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手电筒的光，周围一片漆黑。
实习生咽了咽口水，声音颤颤巍巍地 ：“我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姜清越沉默了一瞬，也许是夜晚有点凉，他感觉有一股凉气钻到了他身体里，让他禁不住想要哆嗦，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语气听上去还是镇定的 ：“别瞎说。”
“真的，凉凉的，我手指头现在都还是僵的。”怕姜清越不信，实习生竭力描述“手感”，越说越能感觉到那股凉意，小心翼翼地向姜清越靠近，像黑暗中寻找慰藉的小动物。
实习生年龄和姜清越相近，平时也跟姜清越关系更好。
他神神秘秘地跟姜清越说 ：“你不觉得这个村子怪怪的吗？”
姜清越以为他要说村民们古怪的行为，没想到实习生却道 ：“四面环山，一年到头都照不到多少太阳，极阴之地，我今天陪摄像大哥上山取景，从高处往下看，除了咱们来的那条路，给这个地方开了一个小口子，就像附近几座山能把村子压在里面一样。”
姜清越刚开始还认真听着，实习生却越说越不靠谱，连什么极阴之地都出来了，好笑道 ：“你还会看风水？”
实习生嘀咕 ：“这玩意儿还需要会风水？人都喜欢温暖的地方，选房子都要朝向好的，这地方要是没咱们进来的那条路，简直死路一条，连太阳都照不到，哪个正常人会选在这里安家。”
黑漆漆的环境本就容易滋生很多恐怖想象，姜清越感觉周围的凉风刮得更大了，语气稍稍严肃了一点 ：“山里人哪儿能住就在哪儿安家了，活着就不错了，没那么多讲究，做我们这行的要相信科学。”
实习生听姜清越严肃的语气，想到他年纪轻轻已经转正了，不像自己还在实习，既是好奇也是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会想来当记者的？”
姜清越“嗯？”了一声，随着他的话回答 ：“毕业后不知道该做什么，碰巧报社招人，大学的专业跟新闻能搭上边就来了。”
实习生哦了一声，余光注意到他住的地方到了，把手电筒给姜清越，两三步就走到门口 ：“那我先进去了。”
姜清越点点头，看着实习生开门进去，拿着手电筒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夜间刮起了一阵凉风，姜清越握紧手电筒，他胆子不算大，再加上是晚上，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路上又没有路灯，还听实习生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风吹到他身上，他打了个哆嗦，身旁忽然响起脚步声。
姜清越转头，看到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男人走在他旁边，挺拔修长的身躯，这样漆黑的夜晚都能看见他苍白的脸。
姜清越没有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眼底闪过一点欣喜，就像在漆黑的夜晚遇到一个同路人，怀揣着一点希望地问 ：“你也走这条路回家吗？”
年轻男人盯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姜清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离他住的地方已经不远了，但想象力是无限的，周围又这么黑，有个顺路的人陪着回去会放心很多。
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姜清越停下脚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走了几步停在门口，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男人 ：“你家还没到吧，用不用手电筒？”
男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他转身递手电筒的动作照亮了男人周围，灯光下男人的身影僵立，没有影子。
他轻轻摇头。
姜清越没有一点坚持就收回了递手电筒的手，自己有手电筒的情况下，让一个接受过自己采访的人看不见光的走回去，显然不符合姜清越的为人处事。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年轻男人，好像一切的不合理都变成了合理，有一套自洽的逻辑自行运转。
姜清越笑着跟男人道别，就像他平时日常生活中遇见的每一个相熟的人一样，在分别时，自然而然的会脱口而出的话 ：“再见。”
一阵凉风刮起。
姜清越关上门，疲惫感涌了上来，他简单的用山水洗漱完，摸着在院子里放了一天的水，犹豫要不要擦一下身体。
这里设施简陋，没有卫生间，连厕所都是比较原始的，姜清越这一天已经减少喝水的频率了，但习惯了每天都要洗澡，不洗就会很别扭。屋子里倒是有灶，可姜清越不会烧柴。
他把桶里的水倒了一半到红盆子里，留了一半明天洗漱用，把盆子端到卧室，拿出一次性毛巾打湿，撩起上衣，简单的擦拭着柔韧干净的上身。
脱裤子时，姜清越突然顿住，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感，他皱了皱眉，穿上脱了一半的裤子，走到卧室门口把门关上了。
再回来，也从面对门那边的方向，变成了背对着擦拭，迅速脱掉裤子，简单的擦拭了几下，就换上背包里的睡裤飞快躺到了床上，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也许是水有点冷。姜清越躺在床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平复着乱跳的心脏，他早就感觉到困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像在除了他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察觉到风吹草动的小动物，缩回了潜意识里觉得安全的被窝，连盆子里的水都没有倒。
漆黑的夜晚静谧无声，可如果姜清越这个时候睁眼，就能看到昏暗的夜里，红盆子飘在半空，窗户被不知名的力量打开。
可姜清越睡得很熟，睡颜恬静，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像胭脂一样晕染开，无知无觉的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这一觉没像昨天一样做着胸口被压着一块大石醒不过来的梦，姜清越迷迷糊糊的被敲门声叫醒，睁开眼懵了一秒，起床穿上衣服，揉着眼睛走过去开门。
