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视频
岑鸣蝉第二日起得还算早,跟经理沈云芝报备过行程之后她收拾东西前往中山陵。
她出门前给姐姐发去了消息,姐姐则回复她,她也出门了。
岑鸣蝉不知道姐姐的目的地,她也记得姐姐今天说过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岑鸣蝉有些急,但又觉得可以等一等。
她们这会都要出门,一心不能两用,还不如等她们回到酒店,仅有彼此的时候,她可以慢慢听姐姐跟她讲。
N城的天气湿热又善变,中午时烈日炎炎,傍晚可能就下起瓢泼大雨。岑鸣蝉把雨伞装进了包里,她今天选了条浅绿色的改良旗袍裙出门。
中山陵对外免费开放,岑鸣蝉随着人流进去之后就看到许多高大的法国梧桐,她向来随性,因此就跟着人潮走。
走过长长的几百米的墓道,便是陵门,过了陵门就是那三百九十二层台阶。岑鸣蝉平时运动量小,本以为这三百多层台阶对她来说不是问题,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但是走走停停的也不止有她。
身旁有位上了年纪的奶奶带着她的小孙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小女孩年纪不大,但是乖巧又听话,步子迈得小,走得又慢,但是奶奶没有催促她,只是鼓励她再爬几层我们就到了。
小女孩充满稚气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奶奶我一定可以的!”
岑鸣蝉很喜欢这温馨的一幕。
大部分人旅游,都是结伴而行。而她走在这一层层石阶上,看到他们或休息或饮水或擦汗或互相打气或有说有笑,再回头往下看自己走过的台阶,忽然觉得有几分寂寥。
岑鸣蝉停下来,她之前在陵内的小贩处买了水,这会正好喝口水休息会,她站在路边,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觉得有点孤单,台阶好长,没人陪我一起爬台阶】
【但是我似乎不应该在中山陵这种地方觉得孤单】
【个人情绪在家国情怀前总是不值一提的,我不应该在这里矫情的】
在岑鸣蝉看来,在最昏暗无望的年代里,所有人宛如进入一个迷宫,总要有勇敢的人先站出来去寻找新的出路,或结伴同行,或孤军奋战。
有些人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此路不通的死路,他们走着走着,走到最后才发现是一堵墙,而身边志同道合的朋友已经在旅途中迷失方向,绝望、不甘又无可奈何。
也有些人曾经寻找过正确的路,然而又产生了信仰的动摇,最终去了错误的方向。
但也有人坚持着,终于抵达了真正的理想之地,这才有她现在的生活。不必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不必担心头顶会有轰炸机飞过,不必经历骨肉分离。
她没经历过那些苦难,比起来牺牲的、受伤的、残疾的前辈们,她已经很幸福了,她不应该这么矫情。
她很快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为什么会不值一提】
【在前辈们的设想中,在新的中国里生活的人,肯定拥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自由】
【他们从来不会剥夺你觉得孤单的权利】
【如果你觉得孤单,那就把电话打过来吧,我可以陪你】
岑鸣蝉想了想,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里,姐姐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疲惫但还是在安抚着她:“我陪着你,你就不孤单了,鸣蝉。”
岑鸣蝉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上爬台阶。
姐姐那边似乎在爬山,岑鸣蝉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喘息声。
“有点累。”岑鸣蝉气喘吁吁道。
“我也这么觉得。”姐姐也气息不稳地附和着。
“姐姐你在爬山吗?”岑鸣蝉疑惑地问着。
姐姐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算是吧。”
*
走下那三百多层台阶时,或许是因为姐姐的陪伴,她们低声讲着话能转移注意力,岑鸣蝉总觉得“下山”的路要好走一些,没那么辛苦。
中山陵中还有一处景点叫音乐台,那里有很多振翅飞翔的鸽子,岑鸣蝉跟姐姐说她很想去看看。
“想去就去,鸣蝉。”姐姐这样回答着,“我挂一下电话,鸣蝉,过会给你打过来。”
岑鸣蝉乖巧地回了句“好的”。
或许是临近中午的缘故,音乐台的游客没有多少,有人在拍照,也有人在喂鸽子。
岑鸣蝉与姐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来了兴趣,她看到一旁有小贩在卖鸽食,上面还有个木牌写着鸽食一元一包,倒也不贵,她立刻走上前掏钱买了一包。
小贩递给她一小包用透明包装袋装着的鸽食,其实所谓的鸽食,也就是些玉米粒。
当岑鸣蝉将玉米粒洒在地上时,顿时吸引来了鸽子,随即围绕在她身边的鸽子越来越多,有一只甚至停在她的肩头。
岑鸣蝉其实有些怕,怕肩头那只鸽子会啄自己的脸,但好在它们都很乖。
等她将手里所有的玉米粒喂完之后,鸽子也陆续从她身边飞走。
树木郁郁葱葱,或高或低,苍翠欲滴,白鸽在自由自在飞翔,这幅生机盎然的画面让岑鸣蝉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岑鸣蝉用手机拍下了此刻的美景,然后发给了姐姐。
【姐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现在看到的风景,我想分享给你。】
*
冉眉冬接通电话时,就听出来鸣蝉的声音有些不对劲,鸣蝉只喊了“眉冬”两个字,别的没什么什么,但是她声线发颤的厉害,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鸣蝉一个人出门在外,顿时心头警铃大作,她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你告诉我鸣蝉,你别怕。”
岑鸣蝉的声音仍然在颤:“眉冬,我准备跟她坦白了。之前答应过她的,等她打完决赛,我就跟她视频。”
“这么多天其实我也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我总觉得我已经能够承担一切了,但是事到临头,我还是很怕。”
“很怕,所以来跟你说。”
冉眉冬心里一团乱麻,岑鸣蝉每次都是决定好之后临到事上才来找她,出柜是这样,坦白也是这样,她根本不能控制故事走向,她能做的就是支持鸣蝉此刻的决定,并且无论发生她都陪伴着鸣蝉。
冉眉冬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鸣蝉委屈又无助的声音:“眉冬,我想哭。”
“那就哭。”冉眉冬果断地说道,“想哭就哭。”
“我不能哭。”岑鸣蝉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我现在在中山陵,我不要丢人。”
冉眉冬也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如果鸣蝉坦白之后,另一个世界的鸣蝉会怎么办,但是听到岑鸣蝉此刻的声音她充满了心疼,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们都不认识你,哭也没关系。”
电话那边的声音沉寂了下来,冉眉冬等了一会,满是担忧地问道:“鸣蝉,你还在吗?”
“我在。”岑鸣蝉的声音似乎又回复了平常的冷静,她说,“眉冬,你等我消息吧。”
*
岑鸣蝉把电话打了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就听到对方娇娇软软的声音,是惯用的撒娇语气:“姐姐,我好想你现在和我一起在音乐台喂鸽子啊。”
岑鸣蝉听完,她伸手洒下一把鸽食,白鸽围绕着她,争相抢食。
“以后会见面的。”她温柔回道,声音里已经听不出来她曾经哭过,“鸣蝉要乖。”
十九岁的自己向来很乖,她立刻转移话题:“姐姐,我发给你的照片你看过了吗?是不是很美。”
岑鸣蝉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景象与照片里的没什么不同,同样的枝繁叶茂,同样的碧蓝天空,同样的纯洁白鸽:“是的,很美。”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音乐台,先前十九岁的自己在爬台阶时,她其实也在爬台阶。
她们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做着相同的事。
只是,她们之间隔了足足九年。
这就是她最大的秘密,但是现在,她要亲手揭开这个秘密了。
她轻声唤了声“鸣蝉”,十九岁的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甜甜地回应着。
“姐姐我在呢,怎么啦?”
岑鸣蝉望着那些在抢食在飞翔的白鸽,她说:“还记得我之前承诺过你的东西吗?我说过等你比赛完,要跟你视频,昨晚也说过,今天我要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
*
岑鸣蝉怎么会不记得。
从她喜欢姐姐那一刻,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多了解对方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她笑起来眼睛会可爱地眯成一条线吗,还是会眼瞳闪闪发光。
直到姐姐一点点发来照片,先是手照,姐姐拥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洁白,如同艺术品,这让她忍不住有了更多的想象。
然后是不露脸的全身照,姐姐身材很好,与自己一样高,要比自己瘦一些。
岑鸣蝉想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已经很久了,但是姐姐的语气却让她心中一沉。
秘密?
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照片都是假的吗,姐姐欺骗了她,还是有其他的事在瞒着她?
岑鸣蝉的心变得乱了起来,她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道命运接下来会跟她开什么样的玩笑。
就在这时候,姐姐发来了视频电话的邀请。
要接吗?
岑鸣蝉忽然没了主意,她不知道姐姐到底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这通电话是不是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迎接她的到底又是什么。
她想逃离,她有些怯懦,可她又不舍得逃离,电话那边是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
要是姐姐胖一些,也没关系,丑一些,也没关系,岑鸣蝉这样想着。
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接通电话,然而下一秒,她却怔在了原地。
屏幕里那张脸,并不丑陋。相反,她漂亮、知性又成熟。
她仿佛在照镜子,因为她看到了与她容貌几乎相同的一张脸。
又似乎她拥有了时空穿梭机,因为她见到了自己年长几岁的样子。
岑鸣蝉的眼瞳紧缩,心跳如鼓。
视频里,对方笑意盈盈,对着镜头打着招呼,看起来落落大方。
一开口,也是她这些天最熟悉与喜欢的声音。她听过很多次,在她欢喜时,失意时,悲伤时,愤怒时,她在每天结束训练后,回到寝室时,跟这样的声音诉说过很多心事,她也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过很多次。
如今她终于确定,她打开的是个潘多拉魔盒。
“你好,鸣蝉。”
“我想了很多开场白,但是真的看到你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岑鸣蝉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姐姐苦笑着说。
“对不起,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第112章 骗子
屏幕里,姐姐身后有白鸽振翅,轻盈地在低空飞行,像风卷起的梨花。
岑鸣蝉一眼就认出来,对方所在的区域和她一样,也是位于中山陵的音乐台。
岑鸣蝉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认知,她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清风拂过,姐姐捋了捋耳边碎发:“我是九*年后的你,我叫岑鸣蝉,今年二十八岁。”
“我不信。”岑鸣蝉觉得肯定是假的,她信仰科学,从来不信会有什么平行时空,更不信眼前人的说辞,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鸣蝉,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起初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幻觉。”姐姐叹了口气,“那说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吧。你左手食指的左内侧有颗小痣,颜色很浅。”
“你看,这是我的。”
屏幕里,姐姐将左手食指单独亮给她看,手指比在唇前更像是在做噤声的动作。然而岑鸣蝉却一眼就看到那颗浅棕色的小痣,她下意识地也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瞬间翻起滔天巨浪。
这颗痣,是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甚至这么多年来,她与母亲牵手出门那么多次,母亲都未曾提起来过。
那颗痣长得极为隐蔽,颜色又很浅,哪怕她张开五指,从正面从反面都是看不到的,只有将食指扭过来才能看到那小小的一点痣。
加上左手又不常用,那颗或许自她出生就伴随她的痣,直到她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才无意间被她发现。
这件事,她谁也没有说过,连冉眉冬都没讲过。
在她的设想里,这将会是一个小秘密。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的哪一天,她的爱人与她坐在沙发上,对方无聊地把玩她的手,翻过来覆过去的时候会忽然发现这颗痣。
对方会惊喜地说:“你知道吗?你这里竟然有颗痣。”
而她轻声回应着:“对呀,被你发现这个秘密了。”
这颗痣就像是她在十八岁树下偷埋的宝藏,她珍藏着,希冀有一天被她的爱人温情地挖掘到。
如今却被姐姐一语道破。
她怔在原地,茫然地不知所措。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假的,是一场梦,是她还没有睡醒,还没有出发。
然而回忆却宛如珍珠,被她一颗又一颗地串联了起来。那些先前所有的不合理的事,终于有了一个看起来合理的解释。
她想起来在见到姐姐为她修改的辩论稿时的那种亲切感,宛如文字是从她笔下诞生,也因此她渴望与姐姐亲近。
她想起来在辩论赛的决赛前,姐姐未卜先知一般让她想个口号,那时候她不以为然。然而等决赛前,却被通知临时需要想一个口号。
她想起来在姐姐讲述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幸变故时,在她哭着说自己失去父母时,她也锥心般的痛楚,就好像不幸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想起来姐姐曾经在公司与她打电话,有人急促地喊了一句“鸣蝉”,姐姐迅速切断了电话,事后对方的解释是什么呢,说是同事看到她屏幕上的备注。
她想起来冉眉冬曾经说过的,姐姐发来的手照与她有些像,声音也有些像,那时候她不以为然,总觉得是冉眉冬亲友滤镜太深。看到好看的手、听到好听的声音都觉得像她。
她想起来她那次回家姐姐异常的表现,自己在喝着母亲亲手煮的粥,姐姐却在耳机里低声啜泣。
她想起来姐姐说过与她同一天生日,与她在饮食上口味一致。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对方与自己天造地设,她从未想过她们就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
她忽然看懂了姐姐报过的假名字——江惊鹊。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而江,是自己母亲的姓氏。
她想起来姐姐也喜欢萧雪亭的歌,对方随口讲出来的歌名她却没有听过,她本以为是姐姐记混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她想起来在生日那天,姐姐在书房桌子上摆放的那张照片。她明明发过那么多张自拍,然而姐姐却选择了那张自己与母亲在树下的合照。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没有人会将喜欢的人与母亲的合影摆在一起,但当时的她并未多想,只当是姐姐很爱她,才会放她的照片。
她想起来当初为什么有些人说“鸣蝉平安喜乐”的账号有问题,点不进去。有人反应给《盛世》官方,官方回复是技术问题正在修复,然后再无下文。
她想起来当初姐姐一口说出来她165的身高时,她也曾经疑惑过。因为她当初对身高没有自信,总担心姐姐更喜欢个子高一些的女孩子,所以记忆里她并未与姐姐讲过自己多高。
然而她经常跟姐姐讲很多很多的话,又怕是自己哪天说漏嘴真的提起过,所以她听信了姐姐的说法。
她想起来姐姐从认识开始就不肯给她地址,从不肯露面,面对感情时也时常摇摆不定,忽近忽远。
……
所有的线索汇总在一起,那个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呼之欲出——她确实遇到了九年后的自己。
岑鸣蝉想起来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又想起来姐姐那个高中认识至今还在联系的闺蜜,闺蜜住在姐姐家的时候,她还在酸溜溜地吃醋,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闺蜜应该就是冉眉冬。
她也想起来,在某个夜晚,姐姐曾经在电话里说过,她相信自己很多年后依旧与眉冬关系最好。
岑鸣蝉变得恼怒起来。
她看向屏幕,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与她一样,此刻也写满着不安与无措。
她肯定是装的。
她现在肯定在心里疯狂地嘲弄我吧。
岑鸣蝉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就看着她像小丑一样对着眉冬拈酸吃醋,她肯定觉得我愚蠢又好笑吧。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就看着她一步步坠入自己温柔的陷阱,又为什么她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
假的,都是假的。
眼前的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
为什么这个骗子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这些话?她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她就没有心疼过我一秒钟吗?她有没有想过停止这样的闹剧?她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岑鸣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对方随意摆弄的布娃娃。
可她并不是布娃娃,她有心,她会难过会高兴会痛苦会不知所措,会愤怒也会怨恨。
可是看着屏幕里的那张脸,她又很难去恨她。
要恨她吗?
