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奴侍端上茶,退到一边。
柳叶臻掀开茶盖,看了眼,勾唇笑笑,“瞧茶色,比不得我府里,难怪听外头的说桑正君节俭,原是连待客都是这般质朴,怪道我得不来这样的名声,真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屋子里,伺候在侧的几个奴侍屏息,埋着头,心知表公子这是不耐烦等,鸡蛋里挑骨头,借着筏子发难呢,也不敢接话,只盯着脚尖的一小块地,当做没听见。
屏风后,桑岑顿下步子,知书跟在后头,拳头已经捏紧了。
“表公子既吃不惯,来人,将茶水撤下去,以后,表公子再来府里,记得知会管家,不许再奉茶,也能减省一笔开支,年节里给府里的下人发赏,告诉他们里头有表公子的一份功劳,不叫表公子行了好事,无人知晓。”
桑岑张了口,语气软和,从屏风后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向柳叶臻,冲着下人一挥手。
“都下去,我与表公子有事相谈,不许打扰。”
“是。”
奴侍们松了口气,心下为自家正君叫好,鱼贯而出。
知书有些踌躇,步子始终未动。
柳叶臻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拍了下茶案,指桑骂槐,“没规矩的东西,有些脸面就以为可以蹬鼻子上脸,比主子还主子了么,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敢给我脸色看,还不快下去!”
知书听出这话里有话,指摘着自家正君的不是,心知不能再待着,叫表公子继续拿了话头,夹枪带棒的叫自家正君吃哑巴亏,忧心忡忡的连忙告退了下去。
屋门吱嘎一声关上,将屋里的情景里外隔绝。
桑岑脸色冷下,在主位坐下,眼睛看着柳叶臻,眼中冷意更盛。
“你想要的,我已经做到了,你的承诺呢?”
柳叶臻靠着圈椅椅背,手摸了摸还不明显的肚子,勾起笑,“急什么,等你离了上官家,我自然将你爹爹的骨灰一点不差的送到你手上。”
柳叶臻扬了下眉,上下打量桑岑,最后目光一寸寸的仔细划过桑岑的脸,停在桑岑的眼睛上。
“方才我去了云墨阁,表姐避嫌,叫我在书房外好等,虽然我很不高兴,但是这也证明你没将我们之间的交易暗示给表姐知道,看在你足够守诺的份上,我不会中途毁约,将你爹爹的骨灰拿去喂畜生的,这点,你如今可以放心了。”
桑岑手指蜷在一起,紧紧掐着手心,“挖坟烧尸,惊扰逝者安息,如此泯灭人性之事,柳叶臻,你不怕夜不安枕,从此不得安眠么!”
“我为何要怕?你爹爹若在天有灵,早在我挖坟的时候,就该一道雷劈死我,可是你看我到现在都还好好的,连老天都帮着我,收了商云麓的命去,叫我得了商家的家财,从此逍遥快活,哼,你让我信什么鬼神之说?对你心生愧疚?简直痴人说梦!”
柳叶臻忍不住的笑出声,咬了下红唇,依旧抑制不住笑声,双肩发着抖,脸上笑开了花。
“坊间都说商云麓回光返照,是祠堂供奉的祖宗显灵,死之前让商家有了后,这种无稽之谈,每每听见,我都忍得辛苦,生怕露了馅,不过这孩子来的确实及时,该说是我柳家的祖宗显灵呢?还是上官家祠堂的香火更灵验?桑岑,你以为呢?”
桑岑身子僵硬,死死握上扶手,并不开口。
柳叶臻掩唇,缓了口气,终于将笑声按捺住了,眼神紧盯着桑岑,唇角高高提着。
“我知道你心里还半信半疑,这疑窦就像根刺扎的你生疼又不安生,除非看到实证,你是不可能死心的,所以,我要与你打个赌,你要的真相,我给你看,不论结果如何,我们的约定始终作数,如何?”
