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温憬
岑鸣蝉回到家,“啪”地打开灯后,忽然产生了些名为“孤单”的矫情情绪。
仿佛刚刚参加了一场盛大又热闹的舞会,她与冉眉冬玩得尽兴,等天色暗沉如墨,所有人需要退场,欢声笑语不再,徒留下空旷的场地与明亮的水晶灯。
就在今天吃饭时候,冉眉冬告诉她一个消息,原来的高中文科班有人在组织同学聚会,只是时间还没定住。
岑鸣蝉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所在的高中是当地知名的重点高中,她高考那年,学校本科及线率高达88%,剩下的12%还要包括一个国际班。
高中大部分同学非富即贵,家里经商从政从军的数不胜数,也因此楚千仪回国之后才会第一时间组织校友会。
校友会组织了很久,最终在这个月初趁着五一假期举办的。毕竟校友留在故乡的还是少数,大部分都在上广深等一线城市,五一通常都会回家看看父母。
那场校友会整合的是上学期间的人脉资源,前去参加的不止限于本班,更有同级其他班以及其他级的优秀毕业生。
岑鸣蝉与冉眉冬都没有去参加校友会。至于同学聚会,应该也是与这场校友会有些关系。
大家基本都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即将奔三,正值壮年。除去部分还在念书争取更高学位的同学,大部分人经过多年耕耘已经有了各自的事业,大家在各种行业扎根,也有一些成为公职人员。
趁着同学聚会重新联络感情,在必要时候利用高中人脉行一些方便,是这场同学聚会最大的意义。
放在之前,岑鸣蝉会想也不想地拒绝。但是这一次,她说的是“我想一想”。
并非是她作为成年人想遵循社会丛林法则,而是她近来因为遇到十八岁自己的缘故,总是有些念旧。一别九载,她想看看同学们有没有变了模样。
沉默的是否依旧话少,开朗的是否还是活泼,文艺的是否还在追逐艺术。
时光淡化了很多回忆,她记得那高高的白色教学楼,记得那养着锦鲤的池塘,记得池塘边低垂的柳树,记得池塘上坚实的白玉拱桥。
记得食堂二楼飘着几片紫菜的热馄饨,记得文学社发放的自创杂志,记得大家每逢中高考齐力打扫卫生的场景。
她记得那安静又自制的晚自习,记得后门偶尔冒出来的班主任的脑袋,也记得大家放学时奔向食堂的拥挤人流…
但是关于同学的姓名,她能回忆起来得却很少。她记得事记得物,唯独忘了人。
这么一想,她忽然又不那么想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短短两年的同窗情谊其实在人生几十载里,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像是冉眉冬这种能相伴一生的挚友,实在太少。
她正想着同学聚会的事,消息提示音响起。
【姐姐——我好想你!】
岑鸣蝉没有回复,直接把电话拨打了过去。她们的关系实在亲密,亲密到不需要询问是否方便就可以直接请求通话。
她把同学聚会的事同十八岁的自己讲了:“想去又不想去,像是近乡情怯,怕大家变了很多,很多人我都记不得名字了。如果是你你会去吗?”
对方想了想说道:“感觉高中同学还都挺好的,我应该会去吧。”
果然,不同阶段对于某一件事的认知是不一样的。在十八岁的自己眼里,刚刚与高中同学分别,大家为了高考共同奋斗两年,革命情谊比较深刻。
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九年的时间太遥远太漫长,更改了太多事情。
“你等我一下。”岑鸣蝉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去翻当初母亲为她整理的东西,其中有她高中毕业照,只是她不知道被收在了哪里。
好在照片一类的东西,母亲都收在了一起,岑鸣蝉很快就找到了毕业照。
高中毕业照在制作时,正面最下面按照左右顺序写上每个人的姓名。
而初中毕业照则是她在空白背面手写上了每个人的名字。
她拿着毕业照,缓缓说道:“讲讲你的高中同学吧。”
十八岁的自己没有拒绝,她一边回想一边讲着:“我的班长是个女生,学习很好,不太爱说话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有时候班里纪律乱糟糟的,她一句话就全体安静了…”
岑鸣蝉很快在一堆人里面找到了高中时的班长。
“班里有个女生家境很不好,但是学习很刻苦。有个男生总是笑话她,说她家里穷,父母要靠捡破烂才能念书。我真的很讨厌他,如果以后同学聚会我希望不要喊他。”
“这个女生人特别好。有一次考试我中途橡皮丢了,那时候要2b铅笔涂答题卡。她当时和我一个考场,坐得很近,就把自己的橡皮掰了一半给我。后来我考完那场,我去超市里买了块新的给她,她却不收。”
“副班长也是个女生,头发特别长特别黑,我好羡慕…”
十八岁的自己在讲着,岑鸣蝉也跟着她的描述在毕业照上寻找着。仿佛她在时间长河里寄存了一张CD,如今CD播放着,带她重温高中的温暖时光。
“…其实也不是每个人我都记得,关系好的那就那么些人啦,很多同学都忙着学习,平时坐得远,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岑鸣蝉温柔笑着回应道:“能记得这么多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我都不记得他们了。”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刚毕业呀,也不知道等以后我还会不会记得他们。”
她又欢喜说道:“有些高中同学知道我来打职业,还恭喜我了呢,姐姐!”
“这是好事。”岑鸣蝉回道。
十八岁的自己再开口已是换了一个语气,她有些迟疑:“姐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先答应我,过会听完不生气好不好?”
岑鸣蝉不由心头酸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你先说。”
“简单来说就是我怕输了比赛有人会来骂你,所以我把亲密关系隐藏了。做这件事前我没有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姐姐。”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乖巧卑微与可怜,又掺着淡淡的不安与讨好。
岑鸣蝉见是这种小事,反而心里一松,有了逗弄对方的闲情。
“如果我要生气呢?”
电话那边的人立刻回复道:“我会哄你,会道歉,会改正,会保证不再重犯。但是…今晚我看到帖子了。我今天和NMG打的比赛,打野有个女朋友,比赛输了他肯定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论坛里有人连他女朋友一起骂了,说话特别难听。”
她顿了顿。
“姐姐你很好,我不想哪天你因为我被泼脏水。我会很难过,比自己挨骂还要难过。”
岑鸣蝉听着,心头柔软。
如此情深意切情意绵绵的话,真的让人很难拒绝。
自从发觉自己的心意之后,很多个这种瞬间,岑鸣蝉总想把理智抛却,什么狗屁爱上自己,什么临水自照,什么镜花水月,什么纳西索斯,她都通通不想去管。
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就应该在一起,一分钟、一天、一个月都可以,这辈子见不到面只能维持着网络的联系也没关系。
只是这种强烈的冲动是执炬迎风,有烧手之患,理智立刻回笼,她总会瞬间平息心头翻涌的潮海。
她不再是年轻莽撞的十八岁,不再是爱就必须在一起的年纪,她明白人生中总会有很多遗憾,也知晓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她或许这一刻愿意永远隔着时空在一起,那么以后呢,她会不会痛苦得在深夜转辗反侧,会不会因为无法拥抱而心如刀割。
或者退一步来说,她能够承担时空相隔的孤寂,十八岁的自己能够承担吗?
牛郎织女尚能每年七夕时跨越银河相聚,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呢?
这些天,岑鸣蝉一直被自己的心意而困扰着。
她一定是愚蠢、可怜又可恨,才会受到命运折磨,让她爱上水中倒影。
而且因为她的自私,对方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或许她应该从认出对方的第一刻就表明身份,告诉她一定避开二十五岁那场意外。
可是除此之外呢?
她太清楚十八岁时自己的脾气,如果她知道“我”是“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意气风发,过得颓废又倦怠,她只会丝毫听不进去任何劝诫。
这就是她与冉眉冬的不同,冉眉冬冷静而清醒,每一步都是她亲自走出来的,因此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始终可以接受。
而自己却死死抓住这次机会,期待能够将人生重写。
如今一切都开始错位。
爱上自己的认知让岑鸣蝉每次照镜子时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这完全是违背她认知的事,她又怎么敢让十八岁的自己知道。
所以,她要趁着对方不知情的时候,把一切拨乱反正。
十八岁的自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看起来前途光明。
只要自己主动疏远关系,日子一久,十八岁的自己就会重获自由,她总会在日后遇到一个爱的人,与爱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岑鸣蝉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宛如有锋利的刀在缓慢地割着自己的皮肉。
她轻声叹口气:“我有些累,我要睡了。”
十八岁的自己很是知趣,她乖巧地回道:“那就早点睡吧姐姐,晚安——”
*
挂掉电话的岑鸣蝉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自从前些天她第一次尝试和姐姐连麦睡觉之后,她们似乎一直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紧密联系着。
而今天姐姐挂掉电话先去睡,岑鸣蝉感到非常不习惯。
仿佛脖间缰绳忽然被松开的马匹,反而原地踏蹄,不敢乱跑。
就在这时,她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Cicada,到基地了吗?】
发来消息的是温憬姐,她总是喜欢称呼自己的赛场艾迪。
她与温*憬姐这些天一直保持着联系,会聊一聊游戏与比赛,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在岑鸣蝉看来,温憬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此时收到的消息宛如救命稻草,岑鸣蝉瞬间想起来之前温憬姐说过的有空一起打游戏的话,她立刻兴致勃勃地回复道。
【我到基地啦!】
【温憬姐,我今晚有时间,我们双排上分去吧!】
*
温憬登录游戏,然后分享房间链接给了Cicada。
她要等Cicada上小号,陪自己上分。
从她第一次遇到Cicada时,就对她很好奇。好奇的原因有很多,基本都与游戏有关。
温憬是个资深的游戏赛事玩家,她先前追过圣迹的赛事,与诸多选手打过交道。直到她被官方调来负责盛世这边,她遇到了Cicada——第一位MOBA游戏女性职业选手。
她很好奇为什么对方能登上职业赛场,更何况对方的长相本就是她的菜,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狐狸眼,楚楚动人。
也因此第一次给Cicada化妆后,她就忍不住借着妆造的理由与对方取得了联系,之后更是趁着给她队友化妆时,打探着Cicada的情况,问她擅长的英雄,问她的喜好。
所以她才会在Cicada离开场馆时询问她赫拉的玩法。
事实上,温憬主玩辅助,像是赫拉这种英雄,她从来不碰。
再后来,每次给Cicada化妆时,看到她总会乖巧地闭上眼睛,温憬都会忍不住感慨,她看起来可爱又好亲。
是最理想的妹的样子。
温憬总会认真地修饰着Cicada的长处,让她漂亮地出现在屏幕上。
比赛时,Cicada很强。温憬在化妆室里追逐着她的每一场比赛,亲眼看着她热度起来,受尽追捧。Cicada每多赢一局,温憬觉得都有在多喜欢她一点。
好巧不巧,Cicada一直在赢。
她同很多粉丝一样,喜欢镜头前的Cicada,喜欢她赢下比赛,喜欢她挥手,喜欢她在麦克风里面的表现。
接受采访时,Cicada容易哭。素净又贴合的妆,如墨点的眸,配上泛红的眼尾,温憬忍不住在想,她真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真想私藏起来。
爱有很多种,温憬知道她在爱着Cicada,为此她愿意先从朋友做起。
好在Cicada没有让她失望,相处起来时她发现Cicada性格很好,开朗单纯又热心,没有因为受尽追捧而骄傲自满,她谦虚又可爱,真的很讨人喜欢。
于是她更加爱上Cicada。
此时此刻她们连着麦,即将一起打游戏,温憬不免开始庆幸起来,她总能比其他粉丝更靠近Cicada一点。
Cicada信任我,亲近我。
想到这里,她温柔地、甜蜜地、又带着笑意地问道:“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第62章 纠结
“可以听到的,温璟姐,稍等我一下。”
岑鸣蝉在麦里回复道,登录上游戏后她先处理好了所有红点消息,然后充钱买了一张改名卡。
之前为了图方便,她的小号与小小号全都起名与“藏春”有关,如今她为了方便,需要更改艾迪。
现在已经出现了电竞,可以供粉丝随时查看电竞选手账号的对应俱乐部、段位、详细的战绩情况等,甚至会在选手开始rank(排位)时发送客户端提醒,告诉粉丝他们所关注喜爱的选手正在rank和本场所用的英雄。
岑鸣蝉并不想对外公开自己的两个小号,所以她想把这些号都改得和自己毫无关系,这样也能方便她在小号里练新的英雄和体系。
岑鸣蝉想了一下,把艾迪改为了特别中二的“此生未逢对手”。随后她先添加了温璟的游戏好友,温璟告诉她自己的游戏艾迪名为盛夏。
听到盛夏两个字的瞬间,岑鸣蝉心里冒出来的第一念头是,这艾迪肯定很贵吧。
就在前不久,打野狗哥心血来潮想把自己的游戏艾迪改成赛场艾迪“夏星”,结果显示艾迪已注册。
这在常理之中,《盛世》一经推出,便常年占据手游下载榜第一,用户早已过千万,任何比较好听的两字艾迪都注册得差不多了。
狗哥不死心,又去搜索了“夏星”的好友,看看对方愿不愿意在有偿的情况下换个艾迪,价格好商量,结果发现“夏星”在个人名片处清清楚楚写着一行话。
“出夏星艾迪,有意加xxxxxxxx”
于是狗哥又去添加了这个联系方式,结果一问价格,对方要价9999元。
对方还不忘友情提醒:“现在有个职业选手可是叫夏星,你现在不买,等他粉丝起来,以后就不知道多少钱了。”
狗哥实在不好意思说他就是对方口中的夏星本人,立刻删除了好友,并且把这件事当乐子讲给了队友。
他愤愤道:“我看起来那么像韭菜吗?”