怎么去恨她?
她说她失去了父母,孤零零地像是游荡在世间的浮萍。
她说我就只剩下了闺蜜,现在我又多了一个你。
岑鸣蝉还记得,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的语气,是那样的庆幸,仿佛能够遇到自己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之一。
这也是假的吗?这会是假的吗?
“你到底有那句话是真的?”
岑鸣蝉哽咽道。
“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
听到她声音哽咽,屏幕里的姐姐鸦睫一颤,清泪顺着眼尾滑落。
“你恨我,讨厌我,都是我应得的。”
“但是你要记住,在你二十五岁那年的八月十七日,不要让爸妈出门。”
八月十七。
二十五岁。
岑鸣蝉有些恍惚起来。
她想起来曾经姐姐与她说过的,那场车祸发生在两年前,那时候姐姐二十七岁,往前推两年,正好是二十五岁。
原来,真的会有那场改变自己一生的车祸。
岑鸣蝉看着正在哭泣的姐姐,她的心仿佛在被反复拉扯,疼得厉害。
最终,她的声音变得冷漠至极。
“我恨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说完,她挂断了视频通话。
*
岑鸣蝉望着已经挂断的视频通话,她仿佛被人无情剪断细线的纸鸢,在空中飘荡着,她失去了方向,最终的结果就是踉跄坠地。
“我恨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这十二个字,宛如十二把刀在削着她的皮肉,将她无情地凌迟。
上一次冷战时,无论她们的关系变得如何冷漠疏远,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在她心里,她仍然觉得只要她愿意,她们还是可以恢复到亲密的关系。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回到酒店坐回到窗边,前一天,她就在这里枯等了对方一晚上,等到日落,等到月升。
要是今天,她继续枯等,等到日落,等到月升,她还能等回来对方吗?
她给冉眉冬发去了消息。
【她说她恨我,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眉冬,我好疼】
岑鸣蝉本来以为她不会后悔的,她以为再来一次她依旧选择欺骗与隐瞒,然而此刻当分别真的可能到来的时候,岑鸣蝉后悔了。
她应该早早地把真相说出来,她不应该拖沓到现在,以至于感情像是脆弱的玻璃制品,被摔得一地零碎,无法收场。
一不小心,就被扎得鲜血淋漓。
其实故事就应该到这里的,岑鸣蝉告诉自己。
最开始她就只想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后来那场车祸,后来,她想让对方过得好一点,走一条她没有走过的路。
现在,她的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她把那场车祸发生的准确日期告诉了十九岁的自己,她再恨自己,也肯定会认真记住这件事。
十九岁的自己也确实走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她成为了电竞职业选手,拿下了第一年的联赛冠军与Fmvp。
她在人生道路上看到了更多的不同的风景,她的父母会长命百岁,她的闺蜜会一直陪伴着她,她的人生也会越来越好,越来越顺。
你应该为她感到开心才对啊,岑鸣蝉,现在正好是你全身而退的时候,你不是爱她吗?看到她今后平坦的未来,为什么你不笑呢?
岑鸣蝉在心里质问着自己,她努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又在心里说道。
可是,她此后的人生里,没有我了呀。
第113章 自己
岑鸣蝉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等她停止哭泣,她拿起来手机,点开了对话框。与十九岁的自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张白鸽飞翔的照片与那句“我想分享给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亲昵与熟稔,然而说恨字的时候又是那样冰冷与漠然。
岑鸣蝉并不怪她,毕竟错都在自己,是自己刻意欺瞒了一切。
被欺骗的人有资格不原谅。
岑鸣蝉想知道十九岁的自己此刻有没有安全地抵达住处,但她此刻并不敢给对方发送任何消息,她生怕发完消息后,迎接她的是冷漠又鲜艳的红色感叹号。
她只能偷偷点开对方的头像,看到对方朋友圈的内容,她竟然有一刻的窃喜。她依旧能够看到对方的动态,这说明,她还在对方的列表里。
她还留着我。
也或者,她还没想起来把我删掉。
岑鸣蝉的心情起起伏伏,最终熬成碗黄连汤,苦不堪言。
她的心绪不宁,余下的时间,她时不时就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一眼。
看一眼,她就短暂地安心一会,然后继续提心吊胆,继续再点开看一眼。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冉眉冬打来的电话。
岑鸣蝉接通之后就听到冉眉冬那焦急的声音:“鸣蝉,我刚开完会,所以现在给你打的电话。你还好吗,这会在哪呢?”
岑鸣蝉知道冉眉冬最近工作忙,她也不想给眉冬添乱,可是她能讲心里话的人又只有眉冬,她乖巧地说道:“我回酒店了,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没事就有鬼了。”冉眉冬并不相信她这份说辞,“我可以请假过来陪你,鸣蝉。你知道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岑鸣蝉当然知道。
但是她也知道,冉眉冬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她也是因为工作忙才没能跟自己一起来N城旅游。她更知道冉眉冬身上背负着房贷,付完首付后她经济压力也大,以后还有装修各种开销。
她可以任性,可以不计后果,但眉冬不能任性,更不能为她的任性买单。
她知道眉冬在怕什么。
她怕自己陡然崩塌了精神支柱后,会整个人垮掉。
就像那场车祸发生之后一样。
但是她不会再想不开了,她忘不了病床前哭得泪眼婆娑的眉冬,忘不了她那写满了焦虑恐惧的眼神。
也忘不了那段住院的日子里,眉冬陪床睡在她左侧的床铺,有时候会从午夜时分的噩梦中惊醒,然后来到她床前啜泣。
因为怕吵醒她,眉冬连抽泣声都刻意压得很小。第二天,眉冬会讲她做了个好梦,我梦到我们回到了高中,老师让我们去当了同桌。
岑鸣蝉附和着说真好,弥补了我们高中没做同桌的遗憾。
冉眉冬说老师才不会让关系好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呢,否则我们两会上课讲完下课讲。
岑鸣蝉知道眉冬在骗她,眉冬就是想用这种温馨的梦唤醒她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眷恋,但实际上在那个时候,眉冬就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大的维系。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欺骗冉眉冬呢,岑鸣蝉这想着,她失眠得厉害,又怕眉冬担心,晚上不过是装睡罢了。
那时候她就发过誓的,她不会让眉冬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了。
“我不会做傻事的。”岑鸣蝉在电话里轻声说着,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有你,我不会做傻事。”
等挂完电话,岑鸣蝉忍不住又点开十九岁的自己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幸好,好友还在。
*
岑鸣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今天发生的事太过于超过她的想象。
竟然真的会有一个平行时空吗,竟然也会有另一个自己吗?
她了解我,知晓我的一切,她懂我的阴暗,懂我那畸形的占有欲,知道我惊惶不安。
可是她骗我,她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把我耍得团团转,她可恶透顶,她十恶不赦,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糟糕的人。
岑鸣蝉这样想着,忽然她又意识到,对方和她没有位于同一个时空,自然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她又想起来很多事,她在想,那她比赛的时候,对方在做什么,是在等着她比完,从她的反应里来猜测她是输是赢吗?
她忽然想起来常规赛她输给NMG之后发去的质问“你真的爱我吗”,那时候她觉得是姐姐不爱她,不关注她的比赛,没有第一时间来安慰她,现在她明白了,根本不是因为她不关注,是她根本看不到。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姐姐要她下载比赛视频发送过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时空里发生的一切,她只能猜测,只能用蹩脚但又能哄骗过自己的借口来努力掩盖真相。
岑鸣蝉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姐姐其实是有意跟她保持过距离的,是她觉得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她敏锐地看出来对方对自己的包容,也看出来对方面对自己时会选择退步,因此她肆无忌惮地侵入到对方的生活里。
慢慢地,姐姐接纳了她,与她讲了越来越多的话,花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无间。
直到后来,在她说过很多次“喜欢你”“我爱你”这种话之后,姐姐才第一次承认了对自己的感情。
岑鸣蝉有些动摇,但随即,她就告诉自己,但她欺骗了我。
她骗我就不对。
如果她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我真相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我恨她,我应该恨她,我要去恨她。
我再也不要跟她联系,我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岑鸣蝉脾气上来,想把对方的好友删掉,她决定趁着自己冲动要立刻做出来选择。
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才不会顾念旧情。
她点开聊天页面,又点击对方的头像,这时候只要点开右上方的三个点就可以选择把她拉黑或者删除,然而姐姐名片下面的朋友圈,孤零零的一条动态,又吸引了岑鸣蝉。
点进去,是一张粽子的照片,文案则只有四个字“肯定很甜”。
其实这条动态岑鸣蝉看过很多次了,她之前想阴暗地视奸姐姐的朋友圈,想通过朋友圈的蛛丝马迹去判断她的喜好,结果发现她朋友圈一条内容都没有。
直到后来的端午节,姐姐发了这条唯一的动态。
岑鸣蝉记得,这粽子是姐姐自己包的,而当时,她与其他队友吃的粽子是母亲亲手包的。
姐姐再也吃不到妈妈包的粽子了。
岑鸣蝉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起来当初学过的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确实寻常,她才十九岁,她的母亲也很年轻。在她看来,等她七老八十的时候,母亲白发苍苍仍然会陪着她,会挽着她的手,与她慢悠悠地在夕阳下散步。
母亲悉心地照顾着她,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穿不暖,怕她水土不服,怕她受委屈,电话里总是要唠唠叨叨。
只要她想,她就能跟母亲在电话里撒娇,只要她说想吃什么菜,母亲就会去学,学会了再做给她吃。
在她看来,她与母亲的母女缘分肯定能维持很多年很多年。
她甚至没有考虑过母亲会离她而去这件事
也或许,姐姐二十五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忽如其来的车祸,把她强行从母亲的爱里剥离出来。
她失去了最爱她的母亲。
岑鸣蝉想起来那次她很平常地在喝着母亲为她熬的鲜虾生蚝粥时,姐姐在电话里低声的啜泣。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己与母亲的相处,让对方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
等她现在再回想起来,才明白当初姐姐内心所背负的痛苦要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
在我跟她讲起来与母亲相处的点滴时,在我告诉她母亲要来基地与经理沟通签约事项时,在我与母亲在校园里散步时,在我给她发去与母亲的合照炫耀母亲容貌时,她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她有羡慕过我吗?有嫉妒过我吗?她有恨过我吗?
岑鸣蝉不敢想象,如果失去母亲的人是她,当姐姐发来与母亲合照时,她会不会嫉妒得咬牙切齿。
她会不会觉得老天不公平,凭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爱,凭什么被命运刁难的人是她而不是对方。
那姐姐是怎么做的呢?
姐姐说既然母亲支持你打职业,那就要再努力一点,要打出来成绩,要让母亲骄傲,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母亲担心。
也在她偶尔抱怨母亲唠叨时,跟她说多陪陪母亲,多跟妈妈讲讲心里话,妈妈只是很想你,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不停地问些琐碎的事。
她偶尔会提起来与母亲的一些事,姐姐也会说没关系的,放心,你多讲些,我喜欢听。
那时候对此一无所知的她,并不知道她的炫耀意味着什么。
像是反复揭人伤疤。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说她爱我。
岑鸣蝉改变了主意,她不想把姐姐删掉了,又或者她也没真的想过删掉对方。
她想说,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们的妈妈说的话,我其实可以转发给她。
如果妈妈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我经历这样的痛苦,肯定会很心疼。
但是她先前已经放过狠话了,她说过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那她现在又去找对方聊天算什么?