桑岑牙关紧咬,从出生到如今,从未觉得何人的面目有如此可怖过,而今柳叶臻笑着吐出这些话,叫他怒不可遏之余,又扼制不住心头的难受。
桑岑想信上官芸,可是一月前,上官芸酒醉,他被叫去了渺云轩,半个时辰的功夫,书房的下人不知所踪,连听雪,听雨都被支开了,而书房里门窗俱开,燃情香的气味虽淡,却依旧残留着足够让他嗅进鼻尖的味道。
桑岑不知道此事渺云轩有没有插手其中,他也不关心这些,他只在乎上官芸。
可是事实是,病入膏肓的商云麓,连榻都下不了,却让柳叶臻有了身孕。
即便上官芸那时酒醒后,信誓旦旦自己从未碰过谁,桑岑依旧压不住心头的猜疑,高门大户皆在乎名声,上官芸出生在上官家,柳叶臻又是她的表弟,如此有碍名声,让人戳脊梁骨的腌臜事,上官芸肯吐露出口吗?
她纵是不在乎自己的清誉,那上官家呢?柳家呢?那是她爹爹的母家,她的外祖家。
成婚三年,聚少离多,可见上官家的基业在她眼中是如何的重要,他能信她吗?
他能直言相问,得到事实真相吗?
桑岑做了无数猜想,每一个答案都是否定,如出一辙的指向上官芸欺骗了他。
而柳叶臻这次来上官家,一来就将上官芸的贴身玉佩交到了他的手里,口口声声让他代为转交。
桑岑惊痛的同时,又不敢置信,仍旧拿着玉佩试图在上官芸的神情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的妻主没有丝毫惊讶的拿走了他手里的玉佩。
桑岑眼眶酸涩,他睁着眼,一眨不眨,不想让泪水落在柳叶臻的眼前,让本就一败涂地的场面更加难堪。
这场对决,从上官芸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再失去更多了。
他能做的,是退位让贤,拿回爹爹的骨灰,让他入土为安,让爹爹的魂灵得到安息,仅此而已。
桑岑失力般的虚虚握着扶手,微微张口,压下满喉咙的苦涩。
“好。”
柳叶臻眼睛满意的弯了下,站起身,极其自然的抚平袖摆的褶皱,居高临下的看着桑岑。
“姨父一会儿会派人过来,要你陪我去家庙住几日,表姐不会跟着,所以,桑岑,我会注意凤舞轩与云墨阁的动静,若有异样,我可不会心慈手软,在意什么劳什子的鬼神。”
柳叶臻不再留意桑岑脸上的神情,手下败将而已,满心轻视过后,柳叶臻转身,打开屋门出去。
动静远去,知书推门进来,托盘里端着安神汤,径直走近。
“正君,喝些安神汤,定定神吧,别将表公子的话放在心上,他终究是客,如今又新寡,总爱找旁人晦气,眼下晦气的可是他自己,真不知道表公子哪来的脸带着孝在上官家耀武扬威,对主人家咄咄逼人,也不怕这么折腾,把自己肚子里月份还浅的孩子给折腾没了。”
桑岑垂下眼,喉咙酸涩难当,“知书,为什么我没有孩子,如果我有,就不会去渺云轩,一月前的事也就不会……”
桑岑说着,趴在圈椅扶手上,双肩细细颤抖。
“可是即便那样,我还是不可能逃过他的算计,我不可能不顾……”
柳叶臻行事太下作了,哪怕他再有成算,他也不可能拿爹爹的尸骸做赌。
更何况,柳叶臻还烧了尸骸,要将骨灰藏起来,不让人寻到,实在太容易。
桑岑不敢惊动柳叶臻,激怒他,以至于不择手段的销毁骨灰,令爹爹不得安息。
而今,明知他心怀不轨,他却只能踏进他的圈套里,等着所谓的真相到来。
云墨阁,听雪将留意的动静禀告给上官芸。
“屏退左右?”