岑鸣蝉也就想起来之前朋友说过的,有些人就是专门靠着“玩艾迪”赚钱的。
每次有新游戏推出来,都会有专门的团队注册新账号,把一些单字、二字、诗词、热门ip相关的艾迪都抢先注册,之后再通过交易软件出售艾迪牟取利益,当然也有艾迪贩子高买低卖借此赚钱。
通常一个好听的艾迪不知道倒了几次手。
所以当岑鸣蝉听到温憬的艾迪是“盛夏”,没有其他特别符号时,瞬间想起来那要价逼近五位数的“夏星”。
岑鸣蝉把温憬邀请进游戏房间,看到盛夏两个字,不由感叹道:“你的艾迪真的是又好看又好听。”
温憬则立刻在麦里笑着回道:“前几天刚买的,你喜欢的话我送你。”
“我不要,我就是夸一下而已。”岑鸣蝉果断拒绝道,“我排了啊温憬姐。”
“排吧。”温憬查看着Cicada小号的亲密关系,发现仅有一位,名字很眼熟,是对方大号的“恋人”——鸣蝉平安喜乐,她一时拿捏不准这位和Cicada的关系。
温憬没有多问,只是笑着打趣道:“不要总是喊我温憬姐,你可以喊我温憬或者小憬。”
“我好像一直都是用Cicada称呼你,我也换个称呼吧。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鸣蝉,还是小蝉,你觉得蝉宝怎么样?我看你的微博评论区大家都喜欢喊你蝉宝。”
那确实,岑鸣蝉有时候打开微博,收到的评论里粉丝大部分都喊自己“蝉宝”,连联盟都刻意把“蝉”与她绑定,作为个人向ip。
岑鸣蝉不怎么在意称呼,想了一下回道:“蝉宝听起来有点别扭,但也没事,喊蝉宝也可以啦!那我就喊你小憬好了。”
确定好称呼,二人正好排到队友,游戏进入到BP页面,岑鸣蝉选择打野雅典娜,而温憬选择辅助奶妈英雄赫柏。
岑鸣蝉向来在双排时很注意对方的游戏体验,因此在取得巨大优势之后,她把家里蓝buff打到丝血。
“小憬,你拿蓝。”
温憬没有迟疑,A了两下拿到蓝buff后甜甜笑道:“谢谢蝉宝。”
“小事。”岑鸣蝉又发了个信号,“跟我走,带你拿头。”
对面射手在只剩高地塔的情况下单人深入带线,正好被她抓到,打到丝血后她同样把人头让给了温憬。
最终游戏顺利结束,岑鸣蝉评分第一,一直跟着她蹭人头和助攻的温憬则是排名第二。
第二局,岑鸣蝉为了让温憬游戏体验更好一些,告诉她想玩什么都可以,自己包赢。
温憬想了想问道:“那我玩潘多拉可以吗?”
“可以啊。”岑鸣蝉爽快答道,反正她可以带躺,温憬玩潘多拉挂在她身上完全不影响战局。
进入游戏后,岑鸣蝉意识到对面的打野应该也是在带着朋友打游戏,很明显不是这个分段的。她收起了轻视之心,明显要比上一局认真一些,最终也是有惊无险地赢下游戏。
打完第二局,岑鸣蝉去看了眼社交软件,发现无事发生之后继续与温憬去打排位。
岑鸣蝉本来打游戏时就话多,加上温憬也有意询问一些关于她的话题,这使得她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熟稔起来。
一连又打了三把,岑鸣蝉依旧习惯性中途切出去看消息,这是她遇到姐姐后养成的习惯,总要看看姐姐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手总比脑子要快,等她点开微信的瞬间想起来姐姐已经去睡了,然而下一秒,她发现姐姐在她和温憬双排期间发来了几条消息,她心里一惊。
糟糕,她错过了姐姐的消息。
【醒了,睡不着】
下一条是姐姐给她打来的电话,而她因为进入游戏,手机默认修改成了勿扰模式,所以通话自动被屏蔽了。
【通话未应答】
【看来你也睡了,那就做个好梦吧】
岑鸣蝉也不管这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姐姐有没有再度睡去,她立刻回复。
【我还没有睡喔姐姐】
下一秒姐姐发来了消息。
【那你这会在做什么呢】
与之而来的是通话邀请。
岑鸣蝉还是第一次知道,在微信通话中,还能收到其他人的通话申请。面对着二选一的情况,她果断地选择了姐姐。
“小憬我接个电话先。”
然后她不等温憬的回答,立刻接通姐姐的电话,温憬的电话随即挂断。
接起电话的时候,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按理来说,她很久没有同朋友们一起打过游戏了。平时基本就是日常训练,等十二点多回到寝室,回回朋友消息,然后跟姐姐连麦打一两局游戏或者是讲讲发生的事,或者二人一起看看比赛。
而今天是姐姐先去睡觉,她无事可做才跟温憬玩了几局,加上她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是手机自动开了勿扰模式,但是在姐姐问她去做什么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虚。
这种莫名的心虚让她主动开口:“姐姐你怎么醒了,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
岑鸣蝉压根没有睡着。
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关系实在亲密,因此当突然有一晚她不是在通话中睡着时,她内心涌现出名为烦躁的情绪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忍不住坐起来取来手机,点开微信发现十八岁的自己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岑鸣蝉有些恼怒起来。
她心中开始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在生气,正在发泄情绪。
她竟然真的就一条消息也不发,她难道不想我吗,她不想说一下她今天给眉冬过生日的情景吗,不想与我分享今天比赛的细节吗?
一个还勉强保持着理智,负责劝解。
你不要无理取闹,是你先说了自己要睡。对方也清楚你有开着铃声睡觉的习惯,不发来消息是怕吵醒你,为什么要不高兴呢?明天她肯定会跟你说这些事的。
生气的小人继续愤愤不平。
好,就算她怕吵醒我,也不应该一条消息不发,她就是不想我。
岑鸣蝉努力把这两个小人从心里赶出去,她知道自己此刻内心的反复、纠结与矛盾,全是因为自己出现了戒断反应。
明明想要主动拉开距离的是她,如今先不适应的也是她。
她盯着消息记录最后一条是电话挂断的聊天框,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去消息。
【醒了,睡不着】
岑鸣蝉忽然意识到,她要比想象中的更加依赖对方一点。
在这段关系里,看起来是十八岁的自己一直在寻求安慰与依靠,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她借着十八岁自己那野蛮的肆意生长的蓬勃爱意,在填充爱的缺口。
十八岁的自己可以遇到新的人,她依旧会这么热烈地爱着。
那我呢?
岑鸣蝉自我提问着,实际上她很清楚答案。
她自我宽慰着,明天再开始疏远一些,今晚只当做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她这样自我欺瞒着,于是把电话拨打了过去。
没料到的是,直到铃声响到最后一秒,这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岑鸣蝉委屈与沮丧起来,难道这就是天意吗?这通无人接听的电话更像是命运在她难以割舍的时候提醒她当断则断,不要留念。
她意兴阑珊地又发去消息。
【看来你也睡了,那就做个好梦吧】
然后她把手机关闭放在枕边继续努力去睡,直到不知多久之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几乎下意识地立刻抓过手机来查看消息,得知对方没睡,她再度拨打过电话去,面对着对方问出的要不要再去睡会的关切。
她叹息道:“不了,我睡不着了。”
随后她又随口问道:“刚刚是去洗澡了吗?”
第63章 缠绕
岑鸣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十八岁的自己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道:“刚刚…在和朋友打排位。”
这一瞬间,岑鸣蝉感到有些难堪,但随即就释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所以在她矛盾、纠结、自我怀疑,在这场临水自照的感情里将要窒息的时候,对方却一无所知,与朋友快乐地打游戏。
这实在有些不公平,不公平的又不止这些。
她成为这场关系里唯一的知情人,要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要担心真相大白的那一瞬间,利剑会砍下她的头颅或者穿透她正在跳动的心脏。
十八岁的自己有父母疼爱,而自己孑然一身。母亲会为她赶赴S城亲自去谈合同,会为她去学着煲鲜虾生蚝粥,而自己连生病输液都没有人陪。
岑鸣蝉并不是想责怪对方,幸运与幸福从来不应该成为被责备的理由,她只是有些嫉妒。
是的,直到此刻,岑鸣蝉才意识到她骨子里的劣根。
原来在她们相处的过程中,除去产生的爱意,她对十八岁的自己竟然也充满着深深的嫉妒,她的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也在阴暗地填满着那名为嫉妒的东西。
她嫉妒着她的年轻,嫉妒着她蓬勃的鲜活,嫉妒着她拥有父母,嫉妒着她身上那些自己曾经拥有又陡然失去的东西。
掺杂着嫉妒的还是爱吗?她应该嫉妒吗?
她与十八岁的自己是超越“同根生”的亲密关系,她们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有着同样的面容、声音、指纹与DNA。
她们本就是浑然难分的一体,如同那名为爱意与嫉妒的藤蔓扭曲地缠绕着生长。
岑鸣蝉有些疲惫,她失去了沟通的欲望,只是叹息道:“你继续去玩吧。”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她听到对方敏锐地问道:“你不高兴了吗,姐姐?”
岑鸣蝉沉默片刻:“我没有。”
十八岁的自己接着解释道:“只是普通朋友,之前她喊我打游戏我一直没有时间,所以今天陪她玩几局。如果你不高兴,那我就不打了。”
合情合理,挑不出来任何过错,甚至岑鸣蝉也很清楚,十八岁时自己朋友遍天下,只要她喊一声,总有人愿意和她打游戏,只要她想要,随时可以组织朋友来开房间打内战。
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讨喜,知道她喜欢社交,拥有很多朋友,但是情绪永远要比理智先抵达,因此她依旧觉得不舒服不高兴。
她有些吃醋。
占有欲又在作祟,她心里那偏激派的小人又开始跳脚。
她是我,她是我的,她应该永远只注视我,只爱我,只有我。哪怕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只能像是望妻石一般静静等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有其他的选择。
随后那名为理智的小人也开口。
占有是爱,嫉妒是爱,但是爱不能只有嫉妒与占有。你希望她像是剪羽的金丝雀,关在笼中,永远只为你啼鸣,还是希望她做迎风飞翔的海燕,无畏狂风暴雨与巨浪翻涌的海。
岑鸣蝉做出了选择,她要的是后者。
爱应该是自我束缚,而不是捆绑他人的绳网。
岑鸣蝉还是说服了自己,十八岁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忽然很有兴趣,想看看在游戏小队里是不是哪位故友。
于是在复杂心绪下她蹙着眉做了个决定。
她开口问道。
“我有些睡不着,你们介意我跟你们一起打游戏吗?”
