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待在熟悉的环境里能大大减少他心里的恐惧感，也就是这时，他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香燃烧之后散发出的味道。
这股味道太奇特了，他被恐惧占满的大脑都分出一两分神思考，忽然，他余光看到陆一斐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纸钱。
纸钱在他手指间自燃，很快就化成了灰烬。
姜清越微微一愣，他闻到的是纸钱燃烧的味道吗？转瞬他注意力又集中在陆一斐的指尖，愣愣地问 ：“不烫吗？不是，你怎么让它自燃的？”
问完这句话，姜清越就看到陆一斐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明明没有说话，但姜清越莫名有点羞窘。
他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陆一斐会制符，肯定也会天师道士他们的手段啊。
他想到这儿，自然而然地想起辉村的村长和村民们想要寻找天师，他们不知道陆一斐的能耐吗？还是连他也无法镇压村子里的恶鬼？
姜清越对辉村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村子里发生的事大致都还记得，就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
包括辉村的采访，他们回来就整理了出来，但因为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如果非要照实报道，可能还会被上面以封建迷信的原因驳回，所以一时间领导也没想好怎么登报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姜清越总算能冷静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陆一斐说清楚了 ：“我下班回来后在小区碰到楼上的邻居，他说隔壁小区一位老人死了，我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鞋底沾上了一张纸钱。”
姜清越现在还心有余悸，他可以确定他没有看到有人撒纸钱，那张纸钱就是“凭空”出现在他鞋底的。
之前姜清越就觉得他现在像是两只脚分别踏入阳间和阴间，现在他更觉得他像是一块新鲜出炉的美味小点心，只要是鬼就想来尝一口。
姜清越不知道，被它们害死了会怎么样？它们会取代他，在他的身体里“死而复生”吗？
姜清越被自己的脑补又吓得轻轻哆嗦起来，突然，他想起什么，将口袋里的栗子糕拿出来，还热乎着，不明显的邀功 ：“给你，我下班路过的时候买的。”
陆一斐顿了顿，目光随之落在姜清越手里拿着的栗子糕上面。
说谎。
他轻易就看破了他的谎言，不是路过，他是专门去买的，就像他每天下班回来带给他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时是些味道不错的食物，有时是造型好看、味道好闻的香氛，有天他还给带了一部手机回来给他，让他联络外界，看看新闻。
这是交换。陆一斐知道，作为他给他“平安符”的报酬，他只是有点意外，在刚才他那么害怕的情形下，没有慌乱地丢下这袋栗子糕，而是将它带了回来。
陆一斐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也不需要食物来维持体力，他的行为更只是在寻求庇护。
他应该杀死他，让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彻底失去光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到他受到惊吓颤抖着向他寻求帮助会感到兴奋，好像他会被这些无用的东西所打动。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变化，窒息又危险，陆一斐冰冷的视线落在姜清越身上。
他想杀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甚至不会感觉到痛，就再也醒不过来。
姜清越丝毫没有察觉，把糕点捧着递得更近，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见到陆一斐心跳就会跳得很快，轻轻笑了笑 ：“再不吃真的凉了。”
酝酿到一半的杀意毫无预兆的散了。
陆一斐看着他弯起的嘴角，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眼睛明亮又漂亮，因为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而露出了些许疑惑。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望向栗子糕。
杀死他毫不费力，但至少现在他对他的兴趣比杀意更浓。
姜清越不是第一次看陆一斐吃东西了，每次他吃饭都要点香氛，他除了刚开始疑惑之外，后面还会主动给他买香氛。
看着对方在烟雾缭绕里吃完，姜清越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纸钱出现在我鞋底，是不是代表……它盯上我了？”
后半句说完他气息都有点不稳，很多影视剧包括民间传说里，变成鬼留在人间的都是执念太深的人，高寿老人死去也会有执念吗？
不需要陆一斐解答，姜清越自己就给了自己答案，人活着多多少少都会有执念，高寿老人自然也有，可能是不想死，可能是放不下后辈，可缠上他是怎么回事呢？
他现在去找那户人家，问清楚老人的执念，给他烧点纸钱有用吗？
姜清越只是想想，他不是道士，不会抓鬼，对鬼的事更是一窍不通，躲都躲不及，怎么敢主动上门。
他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陆一斐身上，期盼着看在这些天的相处，陆一斐能救他一命。
“晚上就知道了。”陆一斐说。
他的情绪很平常，姜清越看着他，惊慌的心慢慢就静了下来，他想，对方可能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道士或者天师才能这么镇定。
晚上，姜清越洗漱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手心里握着那张平安符，把那张平安符贴在自己心口。