她岑鸣蝉向来最有骨气,她不可能轻易原谅对方的。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收到了三条来自姐姐的消息。
一条消息是文字,上面写着。
【鸣蝉,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见到我,但是能不能先不要删掉我,让我看到你过得很好就够了,我不会打扰你的】
岑鸣蝉心头一颤。
下一条还是文字。
【鸣蝉,不要赌气,你说过的,我们之间要好好沟通的】
然后是一张图,上面写着四个字“好好沟通”,是她的笔迹。
那是她上次与对方冷战和好后发给姐姐的,她说她性格别扭又喜欢赌气,下次再犯浑就发这张图给她。
然后姐姐把这张图存了起来。
岑鸣蝉很少见姐姐这样低声下气地与她讲话,她有些心软,但随即她就意识到,姐姐肯定在装可怜。
她知道自己心软,就故意讲得可怜些,我才不会吃这套。
但是看着那“好好沟通”四个字,岑鸣蝉又忍不住回忆起来她们曾经的甜蜜。
姐姐的名字是假的,但是,她们相伴的那些个日夜不是假的,她对自己所有的关心与爱护也不是假的。
我该怎么办呢,岑鸣蝉变得苦恼起来。
她想了很久,决定去找冉眉冬问问。
她给冉眉冬发去了消息。
冉眉冬现在应该到学校了,她和姐姐的故事太长,她要长话短说,这样眉冬就不会因为花时间听她讲故事而耽误复习了。
【如果有一天,你被自己骗了,然后你现在很生气,你会不会原谅自己】
冉眉冬觉得岑鸣蝉问的问题完全不像个问题,她发来一个问号。
【?】
【当然是原谅我自己了】
【我之前还说要减肥呢,结果考试月一来我就焦虑,一焦虑我就想喝奶茶,结果一周就喝了五杯奶茶,我也怪自己管不住嘴啊,说好的减肥是一点没减,但是跟自己生气有什么用呢,反正下次我还喝】
岑鸣蝉觉得这样的逻辑好像是对的,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觉得是自己讲得不够清楚。
【那如果你遇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呢?】
冉眉冬的回复很干脆利落与迅速。
【那我会问她一下彩票号码】
岑鸣蝉眨了眨眼,她忽然觉得,还是打电话给冉眉冬讲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比较好。
第114章 天光
岑鸣蝉似乎发疯了。
这是听完岑鸣蝉口中的故事后,冉眉冬内心的第一个想法。
原来打职业的心理压力这么大吗,以至于夺冠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上一个这样疯掉的人,是那个中举的范进。
什么叫做遇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什么叫她跟大九岁的自己暧昧了好长时间,岑鸣蝉讲的时候语气听起来风平浪静的,但是在冉眉冬这边看来却是两眼一黑,天要塌了。
冉眉冬觉得也或许是自己疯了,都怪考试月,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自己才会出现了幻听。
她沉默着,一时间不明白到底是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还是她或者岑鸣蝉哪里不对劲。
岑鸣蝉听她不说话,立刻急了,恨不得发毒誓证明自己没撒谎:“我真没骗你。你马上要考试,我才不会编瞎话骗你。我要是骗你,出门就叫车撞死。”
冉眉冬一听这话缓过神来,她咬牙切齿,嗔怪岑鸣蝉说话不讲究不注意:“你疯了,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这话才不准。我又不是不信你,你总得给我时间消化一下的。”
“那你消化吧。”岑鸣蝉的声音听起来蔫蔫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说实话,我也没缓过来。这实在太荒谬了,我又不知道跟谁说,所以只能来找你。”
冉眉冬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她当初跟岑鸣蝉吃饭时,岑鸣蝉跟她炫耀过她的姐姐。她说姐姐声音好听,手也好看,符合她对梦中情人的所有要求。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手照给她看过,语音也给她听过,当时她就觉得有些怪,因为那声音听起来跟岑鸣蝉有些像,那双手也很像。
但是任她想象,也无法脑补到这个地步。她是个生在红旗下的无神论者,然而最好的挚友却告诉她,真的有所谓的平行时空,并且与她所在的时空发生了折叠。
而更麻烦的是,她爱上了二十八岁的自己。
岑鸣蝉来找她倾诉的大多数问题,都是恋爱问题,而今天这次,是冉眉冬觉得最棘手的一次。她并不着急下定论,她想知道岑鸣蝉是怎么想的。
“你刚刚跟我说你恨她,你真的恨她吗?”
真的恨她吗?
岑鸣蝉心里其实一直有答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其他人,我肯定直接宣判死刑,无论我之前有多么喜欢。因为我讨厌别人把我当猴子耍,讨厌别人骗我。”
她顿了顿,“但是一想到骗我的人是我自己,我又恨不起来。尤其是知道她失去父母,孤零零地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有点心疼她。”
冉眉冬捕捉到孤零零、一个人等字眼,追问道:“我没有在陪着你吗?”
岑鸣蝉知道她问的是平行时空的事,又补充道:“你当然还在陪着我。之前跟她聊天的时候,她说她有个高中认识的闺蜜,一直陪着她。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是闺蜜陪着她,她才撑下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当初我还有点吃她闺蜜的醋,结果那个人就是你。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不会吃醋的。”
岑鸣蝉一想到她和眉冬那深厚的友情,又忍不住感慨道:“真好啊眉冬,九年之后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冉眉冬静静听着,其实从岑鸣蝉的话里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也知道她的闺蜜想从她这里获取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她说道:“鸣蝉,你要慎重。如果你不想原谅她,那就体面地结束。如果你想原谅她,那就不要因为不高兴而说太多的狠话。”
她想了想,给岑鸣蝉铺好了台阶:“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啊,她对你也不错,你也可以从她身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怎么样。”
做朋友。
岑鸣蝉扁了扁嘴,不忿地说着。
“我才不稀罕跟她做朋友。”
“谁让她骗我。”
“但是她给我发消息,让我不要删掉她,她就想看着我过得好。我跟你说,我太了解自己了,她就是故意卖可怜给我看,她就是吃准了我会心软。”
“那你吃这套吗?”冉眉冬笑着反问道。
“哼。”岑鸣蝉没有明说,但是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听你的,勉为其难跟她做朋友。”
冉眉冬喔了一声:“你其实也可以不用勉为其难。”
岑鸣蝉有些恼怒成怒了:“冉眉冬你再拆我台我就再也不跟你讲话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冉眉冬清脆的笑声,岑鸣蝉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等挂掉电话,岑鸣蝉再度点开她与姐姐的聊天记录。
她知道,她肯定会原谅对方,但不是在现在,对方的欺瞒就像是她心头迈不过去的槛,也像是长在她心尖上的刺,一碰就疼。
她先前一直没回复对方的消息。
她想了想,发送过去两条消息。
【我不会删你】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但是她要缓一缓。
她要把二十八岁的自己从最亲密的恋人的顺位调整到普通朋友那一行列,这需要时间。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此刻竟然还在喜欢着对方。
*
岑鸣蝉看到了消息。
其实她也大概猜到,对方不会删除她的好友,毕竟,如果是删除其他人,还可以和好之后再加回来?但如果是她们之间互删,接下来要面临的可能就是永远的分别。
十九岁的自己心软,应该不会这么狠心。
但是看到第二句的时候,岑鸣蝉又觉得她还是狠心的。
做朋友。
朋友是一个很笼统的词,也是个很冷酷的分界线。
尽管岑鸣蝉早就想到过,等真相揭开那天,她就失去了做对方恋人的资格,但是朋友这两个字又实在刺人。
岑鸣蝉的心绪再度变得混乱起来。
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不停地在打架,一个在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在说,可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就是这天底下最合适的恋人,我要把她追回来。
第一个又说,最合适有什么用。就算你们在一起,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忍心吗?
忍心吗?
岑鸣蝉当然不忍心。
她不忍心别人都可以跟自己的恋人同居,去做那些亲密的事,而十九岁的自己却只能给她发着消息说着我想你这些话。
岑鸣蝉心想,放弃吧鸣蝉,做朋友也很好啊,她会遇到更合适的人,她会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但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痛呢。
【如果我们做朋友的话,那我还可以时不时给你发消息是吗】
【可以】
岑鸣蝉垂下眼睫。
还能联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以后去喜欢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
从这时候起,岑鸣蝉与十九岁的自己的关系变得冷淡起来。
这种冷淡是与先前相对比的,她们不再连麦,也不再互发语音,但是依旧每天保持着联系。
比如说她去参观N城博物院的时候,会拍些照片,然后选几张有趣的发过去。
十九岁的自己会冷漠地回复着【好好玩】【玩得开心】这种话。
岑鸣蝉也会讲,她在哪里吃到了一家还不错的灌汤包店,不确定你那边有没有,店的名字又叫什么。
十九岁的自己会隔段时间回复【我这里没有】。
岑鸣蝉在N城又住了两日后,她准备前往H城。这件事她也跟十九岁的自己讲了,她说小时候学苏轼的诗的时候,就想来H城看看。
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又问十九岁的自己,接*下来有什么有安排吗,要不要也来H城看看。
这次得到的回复多了一些。
【我在收拾行李,回基地住一天就回家】
【比完赛我们就放假了】
岑鸣蝉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换作之前,肯定是对方第一时间告诉她,而不是等她问的时候,才回答她。
但是她又明白,如今关系冷淡的局面又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怨不了别人。
她宛如路边的野草,心绪飘摇。
*
岑鸣蝉在收拾行李,打开行李箱时,她看到了一件被她遗忘的礼物——那支名为“天光”的钢笔。
在她离开基地时,她想的是万一有见面的机会的话,她就把这支钢笔交给姐姐。但是直到她即将要离开N城,这支钢笔都静静躺在她行李箱最安全的位置。
一想到她们之间相隔的不是天南海北的距离,而是整整一个时空的时候,岑鸣蝉意识到,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把这支钢笔送给姐姐。
一想到这件事,岑鸣蝉就觉得有些绝望,这份绝望,二十八岁的自己早就体会过了吧。
在她讲以后要看海养猫同居的时候,在她说每一句我爱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在她设想未来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姐姐心里一定也很绝望吧。
明知道那些都不可能实现,却还是要附和她,与她一起陷入到美好的梦中。
岑鸣蝉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把盛有钢笔的礼盒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酒店留有供客人留言的字条,她完全可以写张字条,把钢笔作为礼物送给酒店的工作人员。
但是…
抛下这支钢笔,就像是放弃姐姐一样。
这些天,姐姐一直给她发着消息,她每条都看了。
她看着姐姐跟她留了很多条言,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就像之前她跟对方煲电话粥停不下来一样。
她其实很想听姐姐在电话里跟她讲这些话,她其实也想跟姐姐讲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手机里有很多照片,都是她旅游时候拍摄的,她想分享给姐姐,想说你看看我拍得怎么样,好不好,我是不是个优秀的摄影师。
她想说这里的风景真好,不知道你愿不愿也来看看。
她想说好想与你看过一样的风景,走过相同的山水。
她想说我这边下雨了,你那边呢,是阳光明媚还是大雨倾盆。
她想说我准备收拾行李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好想家。
而她最想说的是,我好想再看看你。
是的,岑鸣蝉想跟二十八岁的自己再开一次视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自从在她脑海里闪过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推动着她。
或许是上一次太匆忙,她只短短地看了对方几眼。
岑鸣蝉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想不开。
她努力压下心里这个念头,她不能开口提视频的事,她还不要跟她和好。
岑鸣蝉最终还是把那支钢笔收进了行李箱。
她想,一定是这支钢笔对她来说太贵了。
所以她才不舍得随便送人。
第115章 倦鸟
岑鸣蝉终于回到了家里。
她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直到回到家中才明白什么叫倦鸟归巢,她的身心放松下来,她想去好好睡一觉。
在她睡前,母亲问她醒来后还要不要喝粥,上次见她喜欢海鲜粥,这次知道她放假要回家里,母亲早早备好了材料。
岑鸣蝉一怔,她难免地想起来了姐姐。
上一次回家的时候,她和姐姐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们连麦打游戏,而她本着多了解一下姐姐的想法,跟母亲撒娇说要喝鲜虾生蚝粥。
她之前向来喜欢喝甜粥的。
如今她再次回到家里,毫不知情的母亲问着她要不要再为她煮粥,岑鸣蝉的心头五味杂陈。
她怏怏地说道:“太麻烦了妈妈,别弄了。”
等她躺回到床上,点开微信发现姐姐依旧没有发来消息,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对方却依旧连个早安都没有讲,岑鸣蝉有些恼怒起来。
就算她们在冷战,就算她现在对姐姐看起来冷漠,但是姐姐怎么可以不跟她说早安呢,她明知道自己还没原谅她,她就这个认错的态度嘛!
不说就不说!
岑鸣蝉也赌气起来。
那我也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她气冲冲地退出微信的账号登录,眼不见为净,我今天一天都不要理你了,我今天一天都不会再上号了!
她这觉睡得很沉很香,母亲知道她赶路辛苦也没有喊她起床,只静静地等着她。
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来看看姐姐有没有发来消息。睡前的豪言壮语是睡前说的,现在已经醒过来,自然不算数了。
她又重新登陆上了微信,发现姐姐在她睡着的期间,给她发两条消息了。
【发烧了】
【昏昏沉沉的】
岑鸣蝉心里一沉。
【吃过药了没有?】
【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
枕边的铃声有些吵闹,原本就烧得难受的岑鸣蝉不由蹙起眉来。
她摸过手机来一看,是十九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吃过退烧药了】
岑鸣蝉也不知道怎么就感冒了,都说夏日容易中暑,偏偏她却发起烧来。
好热。
她像是被送进盛有热汤的锅里一般,连盖着的薄被都像是锅盖般,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焖熟。
身体上的不适带来的是内心精神的脆弱。
一想到十九岁的自己此刻在家里见到了爸爸妈妈,而她却在H城生着病,连退烧药都是找外卖小哥送来的,她就有些难受。
难受。
哪里都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她讨厌冷战,讨厌她们的关系像是杯中的水逐渐降温,她讨厌自己由于冷战而产生的戒断反应,讨厌自己这几天时常做梦梦到对方。
有时是好梦,她说姐姐我们和好吧,有时是坏梦,她说姐姐我不要你了。
但不管是好梦与坏梦,岑鸣蝉醒来时都觉得怅然无措与痛苦。好梦没有发生,坏梦终究会到来。
但是偏偏她又做不到狠心,与十九岁的自己彻底一刀两断,就只能任由那名为感情的磨盘去碾着她的血肉。
能和十九岁的自己多讲句话都是痛快的,但是收到回复时,对方态度上的前后对比又实在明显,让她很难承受这种落差。
她反反复复,备受煎熬。
她很想说你要不就恨我吧,你将我删掉,惩罚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我也就能死心了。这也好过给我零星一点希望,让我扒拉着这点甜头不肯松手。
她想说你当我刚刚没说,有点甜头也是挺好的,我能见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不能失去你的。
她想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你真的要跟我做朋友吗,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
她想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最起码你现在谁也不喜欢,我还不用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
她想说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心疼我呢,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现在确实好难过。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想维持着最后一点成年人的体面。能有现在做朋友的局面,她已经知足。
她再多的不甘心,再多的痛苦都咽在肚子里,但是她现在生病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像是海底被关押多年趁着她虚弱就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她眨了眨眼。
【想哭】
她有点想家了,尽管那个家里没有了爸爸妈妈。
她也有些想爸爸妈妈了,她好想再见见他们。
*
【想哭】
这两个字看起来是那样简简单单与平平淡淡,但是却勾住了岑鸣蝉内心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上一次姐姐生病发烧时,说的是【要你陪我】。
姐姐是个很体面的人,她这些天发来的消息都刻意保持着普通朋友之间的口吻,从来没有过度的亲昵的语气,但是岑鸣蝉偶尔也会恼怒于她的疏远与克制。
要是换作她,她惹姐姐生气了,她肯定像牛皮糖一样黏上去,撒泼打滚卖萌痴缠通通用一遍,直到姐姐原谅她为止。
但是姐姐没有,姐姐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就那样疏离地发着早安晚安,我在哪里,风景很好这种话,仿佛她们之间一直是这样平淡的朋友关系。
骤然退到朋友的关系,姐姐就没有不习惯吗?岑鸣蝉还是觉得恼怒,难道不适应的只有她吗?难道睡不好吃不下的只有她吗?凭什么只有她不好过?
