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外的石狮子挣着獠牙，门外守在大门的官吏配着大刀屹立在原地，三月的雨季总是格外的长和湿闷，天空渐渐弥漫起浓云，很快，白玉石砌成的狮背上点点打湿，雨水落在白面的玉间，如同绽开的花蕊。
林尽尘站在贡院大门口斜对的街角上，远远望着贡院大门上刻着，“秉诚应考”四个大字的牌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世以来，他都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眺望着这个他永远无法踏进的地方，永远不可能因为这个而逆天改命的地方。
直播间里，任务此时已经跳动到了98%，红色的倒计时鲜亮的闪烁在林尽尘的眼底，青衣少年颤动着眼球，汹涌的情绪在眼中翻腾着，他这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是第一次如此自不量力，未来会迎来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前在叶纪玄面前轻松的模样其实也是装的。
毕竟一个商人去告发一代大儒，去揭发整个柳州世家的恶闻，想想就如同蚍蜉撼树一般，没被赶出去就不错了。
“陆云霁快到了么？”青衣少年垂颔，轻声问着系统。
“是的，主播，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系统在林尽尘的脑海中道。
“确定陆云霁此次回来能扳倒明修源他们？”青衣少年再三确认道。
“经检测，大梁京内的张大内一派今早已经被捉拿入狱等待大理寺受审。迷香一事天子震怒，已经清扫了张党。”系统这样答道。
好，明修源既然也和那诡异的红烛有牵扯，那今日陆云霁来此必然要拿明修源的脑袋，明修源今日是一定保不住了。
林尽尘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紧紧攥了攥手中的东西，抬眼望着眼前如高挺的朱红大门，踏步上前迈去，而随着青衣少年不断走进，那朱红色的大门不断朝着瘦小的少年压了过来。
雨幕之中，门外立在那的官吏望着不断靠近的青衣少年，眼中带着审视，随后他们见到青衣少年朝着这里越靠越近，
“喂，什么人，这里是贡院，闲人不得靠近！”
门外其中一名的官吏喝道。
雨水打湿林尽尘额前的发丝，一绺一绺的垂落在青衣少年的眼前，只见少年突然跪了下来，缓缓将手举过头顶行礼道，
“小民林尽尘，斗胆欲见柳州太守李晋元！”这声音高昂直直刺破雨幕，传达到门外守着的官吏。
门外突然静了片刻，白玉制成的石狮子狰狞盯向地上跪着的青衣少年。
“你特么是谁，还敢来找李大人，不知道李大人正在院内陪主考官们一起监考么？”门外的一名官吏驱着走了过来，欲把林尽尘赶走。
“我有要事要见太守大人，此事事关今日贡院在内的所有考生！若是耽误了诸位考生，我看你有几个胆子！”林尽尘抬起眸子，目光锐利的刺向眼前的小吏。
那小吏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几步，暗中觉得奇怪，不过一介小民，怎么周身的气势倒有几分上位者的感觉。他自觉想多了，对着林尽尘狠声道，“你道你的事情事关考生，你怎的不说是什么事情，我又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林尽尘缓缓瞟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恐怕你听不起。”
“你个刁民！竟敢在此处捣乱，看我不打死你！”小吏被林尽尘的眼神和言语激怒，立马就要抽刀打过去。
“我要说得可是以柳州云麓书院的明修源与柳州世家族弟勾结舞弊！证据我也有，我告诉你，要是耽误了此事，你全家几条命都担待不起！”林尽尘望着雨中泛着亮光的刀子，立马吼住小吏。
那小吏听到林尽尘的话，吓了一跳，浑身一个哆嗦，随后对着林尽尘，“刁民！你敢乱说！”可眼神却转向门外其他守着的官吏，眼珠子转动了一会儿，咬牙指着一个人道，“你去通报！”
随后他立刻扯住林尽尘的衣襟道，发狠道，“你若是敢骗我，你就完了！”
林尽尘不语，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那小吏瞧着他那副模样，气的牙痒痒。
院内，三名穿着官袍的男子正低头望着先行交过来的卷子，坐在右首处的符大人眉头紧缩，神色凝望着卷子上的字，良久才把目光从卷子里挪开，轻叹了口气道，
“字迹潦草，文章鄙陋，见解甚少啊。”
坐在左旁的李太守眼皮轻跳，端起茶杯，没说什么，只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中间端坐着的蒋大人神色倒是不显，只是凝望着眼前的卷子，随后慢慢抬起眼，望了望堂外的的青绿色的芭蕉叶被雨水打得摇摇晃晃。
许久，慢慢道，“我这张倒是不错……”
李太守慢慢将茶杯放下，用手将桌上放着得盖子缓缓放在杯上，不动声色得瞟了一眼。
只是一眼，却很快被蒋大人察觉道，他轻哼道，“李大人倒是猴急得紧，可惜没这么快改出来，这一次京内发了话，所有卷宗都只有全部送往京城才能开始批阅，我与符大人也不过是先着一眼先瞧瞧罢了。”
李太守立马汗颜，连忙拱了拱手。
见着李晋元如此，蒋大人又是一阵冷哼，不再看卷子，只是闭目养神起来。