*
岑鸣蝉听到姐姐的询问时瞬间怔住。
她知道姐姐的性格,从不喜欢掺和其他的事,关于她的交际圈,姐姐只会听她讲从不多过问,更不会参与进来。
如今姐姐问可不可以三排,岑鸣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你等我一下。”
她在游戏里打字说明了情况,询问温憬的意见,是否愿意她再拉一个朋友进来,温憬表示同意,于是岑鸣蝉在麦里说道:“姐姐你上号,我拉你。”
她没有同温憬多解释姐姐的身份,事实上她也很难定义她与姐姐的关系。她们并没有确定恋人关系,用喜欢的人来称呼怕给姐姐造成负担,其他称呼或远或近都不合适,还是用朋友最为妥当。
岑鸣蝉点开小队聊天框,打字解释先前匆忙挂电话的原因。
【实在不好意思,突然来了电话】
【我们接下来用游戏里的组队麦沟通可以吗?】
游戏组队麦…
与岑鸣蝉的迟钝不同,温憬敏锐地意识到岑鸣蝉那边肯定还连着麦,连麦对象大概率就是她口中的要来一起玩的“朋友”。
她忽然也好奇起来,是何方神圣能让岑鸣蝉秒挂自己的电话。
会是“鸣蝉平安喜乐”吗?
温憬在游戏打字。
【当然可以】
不多时。
【系统】:鸣蝉平安喜乐进入房间。
果然是这位。
温憬低笑起来,谜底揭开的瞬间,她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甚至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是当此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温憬还是觉得……
有点有趣。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温憬点开组队麦,语气亲昵:“蝉宝,这位就是你朋友吗?”
*
岑鸣蝉进入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第三人的艾迪——盛夏。
很好听,但又难免让她多想。盛夏蝉鸣,多凑巧,多登对。
她低声叹气,她今天实在有些不正常,一直在虚空立靶,她不应该因为占有欲而敌视一个不相识的人。
她努力回想着,实在想不起来她是不是与“盛夏”认识。
然后她就听到盛夏在游戏麦里讲出的亲昵话语,而十八岁的自己则是回答道:“温憬姐,是我朋友啊,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排了。”
岑鸣蝉瞬间知道了盛夏是谁,十八岁的自己提到过温憬,她有印象。
岑鸣蝉沉默着,酸意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蝉宝”两个字真的是太亲密太讨厌了,连带着“蝉宝”本人都变得讨厌起来。
温憬是“朋友”,而她也是“朋友”。
我只是“朋友”吗?
岑鸣蝉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没确定关系的前提下,朋友确实是最妥当的称呼,但是朋友这个称呼在这种场合下又显得太宽泛太疏离。
岑鸣蝉有些赌气,在小队里打字。
【你好,我是云舒】
我是云舒天天开心的云舒。
游戏进入排位界面,到了选位置的时候,温憬在游戏麦里熟稔地问着:“蝉宝你还是玩打野吗?我想继续拿潘多拉辅助你。”
岑鸣蝉不由蹙眉。
潘多拉,挂件英雄,情侣连体必备,先前与十八岁的自己打排位,她不想动脑子时就会玩个潘多拉,反正对方会C。
怎么打都会赢。
但是如今听到温憬的话,岑鸣蝉生起闷气来。
不仅“蝉宝”讨厌,潘多拉也讨厌,她宣布,潘多拉就是她现在最讨厌的英雄。
十八岁的自己在麦里问道:“我没想好。姐姐你想玩什么?”
岑鸣蝉预选了射手英雄,笑吟吟说道:“我想玩蝉宝。”
这完全是在赌气,就像是之前传遍网络的段子句式差不多。
“妈我想要自行车。”
“我看你长得就像个自行车。”
*
岑鸣蝉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如果这句话是在某种旖旎的场景下说出的话,她可能会忍不住多想。她下个月就十九岁了,已经和姐姐可以做一些事情了,想到姐姐那修长又漂亮的手指会划过她的肌肤,她就浑身颤栗。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上述的场景,任她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姐姐意有所指。
惊慌之余她又欣喜地意识到,姐姐似乎在吃醋。在此之前,任她怎么耍小心机,姐姐从未吃过醋。
想通这点,岑鸣蝉关闭了游戏麦,这样确保接下来她说的话不会被温憬听到。
她难掩雀跃:“姐姐,你是吃醋了吗?”
“我没有。”姐姐脱口而出的否认在她看来更像是嘴硬,“我准备让朋友也喊我蝉宝。”
姐姐看起来像是气昏了头,她的名字里又没有蝉字。
这样的姐姐实在是太可爱了。
岑鸣蝉的唇角不由幸福地弯起:“好,姐姐明天就改名叫江鸣蝉。”
姐姐似乎也意识到了先前话语里的失误,她改口道:“我要让朋友喊我鹊宝。”
鹊宝…
岑鸣蝉明知道姐姐根本没几个朋友,但是只是脑补一下这个场景,她仍然像是被踩尾的猫一样张牙舞爪起来。
她的嫉妒与愤怒要汇集成海将她淹没了。
她在麦里坚决表态:“我不同意,我不能接受。”
“但是你接受了朋友喊你蝉宝,现在也要我接受别人如此称呼你。”姐姐的声音变得平静起来,“你在双标,岑鸣蝉。”
岑鸣蝉哑口无言,心烦意乱之下她选了个中单英雄。
游戏麦里,温憬的声音一如往常:“蝉宝,你去玩中单的话,那我去辅助云舒了。”
岑鸣蝉打字说“好”。
姐姐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里,你在双标,岑鸣蝉。
是,她承认。
或许是她喜欢孔雀开屏的缘故,她习惯了做一只花花蝴蝶,到处展露自己的魅力。
她知道她性格讨喜,也喜欢被人喜欢,因此在她听到蝉宝这两个字时,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与亲近,但还是觉得能够接受。
她告诉自己,评论区也是这样喊我的啊,温憬这么喊也正常。
但是当她把这件事替换成姐姐时,只是想一想,她的心里就涌出来了无数腥涩致命的毒液,张口就想对着那个虚空的靶子喷射毒液。
她像只盘踞的艳丽毒蛇,时刻警备,摩擦鳞甲做出攻击的姿势,不准所有人觊觎她的姐姐。
而姐姐似乎也习惯了她的缠绕,习惯了生活里只有她,并且也没有对她提出过要求。
她们就这样相处着,没有人有异议。
直到今天,姐姐明确地表达——你在双标,岑鸣蝉。
也像是一种警告,不准双标,岑鸣蝉。
第64章 自由
岑鸣蝉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
她失态了。
她也想过,如果是十八岁的自己遇到这种事会怎样处理。
大概在听到那声蝉宝时就会瞬间炸毛,她会在整局都赌气一言不发,直到游戏结束直接退出游戏,然后前往小窗吵架。
但她已经不再十八岁了,她今年二十七岁。
她比对方年长九岁,虽然不至于大言不惭地说出那种“我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用来倚老卖老的话,但她确实经历得更多,有着更丰富的感情经验,所以她应该情绪更加稳定。
情绪稳定的人,就应该像母亲那样永远不在人前教育自己的女儿。
她至今记得小时候,过年期间表妹们会来家里玩,她们会在家里玩捉迷藏的游戏,经常因为要藏起来而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尤其是钻进衣柜里,母亲也只会小声地让她带着妹妹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要注意点不要将衣服踹脏。
或者母亲会提议让她们出去玩,去买些零食,去玩些其他游戏。
永远和颜悦色,永远情绪稳定。
但父亲就不一样。
偶尔她们在家里奔跑追逐嬉闹,父亲会不悦地拉下脸来当众训斥她,在外人面前树立规矩彰显家教。而母亲这时候就会出面,宛如救世主一般把她救走。
母亲讲过,要照顾他人的颜面,彼此体面。
而她也被教导着做事要体面,因此她大部分时候都待人友善,努力做个讨人喜欢的人,她的每一段感情都好聚好散,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反目成仇。
因距离而疏远的旧友,因爱意消散而分别的前任,因毕业而散伙的同学,全都体面地从她人生中离开。
所以她后悔了。
在温憬面前,她不应该同十八岁的自己讲那样的话。
不应该直接地讲她在双标。
她应该等游戏结束,礼貌又客气地送走温憬,再与十八岁的自己沟通她的行为是否妥当,再去表达自己确实因为“蝉宝”这个称呼而感到不悦与醋意。
当然,她完全可以用“我太在意她”这种话当做自己失态的借口,但是岑鸣蝉依旧觉得自己有道歉的必要。
只是现在道歉,也不合适,一切要等这局游戏打完。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把可能正在惴惴不安的十八岁的自己安抚好。
“鸣蝉,我刚刚不该讲那样的话。我没有在责备你,也不会因此厌恶你。”
她轻声说道:“我们先把这局游戏打完,好不好?”
*
岑鸣蝉在不安,她担心姐姐变得讨厌她。
认识姐姐这么久,除去那次开玩笑般的“罚站”,姐姐从来没有用今日这种不高兴的语气讲话。
或许是姐姐平时对她太温柔太有耐心,她被呵护得太好,以至于她现在像个玻璃娃娃般脆弱无比,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但是你接受了朋友喊你蝉宝,现在也要我接受别人如此称呼你”与“你在双标,岑鸣蝉”这两句话可能在别人看来不是重话,但是对于岑鸣蝉而言,这就是重话。
重话往往意味着愤怒与厌烦。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如果说谈恋爱就是一场考试,那她今天的行为肯定扣分了,甚至可能会被姐姐直接判定为不及格。
情绪低沉下的岑鸣蝉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她默默地打游戏,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直到耳机里再度传来姐姐的声音。
“鸣蝉,我刚刚不该讲那样的话。我没有在责备你,也不会因此厌恶你。”
“我们先把这局游戏打完,好不好?”
那瞬间,岑鸣蝉心头万千情绪闪过,汇总成两个字的话就是——想哭。
她想起来今天晚上与冉眉冬吃饭时说起的话题来,冉眉冬见过她谈恋爱的模样,也知道她向来没有耐心,因此好奇为什么她能在姐姐那里坚持这么久。
她的回答是“因为姐姐时常给我的感觉是我们很契合”。
这份契合并不是指在她心里她和姐姐天造地设,宛如严丝合缝的齿轮。
而是在这段感情里,姐姐总是很了解她,知道她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而姐姐总能在最对的时间做出最及时的回应。
因此她在相处中时常觉得舒适与惬意。
舒适、惬意,所以觉得契合,这更像是一种年长者向下的包容。
所以她不确定姐姐是否会感到疲惫与厌倦。
如同今晚,双标两字一出,她不确定姐姐是单纯的吃醋还是开始讨厌她了。
好在姐姐再次及时地给出了答案——没有厌恶。这让她稍稍放心。
岑鸣蝉眨巴眨巴眼,乖巧地回答道:“好。”
*
这局游戏还是毫无悬念地以胜利结束,结束的那一刻,岑鸣蝉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说道:“温憬姐,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要去休息了。”
于是岑鸣蝉也退出游戏,静静等待着十八岁的自己与温憬道别完,确定目前只剩下她们二人过后,她开口道歉:“今晚是我不好,不该凶你,尤其是还有你朋友在场的时候。”
电话那边的声音又软又糯,听起来像是含着泪随时要哭:“姐姐,你不要道歉,是我错了,对不起。”
岑鸣蝉道歉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利生气。
非要为二人的关系下定义,那就只是朋友。
正大光明理所当然的吃醋是恋人的权利,而不是朋友的。
所以,哪怕她吃醋到发疯,也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把怒火的矛头对准十八岁的自己。
电话里,对方的认错听起来很是诚恳:“姐姐,我不应该模糊界限,不应该同意温憬姐*喊我蝉宝,我当时也没有多想。”
然后是低低的一句:“姐姐,你要相信我,我只喜欢你。”
岑鸣蝉当然知道她只喜欢自己,但是越是这样的爱,她越畏惧。
她一直在高空走钢丝,在试图寻找到那个平衡点,能够让她陪伴在十八岁的自己身边,距离上又不至于过近或者过远。
但她明显失去了平衡,面临着随时跌下高空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
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调整着平衡,要委婉,要隐晦,要潜移默化。
如果她是这场感情的局外人,她相信她完全可以做到以上的要求,但她身已入局。
在爱上水中倒影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她自己,理智向爱恋缴械投降沦为俘虏。
她不由叹了口气。
“打游戏的时候,我也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别人想怎么称呼你是她的自由,而你应肯也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她的自由,也无权干涉你的。”
“所以你不需要为我的不高兴买单,反倒是我在试图干涉你的自由,应该是我同你道歉。”
*
自由。
曾经是岑鸣蝉最喜欢的词语。
她喜欢自由,自由往往意味着她只属于自己,她可以随心意而来。
这世界上有趣的女孩子很多,在她单身享受自由的时候完全可以万花丛中过,花心地享受与不同的女生的短暂的暧昧时刻。
哪怕谈恋爱时,岑鸣蝉也想拥有自由,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是当姐姐与她讨论自由时,她却完全是另一种的心情。
因为此刻的自由意味着拒绝、放弃与划清界限,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沉默着,想了好久。
“姐姐,如果我心甘情愿让你干涉我的自由呢?”