如今姐姐生病了,却依旧这样克制。
她为什么不要我陪?为什么不让听我讲故事哄她睡觉了?我又不是狠心的人,她不是我吗,她不知道我就是嘴硬心软的性格吗?
生病的人有权利撒娇,这是母亲说过的话,她不记得了吗?
当初她喝药觉得苦,就撒娇跟母亲要糖吃。每次去医院打吊瓶出来,母亲也会给她买零食,告诉她等她病好了再吃。
她撒娇啊,她为什么不撒娇?
岑鸣蝉有些愤懑,但随即她就意识到,姐姐所处的环境与她不一样。
除了冉眉冬,姐姐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撒娇的人了。
尤其是现在她自己在H城,她无法抱怨药苦,因为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更不会有人给她买糖吃。姐姐也没办法撒娇要自己陪,因为她们还在冷战,她说了要做朋友。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撒娇也有人买单的。
岑鸣蝉神色变得黯然起来。
面对这样的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心软呢?岑鸣蝉啊岑鸣蝉,你也太没有出息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要低头了。
岑鸣蝉一咬牙,她告诉自己。
姐姐现在是病人,她现在哄一哄姐姐是因为她有同情心,才不是因为她想和好。
【姐姐,你难不难受,要不要听我给你讲故事?】
*
岑鸣蝉此刻坐在床上,她被铃声吵醒,口渴得厉害,好在昨晚她在床头柜上放了几瓶水,这才不用下床去取水喝。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涌进她的身体,岑鸣蝉觉得舒服极了,她将盛水的玻璃瓶拿来敷她滚烫的脸颊。
一旁手机又响了起来。
【姐姐,你难不难受,要不要听我给你讲故事?】
听故事是母亲为她留下的习惯。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个小手术住过院,母亲陪着她。
母亲知道她做完手术,伤口处很痛,就买来很多童话书,给她讲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哭,免得牵动伤口。
经常是母亲讲着讲着,就把她哄睡着了。
她小时候也容易生病发烧,母亲虽然在外经商,也时不时会回来陪她。她一生病就是一周半月的,吊瓶经常是两三瓶地打,她躺在床上又不能乱动,实在很无聊,母亲就会给她讲那些她早就背过的童话故事。
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唱摇篮曲一样,经常能将她哄睡。等她再睡醒,就是护士姐姐为她拔针了。
等她再大些,也喜欢与母亲撒娇,要母亲在她生病时多陪陪她。只是她不再爱听母亲讲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而是喜欢听母亲小时候的故事。
母亲会说她们那时候过得要比现在苦,那时候的马路并不是现在的沥青路,而是普普通通的土路。只要一下雨,就泥泞难行,浑身溅得都是泥点子。
小时候有了新鞋子总不舍得穿,穿了之后也要祈祷这几天别下雨,免得把新鞋弄脏。
岑鸣蝉从拥有记忆开始,自小就没有过过苦日子。唯一的苦大概就是小时候父母在外经商不在她身边了,但是父母也为她提供了很好的物质条件。
她很难想象母亲穷得吃不起学校食堂,要从家里带咸菜的求学场景。
如今十九岁的自己主动问她要不要听故事,岑鸣蝉心头酸涩。
她是我,我是她,所以她知道讲故事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现在试图充当母亲曾经担任的避风港角色,让我在病中能够安心地沉稳地睡去。
她这会烧得有些头疼,她现在确实很想听故事,也确实很想再听听对方的声音。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
她垂下眼睫,面色有些苍白。
【想听】
下一秒,她收到了视频电话的邀请。
岑鸣蝉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同意。
*
岑鸣蝉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本想只打语音电话,然而在即将按下去的那一刻,她又改变了主意,她惴惴不安地改为了视频通话。
姐姐并没有立刻接起来,似乎也在迟疑,但好在电话还是接通了。
姐姐穿着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病恹恹的看向镜头,头发被她简单地拢在一起,眉目被病色笼罩着,一开口,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鸣蝉。”
“姐姐我在。”
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姐姐的脸的时候有些想哭。
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你睡得浅,我怕你睡着把你吵起来,这才打的视频。”
岑鸣蝉并不知道这样的借口能不能在姐姐那里过关。
姐姐的唇也有些泛白,她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姐姐你躺下,把手机放在一边就好,我给你讲故事。”
岑鸣蝉细细端详着病中的姐姐,她们容貌上差别并不多,仿佛孪生姐妹。
手机屏幕里,姐姐将手中玻璃瓶放在床头,安静地侧躺了下来,枕头挡住了她的部分脸庞。
岑鸣蝉刚想问姐姐想听什么故事,母亲忽然轻轻的敲门,似乎是听到她睡醒说话的声音。
“鸣蝉,你是不是醒了?”
岑鸣蝉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姐姐合上双目,仿佛没听到她这边母亲的问话。
“我醒了。”岑鸣蝉回应道。
“你饿不饿,妈妈给你做点吃的吧?”母亲并没有着急推门进来,隔着门依旧问道。
“好,我饿了。”岑鸣蝉刻意避开了称呼,回答道。
听到母亲远去的脚步声,岑鸣蝉再度看向屏幕里,屏幕里姐姐表情寡淡,仿佛睡着一般。
岑鸣蝉看着她,轻声问道:“姐姐,你想不想再看一看我们的爸爸妈妈?”
屏幕里,姐姐的睫毛颤了颤。
第116章 触须
岑鸣蝉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十八岁时候的那个家里。家里的摆设是那样熟悉,她闭着眼都记得家具分别摆在哪里。
她的房间被装修成粉色的公主房,连吊灯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在她眼里最漂亮的水晶灯,这是她当初自己选的灯的样式。
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往外走去,是长长的过道,再往外是客厅,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有关时事政治的新闻栏目。
一转头,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她背对着自己,在低头清洗着手里的蔬菜,一旁的砂锅里在熬着她喜欢的海鲜粥,案板上也还有母亲准备好的食材。
似乎是察觉到她出了房间,母亲转过身来,温柔地笑道:“准备吃饭了,手机过会再玩。”
然而这又不是一场梦。
十九岁的自己举着手机撒娇道:“我怕过段时间去基地了想你,我要拍下你的视频来,以后想你了就看一眼。”
“傻不傻?”母亲看她还是那么小孩子气,轻声说道,“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视频。我要是没接到你的电话,你就给我发微信,跟我说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我到点给你把视频打过去。”
“现在又不是你小时候了,想妈妈了只能哭着给妈妈打电话。”
“我不管,我就要拍。”十九岁的自己使用“蛮不讲理”这套。
母亲无奈地笑笑:“那你就拍吧,别来厨房捣乱就行。”
再次看到母亲的身影,岑鸣蝉在回忆里不知道来回走了几遭。
她小时候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好在那时候还能电话联系,等她实在想爸妈了就可以给爸妈打电话。
接她电话的一般都是妈妈,岑鸣蝉经常是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开始哭哭啼啼。
妈妈说,每次一听到她哭,都特别想放下手头的事回去陪她。
母亲总是会跟她讲小时候的事,那些事情大多岑鸣蝉都不记得了,但是母亲讲得多了,她的脑海里也就对这些事都有了印象。
妈妈夸她小时候特别聪明,那时候买了手机之后妈妈就立刻把手机号告诉她了,说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岑鸣蝉听了一遍手机号就记住了。
岑鸣蝉不记得自己打电话哭鼻子的事,却仍然记得小时候的那个老式座机,是红色的,有个小小的屏幕能显示拨打号码,它承载着小时候她和父母的联系。
母亲又说,我们鸣蝉一直就很聪明,学爸爸妈妈的名字一遍就学会了,但是自己的名字却学了好几遍。
不过这不怪我们鸣蝉,是我和你爸爸给你起的名字太难写了,那么多笔画,小孩子很难一遍学会的。
说到写名字,岑鸣蝉又想起来一件小事。小时候老师总是要求学生放学回家读课文或者背课文,要么是读三遍,要么是背过。
在课本上,要写上朗诵的数字或者“背”这个字,之后划一道下划线,负责监督学生朗诵或者背诵课文的家长需要在下划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岑鸣蝉就很喜欢在妈妈面前背课文,她学东西快,背得也快,她在父亲面前背,父亲只会板着脸,听她背完后不耐烦地签个字,但是妈妈不一样。
妈妈总会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她,目光在课本与她脸上巡回,温柔的就像是午夜倒映月色的湖水。
等给她检查完,母亲就会拿起笔来,写上自己的名字——江晚绢。
母亲练得一手好字,字迹清隽。岑鸣蝉很喜欢母亲的字,有时候无聊,她看到母亲留在她书页上的签名时,就会在本子上模仿着母亲的笔迹。
日子一长,她写母亲的名字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再后来她偷偷把母亲喊过来,告诉她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然后她现场写出来母亲的名字,欢喜地笑着问:“妈妈,我学得像不像?”
母亲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很像,鸣蝉真厉害,但是不许偷偷给自己签字,要好好背课文。
岑鸣蝉见母亲误会自己,很是委屈,抽泣着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母亲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把她抱在怀里哄着,我们鸣蝉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是妈妈说错话了。
岑鸣蝉学母亲的字更多的是出于对母亲的想念,再后来她越长越大,不再需要父母为她检查背诵,课本上自然也不再会有母亲的签名。
岑鸣蝉看着屏幕里背过身去继续忙碌的母亲,忍不住叹气,好想回到小时候啊。
镜头一转,又对向了父亲。父亲在阳台浇着花。
“妈,我爸开始种花了?”十九岁的自己扬声问道。明明父亲就在她眼前,但是她仍然选择去询问母亲。
岑鸣蝉知道答案,这些花,是母亲养的。
同一时间,父亲也为她解答了疑惑:“你妈妈养的,非要跟着你赵阿姨学种花,你赵阿姨就送了她几盆,跟她说怎么种。”
“喔,知道了。”十九岁的自己回答着,语气充满了敷衍,与面对母亲时态度完全不同。
岑鸣蝉知道,十九岁的自己并不知道父亲口中的那位赵阿姨是谁,她没继续问,是因为她不愿意跟父亲多话说。父亲严厉惯了,说不上几句就要责备打压她。
她不爱听,又不好顶嘴,于是选择离父亲越远越好,能少说就少说。
至于那位赵阿姨,是母亲高中的同学,她们念书时候关系特别好,母亲考上大学后也靠着书信联系过,再后来渐渐地联系就断了。
再后来岑鸣蝉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反正是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去参加同学孩子的婚礼,再次见到了赵阿姨。
当初正值年少的两个人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唏嘘岁月无情的同时又不免怀旧,一怀旧,曾经的友情也再度被唤醒。
赵阿姨邀请母亲去家里做客,然后母亲看到赵阿姨种的花,觉得这个爱好特别好,于是想着也种花打发时间。
这些是她当初大学回到家看到家里阳台忽然多了些花花草草后问母亲时,母亲告诉她的。
她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些。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的家,轻声说道:“回房间吧,鸣蝉。”
*
岑鸣蝉有些不敢相信。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充当很久的人肉手机支架的,结果姐姐却只看了一小会就让她回房间。
岑鸣蝉很听话地回到卧室,把镜头调成后摄像头,她看着屏幕里面的姐姐,轻声问道:“不再多看一会吗?”
姐姐嗯了一声:“能看一眼就很幸福了。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们两个了。”
能看一眼就很幸福。
岑鸣蝉不知道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她听得心头泛酸。她想安慰些什么,但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文字太苍白无力,完全无法抚慰丧母之痛。
无可奈何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以后你要是想见他们,就跟我讲,我给你打视频,让你看看他们。”
岑鸣蝉觉得这已经是自己在这方面唯一能做的事了,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她惊喜说道:“姐姐,我有了个主意。”
“等今晚我给你打电话,然后我跟妈妈撒娇说要她陪我,我想听她给我讲故事。”
“这样她就可以给你讲故事了。”
“怎么样?”
