴趣,白嫩的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半夏阿姐要随夏大哥去探查吗!”


    “啪”,阿玉重重搁下筷子,抬起头来,一双总是乖顺的桃花眼半眯,很是不满。


    “春韵坊是烟花之地,阿姐一女子怎可…”


    “都说了是去暗访。”沈半夏赶忙打断他,“风花雪月之地怎么了,正因我是女子才没大碍,难不成…”


    她突然停住,思索片刻后,嘴角噙起一抹狡黠笑意,微微颔首道:“阿玉说的有道理。”


    “该让夏久一并查查那青菱馆,听闻馆里小倌公子既有身娇体软,也有阳刚…”


    “阿姐!”


    听她这话阿玉脸色更沉,“啪”得一声放下筷子,但见黏在筷子上的油渍飞溅,又默默取出手帕擦拭,临了也只能愤愤瞪了沈半夏一眼。


    沈半夏轻笑,见他毫无威慑力的嗔怒,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自家弟弟真是可爱。


    前世沈半夏不曾有过兄弟姐妹,加之一贯清冷的性子。这五年可算是充分让她体验到了养小狗的快乐。


    云溪村出事,自己还招惹上了讨债的瘟神子,沈半夏暗自盘算着得找罗老多讨些薪水,尽早将阿玉的玉佩赎回来,万一哪天阿弟心许上了哪家姑娘,可不能耽误了阿弟讨媳妇。


    “阿棉也可以去吗?”少女跑到沈半夏身旁,拽了拽她的衣摆。


    “不可以。”然后被无情拒绝。


    “我要与阿姐同行。”阿玉见没办法动摇沈半夏的决定,只好稍作妥协。


    “可万一真有凶险,我还得靠夏久照应。”


    她面上犹豫,瞥了眼阿玉因儿时多病比同龄人瘦弱的身板。


    沈半夏心下琢磨哪日托夏久教阿玉习武,强身健体有利于他的脆皮身板抵抗病痛。


    “夏公子武艺超凡,定可护住你我二人。”


    沈半夏轻视的目光如同一把钝刀拍在胸口,攥紧的拳头里指甲陷进皮肉,他倔强仰起头,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让你出门的架势。


    “也好。”


    *


    华灯初上,云合西华门内往来行人纷纷济济,茶肆酒坊不计其数。春韵坊的牌匾题着歌舞神仙风流花月,此刻门前,正立着三位俊俏公子。


    左侧的那位身量极高,一袭墨色劲装裹着宽肩紧实的躯干,他眉眼如剑,五官俊朗。指节分明,指节处若仔细瞧来隐约可见几道旧伤疤。


    右侧的那位公子身形修长却略显单薄,生得极美,一袭暗红薄纱松垮地挂在身上,衬得肌肤胜雪。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尾微挑,眸光流转间笑意盈盈。


    而中间的那位身量稍矮,一袭素白长衫衬得他如冰雪雕琢般。神色淡淡,眉眼如画,整张脸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俊俏。


    “请。”中间的沈公子略微抬手,侧身朝夏公子示意。


    三人一同踏入春韵坊。但见坊内斑竹帘轻挂,靠着外侧都是碧纱窗。抬手掀起竹帘,转入其中,几碗鸳鸯灯盏悬在头顶,两侧燃着古铜香炉,炉内香烟袅袅,甜腻奇香萦绕鼻尖。


    不多时,屏风后转出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她一袭桃粉色纱绸裙,身姿婀娜,执了把绣着鸳鸯戏水的团扇扭胯迎了出来。


    “哟,好生俊俏的三位小哥儿。”她一身的香粉随飘摇身段弥散开来,笑得眯起眼,实则暗自大量大呢得行头身家,撇过沈半夏时略微一滞,“都没来咱们春韵坊玩儿过吧。”


    “烦请妈妈带路。”夏久虚握拳头轻掩唇边,轻咳一声率先走了一步,他只为公事来过春韵坊,此番为了掩盖身份还被阿棉捣鼓了半天。


    “三位哥儿请。”


    春韵坊内已然歌舞升平。


    沈半夏昨日听阿棉讲了些春韵坊的事,春韵坊里部分娘子隶属教坊司,擅得是歌舞琴技,最得道貌岸然的权贵骚客青睐;剩下就是些苦命的可怜娘子,不是被贱卖的奴籍,就是被迫求生的走投无路苦命人。


    沈半夏上楼途中默默打量着坊内的客人,有麻布袍粗布衣的普通百姓,有锦衣绸缎的富家公子,只不过,这些人面上的神色都是一致,大多如同难以餍足的饕餮食客,浑浑噩噩步履虚浮。