“我爱你,发疯一般地爱着你。我想与你在一起,我不要自由,我都听你的。”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
“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了解我,但我却没那么了解你。你似乎在矛盾,在迟疑,你应该是有顾虑,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你在担心什么,在迟疑什么。”
岑鸣蝉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蒙上一层水雾。
“你总是在隐瞒一些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选择尊重你,等待你哪天彻底信任我的时候,跟我说清楚,因此我从来不去多问什么。”
“但我有时候真的很怕,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你。只要你想喊停,我们随时可以结束。”
“我怕你会消失在某个清晨,怕你会遇到更合心意的人然后立刻抛弃我。”
“这一切美得都像是一场梦。”
她吸了吸鼻子。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你不喜欢任何人,那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是有时候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喜欢上别人,我就无法忍受。”
“姐姐,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岑鸣蝉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这些天心里最深的那个疑惑。
“明明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与我在一起试一试呢?”
“如果你实在担心,那给我一个试用的机会,好不好?”
*
好不好?
问句很轻,落在岑鸣蝉的心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两情相悦当然好,如果今年年底将有世界末日到来,那她会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因为在人生的最后片刻,她希望自己是在爱中走向死亡。
但是很幸运又很不幸的是,并没有世界末日。
闭上眼再睁开眼,地球在既有轨道上旋转着,人类的社会秩序在平稳运行着,墙上钟表也在按秒行走着,所有人都在钢铁森林中,为了当下与日后,成为一只只碌碌的蚁。
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就是要做成熟的未来规划者,而不是做飞蛾扑火的蠢货。
她是这艘感情之船唯一的掌舵者,她要避开冰山,平稳地驶向长久的远方,而不是与十八岁的自己在沉船事故里一同溺死在冰川之中。
她是年长者,这是命运赋予她的责任。
她不能任性,不能冲动,不能像十八岁的自己一样,在深夜里任由情绪翻涌战胜理智。
要冷静,要理智,更要残忍。
因此她语气平静地回道:“如果非要我给出答案的话,那我的回答的是,不好。”
第65章 姐姐
随着“不好”两个字的落地,气氛瞬间凝固结冰。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这并非是岑鸣蝉第一次拒绝他人。
在大学期间、在游戏里、在工作后,她遇到过不同的追求者。面对女孩子她总是会温柔一些,拒绝话术往往就是“你很好,但我目前没有寻找伴侣的想法”。
当然也有一些不知道她性取向而盲目上前的异性,她基本不会同他们出柜,只会给出三个字,不合适。
不出柜的原因是她信不过他们的人品,怕有些人拿她的性取向做文章,影响她的日常生活。
如今她拒绝十八岁的自己,同样需要给出理由。
岑鸣蝉不由叹息道:“爱情总是甜蜜又短暂的,不如友情长久。”
这真的是最俗套的拒绝方式。
“我们之间差着九岁,你才刚刚成年,并不能分清楚喜欢与爱的区别,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成长。”
“我即将三十岁,需要的是稳定与长久。而你不到二十岁,正好是最耀眼美好的年纪,会有很多选择,不是只有我。”
“现在的你被很多人关注着,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攻讦你的理由。”
“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但不是以恋人的身份。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希望你能够把自己照顾好。”
话已至此,电话那边也只能情绪低沉地回道:“我明白了,姐姐。”
然后便是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舍得主动挂电话,电话里是静悄悄的。
这场表白让她们都变得尴尬与狼狈,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也不知道今日将电话一挂,迎接她们的是什么。
是疏远?
还是终结?
如果先前她们还能维持着亲昵又暧昧的美好关系,享受着彼此的爱,那么窗户纸戳破的那瞬间,一切都已改变。
最终。
岑鸣蝉不想继续在沉默里无声地感受着彼此的痛苦,她开口说道:“不要多想,去休息吧,做个好梦。”
像是很多个夜晚,她们在睡前互道晚安一样,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轻声说:“晚安姐姐。”
岑鸣蝉握着手机,忽然有些后悔,她宁愿先前那场沉默维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晚安鸣蝉。”
*
从这天起,她们似乎进入了冷战模式,说是冷战也不恰当,更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岑鸣蝉很清楚这一点,但又无可奈何。
换十八岁自己的脾气,没当场删好友她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又怎么能要求更多呢。
她们依旧还是互道早安与晚安。
晚上的连麦环节被两个人默契地取消掉了,她们尽力避免互相回忆起那个拒绝与被拒绝的狼狈夜晚。
她们也不再约着打游戏,连带着其他对于生活的分享也少了很多。
岑鸣蝉再度恢复了“自由”。
她的手机哪怕开着铃声,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时常响起。她可以静音睡一下午,等她醒来去翻看手机,发现未读消息一条也没有。
她的生活里似乎又只剩下了冉眉冬。
这么讲也不对,她还有写作。
《无冠之王》还没有完结,夺冠只是一座小山,沈青然要做的就是翻越更多的山,闯过更难的关。
岑鸣蝉登上后台,发现多了一条长评。读者针对剧情讲了很多,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本书,从各个方面写出了自己的感受。
最后读者提问。
【作者有微博吗?】
岑鸣蝉有微博,但是很久没有用过了,她决定再注册个新的。等她注册好,才去回复那条长评,同时附上自己的微博号。
她的微博里空空荡荡的,很明显的是个新号。
岑鸣蝉想了想,透过窗户拍了张蓝色的天空发了条微博,然后她注意到了热搜前三中的一条消息。
【CL俱乐部或出售盛世分部联盟席位】
据小道消息所说,CL俱乐部似乎在尝试售出盛世分部的联盟席位。盛世官方赛事发展到现在由最初的十个席位增加到了现在的十六个。每个常驻席位的价格大概在八到九位数。
出售席位便意味着将退出这个赛事。
CL俱乐部母公司为上市集团,运营一直良好,不存在资金紧张的问题,岑鸣蝉实在想不通决策者决定退出盛世电竞项目的理由。
然后她又不免想到还在CL“打工”的十八岁的自己,不知道等她二十七岁时看到这条热搜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时候她大概率已经退役了吧,这期间或许她会前往其他俱乐部,她看到老东家准备退出的消息会难过吗?
岑鸣蝉没有答案。
此时距离上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她依旧在维持着表面平静实则挣扎的生活。
她的内心好像座活火山,酝酿着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随时可能喷发着滚烫的名为痛苦的灼热岩浆。
她写文、看书、做手鞠球,以及偶尔去楼下逛逛。
她所在的小区绿化率极高,当初的定位就是高端盘。小区最中心有片湖,湖中有个仿古的亭子,可以供业主歇脚与赏鱼。
岑鸣蝉刻意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忙,哪怕是空闲时候,她也要听着音乐或者看看视频。
忙碌便意味着没有那么多时间供她胡思乱想,但是难免的,在某个时刻,她还是会想念对方。
比如说当她睡醒点外卖时,看到那家熟悉的粥店,还是会想起来前不久她们的对话。
“家里附近新开了一家粥店,其中的海鲜粥特别好喝。”
“我更喜欢喝甜粥耶姐姐,等我有空试试。”
“我之前也喜欢甜粥,后来试了试,咸口粥也不错,比如说生蚝鲜虾粥。”
她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这会在做什么,她的训练赛打得还顺利吗,餐厅的饭合不合口,她之前说队友先前想养只矮脚猫在基地里,现在是不是已经养了。
像是乐曲戛然而止,一切都来得突然。
明明就在当天她们还约定好,等她们晚上各自吃完饭回来,要一起把当天比赛的视频补了。
但是现在,岑鸣蝉只能把比赛视频下载下来,独自看完。
看比赛时她总是会恍惚地想到对方,她过得还开心吗?她会想起我吗?
她也像我一样私下补完比赛吗?
岑鸣蝉痛恨自己对感情的渴求,她偷偷去看过对方的朋友圈,她想搜寻到对方痛苦的一点点痕迹。
只要她在痛苦,就证明她还爱我。
哪怕她明知道自从十八岁的自己登上职业赛场后,对方就几乎不在空间与朋友圈这种公开的地方发布动态。
时间似乎被人动过手脚,每一秒都仿佛被掰成了两秒来钟,焦灼、缓慢又漫长。
岑鸣蝉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而在这时,她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鸣蝉,明天有空吗?下班之后来家里吃顿饭吧。”
岑鸣蝉想了想,她回答道:“好,明天我早点过去。”
她没有在电话里同姑姑讲她早已离职目前一直在家写作的事。或许在明天的餐桌上,在姑姑的询问下,她才会讲出来。
面对姑姑舅舅这类的长辈,岑鸣蝉总是会心情复杂。她与长辈的关系并不算差,但也算不上特别亲近,仅有过年的时候会去走一走。
两年前那场白事,基本都是长辈出力忙前忙后,岑鸣蝉并不懂白事的规矩,只是宛如牵线木偶一般,听他人的调令。
白事过后,所有人都回归于自己的家庭。对于岑鸣蝉这个成年甚至已经到达适婚年龄的侄女或者外甥女,更多的也只能是含着泪叮嘱,要好好生活,为了你爸妈也得好好的。
岑鸣蝉一一点点头。
坦白讲,她不太愿意与姑姑舅舅们见面。
每次见面,长辈会透过她去怀念自己的兄弟姐妹,她坐在那里,是她,又不是她。
那一刻,她是父亲,也是母亲。
她听过了太多次这样的话,她的眉毛像父亲,她的眼睛像母亲,她结合了他们的优点。
联想起自己早死的亲人,长辈们开始讲当年岑鸣蝉的父母说过的话,做的事,讲他们如果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然后再安慰岑鸣蝉几句,要她好好生活。
到最后往往就是岑鸣蝉与长辈对坐抹眼泪,徒增感伤。
这样的相见更像是一次次自揭伤疤。虽然明知道那伤口不会痊愈,但每次揭开结痂,都是新的附加的重叠的痛苦。
她能看到那粉色的血淋淋的肉。
很疼。
没有人愿意频繁经历这样的痛苦,她宁愿窝在蜗牛壳里,触到一点点苦头就缩回壳中。
她不知道姑姑为什么会在今天打来电话喊她过去吃饭,可能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兄长,然后想到他唯一的孩子,也或者是有话要跟她说。
只是明天只怕少不了又要再哭上一场。
她还记得,当初父母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姑姑强硬地喊她去家里过春节,岑鸣蝉实在拗不过,只能去住了几天。
她在姑姑家住得并不习惯,陌生的环境令她焦躁与不适。
最主要的是她实在接受不了与姑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些年她与姑父关系一般,仅仅是家里聚会时见过,他们常年说不上几句话。
但是共同生活之后,她就要时刻面对这位没有任何关系的异性长辈,她要避嫌。
寄人篱下的别扭与局促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也因此她住了三天就找个理由搬出姑姑家。
岑鸣蝉回到家里,开始庆幸她已经成年,不会有人提出来要领养她,她不必寄人篱下。
她也清楚,没人敢提领养她的缘故也跟钱有关。
谁都知道她父母在外面做着生意,庞大的遗产由她继承,不会有人有异议,但一旦有人提出来领养,肯定会被其他人反对。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默契。
岑鸣蝉想到明天要去姑姑家,瞬间又头疼起来。她被父母教导着要有礼仪,只是二十五岁未婚的她并没有那么多人情交际,她依旧是在父母羽翼下充当着雏鸟的角色。
没有社交场合需要她作为当家主人出面,逢年过节都是父母提前准备好各家的礼品,因此母亲还没来得及教过她上门拜访时礼物方面的人情世故。
姑父的礼物是最好解决的,烟酒茶叶三选一就好。至于姑姑与表妹表弟,她决定在平台上搜索帖子再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点开一看,十八岁的自己发来了消息。
【姐姐,你就不想我吗?】
下一秒,这条消息被撤回。
【姐姐,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然后同样被秒撤回。
最后她又发来一条消息,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姐姐】
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字,忽然泪流满面。
第66章 醉酒
自从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岑鸣蝉其实不爱哭了。
小时候的岑鸣蝉爱哭,一是她生性爱哭,二是因为发现哭这件事像是利器,一旦拿出来在爱的人面前很是管用。
她自幼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性子急,脾气也差,动辄就喜欢骂人,但是老一辈多是嘴硬心软。只要她哭,奶奶看到就会无奈叹气,训斥她的态度都开始软化,会给她擦去眼泪,做些好吃的端到她跟前哄她。
念书时候,她偶尔也贪玩想犯懒不写作业,那就借口忘带,一边翻找书包一边还要“急出眼泪”,老师便会说那就明天再带来吧,将此事轻轻放下。
后来岑鸣蝉回想自己幼时拙劣的演技,反应过来老师不计较是因为她那时候学习好,少写一天作业并不会影响她的成绩,因此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等她与父母住在一起,眼泪依旧好用。母亲怜惜她自幼不在跟前长大,总是会纵容她一些。父亲虽然严厉,但只要是她哭也会恨铁不成钢地叹息,将责备的话咽下去。
再后来随着网络发达,她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也懂得了更多的道理。
她不再将哭泣作为满足心愿的工具,但她依旧爱哭。
她性子敏感,又易共情。大学时候与游戏CP连麦看到感人的电影,对方无事发生,她却已经眼圈通红,抽着纸巾开始擦泪。
有时候晚上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看到感人处也会悲从心来,泪水簌簌而落。
母亲有时候也会揽着她,叹息自己怎么生了个如此爱哭的女儿,岑鸣蝉看过《红楼梦》,总会振振有词满口歪理,说不定我上辈子也是株绛珠仙草,这一世来到人间是为了还泪。
母亲讲她胡说八道。
然后她便遇到那场变故。
命运不会因她落泪而垂怜她,冰冷又残酷的事情放在眼前,她也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歇斯底里,哭得缺氧差点背过气去,仍是改变不了一点现实。
然后她就不再爱哭了。
冷战的这三天,连喘息的空气都仿佛掺着刀子,每呼吸一口,都往她五脏六腑里捅去。痛苦在她的骨肉里慢慢滋长。
她半夜失眠时也会想,我真的遇到了十八岁的我了吗?这会不会只是场梦而我只是没有醒来呢?我遇到的是真的我吗?我爱上的到底又是谁呢?
