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死啊!”
闭着眼睛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之后,安雅终于敢抬起头来看程枫。
但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也没有在等着安雅做出什么反应。只沉默着开车,好像刚才只在在讲一个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现在程枫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但轮到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刻,安雅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对她来说,这并不常见。
以往都是她在法庭上把对方辩到哑口无言,更有甚者,前脚刚走出法庭大门就嚷嚷着要打人。但安雅完全看得开,自己赢了案子又赚了钱,难道还要在意对方的态度?
久而久之,这在安雅心里反倒成了来自于对手的另类认同。工作的习惯不出意外延伸到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准确的说,从她进了香港金都的那一天起,嘴就再没饶过人。
“抱歉。”安雅继续低着头。
根据已知信息,安雅不断在心里复盘,试图找到什么突破口来缓解一下心里的愧疚和尴尬:程枫的妻子去世了,而且小孩一出生就没了妈妈。又听说他儿子已经快要上小学了,那算下来......这些年,他又当爸又当妈的,应该过得很不容易。
但是自己又在刚刚口无遮拦地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这......真没脸再见他了。
在安雅忍住了第七次想要因为丢脸而跳车的冲动后,程枫终于放慢了车速。
“你不是有意的,我知道。”程枫温声回应,脸上看不出悲喜,“昨晚回去我就一直在想,应该要早点告诉你我有儿子这件事。”
“但又怕你会觉得......唐突。”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怕安雅嫌弃自己,语气却还是淡淡的,“现在说完了,你还愿意和我这个单身父亲一起去吃晚饭吗?”
“吃!”安雅连忙应声,壮胆一般,越说越起劲,“单身父亲怎么了,我觉得挺好!虽然可能一个人带孩子会辛苦点,但绝对值得。”
“你这么想?”程枫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他思考问题时微微歪头的样子有几分天真,总让安雅想起还在读高中时的程枫,满满的少年气。
“当然了!”看他还愿意和自己有来有回的聊天,安雅顿时舒了一口气,“我都听说了,要不是因为你,区医院的妇产科早倒闭了。”
程枫脸上的诧异不像装出来的:“有吗?我可能是在这一片小地方待的太久了,没怎么注意过这些消息。”
“当然啦,因为出生率下降,全国的医院都在关停妇产科。”安雅逐渐放下防备,再一次舒服地缩在程枫副驾,“你不知道是因为区医院的妇产科规模和就诊人数在逆势增长,我们程医生名声在外,这附近的孕产妇开几个小时车都要过来找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好像,是有很多不是我们辖区患者。”他略沉吟:“难怪我这个月的加班时数又超了,今天也是,幸好来接你没迟到。”
“敢迟到你就完蛋了!”安雅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说妇产科真的有那么多疑难杂症吗,如果真的从其它地方过来,只为了看诊,那多折腾,一天就为了那十几分钟?”
安雅忍着不笑:“该不会......是觉得程医生眉目清秀,心里喜欢,想多看两眼?”
程枫:“那你呢,想多见我几次吗?”