尾音上扬。
*
屏幕里,十九岁的自己是那样天真烂漫,她的眼眸闪亮,像是夜空中的繁星。
她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骄傲,邀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只在摇尾巴的小狐狸,或者说是小狗。
她浑然忘了前几天她还在说着恨自己这种话,这一会,她又在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圆满一些了。
也或许,这就是自己喜欢她的原因吧,像一株盛情绽放的向阳花,鲜活、灿烂、永不凋谢。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小太阳,温暖明亮,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世界驱散着黑暗。
十九岁的自己的提议让岑鸣蝉很心动,然而她又在迟疑。
这一切都像是她发烧后出现的幻觉,或者说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十九岁的岑鸣蝉竟然还会理会自己,而我也通过她再次见到了爸爸妈妈,她甚至想通过这个方法让我再次听到母亲为我讲故事。
这一定是梦吧。
岑鸣蝉做过很多梦,有些是噩梦,她被坏人追逐,或者是她在追逐着母亲,每次她要逃脱或者她要追上的时候,她就会从梦里醒来。
美梦也是这样,每次她的愿望即将实现,她就会从梦里醒来。
她害怕她答应之后,这场梦就醒来了。
见她不说话,十九岁的自己开始迟疑不定,脸上的表情逐渐被内疚占领:“姐姐,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
“没有。”岑鸣蝉笑得有些勉强,“我怕这是在做梦。”
“这不是梦。”十九岁的自己眨了眨眼,“相信我。我可以先给你讲故事,让你睡觉。等晚上的时候,再让妈妈来给你讲。”
岑鸣蝉依旧在发烧,她浑身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有些虚弱:“谢谢你,鸣蝉。”
*
岑鸣蝉很久没有听母亲讲故事了。
母亲在讲那些花的由来,讲到了赵阿姨,讲到了她的高中生活,讲她的英语老师发音不标准,讲她高中同学被老师点名起来背字母表,背的却是拼音版的啊波词德。
她又讲那时候班里其实就流行看小说了,不过那时候都是在看琼瑶等人的书,不像现在这样,用手机就能看,她讲到当初班里有人暗恋她,偷偷在她的书包里塞了块新的橡皮,但是她至今不知道是谁放的。
她讲了很多很多。
里面有些故事,岑鸣蝉早就听过了,但是再听一遍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很幸福很安稳。
手机里传来的母亲声音,让她忍不住偷偷流泪,她把自己的麦按了静音,生怕自己这边的声音让母亲听到。
母亲仍然在讲着,十九岁的自己偶尔给些回应,而她逐渐沉沉睡去。
* :
岑鸣蝉在装睡。
母亲蹑手蹑脚地离去后,岑鸣蝉等了一小会,压低声唤了声姐姐,并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她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姐姐肯定是睡着了。
岑鸣蝉枕着枕头,看着手机里正在通话的语音,她轻声说道:“就算你是我,我也爱你。”
哪里有人能跟自己生一辈子的气呢?
一想到她过得那样苦,岑鸣蝉就恨不起来了,更想去弥补她心头的遗憾。
她是我,我是她。
她爱我,我也爱她。
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
她们就像是一条藤蔓上生出来的双生花,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拥有十几年共同的回忆。
而现在姐姐更加离不开我了。
岑鸣蝉眨了眨眼。
我让她见过爸爸妈妈了,她只要想再次见到爸爸妈妈,就需要一直陪着我,她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岑鸣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怪物,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想法,她的初心明明只是想让姐姐过得好一些的。
而不是借此绑住她,困住她。
绑住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啊。
岑鸣蝉觉得成为小怪物也没关系,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恨不得变成一只章鱼,用触须疯狂地缠绕着姐姐。
她磅礴的爱意化身为最柔软可怕的触手,想找到她,触碰她,缠绕她,吸吮她,侵犯她,占有她,剥离掉所有碍事的东西,让她的世界里只有我。
只有我。
这场名为爱的疾病里,我爱上了我自己,我本来就是个怪物。
第117章 情头
岑鸣蝉自从知道爱上的人是二十八岁的自己之后,她反复想了很多。
如果说爱要权衡利弊,那权衡利弊之后,姐姐毫无疑问依旧是她最适合的恋人。
她一直很清楚,她的性格有很大的缺陷,或许是幼年父母不在身边的缘故,导致她在爱里极度缺乏安全感,她时刻处于不安与恐慌中。
面对父母时,她会担心妈妈更喜欢其他表妹,担心父亲觉得别人的孩子更好,因此她会努力装得很懂事很听话,因为在她看来,常规定义下的乖孩子才会被爱、被欣赏、被表扬。
所有的表扬都是父母爱她的证明,她需要借此来填补她情感上的空缺。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厌倦“懂事”的自己,她越懂事,父母越喜欢,她就越觉得父母不是真的爱我,他们喜欢的是“懂事的孩子”。
她是矛盾的、纠结的、病态的。
父母爱她吗,是爱她的,尤其是母亲。她特别能够感觉得到妈妈对她的爱,但是她仍然会渴望母亲多爱她一些,再多爱她一点,不能有任何人抢走母亲对她的关注。
这就是她小时候见到母亲抱着表妹时赌气的缘故。
而面对恋人时,岑鸣蝉的情感需求要更加畸形与矛盾。
好的恋人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定义对于每个人来说大概会有所不同,但是又会有些重合点,岑鸣蝉自己也总结过。
要懂事,要体贴,要能容得下恋人拥有自己的人际关系,要洁身自好,保持对恋人的忠诚,要情绪稳定些,不要动辄大吵大闹,要细心,能够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变化,要减少不必要的交际,满足对方的占有欲。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坦诚,她却做不到。
她无法倾诉内心的恐慌,她没办法让对方看到她病态的占有欲,她觉得如果她坦诚了,她会被冷落、被无视、最终被抛弃。
她要顺位第一,她要无时无刻不在对方的第一优先级里,她要对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感情里,最好就是她们只有彼此。
就像是遇到姐姐之后,她每晚都要与姐姐连麦,直到她第二天醒来去训练,电话才会挂掉。而在她训练期间,她们仍然会通过微信保持联系。
她们每晚都是这样,偶尔俱乐部给她和队友放一天假,她就会跟姐姐连一整天的麦。
这样的连麦频率会极度压缩个人空间,有些处于热恋期的恋人或许能适应,有些人哪怕热恋也受不了,而在岑鸣蝉看来,这应该是常态,应该每天都如此。
在旁人看来“太黏”的关系对于岑鸣蝉来说则是极度舒适,姐姐除了偶尔与闺蜜联系外,便只有她。她也曾经阴暗地嫉妒过姐姐的闺蜜,但是后来她知道了,闺蜜就是冉眉冬,*她再也不会吃醋了。
她也曾经因为姐姐的忽远忽近而感到不安,直到她们开视频的那一刻,所有一切解释通顺后,她的不安彻底被消除。
只要她愿意,她们之间不会再忽近忽远,她们又可以恢复到先前那种亲密的关系之中。
甚至她不必去怀疑对方到底爱不爱我这件事,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爱的时候从来不会勉强,她也知道自己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不用担心姐姐会不会受不了她的占有欲,不必担心姐姐窥见她内心阴暗时会厌弃她。
她的好与坏,姐姐早就知晓。而同样的,她也了解姐姐。
她在姐姐那里是顺位第一,她们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打扰。姐姐的全部目光都在注视着她,而现在姐姐更加无法离开她。
“她只有我”这件事令岑鸣蝉是那样愉悦,以至于她觉得内心庞大的情感需求被姐姐全部满足。
而同样的,自从她认识姐姐之后,也没再有其他的亲密关系。她也只有姐姐与眉冬,姐姐又不会吃眉冬的醋。
姐姐的情感需求,我也同样也满足。
岑鸣蝉沾沾自喜地想着。
她爱我,她需要我,她没有我不行。
*
岑鸣蝉确实很了解自己,因此那那次关于讲故事的连麦后,她确定了一件事——她与十九岁的自己肯定会和好。
甚至她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我需要她,而她需要我需要她。
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需要我。
在这场名为“恋爱”的游戏里,她们面对彼此几乎都在明牌。
她并不在意对方在恋爱中耍的小手段,就像是十九岁的自己偶尔故作大方地劝她多认识些朋友,这装懂事的手法实在拙劣,但是岑鸣蝉知道,她爱我才会这样做。
面对十九岁的自己,好与坏,她选择照单全收。
她的烧很快就退了下去,然而温度再度升高的,是她与十九岁自己的关系。她们默契地恢复了每日的连麦活动,每天都会讲一下自己做了些什么,哪怕是互道晚安后也没有人要挂断电话。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们会刻意避开“爱你”“想你”这些话。
最后一层台阶,她需要十九岁的自己先下,以此宣告这场名存实亡的冷战正式落幕。
岑鸣蝉希望和好的那一天,能早点来到。
而现在,她要收拾东西结束这段旅程,或许是那天跟对方视频的缘故,岑鸣蝉有些想家了。
她想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
*
岑鸣蝉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她之前生日那天与姐姐视频过,镜头里面的书房与她现在居住的家完全不一样,她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搬的家,现在家在哪个小区,小区环境如何。
她想知道,当初姐姐没有前往CL试训有没有后悔过,她后来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她想知道眉冬过得好不好,这些年她们有没有吵过架,她有没有完成她的梦想。
她想知道很多很多,那些有关未来的问题,每一个对她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
其实有些问题,在之前的聊天中姐姐都或多或少跟她透露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之前她听的是“姐姐的人生”,而现在她听的是“我的人生”。
心态上完全会不一样。
好在姐姐对她向来很是耐心,因此在通话里,姐姐耐心地为她解答着。
“我毕业之后就工作了,一直碌碌无为的,混日子罢了。”
“爸妈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只求我安稳度日,也不指望我大富大贵,因此前面那些年也没什么烦恼。”
“我没有去捡起来儿时的梦想,因为太懒散了,把构思写成故事是很难的一件事。”
“我遇到你之后才开始尝试把文学梦捡起来,想着万一能有点成绩,也不至于让你觉得原来另一个时空的我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
“笔名吗,跟你赛事艾迪一样,也是Cicada。”
“眉冬过得很好,她现在靠着自己贷款买了房子。”
“我也想过帮她还一部分,但是你知道她的性格的,她很要强。”
“眉冬曾经说过想开咖啡馆,我也提出过给她钱让她开店,她不愿意。”
“这些年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可能有,但我记不起来了,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我就二十八岁了。”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变化的。那场车祸确实是人生的分水岭。等熬过去那段日子之后,我答应眉冬好好生活,就随意找了个工作,没什么压力,偶尔会加班。”
“工作了就可以假装努力在生活了,当时想的就是让眉冬安心。”
“那段很难熬的日子是眉冬陪我走过来的,为此她还辞掉了工作。我欠她的很多。”
再提及起来那场变故,姐姐的语气平淡,然而岑鸣蝉仍是觉得心疼不已。
“你之前吃眉冬的醋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知道吃醋的对象是眉冬,会是什么反应。”
“家里后来又换了住处,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回家之后跟你视频。”
“回去的机票已经买好了,就在明天。”
“父母被埋葬在哪里吗?”
“现在有专门的墓地,是这几年刚开发的新园区。过段时间就是她们祭日了。要是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跟你视频。”
“他们肯定不会介意的。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他们知道还有个平行时空他们多一个女儿的话,会怎么想。”
“他们肯定没办法告诉我了。我吗?我当初知道遇到的是你的时候,很惊讶,但是又觉得是一次机会。”
“让你过得更好的机会。”
“能亲眼看着你过得很好,我也会很开心,没有人比我更盼着你过得幸福。”
“遇到你之前,日子也没有很难熬。遇到你之后,会觉得人生更有盼头了一些。”
听姐姐讲着,岑鸣蝉渐渐了解了在另一个时空里自己过着的人生。听到冉眉冬买了房子之后,她很为眉冬感到开心。
“如果眉冬知道她九年之后靠着自己努力买了房子,肯定会很开心。”
她又继续问道:“那萧雪亭还在写歌吗?”
“她还在写,只是几年才出一张专辑。”
“演唱会也在办,今年下半年好像有她的演唱会,我想去听她的演唱会。”
“我下半年有什么安排吗?想去开一本新的文,然后其他时间用来陪你。”
“说到下半年,采薇要订婚了。”
“前段时间我去了姑姑家,姑姑跟我讲的,说采薇跟大学同学谈恋爱,准备今年订婚。”
岑鸣蝉一怔。
订婚这种字眼,对于她来说还很遥远,今年过年的时候她也见过姑姑家的表妹,采薇还在念初中,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结果在姐姐的那个世界里,采薇已经长大了,要订婚了。
她回想一下现在采薇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采薇结婚的场景。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岑鸣蝉仿佛拥有了时空机,通过姐姐的描述,她知晓了很多未来要发生的事。
忽然,岑鸣蝉心头涌上来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
“说到别人的感情了,那你呢,姐姐?”
岑鸣蝉很想知道,她们中间相隔的那九年里,姐姐喜欢过几个人。
她有些拈酸吃醋起来。
姐姐轻笑着,揶揄道:“你确定要听吗?我怕你听完会掉小珍珠的。”
岑鸣蝉有些恼了。
她想听,但是她又忍不住有些吃醋。
这不公平,尽管姐姐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我,但是她比我多爱了好几个人。
我也要去多喜欢几个人再回来爱她。
岑鸣蝉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幼稚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去吃醋,她就是觉得不高兴。
她沉默地赌气。
姐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交往过三个,都是打游戏认识的。现实里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也没有做过亲密的事。”
“你不要吃醋,我现在只爱你。”
“或者,你现在也去喜欢三个人,再回来喜欢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公平些。”
在此之前岑鸣蝉一直觉得有个很懂自己的恋人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是现在——
她幼稚的小心思被姐姐点了出来。
岑鸣蝉愤愤道:“不许这么懂我。”
“我才不要喜欢别人。”
姐姐的声音温柔又掺着点狡黠,似乎在给她埋了个陷阱:“那我属于别人的行列吗,鸣蝉?”