而李太守则继续垂着眸，望着桌面上翠色云山样式的茶杯不语，紧接着，一名小吏急匆匆往着这边过来，迅速走上李太守身边，俯到耳边低语。
李太守脸色一变，迅速起身，起身动作之大将案桌上的其他二人皆都惊得看了过来，李太守这才发觉失礼，立马拱手道，“两位大人，实在抱歉，谁知府上有些急事要去处理，李谋便先行失陪了。”
符大人见状，立马道，“好，李大人先行便是，不必管我们。”
可又一随从来到蒋大人身旁，说了些什么，蒋大人立刻盯向李太守，随后道，“李大人府内有急事，想必也顾不上贡院门外来闹事的刁民了吧，既然如此，那蒋某便只能在你们柳州地盘上耍耍官威了。”
李晋元立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响瘪不出一句话来。
蒋大人一脸讥讽地望向李太守，一旁的符大人一个头两个大，随后对着面前的小吏道，“门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着小吏全盘托出，符大人道，“你迅速把那个林尽尘给我叫进来，科场舞弊一事滋事重大，断不能有任何闪失来污名柳州和朝廷！”
“是！”
雨水沾湿着林尽尘的肩膀，眼睫视线处全部被水汽覆盖，他跪在大门前，入眼而见的红色不断在他眼前晕染着，他轻轻举起双手，发现手指在打颤，青衣少年缓缓勾着嘴角，到底还是有些害怕，他弓着身子，手掌打开，护着怀中一叠的字帖，那是叶纪玄交给自己的证据。
今日真的可以一举扳倒柳州盘踞多年的世家么？今生真的有望可以先报他的杀母之仇，洗去他年少十余年的屈辱和痛苦么？
青衣少年紧紧拽着怀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不让它们被淋湿，突然他眼前的那扇红色的大门吱呀的打开，林尽尘猛然的抬头，透过那不断张开的大门缝隙，窥见里面自己从来不曾踏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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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尘，里面的大人召见你。”
听着这句话，林尽尘缓缓站起身，慢慢上前，踏过门槛，头顶上的牌匾在自己的头顶越来越近，那四个字从他身前跨了过去。
青衣少年慢慢踩在青石路，眼前的花卉，假山，长廊一点点倒映在自己的眸中，他穿过两边长长的房舍，里面的学子撑着一张张疲惫的脸，大手挥洒在卷子中，对突然闯入其中的林尽尘浑然不觉。
两世以来，他以为自己应当有些细节，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当他跨入了这里，他突然发觉，有些记忆即便刻意模糊，当那个场景来临时，也会记忆犹新。
他记得，明昭三年，那个商人把母亲送上柳州四大族中的林家，林家的一群狗夫子轮流糟蹋母亲，林家败落，那对狗父子又将母亲献给刑部狱长，最终母亲被活生生弄，失去价值被掐死。
他的母亲那么美的女子，结果如同商品般随意丢置。
青衣少年朝着贡院处正中央的堂屋内走去，在台阶的尽头，坐着三名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一节台阶，雨水溅在鞋面上。
他记得，自己最初被卖进严府，严家的少爷戏弄他为鬣狗，当众让他与他的爱犬跪在地上抢食。
二节台阶，
他记得，他从严府逃出，逃离那个名义上的商人父亲，他与张饴二人协力一把火烧了那座困住他们的宅子，斩掉过去所有过往。
他记得，他们二人为了做生意不知磕了多少个头，为了能重新在柳州伯夷安身立命，他弓着腰送了多少银钱给了齐家，因为他们铺子所在的地契自来便为齐家大族所有。
青衣少年缓缓爬第五节台阶，
他还记得，为了复仇，他散尽千金寻便所有关系，脱离商籍，以求读书自考来逆天改命，可云麓书院的明修源堕其心志与柳州名门望族垄断官位，五年的计划化作一场空。
后来，他就这样，一直不断往上爬，不断往上爬，不顾代价，走出山外山，走出楼外楼，走出柳州，走过大梁南北，走入京城，随后他才发觉，世家，世族，腐败，垄断，哪里都有。
哪里都有，他只不过是世家，官场，皇族之下穷奢极糜下滋生不公下的蝼蚁而已。
第五十个台阶，
明昭十二年，柳州科场数千名寒门学子无一中榜，
明昭十五年，柳州特大瘟疫，病死百姓十五万，
再到明昭十七年，大梁乾安倭寇乱国，五州混乱失守，柳州除了四家大族迁往凉城外，无一人从柳州活着出来。
从那时，他便知道，他林尽尘与那数千名寒门学子，万万名百姓皆是这梁国历史洪流中的陪葬品。
林尽尘走到台阶的尽头了，他望着面前端坐在他面前的三位男子，缓缓跪了下去，这一跪，在漫天的雨幕中，他跪的笔直。
门阀士族，折磨他已久，
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若能借此弄死他们，早早报他之仇……
林尽尘的内心砰砰直跳，而系统空间内，属于他的人物面板上，那个“直”字不断地闪烁着亮光。
终于，跪在雨中的青衣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远处的芭蕉叶被雨水击打的摇摇晃晃，可枝干却牢牢深入在地中。
林尽尘开口了，“小民林尽尘，欲告发科考舞弊一事！”
在青衣少年喊出这一句话的刹那，直播间里的任务进度达到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