纵然是这样,她也没有掉过一滴泪。直到她看到那两条撤回的消息,知道对方也如她般痛苦、反复、煎熬,终于是泪如雨下。
她没有去回复消息,只是去搜着帖子,去看明天前往姑姑家准备的礼品。
直到她挑选完礼品,她才点开了消息。
【我在,怎么了】
临近睡前,她才收到回复。
【没什么,就是突然喊喊你】
【晚安姐姐】
岑鸣蝉没有戳穿她的假话,她只是将惆怅吞咽入肚。
【晚安】
第二日,岑鸣蝉依旧醒来很早,她坐在电脑前的她准备先将更新写完,但是当她打开文档时却开始发呆。
等她回过神时,耳机里在随机播放着歌曲,这一首正好是放到了《保留》。
《保留》是好多年前的老歌了,她听得厌烦便移除了列表,直到前几天十八岁的自己再次推荐,她于是又把这首歌添回列表。
于是顺理成章地,她又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想到了那两句被撤回的真心话。
【姐姐,你就不想我吗?】
【姐姐,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岑鸣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立刻关闭文档,然后打开制作手鞠球的视频,跟随着视频在手鞠球上缠线。
或许是因为心事重重,她总是很难集中精神,虽然是缠上了线,但是缠得并不好看。
她无奈叹气,这个手鞠球送给冉眉冬是肯定不可能了,她只能再去淘宝上购买新的材料。
岑鸣蝉感到深深的挫败感,写文写不出来,连缠线也缠的乱七八糟,再回想自己一生,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她也清楚她现在一切负能情绪的来源都源自前几天的那个夜晚,只要她去找到十八岁的自己和好,她那乌云压顶的世界会瞬间晴朗起来。
但是她不能。
决不能前功尽弃,她这样告诉自己。
*
等到下午,岑鸣蝉早早去买好了礼品,带给姑父的是茶叶礼盒,姑姑不爱姑父抽烟喝酒,因此她决定把烟酒从选项中删除。
送给姑姑的是一盒滋补品,给表妹的是一套化妆品,之前她趁着品牌旗舰店有活动,多囤了几套。至于还没上大学的表弟,岑鸣蝉前往银行取了一千元的现金出来放在了红包里。
准备妥当之后,她拎着东西打车前往姑姑家。在路上,她专门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姑姑自己已经出发。
上一次去姑姑家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春节,好在她的记性好,还记得姑姑家所在的楼栋与房号。
等她临到小区的北门,姑姑又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这会到哪了,又告诉她表妹在小区西门等着她,到时候直接跟着表妹回家就行。
岑鸣蝉只得又跟出租车司机说转去西门。
等她一下车,便远远地认出来了站在门口的表妹。表妹名叫许采薇,采薇两个字是姑姑起的,取自《诗经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表妹小时候就长得十分漂亮,皮肤白皙粉嫩,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个可爱的芭比娃娃。
岑鸣蝉是独生女,每次看到姑姑怀里的采薇,总会想,如果采薇是我亲妹妹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亲妹妹,妈妈肯定会更喜欢她一些,因此又觉得还好不是我的亲妹妹。
幼年时两家住得近,加上奶奶还在世,姑姑走动得也要勤一些,经常带着表妹来找她玩,表妹特别黏她,连姑姑都要笑自己的女儿,说采薇像只小跟屁虫。
她们之间差着将近五岁,倒也还能玩在一起。
后来父母东山再起,家里条件好起来,搬家换了大房子,而她高中又要住校,与表妹也逐渐疏远。
之后她去外地念大学,很少回来,等毕业又找了工作,与表妹再见面也就是逢年过节两家走动的时候。
这时候五岁的年龄差便显得非常明显,岑鸣蝉无法同表妹抱怨工作的烦恼,表妹也不会跟她讲述高中的烦心事。
她们坐在一起,只剩下了客套的寒暄。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
岑鸣蝉重复地枯燥地叮嘱许采薇,要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找份好的工作。
后来表妹也上了大学,岑鸣蝉有时候也能在社交软件里看到表妹“秀恩爱”的动态。她没有点赞与评论,只是有些庆幸表妹没有屏蔽她。
司机从后备箱里把岑鸣蝉准备的礼品取出来递给她,采薇远远地也看到了岑鸣蝉,主动迎了上来,非要帮她拎着一些,岑鸣蝉只能把轻一些的化妆品递给她:“这个是送你的。”
“谢谢姐。”许采薇笑起来,客气地回道。
岑鸣蝉与表妹并肩行走在小区的绿荫路上,依旧是客套的寒暄起头:“过得怎么样?”
“还好啦姐。”
“还有在念书吗?”
“没有去读研,我已经工作了,你呢姐。”
“我已经离职了,目前在家里待业。你在哪里工作,工作还顺心吗?”
“我在某公司上班,工作还可以。”
“工资怎么样?”
“还凑合,到手五千。”
“那也挺好的。柏舟在家吗?”
柏舟是表弟的名字,表弟要比她小十一岁。
“没在家,他要住校。”
“也是,他在念高中了吧?”
“刚念高一。”
聊到这里,她与表妹的交谈基本也就结束了。
曾经岑鸣蝉想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也好姑姑也罢,总要见面时问她一些问题,来来回回就是“考的成绩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工资多少”。
这让她很厌烦,她甚至私下同母亲抱怨过,总要被姑姑舅舅查户口式的询问,好烦呀。
母亲总会耐心地跟她说,那是因为姑姑舅舅与她代沟太深,见到她想关心她,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问她这些问题。
岑鸣蝉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仍然觉得有些抵触。
网络上曾经流行过一些怒怼这类查户口行为的视频,总是把亲戚形象刻画得不怀好意。岑鸣蝉虽然不觉得姑姑等人如视频里那样讨人厌,但还是会在听到那些“怼人语录”时心头暗爽。
当然,她的反抗也仅限于对这类视频点赞收藏加投币。下一次被“查户口”时,她依旧老老实实乖巧懂事地回答着问题。
如今身份转换,等她面对与她存有代沟又关系疏远的表妹,她想了解对方近况时,也只是重复着上一代的行为,刨根问底地“查户口”,好拼凑出来表妹目前的生活状况。
或许表妹会感到厌烦,岑鸣蝉在心底叹气。
好在沉默没有维持很久,表妹指着前面那栋楼说道:“马上到了,姐。”
“好。”岑鸣蝉点点头,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茶叶礼盒手提袋的绳索做得有些细,实在有点勒手。
电梯来到了九楼,两梯两户,姑姑家在东户。表妹掏出钥匙打开门,岑鸣蝉刚进门就看到姑姑闻声从厨房走出来:“鸣蝉来了。”
岑鸣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点点头:“我来了,姑姑。需要我去厨房帮忙吗?”
“不用。”姑姑摆摆手,绽着热情的笑,“你坐着和采薇聊会,马上就吃饭了。”
岑鸣蝉应了下来,姑姑转身又回到厨房。
岑鸣蝉与许采薇对视一眼,她们默契地坐在沙发上,各自看着手机,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岑鸣蝉忽然想起来,问道:“怎么没看到姑父?”
许采薇回答道:“我爸同学请客吃饭,今晚晚点他才回来。”
岑鸣蝉低低地喔了一声,二人再度沉默。
姑姑的厨艺很好,岑鸣蝉很早就知道,她坐了一会,便主动前往厨房帮忙,姑姑只是叫她和表妹把做好的菜端出来。
今晚只有她、姑姑以及表妹三个人在家里吃饭,但是姑姑做了五道菜。
外加一道汤菜。
岑鸣蝉注意到,所有菜里都没有放香菜,显然姑姑记得她的忌口,她不由心头一暖。
她们三人坐在餐桌前,一边吃一边聊着。姑姑问道:“鸣蝉今年二十八了吧?”
岑鸣蝉点点头:“按照虚岁,马上二十九了。”
姑姑为她单独舀了碗丸子汤放在她跟前:“尝尝好不好喝。”
一旁表妹也搭话道:“姐,上一次你来我家不是说丸子汤好喝,这次我妈专门又给你做的。”
岑鸣蝉盯着跟前丸子汤一怔,随即想了起来。
两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电视里播放着春晚,她与姑姑一家吃着年夜饭。
或许是姑姑刻意叮嘱,也或者表弟表妹已经懂事,那场年夜饭,大家都主动给她夹菜,生怕她吃不饱一般。
除此之外,他们一家四口都没有互相夹菜。
他们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岑鸣蝉的情绪,岑鸣蝉很清楚,但是越是这样的谨慎越是在提醒着她她所遭遇的一切。
随着春晚中的倒计时,新的一年要来了。零点时窗外响起了远远的鞭炮声,岑鸣蝉想起来小时候父母回家和自己跨年的场景。
父亲总会在院中点燃不知道多少响的鞭炮,母亲则与她站在一起,温柔地为她捂住耳朵。
父亲用打火机点燃引线,然后立刻跑回屋檐下,伴随着鞭炮燃烧的光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而周围邻居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再后来,国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总有些人会在过年期间偷放。
两年前的那个跨年夜就是,有人偷偷在放烟花。绚烂的烟花绽开,岑鸣蝉低头舀着面前的丸子汤,那是姑姑刻意放在她面前的,要她趁热尝一尝。
姑姑温柔地看着她:“肉丸子不是外面买的,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喝?”