跟陆一斐道晚安回房间时，姜清越想过要不要让对方在这里住一晚，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想起，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直投喂、送陆一斐需要的东西，是对他给平安符的报答，可让他和自己睡在一个房间保护他，就需要付出另外的代价。
他能给出什么，让他心甘情愿的保护他？
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姜清越不知不觉就感觉到了困倦，睡了过去，他睡着后身体还是蜷缩着的，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手里还不忘紧紧攥着平安符。
姜清越睡得不安稳，意识沉沉浮浮，就在他感觉时间过了很久，那个鬼今晚或许不会来时，他突然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传来像是走动的声音。
那不是正常人走动会发出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很重，与其说像走动，更像是在跺脚。
那东西想透过天花板进来这里，整间屋子都极其安静，只有那道声音一下一下像在耳膜炸开一样。
姜清越猛地睁开眼睛，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手里攥着那张平安符，惊恐地瞪着头顶的天花板。
声音是从他家天花板的楼上邻居家传来的。
姜清越脑海里突兀的冒出一个想法，它为什么不走正门，难道是进不来？
想到这点，姜清越像是明白了什么，恐惧之下竟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从被子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去开门——陆一斐就住在靠近门口的次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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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敢招惹更靠近门口的陆一斐。
头顶传来的声音更急切了，力道大得让姜清越害怕它会将天花板砸出一个洞。他手放在门把手上，用力拧了拧门把手，然后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打不开这扇门了。
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还伴随着一声声熟悉的呼唤。
“清清、清清。”
是他妈妈的声音。
“姜清越。”
无比熟悉的声音，是报社的同事们。
一声音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姜清越愣住，张嘴就要答应，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鬼叫你时不能答应，答应了它们就能害你了。
呼唤声还在继续，姜清越狠狠咬了下舌尖，淡淡的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来，姜清越彻底清醒过来，看着不断传来声音的天花板，转头不停的拍打门 ：“陆一斐，陆一斐你能听见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有鬼，它找过来了，它真的找过来了……陆一斐，救命。”
一声声呼唤喊得比鬼还要情绪饱满，姜清越不知道是他拍门的声音太小了，还是他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他拍得手都疼了，终于意识到一件令他绝望的事——陆一斐听不见他的呼救。
姜清越绝望地缩在门口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平安符，只能将希望寄于手里这张平安符上，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如果让他获救他明天就把陆一斐供起来。让他做什么都行，求求了。”
他缩在角落，嘴里喃喃自语，听着头顶的声音逐渐朝他靠近，就在他头顶炸开，姜清越差点昏过去，身体反射性的哆嗦。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身躯贴了上来，环抱住了他，在他贴上来的那一刻，姜清越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就像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抱住他，男人明明冰凉彻骨，他却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他怀里。
被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感觉到恐惧的男人，被前所未有的需要着，变成了弱小人类唯一的依靠。
无法跳动的心脏缠绕上了弱小的藤蔓，似乎毫无存在感，随时能扯开，又仿佛能在关键时刻收紧心脏，露出藤蔓上藏着的刺。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陆一斐第一次皱起了眉。
那股蠢蠢欲动的杀意又在沸腾了。
姜清越恍然未觉，在陆一斐出现的那一刻，头顶一直不曾停歇的声音顷刻间就消失了，见到了恐怖的天敌一样，狼狈逃窜。
他终于松了口气，他太累了，精疲力尽，精神消耗得太大，在发现鬼制造出的声音消失后，他就放心的窝在男人的怀里沉沉睡去。
他没有发觉，他在信赖他。
否则刚刚逃离了危险，他不该这么快就睡去。
陆一斐微微低头凝望着这张脸，理智叫嚣着让他做点什么，他慢慢抬起手，想要落到他脆弱的脖颈上，却又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手的落点发生改变，他想也不想的掐着他的下颚，丝毫不在意疲惫昏睡的人会不会因为这个粗鲁的动作醒过来。他望着这张脸的目光带着审视。
半响，他低下头，从他嘴里汲取那点血腥味，感觉血腥味淡了，他还会反复蹂躏那个被咬出来的小伤口，以便流出更多的血。
如果他让他不舒服，察觉到了危险，他可以杀死他一百次。
但现在，他要进食一些他应该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