答案是明摆的。
可恶的是,对方在明知故问。
岑鸣蝉在“我该不该满足她”与“我好面子我才不要说”之间迟疑,这时候,耳机里又传来姐姐温柔的声音:“我们和好吧,鸣蝉。”
“我想和好,我来求你。”
岑鸣蝉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
“所以说,你们和好了?”冉眉冬听完岑鸣蝉的讲述,问道。
“和好了。”岑鸣蝉收拾着最后一点东西,“其实想问她要不要在一起的,但我很久没有打过直球了,所以想着委婉点,先和好,再确认关系。”
冉眉冬表示不太同意:“你们现在这样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岑鸣蝉想了想:“还是有一点的。我现在跟你讲的时候,还不能跟你讲她是我的女朋友。”
“岑鸣蝉,你语气中的得意已经快把我淹没了。”冉眉冬见她又有了些恋爱脑上头的症状,“跟你们这些恋爱脑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好了,我认识两个恋爱脑的岑鸣蝉了。”
岑鸣蝉轻笑道:“她今天还有在问我,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算她还有点良心。”冉眉冬也笑着说道,“虽然我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爱上自己,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很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能安心。”
“但是,我又怕你会觉得痛苦。”
岑鸣蝉知道自己的挚友在担心些什么,当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会渴望身体上的接触,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是更进一步,而她们的情况,注定只能隔着时空与屏幕。
岑鸣蝉想了想:“我可以当我谈了场很久很久的网恋。”
“现在让我放手把她交给其他人,我不甘心,也不舍得。”
*
“我当初就猜到了,你肯定会跟她和好。”十九岁的冉眉冬在电话里锐评道,“你向来没有骨气。”
“这不是骨气不骨气的问题。”岑鸣蝉好面子,忍不住想争辩几句,“她都求我了耶!姐姐求我,那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冷着脸拒绝她啊。”冉眉冬打趣道。
想了想在自己朋友面前,也没什么好要面子的,岑鸣蝉讪讪地说道:“就她说出来求我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就一个感觉,命都给她算了。”
听到岑鸣蝉说出来命都给她四个字,冉眉冬笑了起来。
“命都给她”这四个字算是一个梗,来源于某些热门小说,后来被各路人马拿来玩梗。岑鸣蝉的粉丝紧跟潮流,改成了土味情话,在她微博下面评论。
冉眉冬去给岑鸣蝉微博点赞的时候看到了“命都给她”土味文学,立刻截图发给了岑鸣蝉,岑鸣蝉有被土到,回了一个无语的省略号。
而如今岑鸣蝉却觉得“命都给她”又很贴切,就那一瞬间,岑鸣蝉觉得姐姐就是开口问她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愿意买一颗送给姐姐。
喔,好像还真的能买,还真不贵。
岑鸣蝉记得,她的支持者就买了一颗小行星,命名为Cicada送给了她。
她顿时来了精神:“要不我给姐姐买颗小星星吧,你觉得怎么样?”
冉眉冬不知道岑鸣蝉的思维是怎么从命都给她跳到了给姐姐买星星上面的,但是岑鸣蝉现在这副恋爱脑上头的嘴脸她倒是见过很多次。
她无力地吐槽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努力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找人把你们的故事写成小说再拍成电视剧。砸钱每天在各大频道与网站循环播放,然后再翻译成各种语言推广到全世界,让全世界的人都来歌颂你们的伟大爱情。”
岑鸣蝉啊了一声,然后羞赧地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冉眉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岑鸣蝉哪里都好,唯有恋爱脑这点需要看看医生。
“忘记说了,眉冬。”岑鸣蝉欢喜地说道,“姐姐告诉我,你在另一个时空里过得很好。你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好像下半年就能交房了。”
冉眉冬的家境一般,买房这种事家里肯定不会帮衬,能在二十八岁靠着自己的工资买房,想来那个世界的自己肯定过得有些辛苦。
冉眉冬嗯了一声,她下定决心:“我也要努力一点,也要买得起房子。”
*
岑鸣蝉挂完与冉眉冬的电话,忽然收到了几条消息。
原来是她之前找夏夏约的稿画好了,先前夏夏跟她不停地沟通、发稿图、磨合,到今天,夏夏终于画完了。
画稿里,身穿绿色法式吊带裙的女子静静的站在漂亮的镜子面前,她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就那样站着,宛如春雨过后的翠竹。
她表情平静沉稳,唇角微微上扬。姿态优雅又迷人,仿佛十九世纪要去参加舞会的欧洲贵族。
而那面镜子,也被夏夏进行了艺术化地处理,古典的金色边框上雕刻着繁琐的水仙花的纹路,而镜子最上方也是朵硕大的水仙花。镜子明亮,有一束光线映照在镜子上又被折射出去。
而镜中的画面则不太一样,同样的一张脸,但是动作不同。
镜中人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拎着裙角,眉目间欢快又灵动,她的笑意要更深更灿烂一些,姿态轻盈地为其他人展示着自己的裙子。
她像是待放的花苞,像是自由歌唱的夜莺,更像是这世间最璀璨的明珠。
这是岑鸣蝉与夏夏多次商议后的结果,通过不同程度的笑容与动作来显示出二人的年龄差。
岑鸣蝉一早就知道画稿的内容,但是收到画稿时,她仍然被惊艳到了。
【请查收——】
【亲还满意吗?】
岑鸣蝉实在太满意了,从终稿中她能看得出来夏夏画得很用心。
【很喜欢,特别喜欢,谢谢您】
【画得很漂亮,画出来了我心里想要的场景】
夏夏则是发过来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您满意就好!】
*
岑鸣蝉收到了一张画稿,是姐姐发来的。
她第一眼就认出来,画稿上的人穿的那条裙子,是她的那条法式吊带裙,等她细细地看完,瞬间明白了画稿里的含义。
与她相似的脸,不同的神色,不同的动作,镜子框架上的水仙花,这分明画的是她和姐姐。
她立刻给姐姐打了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就立刻说道:“姐姐,这是谁画的,真漂亮。”
“是眉冬推荐给我的,画手叫夏夏,当初我生日她把我的小说排版打印送给了我,封面就是找夏夏画的。”姐姐解释道。
“画得好漂亮啊,就是那条裙子有点眼熟。”岑鸣蝉眨眨眼,明知故问,“姐姐,这是画的谁啊,是你下本小说的人物吗?”
“是啊。”姐姐轻笑道,“主角名字我都想好了,准备起名叫明知故问的小狗。”
岑鸣蝉恼羞成怒,哼了一声,随即她注意力又被提到的小说转移,她委屈地控诉道:“你还没把写的小说发给我看呢,他们都看过了,就我没看过。”
“我过会发给你。”姐姐低声哄道,“没有他们,只有你。”
岑鸣蝉明明很受用,仍然是口是心非:“我才不吃这套。以后你写完东西都要先发给我,我要做第一个读者,不许对我藏着掖着。”
“好。”姐姐温柔的声音仿佛三千弱水,让岑鸣蝉沉溺其中,“发给你之后,你就是拿来用也可以,想想也很励志,电竞选手闲暇时间更新小说,一人打两份工。”
“可是这是你写的,那是你的心血。”岑鸣蝉低声道。
姐姐则毫不在意:“我就是你,所以我的就是你的。”
岑鸣蝉觉得姐姐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她们之间亲密无间,并不需要计较你我。
岑鸣蝉又说姐姐你等我一下,然后她登录各大社交软件的账号,更改了头像与背景。
背景图是姐姐发来的那张照镜子的图片,而她的头像则是选择了镜中人的那一部分。
“姐姐你看一下微信。”
岑鸣蝉并没有发给姐姐任何消息,她只做了一件事,更改头像和朋友圈背景,此刻的她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姐姐肯定能够get到。
很快,姐姐的头像也刷新了一下,然后变成了镜前人的那部分。
岑鸣蝉看了又看,很是满意。
她和姐姐拥有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情侣头像。情侣头像换上了。
接下来,该换的就应该是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她轻声问道。
“姐姐,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第118章 相恋
为什么会喜欢上十九岁的自己呢?
岑鸣蝉也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始终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对方开朗活泼,像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狗,或许是因为她怜惜对方,不知不觉视线就被她吸引,也或许是她在一声声甜言蜜语里迷失了自己,也或许是她们那样紧密的联系让她产生了爱情的冲动。
岑鸣蝉也分辨不出来。
每个人的择偶标准往往是一些美好形容词的堆砌。希望她漂亮、可爱、纯情、要高、要瘦、要白。
要开朗又要娴静,要外放又要内敛,要纯情又要放荡,要她威风凛凛又要她柔弱乖顺。
这些本身就是冲突的,甚至是可笑的。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它会无视所有的条条框框。
她或许不够漂亮不够高不够白,不能满足自己某些不可言说的性癖,但是当她出现之后,那些标准都可以退步,不符合又怎么样,没道理的,就是爱她。
在攻略游戏,里面的人物多多少少会有些符合择偶标准的设定。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攻略对象,可以抄攻略送礼物,可以看到清晰的好感度,可以在某个好感度值的时候推动新的剧情与关系。
然而现实里面的恋爱并非是场攻略游戏,很多时候,心动可能是某一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瞬间出现的。
岑鸣蝉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十九岁的自己可爱了。
可爱,吃饭可爱,喝水可爱,说话时可爱,哼唧时可爱,撒娇时也可爱,从头到尾哪里都可爱。
岑鸣蝉轻声回答道:“我也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你。起初的时候只想着做你的朋友,帮助你,陪伴你,让你过得幸福一点。”
“再后来慢慢就变质了,我对你产生了占有欲。你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只要空下来就会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就在想,能不能永远都是这样的,永远在你心里是顺位第一。”
“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想听你每天在电话里跟我讲发生了什么。你讲今天餐厅的饭菜好吃,讲点的奶茶不好喝,讲天边的云路边的树枝头的花都可以,我都喜欢听。”
“哪怕不讲话,我们连着麦躺下时,在寂静的夜里,我听到你的呼吸声,听到你翻身的声音,听到你睡着之后无意识的哼唧声,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我喜欢你自由地生长着,鲜活,富有生命力,好像什么困难都不会困住你。喜欢你热情地面对这个世界,勇敢无畏,跌倒了还能爬起来。喜欢你被爱浇灌着,可以自由地哭,自由地笑,自由地撒娇,自由地选择爱人。”
“我也喜欢你爱我,眼里盛满我,只有我。喜欢你在爱我之后的那份热烈,像是滚烫欲喷的火山。”
“鸣蝉,你问我为什么爱你,我很难给你答案。在爱情里,任何提问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爱你就是唯一的答案。”
*
岑鸣蝉听着听着,绯色爬上她的耳根。
等姐姐说完那句“我爱你就是唯一的答案”之后,岑鸣蝉也开始表白,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刚开始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温柔,对我也很上心。你会帮我改辩论稿,陪我一遍遍地练稿子。”
“我喜欢一个人之后就喜欢讲废话,树上飞来一只喜鹊这样的无聊的小事也会当个新闻跟你讲。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废话讲得太多了,但是你从来都没有不耐烦过,你会认真地听我讲。”
“其实在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才那么包容我的,对我那么好的。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对我好是因为你人好,我还以为我们早就两情相悦了,可恶。”
“但是没关系,你还是喜欢我了。”
“我也曾经害怕过,你会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有耐心,我性格不好,喜欢吃独食,我不喜欢你对别人好,我也不要你对别人好。”
“我没有安全感,总会担心喜欢的人抛弃我,会遇到更好的人然后把我一脚踹掉。”
“有时候觉得好孩子才会被喜欢,但我又不是个好孩子。”
“现在我不怕了,我知道你就是我,你不可能离开我,就像我不可能离开你一样。我只喜欢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岑鸣蝉眨了眨眼,说到最后她竟然有些哽咽。
“姐姐,我们在一起吧。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她听到姐姐温柔的声音:“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岑鸣蝉的眼底的清泪还未退去,已经是忍不住低笑起来。
她心底控制不住地往外翻涌着喜悦:“姐姐,我现在觉得好开心。”
姐姐的声音里也掺杂着笑意:“鸣蝉,我也一样。”
*
冉眉冬晚饭时间走出图书馆时,才看到岑鸣蝉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
【眉冬!!!!】
【我跟姐姐在一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快出来恭喜我】
【我可是第一个就来告诉你了!!!我朋友圈都还没发呢!!!】
【从今天起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啦!】
【你肯定也为我感到高兴吧!!!】
【快出来歌颂我完美的爱情!!!】
【点击就听岑鸣蝉为你讲述甜美爱情故事!!!】
冉眉冬唇角上扬着,她停在图书前的台阶上,认真翻看着岑鸣蝉发来的消息。
从文字里就可以看出来岑鸣蝉现在有多兴奋,冉眉冬继续往下看去,下面的消息是隔了五分钟又发来的。
【你变了呜呜你都不秒回我消息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去图书馆了呜呜呜呜】
【冉眉冬我讨厌你呜呜你不许复习了你快回我一句话,回我一个字都行】
【你怎么可以在我大喜的日子去图书馆复习】
【我不管我就要无理取闹】
【我讨厌考试月,它把我的好朋友抢走了,我讨厌考试,我再也不会原谅考试了】
【眉冬,我好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又不想吵到你复习】
【眉冬我好想你,你看到我消息之后回我一下好不好】
【我现在好需要你】
这些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的前了,冉眉冬阅读完之后立刻给岑鸣蝉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边还未接通,冉眉冬小心地下着台阶。
电话接通之后,冉眉冬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先前在图书馆复习没看手机的事,就听到岑鸣蝉欢欢喜喜又得意洋洋地说道:“眉冬,你终于忙完啦,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我谈恋爱了喔!你有没有什么恭喜我的话要说啊?”