    突然一阵嘈杂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一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一把掀了桌,杯碟茶盏碎了一地,晶莹剔透的糕点顺着地毯滚到了三人脚边。


    “是刘家三爷,一个土财主。”夏久低声在二人耳边道。


    “刘大爷怎还在这儿吃着。”王妈妈已经摇着扇贴上去安抚,她抽出绢帕细细擦了擦刘三胸前的茶渍,“玉娘已候着爷一盏茶的功夫了。”


    说着一名衣着淡紫色薄纱裙的娘子从三人身后走来,应是王妈妈口中的玉娘。


    沈半夏皱眉,方才刘三掀桌之际肥大的袖子滑下来,裸露出男人壮硕的小臂。


    可那小臂后侧,生了几排密密麻麻的水泡红斑。


    怕是发作不久的花柳之病。沈半夏虽知晓不过是烟花柳巷之地随处可见的病症,可她再看向那年轻娇媚的娘子时,心头还是难免如同银针扎了般难受。


    “娘子芳名何许?”她先一步握住了玉娘的手腕,阿玉见她动作立刻猜到她想做什么,随即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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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身挡在了二人身前,断了王妈妈和刘三的视线。


    “小女子玉娘。”玉娘些微错愕,眼前的公子瞧着标致俊秀,握力倒是大得很。


    “那刘三多半有花柳恶疾,娘子收好小心下入他酒里便是了。”沈半夏趁着宽袖的遮掩,将药粉塞进玉娘的掌心。“不用担心,寻常迷药罢了,不会被查出来,他醒来也不会发现。”


    玉娘应了声好,眼角浮起朦胧的薄雾,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王妈妈咋咋唬唬着唤了过去。


    “风流韵所,最难的就是救风尘。”夏久说的是方才沈半夏一出救美戏码。


    瞧见玉娘扶了刘三走远了,吩咐人收拾好残局,王妈妈才安心扭着回到三人跟前,继续领着三人上了楼。


    掀起珠帘,是个临街的阁子,多半是瞧着三人衣着富贵气质不凡,楼下竟径直对着中央的圆台,此时纱帘半遮面的胡姬翩跹起舞,金粉流光好不醉人。


    沈半夏不由得暗自心里感谢柳翩生的倾情相助。


    “烦请妈妈上些不醉人的酒来。”


    “公子说笑了,哪有酒不醉人呢。”王妈妈掩嘴笑道,“来我这花韵坊里的恩客,谁不求旖丽香软的醉梦一场呢?”


    “缘因我这小兄弟有头疾。”夏久解释,“怕寻常酒水难以招架。”


    沈半夏配合地掏出折扇轻抵住左侧额角,出门的时候刻意给眼下摸了些乌黑,不过得在灯下细瞧方能看见。


    “晓得了。”王妈妈笑道,“公子且等片刻。娘子们见三位俊秀娇俏馋得紧呢,这不还有跑去补脂粉的。”


    “待会儿花魁娘子七娘的琵琶舞,保准儿让这位小哥儿忘了什么劳什子头疾。”


    王妈妈掀帘走了,沈半夏朝着中央台子的方向探了探身。


    春韵楼内光线朦胧,青铜雕花的烛台点了大簇灯火高悬在中央戏台上,随着滚烫的蒸汽流转。其余地方的桌台和软榻则是玲珑小盏,客人和娘子们,摇曳光影间醉眼迷离。


    “好漂亮的娘子们。”沈半夏望了眼楼下推杯换盏和红香软玉。


    阿玉端茶杯的手一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角落处三两美娇娘簇着一名公子劝酒,大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他脸颊一红迅速收回目光,谁知刚一转头,沈半夏正手托下巴,盯着他笑意盈盈。


    “我们阿玉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了。”


    “阿姐…”


    “阿姐该替爹娘教教你怎么疼惜小娘子了。”沈半夏瞧他害羞的模样觉得好玩,干脆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其一,切记不可硬来,要先征得对方应匀。”


    “其二,不可只顾自己舒坦,鱼水之…”


    沈半夏好姐姐的亲密关系科普被“砰”得一声打断,檀木桌上茶水溢出杯沿撒得到处都是,少年慌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桌角,耳朵红得透光,不知是疼还是羞得。


    “咳咳…”


    被姐弟两无视许久的夏久干咳,早知沈半夏拿刀捏针慓悍得很,今日更是当众教自家阿弟男女之事…


    他同情地看了阿玉一眼,决定好心解救一下眼前涉世未深的青涩少年。


    “花魁娘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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