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内,好半响,都没有人说话,皆都沉浸在林尽尘方才所言。
一旁的曹大人见着林尽尘,随后顿了片刻,对着林尽尘道,“李晋元毕竟是柳州太守,就这样杀了毕竟不妥,先得禀报京内恐得再言。”
林尽尘见着周围紧绷的氛围,随后噗嗤一笑,“看我做什么,我就一无名小卒,不过方才恰巧救了人,刚才也说了是依我之言,至于具体的自然得看我们陆大人才行。”
青衣男子啧了声,“那李晋元我可没下狠手,就捅了一刀。救治一下,自是能保住命,等你们禀报京内,再禀报皇上和首辅,届时他便能心安理得的死去了。”
这回曹大人额前冒汗,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好目光求助的投向了陆云霁。
陆云霁轻咳一声,抿了抿唇,随后道,“将他们都先押送牢中,等我先禀明京内再听发落。”
“是!”
林尽尘瞟了一眼跪在地上心思各异的李家一族,他缓缓勾唇,轻道,“李太守的命自然不能那么快交代了,可其他人就不好说,说不定城内疫病重返,粮食不够,病死个人,饿死个人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想必京城内的首辅大人和陛下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可都个个仔细着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着闹事的李家一族人瞬间歇了心思,灰头土脸跟着官差走了。
见着众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陆云霁也向曹大人以及谭大人吩咐完接下来的事宜之后,来到林尽尘的身边,轻声问道,
“今日,你怎么来此了?”
林尽尘抱着胳膊,努努嘴,对着自交给陆云霁手里提着的食盒道,
“这不是怕我们日理万机的陆大人饿死,特意送来吃食给你了!”
"送吃的?"陆云霁眸子一疑,“可是子净做了什么给我么?”
林尽尘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额,没,但这是我特地早上留给你的,我就怕你饿着!”
一旁经过的谭大人听罢,有些疑惑道,“我们方才用了午膳啊。”随后轻笑,对着林尽尘道,“想必是这位小公子带了别样的吃食给我们大人吧?”
特地留的……
陆云霁心间一颤,随后忙准备打开看一看,结果刚一动作,手便被另一人阻止了,抬眼望去,面见着黑着脸的林尽尘皮笑肉不笑道,
“我突然觉得那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吃,还是不给陆大人了。”
“你既是特意带来,自是不能辜负你的好意。”陆云霁道,随后便把林尽尘的手摘开,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林尽尘都来不及阻止,便见着那食盒被打开了,
林尽尘瞬间扶额,退出两米,不敢看陆云霁的脸色。
一旁的谭大人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本以为是什么样式精美的点心之类的,谁料打开一看,别说精美了,盘上的菜色皆都失了些颜色,各种拼凑在一起,再加上路上颠簸,拿的人不细心,许多菜样都洒了些许。
这一看便是吃剩下的,谭大人缓缓撤出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而林尽尘则是不自在,他抢先开口对着陆云霁告状道,“是阿常蒙我说你们的份量是限制的,我才巴巴给你送来的,这早上多用了些,路上耽搁了一下就这样了……”
青衣男子瞥了一眼正沉默望着食盒的男子,恼声道,“我知晓这玩意看着就没食欲,陆大人给我就好,我去丢了。”说着便抬手伸了过去,
陆云霁侧了侧身,避开了林尽尘的动作,随后从食盒里执起一块微微变形的米糕放入唇畔,轻轻咬了一口,尝了尝,最后全部放入口中。
林尽尘发愣,没想到陆云霁会真的吃了食盒里的食物,也没料到他会当场拿了一块食物送入嘴里。
“你……”
待陆云霁缓缓咽下后,他认真把食盒盖好,抬眸对着林尽尘道,“为何要丢了?城中粮食确实不够,若是浪费岂不对不起仍在忍受饥饿的百姓?”
“还有,这是子净有心特意为我带来的,此等心意我珍重都来不及,为何嫌弃?”