岑鸣蝉用瓷勺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然后点点头:“好喝,我很喜欢。”
她那时候心情沉重,说好喝也不过是客套话,但没想到姑姑与表妹还记得,更没想到姑姑会专门再为她做道汤。
岑鸣蝉端着碗,用勺子舀起清汤与肉丸尝了尝,丸子滑嫩,而汤则清香鲜美。
确实很好,与外面买的完全不一样。
她淡淡地笑着:“姑姑你做饭总是这么好吃,这汤好鲜。”
姑姑见她喜欢,眉开眼笑:“这次我往里面加了点鱼肉和虾肉,所以格外鲜,你要是喜欢就多喝几碗。”
岑鸣蝉点点头:“好,我过会自己去盛就好。”
话题逐渐又转回到岑鸣蝉身上,听到她说已经离职后姑姑也没有惊讶,只是宽慰她:“累了就歇一歇,不用着急找工作。”
岑鸣蝉乖巧地点点头。
姑姑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妹妹谈了个对象,今年年底应该就订婚。”
岑鸣蝉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许采薇,发现她已经害羞地低下头。
随后她反应过来,许采薇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属于适婚年龄。
话虽如此,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尽管采薇已经工作,但是在她心里,对方依旧是那个可爱的小妹妹。
结婚意味着她将脱离现在的家庭,组建新的家庭,为人妇,甚至为人母。这样的身份转变让岑鸣蝉很不习惯。
“那挺好的。”岑鸣蝉勉强笑着问道,“他们怎么认识的?”
姑姑为她夹了菜,然后开始在饭桌上抱怨:“她大学自己谈恋爱谈的,我叫她分手又不肯,*明明可以找个本地的,非要找个外地的。”
“上个月两边都见过了。男方说在我们这边买房,到时候一把掏。我是觉得,没有贷款他们小两口也轻快些,自己赚钱自己花,压力没那么大。”
“是这个理。”姑姑愿意讲,那岑鸣蝉且听一听,毕竟自己作为外人,不好掺和这种事,她只能挑着好听的帮着表妹讲话,“能在这边买房说明条件也不错,不至于采薇过去吃苦,姑姑你也就能安心了。”
结婚难免就要考量两家的经济情况,尽管与表妹关系疏远,但岑鸣蝉仍是担心她嫁过去的家庭条件清苦,让她受尽委屈。
能够从大学谈到现在见父母,想必也很不容易。
姑姑叹气道:“条件还行,就是太远了。”
岑鸣蝉宽慰着她:“现在交通都方便,天南海北,不管想去哪,很快就能到。更何况人家不是在这边买房子嘛。”
“鸣蝉啊。”姑姑又是长长叹气,随后看着她说道,“你姑父那边有个同事的儿子,跟你差不多一样大。条件也不错,性格上也很好,照片我也看过了,长得很精神,挺好看。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加上微信聊一聊,看看合不合缘。”
听到这里,岑鸣蝉大概知道了姑姑今天喊她过来吃饭的目的,一是告诉她表妹好事将近,二是想给她安排相亲对象。
岑鸣蝉没跟家里亲戚出过柜,也就父母清楚她的性取向。父亲拿她没办法,母亲则替她在亲人面前打掩护。
自从她大学毕业回家乡这边工作之后,她的婚姻大事就被亲朋好友提上了日程,总有人想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当然,他们并不会找到岑鸣蝉本人头上,都是先同她那能做主的母亲商量,而母亲通通都以她刚毕业年纪小,小孩子心性,还得留她几年当借口了事。
因此在冉眉冬抱怨家里想给她安排相亲时,岑鸣蝉总会想办法安慰她,又不免庆幸自己的母亲替自己挡下了这些麻烦。
如今,母亲那道关卡不复存在,再没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把这种事拒之门外,她只能去亲自面对。
岑鸣蝉低下头:“姑姑,忘记跟你说了,我有在谈着的。”
“那挺好。”姑姑的笑容有些尴尬,很快她就调整好,“多大岁数,怎么认识的,条件怎么样?”
岑鸣蝉瞬间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她唇角绽着柔和的笑意,刻意修改了部分事实:“跟我差不多,性格外向,挺可爱,有点黏人,条件也好,年薪挺高。”
岑鸣蝉知道,若是说对方十八岁,只怕姑姑会当场棒打鸳鸯,那还不如撒个谎,说是同龄人。
“挺好挺好。”姑姑看起来还算满意,拍拍她的手背,“有空带回来看看。”
岑鸣蝉神色一黯,想起来两个人还处于冷战状态,只得强颜欢笑应承下来:“好。”
姑姑看着她,忽然就红了眼眶:“鸣蝉,你别怪姑姑。我不是在催你,只是怕你一个人孤单,生了病没人照顾你。你说你父母又不在了,你除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还是得找个人来一起过日子,这样我能安心,你爸妈也能放心。”
见姑姑拭泪,岑鸣蝉也不由鼻头发酸。
姑姑说的这些话岑鸣蝉都明白,因此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想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而感到厌烦,她明白姑姑的初衷是盼着她好。
只是很多话她无法跟姑姑说。
她并不喜欢异性,她无法像表妹那样与心爱的男孩子踏入婚姻的殿堂。
她始终喜欢的都是女性,尤其是她现在又喜欢上了十八岁的自己。
这叫她怎么说出口?
眼见着这顿饭要吃不下去,关键时候表妹站了出来:“妈,你讲这些我姐都知道,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姑姑也就擦着泪点点头:“先吃饭。”
这顿饭吃得久了些,岑鸣蝉五点多到姑姑家,直到九点才离去。
岑鸣蝉依旧是打车回去。
等她到小区门口,忽然接到了冉眉冬的电话:“鸣蝉,你在哪呢?”
冉眉冬很少以这样的话语作为电话的开头,岑鸣蝉不免有些担忧,她回道:“我在小区门口,怎么了眉冬?”
“你回头。”
随着话音刚落,岑鸣蝉身后响起了车辆的喇叭声,她转身看去,明亮的路灯下,车里的人看起来像是冉眉冬。
岑鸣蝉没有挂电话,她往车前走去:“你怎么来了?”
“跟家里吵架了,出来找你散心。”车窗缓缓落下,露出的正是冉眉冬的脸庞。
岑鸣蝉挂掉电话,快步走近,然后坐在了副驾驶。
正巧,岑鸣蝉也很烦。
于是她提议道:“出去喝酒?”
“好。”冉眉冬看着她,点点头。
*
车辆行驶在城市的道路中,岑鸣蝉点开手机,发现仍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从五点到现在,十八岁的自己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岑鸣蝉心里一沉,咬牙把手机彻底关机。
最终她们喝酒的地点选择在了一家露天烧烤店。柔柔的晚风吹得人惬意无比,特制的烧烤炉上摆放着肉串,炉炭在风中烧得火红。
岑鸣蝉启开一瓶啤酒,为她和冉眉冬的杯中倒满:“是不是家里又在催你相亲了?”
成年人的烦恼有很多,事业、爱情、前途、车房等等,但是二十七岁的单身女性从家庭里感受到最多的压力那大概率就是相亲。
果然。
冉眉冬苦笑着点头,端起杯子将其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本来今天加班就很累,回到家刚洗完手想吃口饭,我爸就劝我换个工作,赶紧找个对象。又说初中同学儿子不错,让我找一天跟人家出去玩。”
岑鸣蝉心头也苦闷,于是也举杯喝得精光。
冉眉冬又将杯中倒满,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你也知道,我升到现在这个位置并不容易,加班、出差我都熬过来了,他却让我辞职。”
“关键是我妈也帮腔,我今天实在窝火,就和他们吵了几句。结果我爸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我实在不想跟他们吵架了,就出来了。”
“太累了,鸣蝉。”
“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吵得要打破脑袋的样子,现在反而坐在一起,合起伙来劝我相亲,劝我结婚,真好笑。”
“当初我爸一直想要儿子,结果我妈生下了我,他就一直觉得抬不起来头。”
“现在我说他是不承认的,他会说儿子闺女一个样,但其实根本不一样。”
“他之前看着我,会叹气,会说你要是个儿子多好啊。”
“我都知道,我都记得,鸣蝉,他骗不了我。”
“他们之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要我结婚过这样的生活吗?我不愿意。”
“我就是心太软,放不下我妈,但凡是心硬一些,根本不会这样。”
“我真的不想结婚,真的很恶心。”
岑鸣蝉心疼之余也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着她。
“你很棒,已经在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不行就带着你妈搬出来住。”
“不要理会他,眉冬。”
“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没有人必须要结婚。”
岑鸣蝉陪着冉眉冬一杯杯地喝着酒,将所有痛苦藏于啤酒一起灌下。
其实这些冉眉冬曾经告诉过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挚友,她的苦闷冉眉冬一清二楚,而冉眉冬的忧愁她也铭记于心。
冉眉冬的父亲重男轻女,当初她母亲怀孕时医生还能透露性别,其他人也都说是个男孩,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孩。
后来也尝试要二胎生个儿子,结果一直流产,到后面她母亲的子宫壁过薄,无法保胎,这才没再继续尝试。
父亲重男轻女,母亲却尽力给冉眉冬足够多的爱,她会告诉冉眉冬,是个女孩子也没关系,不比男生差,不要在意你父亲的话。
冉眉冬便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从而养成了她清醒的性格。
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好好学习,考出去,然后过上幸福的人生。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选择的,不会后悔,勇敢又无畏。
有时候岑鸣蝉会很羡慕冉眉冬,因为她太过独立,是当之无愧的女强人,但是又会忍不住心疼冉眉冬,她是吃了太多苦头才走到这一步的。
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喝空,她们的脚边渐渐放置了七八个空的绿色玻璃酒瓶。
聊着聊着,她们都有些醉意上涌,两个人对视一眼,傻笑起来。
岑鸣蝉对自己和冉眉冬的酒量都有数,她知道再喝下去,她们两个人都会醉得不省人事。先前喝得太凶,她已经有些头晕了。
冉眉冬更不必说,她醉意上脸,双颊肌肤通红。
岑鸣蝉今日并没有同冉眉冬讲述自己的事,她想换个其他的机会再跟她说。
见喝得差不多,她说道:“好了眉冬,我们回去。”
冉眉冬坐在那里反应迟钝地点点头。
岑鸣蝉趁着头脑还算清醒,立刻打开软件找了代驾。她决定今晚把冉眉冬带回家。
晚风吹在身上,岑鸣蝉觉得醉意更重了些。代驾接单的小哥很快赶到,岑鸣蝉扶着冉眉冬上车,就在打开车门要进去的时候,冉眉冬忽然站直,她认真地看着岑鸣蝉:“鸣蝉,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跟你说。”
岑鸣蝉只当她是要说醉话,哄她道:“有什么话上车了再说。”
“不行。”冉眉冬摇摇头,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然后点开其中一张照片亮给岑鸣蝉看。
冉眉冬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层水雾,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楚楚可怜。
她眨眨眼,眼神中有种醉意的迟缓。
“鸣蝉,我买房了。”
“我有自己的家了。”
岑鸣蝉顺着她的话看向那亮着的手机屏幕,图片上是冉眉冬的购房协议书。
昨天刚认购的房,首付已经交齐。
岑鸣蝉站在那里,觉得晚风有些冷,但她的心头有些燥热,她鼻子酸楚,一把抱住冉眉冬。
她知道冉眉冬一直想有自己的一套房子。
当初冉眉冬的母亲怀孕时,她的父亲对着正在写作业的她说,咱们家一切都是你弟弟的,不会给你的。等我死了,这套房子也是给你弟。
冉眉冬没有吭声,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写作业,但是作业本上有两处小小的水坑。
从那天起,明明还在读小学的冉眉冬就发誓以后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
这件事,也是冉眉冬后来与岑鸣蝉讲的。
估计她的父亲也没想到,十几年前的一句话,冉眉冬记到了现在。
按照他的性子,如果他知道,或许会责怪冉眉冬气性真大,把玩笑话记恨这么久。
岑鸣蝉与冉眉冬紧紧相拥在一起,她哽咽道:“恭喜你,你有自己的房子了。”
冉眉冬却痴笑起来:“你哭什么,不要哭。等我交房的时候,给你把钥匙。”
“好。”岑鸣蝉点点头,她松开冉眉冬,好说歹说地把她哄上车。
在车上,冉眉冬开始展露喝醉的一面,她又哭又笑,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起来,到最后竟然是开始唱歌。
一首接着一首,一刻不停下。有时候她歌词记不清楚就开始硬编歌词。每唱完一首,还要问岑鸣蝉自己唱得好不好听。
岑鸣蝉有些无奈,她脑袋昏沉,醉酒之后只想赶紧回去睡觉,架不住冉眉冬一直在唱歌。
如果要她挑出来冉眉冬的一个缺点,那大概就是唱歌跑调。她清醒时就时常不在调上,喝醉后更是放飞自我。
岑鸣蝉觉得仿佛有人从她天灵盖插入一把刀,然后在用力搅着她的脑浆。
她无可奈何地拍着手夸冉眉冬唱得好听,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冉眉冬见状备受鼓舞,于是继续高歌一曲。
相识这么久,冉眉冬很少情绪失控。
她知道,冉眉冬这些年太压抑自己的委屈,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肯服输,直到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买房,完成了当初的誓言,才得以借着这次喝醉情绪宣泄。
只是她没想起来,冉眉冬喝醉是这副模样,很可爱,也很五音不全。
岑鸣蝉恨不得掏出来手机拍个视频,等冉眉冬第二天醒酒放给她看。
出于多年的情意,岑鸣蝉还是决定替冉眉冬保留她那完美的印象。
岑鸣蝉家里当时购买了地下车库,因此等代驾小哥把车停好,岑鸣蝉支付完费用后,又在软件上额外打赏了五十元,作为这一路他接受魔音贯耳的报酬。
然后她搀扶着喝得软趴趴的冉眉冬回家。
等回到家里,岑鸣蝉摸黑打开灯,把冉眉冬搀到客房的床上,然后又回到洗手间,用温水打湿了毛巾。
岑鸣蝉原本只是想用湿毛巾为冉眉冬擦一下脸,然而她站在洗手台前,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发现自己的眼神其实也有些迷蒙。
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只是没有冉眉冬醉得那么厉害。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伸手去摸,她的指在冰冷的镜面上留下几道水痕,镜中的人脸仿佛被分割又拼凑在一起。
像她,又不像她。
是她,又不是她。
是她又不是她的,除了镜子中的,还有一位。
岑鸣蝉站在洗手台前,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开机过后,她点开软件,终于看到了消息。
【姐姐】
又是这两个字。
理智会在酒精的作用下趋近于无,让人的行为更偏向于本能与本心。
岑鸣蝉也不例外。
她看着这两个字,明明自己不占理,但还是觉得委屈。
她赌气回道。
【死掉了】
她的消息被秒回。
【不许死掉】
岑鸣蝉这时候已记不得要用温毛巾给冉眉冬擦脸的事。
她继续回道。
【就要死掉】
消息依旧是被秒回。
【就是不许】
岑鸣蝉开始较起劲来。
【不要你管】
或许是意识到她今晚的不对劲,十八岁的自己在这时候打来了电话,岑鸣蝉手快地点了同意,她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边声音开口就是在哽咽。
“姐姐。”
岑鸣蝉哼了一声。
“姐姐死掉了,你没有姐姐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到对方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喝酒了?”
