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班的座位安排表，和高二的年级排名几乎是同一时间张贴出来。
临近下课，整个班级已经闹哄起来，像水波般扩散，到最后整栋高二教学楼都沸反盈天。
这种嘈杂程度，学习是不可能学得下去的。
谢一舟抬头看了符遥一眼，后者埋头在手机里，兴致勃勃跟人聊天，对成绩显得漠不关心。
确实是一位非典型学霸。
“你不去看看？”谢一舟看她聊天聊得那么开心，语气颇有些不是滋味，“还是说，这就是属于年级第一的自信？”
“不去。”符遥托着腮，“如果真是年级第一的话，不需要我自己去也……”
符遥话音未落，就见黄程程从走廊回来，猛地扑过来，握着她的肩晃来晃去，“遥遥，成绩出来了，第一！你是年级第一啊！大佛快点给我抱大腿——”
孟梓龙跟着从外边走回来，仍处于一种被球砸脸的震惊状态，“我去，这回是遇见真学霸了……”
“符遥！”梁驰也过来凑热闹，“苟富贵，勿相忘啊！”
乍一听到消息，符遥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谢一舟。
“……”人山人海中，谢一舟翘起嘴角，对她无声地祝贺，“恭喜。”
符遥看着他，眉眼微弯，那种不言而明的小骄傲劲，看得他稍一晃神。
好几个班上的女生也聚过来。
许静手里拿着这次的试卷，小小声地向符遥请教问题。
眼看座位就要被女生包围，谢一舟往后一仰，拧起眉，忽然毫无预兆地站起身。
“去哪啊舟哥？”孟梓龙茫然地给他让出过道，“现在还没下课呢舟哥。舟哥，今天放学有训练别忘了！”
谢一舟前科不少，旷课早退打架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怨不得孟梓龙啰嗦。
“啊。”谢一舟随意应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学生都往一楼布告栏跑，谢一舟逆着人群上楼梯，走到天台透气。
话语像扑棱的气球一样飘上来，他隐约能从中捕捉到“符遥”的名字，估计今晚能在表白墙上传疯了。
从第一次见到符遥，谢一舟就清楚，她是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没埋没的那种人。
哪怕活得再低调，大家的目光还是会情不自禁往她身上聚。
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年级第一，放到别人身上能吹好几年的事，在她这里，只给人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谢一舟从口袋里摸到颗糖，这还是早上没吃早餐，符遥硬塞给他的。
其实他打心底替符遥感到高兴，甚至恨不得拿大喇叭向全天下炫耀自己的同桌。
但与此同时，又有种从心底无声蔓延开的恐慌、焦虑……
隐隐的自卑。
谢一舟其实从小到大都是挺傲的一个人。
虽然经历家庭变故后，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嘚瑟劲收了许多，但也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自惭形秽过。
尖锐的上课铃响了又熄，谢一舟没动。
过了十分钟，他才两手插兜里，慢吞吞转身下楼。
这节课老曾估计要给他们换座位了，谢一舟故意算好时间回教室，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符遥解释。
座位还没腾完，教室里桌椅吱呀声不断，值日生拿扫把在清理走道垃圾。
谢一舟目光下意识往他和符遥的旧座位扫，那里已经换了新人。
“一舟！”林思宇忽然叫他，“你桌子在这！我俩同桌。”
谢一舟嘴里含着糖，漫不经心抬头，发现林思宇已经帮他把座位挪好了。
他视线定了两秒，径直往林思宇后面那两人看过去。
黄程程，还有符遥。
符遥就坐在他座位正后方的位置，一臂距离，甚至比之前同桌时靠得更近。
“……”
宛如一道惊雷当空劈下，谢一舟迅速扭头，正巧和讲台上老曾对上眼。
“一舟，愣在那里干什么？”老曾咳了两声，“快回位子，准备上课了！”
谢一舟无语，他没想过老曾居然那么老奸巨猾，还打这种擦边球，真是为了学生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
谢一舟压下心底不知道多少句粗口，低着头，一步一步，慢腾腾走到自己的新位置。
刚坐下来，就感到自己背后传来一股灼热的视线……若有似无，却让人难以忽视。
谢一舟喉结难耐地滚了滚，第一次，有种完全情况外的失措。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他们一帮人，连着符遥和潘恬两个女生，还要去体育馆练习“3+2”。
谢一舟叹口气，认命地从地上捞起篮球。
放弃所有抵抗般，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路上，经过一楼张贴的布告栏。
孟梓龙张望一会儿，十分没有眼力见地开口，“诶，这回年级前二都在咱班，老曾不得开心死！”
一中跟省实高比不了，但好歹也是这小城市里的“老牌名校”。一个年级有三个理重班，8班、9班、10班，他们班一向是属于吊车尾的那个。
林思宇拉着符遥走在前边，头也没回，好像在商量英语演讲的事情。