“是,大小姐,往常正君与表公子并不亲厚,如今谈话,却挥退了所有下人,连知雨都给叫出去了。”
听雪看着自家大小姐蹙起眉,隐隐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又道,“大小姐,要派人查查表公子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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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芸阖上账簿,脸色沉凝,眸色微微深沉。
“桑岑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等闲的手段不可能让他轻易束手就擒,这府里近日真的风平浪静吗?”
听雪微微摇头,“不曾听说哪里起争执,就算是家主后院的那些人,也被正君四两拨千斤的给弄乖顺了,奴婢也实在疑惑,正君怎么好端端的要与大小姐和离?明明正君最爱吃大小姐身边人的醋了,连大小姐多看谁一眼,都能兀自吃上一缸醋呢,怎么可能……”
听雪说着只觉脊背一凉,抬起头,对上了自家大小姐似笑非笑的视线。
“奴婢知错,不该编排大小姐,更不该编排正君,下次再也不敢了。”
听雪后退一步,连忙讨饶。
上官芸拍了下案,“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查。”
“是。”
听雪又瞄眼大小姐板着的脸,生怕慢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再有下回,罚你跪足半个时辰。”
上官芸看着出去的人影,没放过,愣是将话给说完了。
听雨捧着新递上来的账簿,看着听雪风风火火的模样,笑了声,跨进门。
“大小姐,这是南边收上来的帐,听各掌事说上年虽然雨水丰沛,但庄子收成依旧可观,连茶叶,丝绸,麻布这些利润也十分不错,各掌事都说您尽管过目,她们底气足着呢。”
听雨呈上账簿,一大摞搁在书案一侧。
上官芸随意指了一本,听雨将其抽出,递到上官芸手里。
上官芸翻了几页,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看来南边的进账果然没受洪水影响,大小姐,是不是打算将重心移到北边去了?”
听雨垂手站着,笑问。
上官芸却是收了笑,又将账簿翻了几页。
“南边收成确实不错,但北边这次行程只怕得延些时日,府里不太平,得解决了这些事,才能腾的出手。”
“大小姐,是担心正君?”
听雨直接问出了口。
上官芸单手拿着账簿,轻摁摁眉心,“桑岑一向让我放心,后宅交给他,我从未置喙过他的决定,如今却是难得让我头疼,也不知中间究竟起了什么幺蛾子,竟逼的他与我提和离,话里话外说是要回母家。”
上官芸止不住的叹了口气,心里的郁燥又升上来。
“桑家的事,我虽不曾多问,但也知道岳母的那位继君不是个简单的,桑岑在家时倒是能打个旗鼓相当,好歹能将中馈握在手里,如今嫁到上官家,若是和离回去,家里多了个继君生的继妹,怕是连想分庭抗礼都难,除非他不回桑家,去林家,可林家家业虽大,不多这一口吃的,嫡庶一大家子却是也不太平,桑岑若去投奔他的外祖母父,十天半月还好,日子长了,底下人闲话总是止不住的,他外祖母父年纪大了,家宅的这些事,想来也是有心无力,除了着急安排桑岑再嫁,还能有什么庇护?偏偏桑岑的性子,除了我,谁能由着纵着,你说到底什么事,才能让他动了离开上官家的心思?”
上官芸蹙着眉,起初的气愤早没了,只剩满心的疑窦。
听雨听的却是唇角带笑,“大小姐这是不打算再生正君的气了?”
上官芸神情一怔,既而板起脸,“他要和离,到时候吃了苦,别跑回来哭,让我心烦就谢天谢地了,生气?你家大小姐我上赶着生的哪门子气。”
上官芸摆手,“天气燥的很,去端盏消火的茶来,别学听雪没把门的嘴。”
听雨偷笑着,退下去沏茶。
屋门开阖。
上官芸气闷的丢开账簿。
“翅膀石更了,长能耐了,我操的哪门子心?”
再嫁?
上官芸深呼口气,心烦的厉害。
果然惯狠了,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