风缓缓吹动着眼前那人绯红色的官袍,一袭红色衬得那人眉眼灼灼,林尽尘见着眼前人缓缓走进,春日的暖阳落在他的额前,微弯的唇角似拢了春风。
林尽尘眸子怔怔,他见着那人啜着笑容,低声道,“所有菜样里,就只有那块米糕只剩一块,想必子净很喜欢,我方才尝过了,确实很甜。”
“我也很喜欢。”
那人掩唇笑道,轻轻的望向他,眸子里辉光熠熠。
“你,你喜欢就行。”林尽尘不自在的转身,随后拿手扇了扇风,今日太阳真大,都把他给热着了。
……
又过了数日,柳州城内街角的桃花树枝绽了几点殷红,因倭贼毁坏的房屋如今也修的差不多了,城内的百姓皆都已经得到了安置,因着疫病已经消散,柳州周遭的几个州也都重新恢复了交流,输送不少的粮食前往柳州。
如今柳州城内粮食再不紧缺,粮食与衣物不紧缺了,可城内的百姓却还沉浸在灾中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沉痛中,整个柳州城虽在重建,逐渐恢复以往的样貌,但人们的情绪皆都低沉。
时隔多日,林尽尘回到了自己的铺子中,望着铺内各种桌椅四散倒在地上,蛛网密布,毫无人气的屋内,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开始独自一人收拾起来。
可每收拾一会儿,他便会停下来缓一会儿,当翻到记有张饴字迹的账本后,心中一直压抑的痛苦此时瞬间攻入心头,
张饴……
门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动,林尽尘从悲伤中抽出思绪,他望向门外忙碌的两名小吏,见着他们将手中的白布缓缓挂在梁上。
“这是做什么?”林尽尘走上前问道。
一名小吏听到林尽尘的疑问回答道,“陆大人说,柳州前段时日死伤太多人,无数城内百姓的亲人皆都离开,因此他与其他几位大人决议在柳州城内举办三日棂丧,祭奠柳州城内亡魂,也能让大家发泄心中的苦痛。”
“原是如此……”林尽尘低声道。
“而且,陆大人已经决意将李晋元以及李家一族的头颅挂在墙头上,以抚平百姓之怒,告慰亡灵。真是一大快事,天知道我们讨厌那表里不一的李太守多久了!”
那小吏扬声,快意道。
听到这句话,林尽尘惊讶的抬眸,那一日他见着李晋元故意发狠震慑众人的话竟然成真了?
那小吏见着林尽尘眸底的讶异,对着他道,“陆大人将狗官李晋元的罪状呈上京内后,朝庭震怒,圣上也大发雷霆,直接下令给陆大人,不必将李家一族带回京内审问了,要陆大人斩立决,且抓处城内其他不作为之官流,甚至柳州其他大族皆都被牵连了。”
“那些尸位素餐的狗官终于都倒台了,终于不用看他们脸色了!”
这名小吏面上很是高兴,可见之前的官差酷法贪墨,也曾将他们这群小吏折腾的不轻。
挂好白藩的两名小吏告别完林尽尘便去了下一家,林尽尘目送他们离开后,便继续进屋准备收拾一会儿后,换了一身衣裳拿着一个包袱便将铺子落了锁朝外走去。
林尽尘缓缓走在街道上,两旁的街边皆都挂着白藩,踩在地上的石砖缝处绿意盎然,藏在几处街角的桃花静静的绽放着花蕊,勃勃的生机悄然冲击满城的死寂……
到达目的地后,步子停下,林尽尘缓缓抬眸,望着高耸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城门口,原本残破的城墙已被新砌好的石砖补好,烧灼与血渍已经被新舔的糊泥代替,可即便重新修补,仔细看去,墙上的一道道裂痕证明着那一次倭贼来袭惨烈。
林尽尘咽下喉中的酸涩,缓缓蹲下从城门附近取了一抔黄土,用手帕小心包好放入袖中,随后他在附近找到一片空旷的山丘,寻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槐树下,林尽尘挖了一个坑,将背后的包袱与之前取的黄土买入其中,立了一块木牌。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刀,缓缓刻下,张饴二字。
[不写些其他的么?出生年月?或者什么关系之类的?]
[对呀对呀,看张饴的样貌,应当是主播的哥哥?]
“不是……”林尽尘怔然的望着那块木碑,缓缓将执起刀的手放下,或许是秘密藏得太久又或许是心中的痛苦压抑的太深,许多不敢说的事情,今日找到了一丝裂口,
“张饴与我没有血亲关系,若认真来讲,他其实是我买的奴隶……”林尽尘扯了扯唇,轻道。
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小姑娘,她被自己阿娘唤做阿婉。
而小姑娘最初也记得,她的阿娘叫琳琅。
琳琅是柳州平春楼里最有名的瘦马,后被柳州的一名富商买了去做干女儿,富商为了捐官与官府套上近乎,将琳琅献给了官府几位大人,日日舞乐,没过多久,琳琅便怀孕了,诞下一名女婴。
谁曾想板上钉钉谋得官位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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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嫁衣,原本答应的好好几位官人突然变卦,拍了拍屁股卸了任便离开,柳州好的闲官差事内里其实都被世家给垄断了的,哪有一商户什么事?