谢一舟顿住脚步，往墙上红纸扫一眼：总分第一名，符遥。
第二名，林思宇。
两个名字紧挨在一起，十分碍眼。
“……”
往下大概二三十名，谢一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居然还进步了，以往英语拉分太多，他连前五十都难进。
潘恬走到他身边，抬头注视着右边的单科榜，“谢一舟，你数学物理到底是怎么学的？这次又是第一。”
谢一舟：“嗯。”
潘恬笑着说：“能不能教教我？”
“你找曾总应该更快。”谢一舟冷淡地朝她微一颔首，脚步提速，很快追上一边的孟梓龙。
虽然下周就要比赛，说起来，这还是10班“3+2”队伍第一次正经训练。
她们开场先花了点时间热身，互相配合找感觉。
10班的人都依赖谢一舟依赖惯了，“3+2”战术准备也跟其他正常比赛一样：符遥和潘恬努力从4班女生手里断球，然后传给谢一舟或者班上其他男生。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凉，饶是如此，一个小时下来，符遥也累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却还在咬牙坚持。
谢一舟冷着一张俊脸，默不作声地朝林思宇使了个眼色。
林思宇果然会意，很是体贴地出声，“要不，女生先休息一下吧。”
潘恬看了眼符遥，很干脆地点头，“那我跟符遥去旁边场地练会儿投篮，你们继续。”
符遥坐在长凳上歇了一会儿，看潘恬一直在不停奔走练习，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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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潘恬把球递给符遥，帮她拣了几个球，突然不经意般开口，“你跟谢一舟分手了？”
“！”符遥专心致志瞄着篮筐，冷不丁被吓一跳，手势一歪，球立刻沿斜线飞了出去，“谁？我跟谢一舟？……我们没在一起啊。”
“哦。”潘恬肩膀放下来，像松了口气，“因为之前看谢一舟亲自教你打球，就多想了一点。”
“哦。”符遥跑出去把球捡回来，声音有点干涩，“我们只是朋友。”
“是吗？”潘恬往男生那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刚考完试那天，我到办公室找老师请教问题，好像听见谢一舟跟老曾说，希望能换个同桌。”
“……”符遥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时我以为你们要么是吵架，要么是分手，两样都不是的话当然最好。”潘恬收回视线，语出惊人，“说到这里，你应该也明白了吧：我喜欢谢一舟。”
符遥震惊于自己还能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也就不抱希望了。”潘恬朝符遥笑了一下，投篮入筐，非常利落的两分，“既然只是误会，那，我们公平竞争？”
……
符遥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机械地完成剩下的训练，回到教室。
她脑子像一台破旧的收音机，用嘶哑刺耳的声音，来回播放着潘恬说的那句话。
谢一舟主动要求，换同桌。
为什么换同桌？
为什么，不告诉她……
符遥抖着手，把换下来的校服外套塞书包里，莫名其妙地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她的喜欢，都被谢一舟看出来了……
他私底下觉得烦，觉得无奈，又不想伤害她的感情，所以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让她知难而退。
第一次，符遥想把自己从谢一舟面前藏起来，或者远远地跑开。
当天晚上，符遥没来参加晚自习。
林思宇也是。
谢一舟扫了眼她们俩空荡荡的座位，心头滋味难辨。他面无表情地坐下，从包里掏出刚维修好的手机，长按开机，积压了几天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争先恐后地往外弹。
谢一舟抱着双臂，把手机扔桌上，一直到两分钟后它停止嗡嗡，才心不在焉地把页面下拉，一键清除。
手像有自主意识般，点开符遥的聊天框。
符遥头像是她自己画的小兔，躲在蔷薇花丛里，踮着脚往屏幕外张望。
“在回家的车上背完了单词……头好晕，不建议模仿。”
“几天没回来，邻居家的狗狗装作不认识我。我洗了个苹果拿到院子来啃，他又忽然认出我了。”
“——为什么还不见你打卡？逃避是可耻的，谢一舟，你要坚强起来！振作！”
谢一舟一条一条消息看过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退出时顺手截图了符遥挠小狗下巴的那张照片。很可爱，像她一样。
“好。”
他回复。
接着，谢一舟抿起唇，修长的手指搭在输入栏上，思索着要怎么开口约她。
某人拿了年级第一，按照赌约，他还欠符遥一顿饭。
消息还没发出去，手机震动两下。
一碗豆符花：【你手机修好了呀。】
一碗豆符花：【对了，有件事跟你说，林思宇答应这几天帮我训练……就不用再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