他昨晚睡前把卧室的门也关了，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外面打开大门。
实习生措手不及，手还举在空中维持着一个敲门的动作，好险刹住车，见到姜清越，话到嘴边猝不及防就拐了个弯 ：“你每天醒来都这么好看吗？”
姜清越刚起床，头发有点凌乱，白皙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丝丝睡觉被打扰的不悦，连皱眉都像一幅昳丽富贵的画。
实习生经常怀疑姜清越其实是去电视台走错了才来了报社。
姜清越稍微清醒了一点，没在意实习生的惊叹 ：“什么事？”
实习生说 ：“吕老师让我们赶快收拾好去吃早饭，村长要带我们去采访村民。”
姜清越一听就彻底清醒了，昨天他们浪费了一天时间也没什么进展，机不可失 ：“等我几分钟。”
姜清越拿着牙刷刷牙，余光看到放在旁边盆子底部印着大红花的红盆，思绪停顿了一秒，他昨天把盆子放到外面了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道迅速划过的流星，姜清越还没抓住就消失在了脑海，他不再思考这些不重要的细节，洗漱好后就跟着实习生往吕文的房子走。
村长今天出乎意料的配合，经过昨天的毫无收获，大家其实做足了村长是在敷衍的准备。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吃了早饭，他们就跟着村长挨家挨户的走访。
走到第一家，村长站在前面敲开了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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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门，昨天见到他们就跑的村民打开门，看着村长的眼神还算柔和，转而看向他们时眼神不像昨天那么警惕，却多了股说不出的古怪。
村长用方言跟对方交涉了两句，大致是在说采访的事，村民看看他们，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村长回头跟他们说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帮你们翻译。”
吕文立马把来之前就整理好的稿子的问题问了出来，前面两个问题还好好的，等问到被泥石流困住的这十年里，村子里新生儿的教育问题怎么解决。
村民说了一句方言，村长帮忙翻译 ：“我们村这十年都没有新生儿，哪儿还用得着操心读书的事。”
十年没有新生儿？
吕文皱起了眉，其他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吕文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走到一边看摄像师拍下的内容。
实习生凑到姜清越旁边，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你刚刚听见村长说的没？怎么可能十年没有新生儿，这个村子不会在搞什么邪.教吧？”
姜清越摇头，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古怪的村子。
实习生还在喃喃自语 ：“极阴之地，十年没有一个新生儿，这也太诡异了。”
“极阴之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极低的声音，实习生被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就看到被采访的村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村民上了年纪，浑浊的目光落到姜清越和实习生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最后集中在实习生身上 ：“你是天师？”
实习生被村民的眼神盯得毛毛的，连忙摇头 ：“不，不是啊。”
村民一直盯着实习生，盯得实习生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他才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姜清越，眼神意味不明。
姜清越觉得村民听到实习生的话没觉得荒谬打断他，反而询问起他是不是天师也太奇怪了，不动声色地 ：“你们在找天师吗？”
村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忽然古怪地笑了 ：“当然要找，我们村子里镇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封印他的老天师死了，快压不住他了，村子的路也通了，再找不到天师把他解决，他就会跑出来为祸一方。”
村民见实习生和姜清越脸色煞白的样子，靠近他们，恐吓他们 ：“你们知道天师怎么镇压恶鬼的吗？他们把他的记忆抽掉，怕他出来复仇，再把他的肉身分成五份，火化了洒在东南西北和广场这五个地方，画上阵法，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姜清越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凉气顺着颈椎一路往上，明明是白天他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正因为是白天，他呼吸急促地喘了喘就找到漏洞 ：“他做了什么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
村民 ：“……”
萦绕在姜清越心脏的窒息感一下就散了，脸色煞白的实习生也反应过来了，怒道 ：“编故事也不编个好点的，看我们胆子小故意吓我们是不是？”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站在吕文旁边的村长，到底顾及还是在人家的地盘，声音含糊 ：“你们这些人，坏得很。”转过头跟姜清越说 ：“还是你敏锐，差点就被他骗了。”
村民也不说话了，看了他们两眼，一副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的样子。
姜清越笑了笑，他对鬼神之说其实说不上信不信，对未知的东西心怀敬畏是没错，可也不能随便听个故事就当真。
他们三人都看不见，一个身影一直跟在姜清越身边，在他们说话时，也静静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