冉眉冬往学校食堂走去,周围全是从图书馆里出来的学生,她打趣道:“我这会准备去校门外买支鞭炮给你点了庆祝一下。”
岑鸣蝉当然听出来她是在调侃自己,她不满地控诉着:“你还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你没回我消息不说,现在还嘲笑我。”
“我哪里敢嘲笑你。”冉眉冬早就听惯了岑鸣蝉那样近乎耍无赖的撒娇方式,“你过得好我就放心,恭喜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鸣蝉。”
岑鸣蝉等她消息等了两个小时,显然不是一句祝福就能打发的,她不依不饶:“还不够,再多说几句。”
“那祝你们永远甜蜜,永远开心。”冉眉冬无奈地笑着,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最近复习忙得晕头转向。先前忘记说了,你买的特产我妈那边收到了,还说等我放假回家了,请你去家里做客。”
她前些天偷偷摸摸去N城,并没有告诉家里父母,一是怕父母不放心,二是怕她考试月外出,父母会唠叨她。
她在N城一共也没停留两天,自然也没时间去玩去逛去买些特产,她就是为了看岑鸣蝉的比赛去的。然而鸣蝉好像考虑到了这一点。
等她回到学校后,岑鸣蝉就给她打电话说等你放暑假,我们去N城好好玩一趟,还说这几天你注意收快递。
然后冉眉冬就收到了来自岑鸣蝉的投喂——好几大箱N城特产。运回宿舍的路上,她在校园里受到了很多注目礼。
岑鸣蝉对此表示是吃,敞开肚子吃,吃不了的分舍友,分同学,你快点都尝尝,我还没离开N城,你觉得哪个好吃就告诉我,我再给你买点。
冉眉冬哪里好意思让岑鸣蝉再破费,因此她也只笼统地说都好吃,岑鸣蝉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非要她挑出来几个最喜欢的。
然后岑鸣蝉又要去了她家里的地址。
电话里,岑鸣蝉热情地说道:“眉冬,我都买好了,今天就都寄出去。你到时候跟家里说快点去拿,现在天气热,我怕买的鸭子会变质。我让他们放了冰袋了。你跟阿姨说,要是变质了就别吃了,下次我请她来N城吃。”
“你就跟阿姨说是我送的,阿姨又不是没见过我,她肯定会收下的。”
“或者你说自己买的,但是你说是自己买的,会不会被他们讲乱花钱啊。”
“不管了,眉冬你自己看着处理吧,能怎么应付他们就怎么讲。”
“你不要跟我讲谢谢这种话,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冉眉冬接到这通电话时,她已经听过岑鸣蝉口中那个离奇的故事了,自然也知道,此刻岑鸣蝉过得并不算好,她与她的姐姐还在冷战中。
她正在感情漩涡里苦苦挣扎。
然而在这种关头,岑鸣蝉仍然会想着给她和家里人买特产。
世间就没有比鸣蝉更可爱暖心的妹妹了。
而前几天,母亲在微信上说快递收到了,好几箱,她一个人拿不了,让她爸开车运回家的,还说让她谢谢鸣蝉,到时候邀请鸣蝉回家里做客。
冉眉冬那时候在图书馆里复习,看过就给忘了,今天给岑鸣蝉打电话的时候才又忽然想起来,这才提了一嘴。
电话里,岑鸣蝉听到她的话之后很是开心:“好啊好啊,等你回家了我就去你家里玩。好了,跟你报完喜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我怕她这一小会就想我,眉冬我走了啊!”
“挂吧挂吧,看你没出息的这样子。”冉眉冬对岑鸣蝉这副有了女朋友就忘记一切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笑着说道,“我也准备去食堂吃饭了,拜拜鸣蝉。”
*
岑鸣蝉挂完电话之后,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把电话打过去。
她望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看着那与她用的情头,幸福感油然而生,仿佛她被泡在蜜糖里。
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她竟然遇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而现在,她们在一起了。
岑鸣蝉也知道,她们的情况注定了这辈子不能相见,只能隔着屏幕视频,连最基础的拥抱都做不到,但是那又怎么样?
姐姐是她天选的爱人,跟她心意相通,永远不会离分。只要听到姐姐的声音,她就能忘却一切的忧愁。在情感需求被彻底满足之后,身体上的接触反而并不那么重要了。
有情就是能饮水饱。
只要姐姐与她在一起,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岑鸣蝉点开姐姐的头像,开始构思给姐姐换一个什么称呼比较好。
像是先前姐姐用过的假名字肯定是不行了,改成鸣蝉的话又显得疏远。
宝宝?不行,好像有点幼稚,宝贝?也不行,听起来没那么喜欢,老婆?不行,太早了,她怕姐姐还不能接受,女朋友?也不行,看起来有点官方。
她思来想去,她想出来了办法。
她把电话打过去,顺带着把这个绝世难题也一起抛给姐姐:“姐姐,你说我给你改个什么备注比较好呀?”
最终,她们商讨过后决定,姐姐给她备注“鸣蝉”,而她给姐姐备注“姐姐”。
这是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用过最多的称呼。
见证了她们感情的变化。
岑鸣蝉望着备注里的姐姐二字,觉得自己好幸福。
*
与姐姐相恋的日子是那样的平稳、甜蜜又迅速,时间似乎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好像被设置了减速键。
她与姐姐腻在一起的时候,清晨到黄昏再到深夜,似乎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姐姐有事外出,不得不挂掉电话的时候,明明去了没几个小时,她却觉得姐姐似乎出走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回来。
她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岑鸣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姐姐恋爱之后,她就得了分离焦虑。
她越来越离不开对方了。
目前她在家里休息,联盟那边还在筹备秋季赛,而俱乐部还没喊她回基地,姐姐则是在家里筹备写作。
写作需要阅读大量书籍,姐姐会把书单发给她,让她把这些书买全,她们一起看。岑鸣蝉觉得这样很好,等收到快递之后她就立刻喊着姐姐跟她一起阅读。
其实看书时候,岑鸣蝉的耳机里并听不到姐姐翻页的声音,姐姐看书时也很安静,不怎么讲话,但是岑鸣蝉一想到她们在做同一件事,读同一本书,看同样的文字,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时间就在她们的翻页中度过,母亲有时候推门进来看到她看书,会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那些她看过的书收进书柜里,母亲也会拿出来读。
她们也会一起打打游戏,姐姐玩辅助,而她玩打野玩中单负责Carry全场。
她是谈恋爱的一把好手,“带妹”这件事在她面对姐姐时完全无师自通。她一改打游戏容易急眼的脾气,在跟姐姐打游戏时从来都是欢喜的、甜蜜的,队友菜了就菜了,下一把再赢回来就是了。
她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单排的时候,她喜欢拿人头,让自己KDA好看,她把对面人头当提款机,来一个杀一个,来五个打灭团。
跟姐姐双排时,她则会把人头让给姐姐,然后在麦里夸姐姐厉害。姐姐也明知道她在故意喂人头,但还是很受用。
姐姐欢喜,她也欢喜。
但是姐姐外出,她就不欢喜了。
十分钟前,姐姐说要外出买点日用品,岑鸣蝉嘴上说好,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绝对不吵你,但是自从挂完电话,她的思念就开始疯狂生长。
她哭哭啼啼地跑去给姐姐留言。
【你要去多久,回来还爱我吗】
【呜呜我想你】
【姐姐我要姐姐,把我姐姐还给我】
过了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的声音温柔又动听:“鸣蝉,我这会打上车了,准备去商场。”
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岑鸣蝉的焦虑就得到了缓解,她这人最会装模作样了,她觉得是时候展示自己的体贴了。于是贴心地叮嘱道:“好,姐姐你慢慢逛,不要着急。”
仿佛先前哭着喊着要姐姐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这种小把戏,自然逃不过姐姐的法眼。
电话里,姐姐轻笑道:“那正好,我逛完之后吃顿饭再回家,很久没有出来逛过了。”
岑鸣蝉有点急了,她要跳脚了。
姐姐确实很少出门,她不能不懂事,但是她又确实因为这短暂的分离变得有些焦虑了。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不懂事一点,还是应该直说。
正在岑鸣蝉内心挣扎的时候,姐姐又补充道:“我出门带了耳机,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跟你视频。”
岑鸣蝉眨眨眼。
一听到可以视频,她好像又不那么急了。
*
姐姐去的商场,岑鸣蝉并没有去过。姐姐压低声跟她讲,这是这几年新开的一家,她没来过也很正常。
这座城市在九年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有些道路还是那样狭窄,没有改动过,有些道路则是翻来覆去修了很多遍。
姐姐那边将手机通过支架固定在商场的购物手推车上,镜头则是对准了前面,商场里人很多,各类商品摆放有序,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
姐姐没有一味地购物,每次停下来买东西,她都会低声介绍。
“这个面包很好吃,我之前买过,里面有蓝莓夹心,你肯定也会很喜欢。”
“这个奶油面包也很不错,奶油看着很多,但是吃起来一点也不腻,我记得小时候把这种面包叫毛毛虫,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这个果汁很清口,不会过分甜腻,我准备买点放冰箱里,你可以去搜一搜,看看你那边有没有。”
“我拿得近一点,你看清楚牌子,不要买错了。”
“看看有什么当季的水果吧,最近不太想喝奶茶,想吃水果。”
“蔬菜区就不逛了,我到现在都没学会做饭。”
“那边有进口零食区,过会去看看,小说写不出来的时候适合吃零食解压。”
“这本我准备囤稿十万字了再发,反正也不着急。”
“鸣蝉,你抽空也要出来自己逛一逛,了解一下物价,以后也方便一个人生活,当然了,跟父母住一起也很好。”
“现在治安很好,到处都有摄像头,我就是把手机放在车上不管,也不会有人偷走。大家日子越过越好了,素质才会越来越高。”
“这个纸巾好用,是老牌子了。你买来可以放在包里备用。”
姐姐讲的这些话都很家常,岑鸣蝉看着屏幕,听着姐姐讲这些,而她回应着,仿佛她们此刻正牵着手在一起购物。
她真的好想跟姐姐手牵手逛街啊,好想买很多很多零食与姐姐窝在沙发上一起吃。
*
岑鸣蝉停在了化妆品区域。
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期间母亲用口红在她眉心点一颗红痣,她总要照镜子欣赏很久。
她也曾偷偷用母亲的眉笔为自己画眉,再抹上口红和腮红,完事还要美滋滋地去找母亲看好不好看,然后母亲望着她的大花脸笑出声来,再耐心地带着她去洗脸。
而现在,家里的化妆品远比母亲当初要多得多,但她还是觉得小时候偷用母亲的自己最快乐。
岑鸣蝉看上了一款眼影,她用指腹沾了一点,在自己手腕上抹开。
那款眼影是浅肉色,适合用来打底。
在商场里,化妆品柜台是品牌单独存在的,付款也有专门的柜台。一旁负责销售的小姐姐见她似乎在试用,走上前来想要为她介绍。
岑鸣蝉看了看手腕上的眼影颜色,低声道:“麻烦帮我把这款装起来吧。”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没有了,谢谢。”岑鸣蝉转身去取来手机,准备去柜台微信支付。此刻她的手机屏幕里,是十九岁的自己正在可爱地眨眼。
她低声哄道:“我要去微信支付,需要先挂视频了。一会再给你打过去。”
她这么一说,一旁站在她身侧、递给她小票的销售小姐姐也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你们是双胞胎吗?关系真好啊。”
这不过是一句普通的恭维,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味。
岑鸣蝉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119章 命运
镜头里,姐姐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多个竹屉,竹屉上盛有不同的食物。
餐厅选择在了一家粤式餐厅里,它家的早茶做得不错。据姐姐说这几年这家店名气很大,味道也不错,但是并没有宣传的那样夸张。
隔着屏幕,岑鸣蝉能看到那竹屉里摆放着的晶莹剔透的虾饺,洁白软糯的叉烧包,以及那一眼望去就觉得脱骨吸汁的凤爪等等。
姐姐吃得很慢,也很斯文。她不怎么说话,只会在与自己对上视线时会微微一笑,脸颊染上淡淡的绯色,宛若春日枝头摇曳的桃花。
“不要一直看着我。”
姐姐轻声说道。
岑鸣蝉选择最蛮横无理的一种说辞。
“我不管,我就要一直看着你。”
背景里其实不算吵闹,偶尔会有其他人絮絮低语的声音,也有服务生与客人来回走动。
岑鸣蝉通通不在意,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姐姐的身上,她的视线描摹过对方的眉目,滑至她的鼻梁,再落回到她柔软的唇上。
她的视线缠绵地抚摸过姐姐的长发,亲吻过她的鬓角,再降落在她的脖颈间。
此刻,在岑鸣蝉的心里,能安静地看着喜欢的人吃饭也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她真的好喜欢姐姐。
她要一直与姐姐黏在一起。
*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岑鸣蝉回家住了一个月左右,就收到了俱乐部的通知——秋季赛赛程已经基本确定,全员需要回基地备战秋季赛。
岑鸣蝉只得收拾行李再次前往S城。
坐上飞机的她忍不住感慨,这假期实在是短了一点,但是好在她已经趁着假期与冉眉冬见过面吃过饭了。
她们聊了很多很多,冉眉冬告诉她,她过几年准备继续考研,往上读。而在此之前,冉眉冬问过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有没有去读研。
岑鸣蝉就这件事问过姐姐,姐姐说没有,大学那会冉眉冬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选择工作。
岑鸣蝉转述给了冉眉冬,冉眉冬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她这种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一条比较好的出路。
人生有无数次选择的机会,既然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选择了工作,那她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去看看风景。
岑鸣蝉觉得读书很好,冉眉冬喜欢读书,那就尽管去读。她表达支持的方式则相当简单粗暴:“你只放心往上读,费用贵的话我来出,我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
冉眉冬笑着说好。
岑鸣蝉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姐姐听完说,这样很好,眉冬那么好的一个人,就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里看一看的。
姐姐还说,她已经在为眉冬的新家准备礼物了,眉冬的房子年底交房,还要装修,等装修好了就拍照给她看。
岑鸣蝉记得,姐姐曾经给她转过钱,因此她也给姐姐转了笔钱过去。
她说,帮我交给你那个时空的眉冬,帮我给她添份礼物。
姐姐没有拒绝,收下了这笔钱。
岑鸣蝉觉得这世间真美好。
二十八岁的眉冬,奔波于生活与工作之间,她积极向上,有了自己的房子。
而十九岁的眉冬在念大二,她定下了新的目标,想去吸纳更多的知识,攀爬更高的山峰。
蝴蝶扇动了翅膀,在遇到姐姐之后,她和冉眉冬的命运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会是好的改变吗?