第67章 亲亲
结束今天的比赛过后,岑鸣蝉坐在战队大巴闭眼假寐。
如今赛程过半,CL以五战五胜的成绩位列联盟第一,沈经理决定今天全员去吃自助庆祝。
此时他们就在去自助餐厅的路上。
其他队友在复盘着今天的比赛,毕竟今天算得上险胜,双方把Bo5全部打满,第五局还险些翻车。
好在关键时刻ADC完美站了出来,一波三杀结束比赛。
这大概就是电子竞技的魅力,她和队友团结合作,交付后背,互相托底。队友状态不佳,总会有其他人挺身而出成为英雄。
岑鸣蝉此时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在心底叹气,睁开眼后点开手机,翻看着自己的社交软件。
冉眉冬发来了消息,她已经回到学校,并在晚自习期间偷偷看完了岑鸣蝉今天的比赛。
【宝你真棒,打得很好!】
【现在五连胜了】
【你就是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中单!】
换做平时,岑鸣蝉肯定会说些“多夸几句”“再夸夸我”这种撒娇的话,但是她今天比赛时候发挥得并不好,加上她实在没心情撒娇,于是只发送了不愧是我的猫猫表情包作为回复。
未读消息还有一些,岑鸣蝉都还没来得及回复。她看着置顶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停留在今天中午的那句早。
姐姐并没有发来消息,也或许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场比赛。
岑鸣蝉不禁有些难过,她掀开窗帘,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大巴在一座座路灯中穿梭而过,灯光或明或暗映在她的脸上。
岑鸣蝉这几天过得很不好,食不下咽,梦里也时常出现姐姐的身影。
她虽然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子,以至于梦里那张脸都是模糊的,隔着层薄雾般,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姐姐。
她昨晚梦到姐姐给她发来消息,说很想她,并且打来了电话。岑鸣蝉本想赌气不接,但架不住实在想念姐姐,于是她去点击屏幕上的接通键。
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如何点击,手机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通电话她始终无法接听成功,通话的屏幕在亮着,铃声宛如催命般在响着,岑鸣蝉急得要哭出来。
然后她就从梦里醒来了,醒来时她还沉浸在先前梦中那焦躁不安的情绪里。
她从枕边摸来手机,发现姐姐并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她迟钝地想,果然只是一场梦。
失去睡意的岑鸣蝉从床上爬起来,她坐在床边,拉开一半的窗帘,明月高悬,繁星点点,窗外寂静无声。
这时候她就开始怀念她的大学生活了。
如果她还在念书,那么日子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熬,她不用因为失眠而担心影响明天的竞技状态,从而更加焦虑。
如果她还在念书,她可以趁着周末坐高铁去找冉眉冬,去她的学校参观一下,然后在她们独处时哭哭啼啼讲自己失恋的故事,要安慰要抱抱。
她也可以找很多游戏里认识的朋友陪自己打游戏打得昏天黑地,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让她没有一丝多余的时间想念姐姐。
甚至也可以一改肥宅作风和沈欢出去爬山,她知道爬山很累,但是身躯的疲惫会让她短暂遗忘与姐姐冷战带来的痛苦。
她还记得,沈欢曾经同她说过要在大学期间把五岳都打卡一遍。那时候她想到爬山的辛苦就咋舌不已,然后决定给予沈欢同行外的一切精神支持。
岑鸣蝉忍不住叹气,她现在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了。
曾经她在看电视剧时,会看到女主角失恋过后还要强撑精神去上班工作,连情绪失控都只能躲在公司狭小的卫生间里小声啜泣的剧情,她有些不能理解。
她一直觉得,天大地大,心情最重要。若是心情不好,那就请假,至于工作,让它靠边。
直到她现在成为了电子竞技职业选手,拥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如今吃住都在基地,不能随意离开。
每天醒来,她都要准时坐在训练室里。要聚精会神打排位、要和其他战队打训练赛、要根据比赛和训练赛视频进行复盘等。
她是队里的指挥,不能当甩手掌柜,她要保持头脑清醒,要注意力集中,她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游戏的局势,她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队友负责。
她没有替补,不能心情不好就请假跑路,她要站在比赛台上和队友去迎战对手。就算有替补,她也不可能放弃比赛躲在幕后去看饮水机。
可能她想难过得蹲在原地哭一会,但是现实是那样冰冷与理智,在坚决地推着她往前走。
其实与姐姐分开的第一天,打过两局训练赛后,队友和教练已经看出来了她的状态不对,但是大家都没有责怪她,而是询问她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累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岑鸣蝉向来好胜,她知道女性登上职业联赛舞台的数量太少,因此平时她对自己要求严格。
她会在游戏训练营里反复练习连招、研究地形、练习补兵等。世间从来不缺乏拥有天赋的人,她未必是最有天分的那个人,所以她要用枯燥的训练去拉开其他人的差距。
勤能补拙。
也因此,当她意识到失恋影响到她的竞技水平,让她在这场训练赛成为队里短板时,她变得更加痛苦与煎熬。
岑鸣蝉站起身来主动检讨了一下自己在游戏里的失误,然后向教练申请休息几分钟,她需要前往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等她抬起头,发现镜中人的眼睛里涌出泪珠,一颗、又是一颗。
她只能再度低下头,继续洗脸。
等回到训练室,狗哥压低声问她真的没事吗,岑鸣蝉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别担心。
这时候的她忽然想到了初中时学过的那句词,怕人询问,咽泪装欢,放在此刻尤为恰当。
如今比赛赢下来了,她可以短暂地允许自己偷偷难过一会。
岑鸣蝉最终还是主动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姐姐说。
她想问问姐姐,你就真的那么冷酷无情吗,就一点不想我吗,我真的很想你,也很喜欢你,就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们也不要分开,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但是岑鸣蝉自认为她素来很有骨气,因此千言万语她都藏在肚子里,只发去了两个字。
【姐姐】
*
等全员吃完自助回到基地,已经是将近十一点。这个点自然不可能再复盘比赛,于是就地解散,岑鸣蝉也就回到寝室。
她习惯性地下载着今天的比赛视频,然后才想起来按照这个趋势,姐姐应该不会再跟她连麦看比赛了。
社交软件里,温憬依旧发来了恭喜她赢下比赛的信息。
那天打完游戏,岑鸣蝉就没再联系过温憬。
这会见温憬发来消息,她客套回复之后隐晦提到了称呼的问题,温憬很知趣,改口喊她鸣蝉,不再称呼她为蝉宝。
同时温憬又询问那天一起打游戏的是岑鸣蝉的恋人吗,同时说明她如此询问的理由,她担心自己的称呼给岑鸣蝉带来了困扰。
认真回想,那天发生一切的根源看起来确实是因为“蝉宝”这个称呼,但是归根结底,那是她的问题,温憬并不是始作俑者。
或者说自从她察觉出来姐姐对她的喜欢之后,她迟早要问姐姐愿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这种话的。只是那天姐姐吃醋的行为让她上头,觉得到了问这话的时机,这才导致事情变成如今这样。
温憬从头到尾都很无辜,而岑鸣蝉给温憬的回复很微妙。
【目前还不是】
岑鸣蝉并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道理她都懂,姐姐说的那些拒绝她的理由她也都想过,但她始终不甘心,明明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在意年龄的差距,凭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不多时,她的手机响起,她收到了消息,点开一看发现是姐姐,回复“死掉了”三个字。
这与姐姐平时说话的风格大相径庭,“死掉了”看起来有些赌气,又有些俏皮。
岑鸣蝉立刻回复不许死掉,得到的回复是就要死掉。
这完全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斗嘴一般,你是小猪,你才是,我不是,你就是,反弹,不许反弹。
这样的对话太幼稚了,幼稚得有些可爱。
岑鸣蝉认为,一定是姐姐想和好又说不出口,这才故意卖萌给她看。
既然姐姐迈出来了关系破冰的第一步,那她愿意勤快地把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走完。这么想着,岑鸣蝉果断把电话拨打了过去。
她很想姐姐,她想听听姐姐的声音。
岑鸣蝉从来没觉得五秒钟如此漫长,漫长得她开始担心是不是会错意,迎接她的将是拒绝。
最终好在电话还是被姐姐接起,只是岑鸣蝉没想到,她会如此没有骨气。电话显示接通的瞬间,无限的思念、委屈与繁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又堵住她的喉咙,让她开口就哽咽住。
“姐姐。”
她不知道姐姐会怎么回复她,会很温柔地喊她鸣蝉吗,会恭喜她赢下来比赛吗,会说我也很想你这种话吗。
没料到的是,姐姐冷哼着,声音依旧好听,但是又不似平常,听起来格外慵懒与迷糊,像是午后晒日光浴的猫在伸懒腰。
“姐姐死掉了,你没有姐姐了。”
岑鸣蝉一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姐姐大概是喝醉了。
只是她没有喝过酒,又不太确定。
“姐姐,你是不是喝酒了?”
姐姐唔了一声,听起来正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这么简单的问题如果还需要思考的话…岑鸣蝉已经得到了答案。
然而姐姐还在嘴硬:“我没有。”
岑鸣蝉打开免提笃定地说道:“你在撒谎。”
“被你发现了。”姐姐声音里丝毫没有撒谎被戳穿后的窘迫,她嘟囔着,像是在撒娇,“好困,想睡觉。”
“不许睡觉。”岑鸣蝉立刻回道。
电话那边,二十七岁的岑鸣蝉不满地蹙眉:“不准我睡觉,肯定是变心了。”
“是不是喜欢你温憬姐姐去了?”
岑鸣蝉简直要被姐姐喝醉后的蛮不讲理气笑,明明是她亲口拒绝了自己,现在倒打一耙说自己变心,但是…她又很喜欢这样的姐姐。
或许正是因为醉酒,姐姐才会讲出这种平时不肯说的话。她先前只会说你是自由的,我不该约束你,而不是直白地表达出来她确实在吃温憬的醋。
这几天的冷战,岑鸣蝉的心里也并不是没有脾气,她没有第一时间哄姐姐,她也学姐姐先前冷哼一声:“我喜欢谁,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姐姐的声音里掺着轻快的笑,她又问道,“你喜欢谁啊?”