他突然俯身靠近,安雅还在痴痴望着他的侧脸,来不及收回目光。眼神相触,一种强烈的欲念从安雅心底瞬间升腾。
她突然觉得熟悉,好像以前在他们之间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只要我按时下班,都来接你一起吃饭。”程枫继续说下去,“和以前一样。”
以前......安雅以为自己早都忘了。
-
记忆又回到那个17岁的夏天,带着被北方阳光暴晒过后的肥皂香味。
后来多年,安雅辗转英国,香港,再兜兜转转回到安城,连带着那个被烈日灼烧的夏天,总在夜半梦回时帮她将生活中的阴暗与潮湿燃烧殆尽。
高一刚开始的第一个学期,安雅如愿进入了省重点。但学校为了高考升学率强制要求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好保证凌晨5点的早读和半夜11点的晚自习安排。
安雅一直是走读生,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加之父母又较为开明,被娇养惯了,从心理到生理都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
所以,她生病了。一个周下来,安雅总感觉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那种疼痛会突然发生于某一个不确定的时间点,然后伴随着恶心和头痛,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
但在那个以“高考工厂”著称的省重点里,成绩是重要的,行为是要规范的,生病才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所以当她再一次找到班主任老师想要为课间操请假时,直接被更年期情绪紊乱的中年男老师一口拒绝。
“肚子疼是什么病?这点事就要请假?你要知道,学校安排跑步并不只是为了让你们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要锻炼意志。懂吗?”时隔多年,安雅还能记得那位数学老师因为常年抽烟而导致的牙龈萎缩。
他说话时枯黄的牙根总露出一大截,唾沫星子穿插其中,经常会有几颗过于活跃地跳出来,喷溅在被训的人脸上:“跑,跑出事来我负责。”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也只能吃了眼前亏。她也觉得神奇,在自己硬着头皮,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跑完了三圈八百米之后,竟然还能活着走回教室。
但意志力再强大,肾上腺素也有分泌殆尽的时候。终于,在跟着零零散散的人群走出操场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周围全都是清一色穿着校服的同学,慌乱之间,她也分不清哪个到底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只随手抓了一个最近的身影。
但还没等她张嘴呼救,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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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里的氧气像是被一点一点尽数抽干,一种难以言表的麻木从头皮传导到四肢,最后停留在指尖。安雅用尽全力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只能被迫感受着周身的虚空。
像是被投入了某个真空地带,没有声音,眼前也只有黑暗。
下坠,无尽的下坠。
突然,她感觉到身下传来一股暖意,混合着干净的肥皂水气味,轻飘飘地托住了即将沉没的她。
“别怕,就快到医院了。”这是安雅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她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烈日的炙烤从窗外直射在她身上,安雅被刺地睁不开眼,她刚想翻个身,却小腹一侧的疼痛扯得她龇牙咧嘴。
“幸好你们来得及时,黄体破裂发病急,要是拖成大出血,对小姑娘后面的生育也会造成影响......”门口传来几句医生的叮嘱。
接着,她便第一次看到了程枫。
逆着光,安雅只能依稀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校服。那蓝白色将他衬得极为清隽,衬衫下隐隐可以窥见比例完美的腰身。
带着刚刚奔跑后的喘息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程枫缓慢地走向她。
就是那短短的几步路,却在之后的几年里被安雅的记忆无限拉长。
她已经记不起来那场病从青春期开始的病到最后是如何收场的。印象里父母闻讯而来后的担心与崩溃、班主任迫于压力无奈向她当众道歉时扭曲的嘴脸、事情闹大了后,学校顺带免了她三年的课间操时的狂喜都变逐渐被她淡忘。
那些记忆像尊孤独伫立在荒山里的神一般,年久失修。
就连那场病唯一留下的疤痕,也都被她用蓄谋已久的纹身盖了过去。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除了程枫。
之后的很多年,安雅都会像强迫一般,不断地回想当时自己晕过去之后,程枫是如何捡到了自己,又是如何从学校一路将她背到了一条街之隔的医院。
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想要记住,但在和程枫失去联系之后的日子里,这件事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在阴暗幽深的潜意识里,安雅通过练习不断加深这段记忆的重量,直到再次和他相遇的那一刻。
安雅依稀记得那个夏天因为程枫热闹了不少,安城中学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教出了个协和医学院的学生,小地方的人口耳相传,大街小巷上都是中学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横幅。
却没人知道,在那个过于喧闹的夏天,程枫的母亲因为宫颈癌猝然离世。而他的父亲一直从事外贸生意,常年不沾家,办完妻子的后世便执意要带程枫离开安城。
所以自己当时是如何和程枫熟识起来,又是如何和这个人彻底失去联系,安雅很难找出一个合适的节点。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曾经很亲密。
是那种什么话都说,如果不是程枫拒绝,也什么事都做了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