一定是的。
*
回到基地之后的岑鸣蝉,再度恢复了之前的作息,训练到半夜,然后睡到中午起床。
姐姐原本调的健康作息,也因此跟着再度改变。
俱乐部对于职业选手是有段位要求的,完不成就要扣绩效,岑鸣蝉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也要天天打排位保住段位。现在秋季赛一来,教练对他们的段位要求再度提高,除了岑鸣蝉外,所有人哭天喊地。
岑鸣蝉原本在国服第一,但是放假这一个来月她也懈怠了些,目前已经掉出了国服前二十,教练给的线是国服前五十,也就是说她不需要努力就已经任务完成。
其他人则惨了些,狗哥更是以练习中野联动的名义邀请她双排,岑鸣蝉想了想决定开着小号与他打。
就像是经历过寒暑假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大家总要热烈地讲好久的闲话。等教练一走,他们五个人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讲个没完。
而其他队友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在朋友圈官宣的岑鸣蝉的神秘女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岑鸣蝉大摇大摆在微信朋友圈与**空间官宣的时候,就曾经引起来了一点小小的风波。
当初她因为打游戏加了很多游戏里认识的朋友,而当她打职业之后也没有清过列表,因此当她官宣过后,她的动态截图立刻就被不知名人士截图发了出来。随后引来了一波热烈的讨论。
Cicada官宣也被顶到了热搜上。
岑鸣蝉都有勇气直播出柜了,哪里会把谈恋爱这种事藏着掖着。
而且,他们喷由他们喷,其他选手可能会顾忌喷子们会不会影响自己女朋友的正常生活,毕竟有些无脑的人会直接扒出来选手女朋友的账号,去下面留言,私信辱骂的。
但是姐姐的情况不一样。
她们相隔两个时空,那些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姐姐,更不会影响到姐姐的生活。
电竞圈里,观众都是成绩至上。只要成绩好,人品卑劣都自有大儒帮你辩经,但只要成绩不好,你喘口气都是错的。
同样都是玩其他游戏,成绩好就是少年天赋异禀,玩什么都出色,成绩不好就是打得这么烂还有心思玩别的,就是玩其他游戏玩的。
要想堵住喷子的嘴,最好的方法就是夺冠。
岑鸣蝉夺冠之后还曾经阴暗地爬上各大论坛,那些在赛前唱衰CL的帖子被好事的人翻出来当笑话看,赛前喷得越凶的帖子热度越高,打脸贴的热度甚至一度超过一些抽奖帖,有些帖子的楼主顶不住压力选择直接注册账号。
岑鸣蝉是个体面的人,她虽然生出来了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爽感,但是她并没有去留言痛打落水狗。
质疑她的人,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闭嘴的。
面对着围上来听八卦的队友,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好奇地打听过,队友们后来过得怎么样。姐姐问她确定要听吗,她点了点头说要听。
结果却是队友们在此之后都没有再夺冠过。
岑鸣蝉也短暂地难受过,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队伍解散各奔东西的是One,那个手下败将,而不是她。
这是她的第一个队伍,眼前这些人也是她的第一批队友。她要改写大家的命运,让大家过得都好一些。
她要带着大家拿下更多的冠军。
见她在神游,狗哥忍不住催促她快点说。
岑鸣蝉知道,有些话只可以跟亲密的朋友讲,像是平行时空这种事,她讲出来了队友只会把她当做疯子或者撒谎,因此她刻意隐瞒了一部分。
故事被她简化为她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声音好听的姐姐,她开错麦把对方喷了一顿,没想到对方没生气,她们加上好友以后越聊越投机,于是走在了一起。
狗哥又问,你们两谁先表的白?
岑鸣蝉说是姐姐先表白的。
一旁的完美咂了咂嘴,说,你们年龄差这么大,她先跟你表白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一定要好好对人家。
岑鸣蝉心头滚烫,她说,我一定会对姐姐好的。
*
秋季赛于八月中旬开始。
困在岑鸣蝉心头的有两件大事,第一自然是秋季赛,而第二件事就是姐姐跟她说,父母的忌日要到了。
而父母祭日那天,她正好有一场比赛。
姐姐与她开视频的时候,她刚坐上战队的大巴。屏幕里,那些纸扎的衣物被投到火中,火舌舔舐着衣角,随即变得凶猛。
等那些祭祀用的纸扎都燃尽,姐姐带着她看到了父母的墓地。
岑鸣蝉瞬间就流了眼泪。
她早就知道了那场车祸,也知道在姐姐那个时空里,她失去了父母。但是那些都是朦胧的、模糊的,直到她看到墓碑上的名字。
让她清晰地认知到,她的母亲、父亲此刻正安静地长眠于此。
那个冲击力是她无法抵抗的。
姐姐见她在哭,忍不住轻轻叹气,出口的安慰是那样苍白:“没事的,不哭了。”
早在之前,姐姐知道她今天有比赛的时候,就说过,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探望父母,就不给她看了。
但是岑鸣蝉总觉得,她要见一见另一个时空的父母,因此并不同意。
姐姐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岑鸣蝉把手机放在腿上,慌乱地从包里翻找着纸巾擦泪,生怕其他队友看到。
等挂掉视频,岑鸣蝉努力平复着心情。狗哥眼尖,看她眼睛通红,问她怎么了。
岑鸣蝉找了个借口,说好久没打比赛,紧张了。
狗哥压低声说,今天的对手没那么强,你别怕,你先别哭,到时候我们中野联动把他们打哭。
岑鸣蝉点了点头。
等坐回到休息室,岑鸣蝉的心态已经调成完毕了。她要做的就是过得好一点,让父母放心,然后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改变父母的命运。
她在临上台前,给妈妈发过去一条消息。
【妈妈我好想你,我爱你】
她发完消息之后就把手机扔在座位上,离开休息室前往比赛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发送完消息之后,妈妈秒回了她的消息。
【宝贝女儿,妈妈也想你了,妈妈爱你】
【妈妈在看你的比赛,加油宝贝】
第120章 时光
秋季赛开始之后,岑鸣蝉也开始了新的写作。此时的她还处于囤稿阶段,然而并不妨碍她拥有了第一位读者——十九岁的自己。
她忠实、热情且催更。
岑鸣蝉本想着在闲暇时看书,有灵感的时候再去码字,结果十九岁的自己自从看完她的故事之后,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必定要问她——姐姐你今天更新了吗,给我康康。
岑鸣蝉无奈地把新写的一章发给十九岁的自己,然后等待她的评价,收获的往往是对方一屏幕的吹嘘,仿佛她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降世。
岑鸣蝉自认为文笔并不算极好,写作经验也不多,每次都叫她关掉滤镜再说话,然而十九岁的自己却眨巴着眼,说滤镜关掉,我也觉得你写得好。
岑鸣蝉很吃这套。
或许在人生路上,她已经不再稚嫩,然而在写作这条路上,她仍有高峰要攀爬。十九岁的自己说的那些鼓励的话,无疑给她增加了很多的动力。
偶尔,岑鸣蝉也会去搜一搜自己的小说名,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自己第一本作品的讨论。关于《无冠之王》的讨论只有零星一点,但基本都是好评。
岑鸣蝉并没有觉得气馁,关于写作的鸡汤她也喝过,总要写得多一点才能开窍。
故事化作文字,自她的指尖流泻,而时光也趁机偷偷溜走,从夏到秋,从秋到冬。
十九岁的自己再次带领全队拿下了秋季赛的冠军,而这个冬季,同样在开花结果的还有二十八岁的岑鸣蝉。
或许是运气使然,也或许是她为了第二本历史文下足了功夫,她的第二部作品《大明》在十月底发布过后就备受关注,如今她更新了一个来月,成绩越来越好。
岑鸣蝉把稿费取出来,请冉眉冬吃了顿饭,又给十九岁的自己发了红包,让她请俱乐部的人吃饭,最后她买了一堆纸扎用品。
她来到父母墓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你们大概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人这辈子总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的,不然也太无趣了。”
“我前几个月来看你们的时候,跟你们讲,我跟十九岁的自己在一起了,你们也不惊讶吗,也没什么要叮嘱我的?怎么这么久了,也不来梦里看看我。”
“还是你们狠心一些,我每个月都来看你们,你们却半年也不看我一次。”
“我也不是在怪你们,就是有些想你们了。”
“妈妈,以前你总担心我会过得不幸福,担心遇到的女孩子对我不好,担心我们无法承受世俗的眼光,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过得很好,她对我也很好。”
“没有人会对自己不好。”
“或许你会很难接受,但是这确实是我的选择。”
“有了她,我觉得活着是一件很有盼头的事。”
“你们也不要太操心我,我马上就三十岁了,真的已经是个大人了。”
“好想问问你们,你们过得好不好。”
“妈妈,人真的有下辈子吗?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你,到时候我们做姐妹也好,做朋友也罢,我来照顾你。”
“我来对你好。”
*
伴随着第一场冬雪的落下,采薇要订婚了。
岑鸣蝉一早就收到了姑姑的电话,姑姑在电话里告诉她采薇订婚的日期与酒店,让她一定要来。岑鸣蝉答应了下来。
她很少应对这种人情世故,好在她早就拜托眉冬问过了她的母亲。按理说同辈之间的人情答复,不必给得太多,但是岑鸣蝉还是执意在红包里放了很多。
多出来的那些是父母的心意。
早在姑姑讲采薇今年年底要订婚的时候,岑鸣蝉就告诉了父母。她记得,父母都很喜欢采薇。如果他们还活着,肯定会很高兴见到采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不管他们是否真的能够听到,她都在父母墓前讲了这件事。她也说过了,会帮他们把礼金送到的。
同样的,她也告诉了十九岁的自己。
彼时十九岁的自己还在基地,为忽然增加的“冠军杯”赛事做着准备,采薇订婚那一日,她要参加比赛。
她在语音里撒着娇,说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拍照片给我看看,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我好想看看长大的采薇。
那么,长大的采薇是什么样子的?
岑鸣蝉看向正与自己未婚夫牵着手的许采薇,她小时候就长得漂亮可爱,像个芭比娃娃,长大之后她越发漂亮。
肌肤白皙的她化了淡妆,妆容清雅,眉目如画,唇色鲜艳,如树梢上的皎皎明月。
那瞬间岑鸣蝉想起来很多事,她想到小时候的采薇总要跟着她,她去哪里采薇就去哪里,哪怕是她去洗手间,采薇也要坐着等她。
像只粘人的猫。
想起来她和采薇也曾一起用母亲留在家里的化妆品,玩着扮演公主的游戏,想起来采薇奶声奶气地喊她“鸣蝉姐姐”,想起来她牵着采薇的手去超市买零食的场景,想起来采薇小时候很喜欢她,每次吃饭都要紧挨着她坐,每次分别都要抱着她手臂黏糊很久,姑姑催促好几遍才肯回家。
小时候的记忆是零碎的,大多藏在角落,然而又是串联的,总能一连串想起来很多。
再后来她们随着年纪长大逐渐疏远,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坐在一起时也不如往日亲昵。
岑鸣蝉其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疏远不会成为她的遗憾。
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可能很难保持很久,但是胜在能够相逢走过一段路。她和采薇的疏远并不意味着缘分的结束,而是她们在奔赴不同的路,不同的人生。
就像是她离经叛道地爱上了十九岁的自己,而采薇选择了最传统最安稳也是她最想要走的一条路——成家立业,然后为人妻为人母。
是的,采薇怀孕了。
采薇偏瘦,肚子却有微微的隆起,加上与她坐在同一桌的是采薇的朋友,因此岑鸣蝉知道了这件事。
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未婚先孕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相对开放的社会风气令这种事已经不再是什么难言的家丑,反而成了一件幸事。
岑鸣蝉并不在意这件事到底是家丑还是家喜,她只担忧这位小自己五岁的妹妹,会在孕育过程里吃苦难受。
这是难免的事,也是采薇的自由与选择,但不妨碍岑鸣蝉为之担忧。她之前工作的时候,有位生下双胞胎的同事给她看过自己的孕妇照,露出圆涨涨的肚皮甚至称得上恐怖,好似恐怖电影里那种被寄生的怪物将要破腹而出。
岑鸣蝉畏惧生育,看过一眼之后就挪了视线。女同事则是跟她讲述着生育的艰辛,另外也有些已经成家生子的同事加入到这个话题。
岑鸣蝉回到家问过母亲,你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母亲说,很幸福。岑鸣蝉又问,为什么会幸福,你当初说过,怀我的时候会孕吐,很痛苦。
母亲说,孕吐是很难受,但是一想到你是我的女儿,就会觉得很幸福。
母亲又说,妈妈现在看到你就会觉得很幸福。
岑鸣蝉这辈子与生育无缘,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抱着母亲胳膊,说,妈妈,我看到你我也觉得很幸福。
如今,岑鸣蝉想起来这段旧事,仍然觉得这一世与母亲成为母女,很幸福。
坐在隔壁桌的姑姑低着头偷偷拭泪,岑鸣蝉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表妹采薇,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些想哭。
*
岑鸣蝉收到了来自姐姐的照片,她见到了采薇长大之后的样子,亭亭玉立,像夏日的粉色莲花。
她看到那摆放好的订婚摆台上贴着囍字的汽水,颜色鲜艳的糕点,可爱的气球摆饰,与那缠着丝带的手捧花等,无一不在说明有好事发生。
随即她就看到采薇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轻声问道:“采薇是要做妈妈了吗?”
“是啊。”姐姐回答道。
岑鸣蝉并没有再多问这件事,她转而问道:“那今天酒店的订婚宴好不好吃呀?”
“还不错。”姐姐讲道,“有几道菜不错,等你回来可以去试一试。那家店是老店了,近两年又扩大规模新装修过。”
岑鸣蝉其实也不怎么关心菜品,她把那张拍的订婚摆台的照片看了好几遍,忽然的,她也有些想订婚了。
那个摆台那样好看,肯定是采薇精心挑选过的,甚至是她亲手整理摆放的。
那时候的采薇肯定觉得很幸福吧。
我也想跟喜欢的人订婚,我想跟姐姐订婚。
岑鸣蝉知道,她这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大概率就像是小时候旁人吃雪糕她也想吃,别人有布娃娃她也想有一样。
她今年才十九岁,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着一点。就算是真要订婚,前提也是她的年纪合乎规定,跟姐姐求过婚,姐姐愿意嫁给她才行。
岑鸣蝉眨了眨眼,神色黯淡下来。
她没办法跟她心爱的姐姐订婚,她们相隔两个时空,连牵手都做不到。
大部分时候,情感需求是可以满足她的,但是某个瞬间,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生出来一点点的遗憾。
岑鸣蝉知道,她不能把这个忽然的想法当笑话一样讲给姐姐听,无论她的语气有多轻松,都会让姐姐生出来愧疚之心。
她们相恋之后曾经彻夜谈过心,姐姐说,面对她是怀有愧疚的,总觉得亏欠她。
其实,也没什么好亏欠的。感情这种事就是你情我愿,如果非要说亏欠,她也亏欠姐姐的。
岑鸣蝉心想,或许互相亏欠也挺好,这样她们永远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