一度气急的商户想要摔死女婴,可琳琅苦苦哀求,终于以琳琅重新跳舞再为商户另谋机会的交易拦了下来,带着病的琳琅随着那商户又是几次辗转在官府几位大人间,夜夜寻欢乐舞,
谁料一次跳舞,琳琅失误了打翻了案前的酒水,惹怒了高台而坐的大人,竟当场生生掐死了琳琅。
至此,那被琳琅日日柔声唤着阿婉的女孩再无阿娘,随着阿婉长大,眉眼间越来越像琳琅,那商户竟生出让六岁的阿婉去接客的心思,
讲到这里,林尽尘攥紧着拳,眸子通红,随后继续道,
“那阿婉自是不愿意的,她亲身经历了爱自己阿娘被随意的掐死,而自己报官无门,她总是被关在黑屋子里想着,为何她的命是如此,为何她阿娘的命是如此……”
在一日夜里,阿婉第一次换上新衣收拾打扮后,那商户告诉她要将自己送入宫中给一名公公做童媳以便他能入官削除商籍,那一夜,阿婉留了很多眼泪,怨愤着老天,可窗外却传来一阵朗朗读书声,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真美,她从未知晓原来还有这么美的一句话,她真不想死,她也想读书,活下去,享受着头顶的月光,继续听着这么美的话……”林尽尘喃喃道,
那个叫阿婉的女孩生出从未有过的想法,她趁着宅内众人熟睡,跑去了柴房,那里关着一匹如狼一般凶猛的东西,那是商户买回来的外族奴隶,因为如凶兽一般暴戾凶蛮,所以日日被殴打。
阿婉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来到那个凶狠的少年面前,对着他道,
我帮你解开锁链,偷到卖身契,
而你……
阿婉指了指他道,无声张口道,你帮我做一件事,
帮我杀了那个人。
阿婉见过这个如狼一般的少年伤过人,在最初运来之时,她亲眼见到那人是怎么大力扑向商人死死掐着那个男人的。
最终,她解开困住凶兽的锁链,见着那个如魔鬼般的男人在熟睡中被少年杀死没了气息,最后她趁乱一把火烧了宅院,带着随时可能爆发掐死她的少年逃离而去。
之后的日子,她像是驯兽一样训着那名少年,并给他取名张饴,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最终她成功的驯服了他,一个随时听她口令便会嘶咬敌人的恶狼,不过是半分真心,便换来一个对着她掏心掏肺的蠢蛋。
看着又一次挡在自己面前,打跑欺负他们敌人而弄得遍体鳞伤的少年,见着那少年浑身是伤口,上一秒还凶恶的眼神撞见她便柔和下来,湿漉漉的问自己,
“主人,你没事吧?”
阿婉抬头,对着他道,“莫要唤我主人,直呼我名字就好……”
“好!”少年眉眼微翘,咧着嘴轻笑着,随后他很轻的唤了一句,“阿婉……”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少年低着那双凌厉眉,轻轻道。
一直跟着你,保护你的……
林尽尘讲完后,轻轻望向眼前荒草依依下的那樽木牌,
前世,张饴与自己因着自己四处逃离,而为做生意和活下去,他又撒下诸多谎话,奸险狡诈,每当谎言拆穿之际便会迎来仇家的殴打,每一次张饴都会挡在自己身前,无一例外。
他要开铺子,那暴戾的少年便收敛秉性,学习数算为他分忧,他想去求学,张饴便为他留守铺子从不让他分心,他要去做官,张饴便挖空心思为他一起打点一切。
张饴总说,阿尘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前世他毒酒死于狱中时,还依稀听到身旁的公公道,他一户宅中,有一人听到他的罪昭后,发疯似的想要来救他却被乱刀砍死。
如此一想,除了张饴,谁还会如此对自己?林尽尘苦笑,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糕点,认真分成一半,一半放在墓前,一半塞入嘴中,一如从前每一次艰难的时日,为了驯服少年彰显真心他所做的一样。
前世张饴为救他乱刀砍死,
今生张饴为寻他死于炮火,
林尽尘缓缓起身,风扬起他的墨发,脚下的荒草沙沙作响,
青衣男子慢慢转身,走入山下,
他对张饴,两世皆是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