姐姐根本是在明知故问,岑鸣蝉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赌气,她的心忽然酸楚起来,像先前无数次说着喜欢姐姐的话一样,她这次依旧说道:“我喜欢你,姐姐,我爱你。”
“你呢,你爱我吗?”
爱情是这世间最庸俗的话题,围绕着“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不爱我”的亘古谜题,爱情偶像剧能上演百集的剧情。
而现在,岑鸣蝉作为俗人,也忍不住在电话里讨论这样的话题。
她一直很俗气,她的人生愿望就是遇到真正合适的女孩子,买一座带花园的房子,要有落地窗,要有供她们娱乐的游戏房,然后她和爱人按照喜好养一只或者几只猫猫狗狗。
要相伴终生,要白头偕老。
这个愿望很美好,是她在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制定的。
*
“你呢,你爱我吗?”
明知故问的不止自己一个,岑鸣蝉看着镜中的自己,回答道:“我也爱你。但是…”
她话音未落心头猛跳惊了一下,她的余光瞥见卫生间的门口出现了人影,她向来独居,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人。
等她转头看去,发现是冉眉冬,岑鸣蝉放松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她真的是喝糊涂了,竟然把醉酒的冉眉冬给忘了。
冉眉冬看着她,开口嗓子沙哑无比:“想喝水,好渴。”
岑鸣蝉下意识回答:“好,你等我去给你接杯水。”
等她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电话还没挂。她担心冉眉冬会喊出她的名字,于是她立刻把电话挂断,然后转身去给冉眉冬接了杯水。
冉眉冬的眉眼间满是醉酒的疲倦,她无精打采地喝完水,就又躺了回去,只是她睡不着,硬要拉着岑鸣蝉再聊会天。
岑鸣蝉心里还念着被自己匆忙挂掉电话的那位,好说歹说才把冉眉冬哄睡,然后她打开手机,发现聊天框里只有冰冷的三个字。
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她是谁?】
岑鸣蝉无奈地笑着,好歹是死缓,还给她自证无罪的机会,不是直接感叹号式的宣判死刑。
她回复道。
【我高中认识的闺蜜】
岑鸣蝉知道,她先前挂电话的反应在对方看来很有问题,但是没有办法,她不知道冉眉冬下一秒会不会看着她喊出她的名字。
她不敢赌。
*
听到电话里挂断的声音时,岑鸣蝉如坠冰窟。
在深夜时刻,醉酒的姐姐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同性,她们说话的语气又是那样的平常自然、熟稔亲昵。
对方口渴要喝水,姐姐立刻说去端杯水,并且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姐姐就直接挂掉电话。
岑鸣蝉不愿意细想那个陌生人的身份,她也不想怀疑姐姐的人品,相识这么久,她确信姐姐不是那种会脚踏两条船的人。
但是那没有任何说明就匆忙挂掉的电话,让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姐姐在一起。
会是姐姐的那位认识很久的闺蜜吗?一定是她吧,只能是她。
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并不真切,对方嗓子哑哑的,能听出来是女性,但是听不起来大概的岁数。
岑鸣蝉没忍住,她决定直接问姐姐。
【她是谁?】
岑鸣蝉心里涌出来深深的嫉妒*,为什么她能和你如此亲近?
不久之后,她的猜想得到了姐姐的证实。
【我高中认识的闺蜜】
岑鸣蝉勉为其难地决定给姐姐一次机会,于是她把电话拨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岑鸣蝉以为姐姐不会再接,没想到电话还是被接通。
姐姐刻意压低了声音:“刚刚是我闺蜜,我们今晚一起喝酒的。她在另外的房间睡着了,我们要小声一些。”
岑鸣蝉听得出来,姐姐是紧贴着手机讲话的,这让她听到了姐姐呼吸声,配合着姐姐的话语,岑鸣蝉忽然有种错觉,像是她们躺在一起,姐姐揽着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在另外的房间睡着了,我们要小声一些。
岑鸣蝉配合地压低声,但是话里醋意漫天:“我都没有去过你家里,也没有喝过你端的水。”
“嗯…”姐姐想了想,“那你现在来我家,我也给你端杯水。”
岑鸣蝉的心里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有些酥麻还有些酸:“你明知道我过不去。”
“知道你过不来,我才这样讲。”姐姐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满是倦意,“困了,想睡觉。”
这是今晚姐姐第二次说想睡觉了。
岑鸣蝉依旧不愿意放她去睡,醉酒的姐姐很可爱,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她不知道明天清醒过来的姐姐,会不会继续把疏远维持下去,不知道她是否还会说出来我也爱你这种话。
岑鸣蝉宁愿今晚这通电话打得再久点,哪怕是场美梦,她也想维持得再长一些。
她撒娇道:“不要睡觉,再跟我说说话吧姐姐。”
*
岑鸣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早在先前喝醉回到家时她就想睡,但是由于通着电话,她始终不能睡。
如今粘人精又不准她睡觉,要她陪着说说话。
岑鸣蝉无可奈何,困意上来她只能惯性推脱:“有什么话,明天再讲。”
对方这次听起来很满意这个说法:“这是你说的,明天你要主动给我打电话,姐姐。”
岑鸣蝉此刻只想睡觉,因此没有什么是不肯答应的:“好,明天给你打。”
似乎是吃准她急于睡觉,某个讨厌鬼开始得寸进尺起来:“那姐姐你亲亲我,我要晚安吻。”
大概是“小别胜新婚”,这几日的分别显然让她们都很痛苦,所以今晚她们似乎都在放纵自己,在尝试着向对方索取更多。
换作之前,十八岁的自己绝不会索要晚安吻。
岑鸣蝉迷糊着低笑起来,她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粘人精点教训:“要我亲哪里?”
她闭着眼,不过脑子地胡乱说着:“额头,嘴唇,锁骨还是要再往下一点的地方?”
下一秒,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明显重了一些,然后岑鸣蝉发现,在她说这些话时,或许是酒精作用,她的脑海里竟然也浮现出来了对应的画面。
她的小腹不由一紧。
这次她被自己气笑了,十足的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她只得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亲亲你,晚安。”
然后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依依不舍地道别:“晚安姐姐,明天见,我爱你。”
岑鸣蝉叹息着回道:“晚安,明天见。”
电话挂断之后,岑鸣蝉意识到一件事。由于先前她的话,酒精加上她要来月事的缘故,名为情欲的东西开始在她的血液里奔腾。
“该死。”岑鸣蝉抱怨道。
冉眉冬在隔壁房间睡得安稳,岑鸣蝉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依旧是无法平息。
困意与情动混在一起,让她感到燥热。
她想到了对方先前说的晚安吻,她脑海里出现了温热柔软的唇,想按着十八岁的自己亲吻,想用齿轻轻地咬她鲜艳的唇肉。
她的眼眸中映的是我,而我眼中的自然也是她,我们有着相似的容貌,而我对自己了如指掌。
岑鸣蝉这样想着,打开了膝盖。她的指悄悄往下慢慢捻着直到越发艳红,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灼热与急促,在轻哼出声后她想起来冉眉冬就在隔壁,她只得咬住唇,隐忍着不肯出声,逐渐被羞耻感逼红了眼尾。
她微微颤抖着,尝试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
她的身体太疲惫了,加上醉酒会导致反应迟缓,是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状态,她起身去清理了一下,然后又躺回床上。
岑鸣蝉越想越气。
她打开手机的备忘录,记录下来这样一行话。
2024年5月20日,一。
第68章 人生
岑鸣蝉一早就醒了过来,醒来时觉得头晕又口渴。她起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又去客房里看了眼冉眉冬。
冉眉冬昨晚要比她醉得厉害,这会还没醒来,岑鸣蝉点开外卖软件,去订了那家常点的粥店。
她胃里有些不舒服,实在吃不下东西,她猜测等冉眉冬睡醒,大概也会有类似的宿醉后遗症。不如都喝点热粥,垫垫肚子。
今天是周六,冉眉冬不用去上班,因此岑鸣蝉也没有着急喊她起床,只自己先去洗手间洗漱。
岑鸣蝉对着镜子挤牙膏,等她开始刷牙时,习惯性看向镜子。就在她与镜中人对视的瞬间,昨晚的回忆如同被打开封印一般,全部涌进她的脑海里。
岑鸣蝉立刻呆在了原地。
她在醉酒的状态下将情绪放大化,说了很多胡话。聊天记录全部都是自我开庭时的呈堂证供,她无奈地闭上眼,证据链条里还得加上昨晚打电话说的那些话。
岑鸣蝉有些无法面对了。
她的心里开始有两个小人跳出来吵架。
一个在当红脸,开口好言好语,说好的保持距离呢岑鸣蝉,你怎么能酒后误事,下次不许这样了。
白脸则是冷笑,什么喝醉,不过是借口罢了,说到底就是舍不得。
红脸争辩道,那时候确实喝醉了,不然也不会胡乱讲话。
白脸高声嚷着,那分明是你的真心话。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她到底还是没法自欺欺人。她昨晚是故意放任自己的情绪占据上风的。这几天,她实在太想念十八岁的自己了,分别的滋味太过难熬。
于是她再度回到了问题的分岔路口,选择权依旧在她身上,长痛与短痛,她要选择哪一个?
想到这个问题,岑鸣蝉又想缩回壳里去了。
她刷完牙,给十八岁的自己发去消息,佯装无事发生。
【早安】
*
岑鸣蝉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消息,然后看到姐姐一早发来的早安。
没有其他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岑鸣蝉睁大眼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酒醒之后要恢复冷战吗?昨晚分明已经和好了!
世间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昨天还说了爱我的。
她立刻气鼓鼓地回复道。
【不要早安!我要亲亲!】
又想到姐姐说的那句我也爱你,岑鸣蝉心里如同吃了糖水般,由里及外都是蜜的香甜。
她立刻化成了黏糊糊的软糖。
【姐姐,亲亲我好不好qaq拜托啦】
【求求你惹】
*
冉眉冬醒来已经是将近中午,岑鸣蝉一早订的粥早已放凉,冉眉冬洗漱过后觉得粥的余温正好,没让岑鸣蝉再花钱订一份。
岑鸣蝉看着冉眉冬慢吞吞喝着粥,忽然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声,她打开手机,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昨晚趁人之危跟自己索要晚安吻就罢了,今早竟然还能继续要亲亲。
尤其是联想到昨晚她偷偷在被窝里做的事情,她竟然对十八岁的自己有了生理上的欲望,这让岑鸣蝉瞬间羞耻地咬住唇。
岑鸣蝉立刻打字——不亲。
但是她没有立刻发送出去,她已经完全预想到了发出去这两个字后她们的对话。
【不亲】
【就要亲亲】
【就不亲你】
完全就是复刻昨天幼儿园级别的对话。
因此岑鸣蝉删除掉不亲两个字,换了一个思路。
【想亲亲也可以,你听话吗?】
鱼儿果然立刻咬钩。
【姐姐我听话!我最乖啦——】
岑鸣蝉笑着回复。
【那就听姐姐的话,不要亲亲了】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回复。
【!!!!!】
五个感叹号表达了对方此刻的不满,想到她此刻肯定噘着嘴,想要跳脚的样子,岑鸣蝉难掩笑意。
【姐姐你欺负人!】
岑鸣蝉唇角挽着笑,她决定先冷落对方一小会,作为她得寸进尺的惩罚。
等她抬起头来,发现冉眉冬也在看着她。冉眉冬一努嘴,问道:“谈恋爱了?”
岑鸣蝉一怔,她看着自己这位挚友,深吸一口气:“眉冬,其实我也隐瞒了你一件事。”
“我接下来说的事,比较荒谬…”
*
岑鸣蝉要有小脾气了。
她从未见过姐姐这样小气的人,亲亲怎么了,姐姐就应该学她大大方方的。
要是姐姐跟她要亲亲,岑鸣蝉觉得自己可以把姐姐亲到腿软。
亲到腿软是她逛社交软件学习到的新的词汇,微博上忽然出现了一些小说后台链接,内容擦边又劲爆,其中就出现过亲到腿软四个字。
岑鸣蝉收拾好房间,发现姐姐依旧没有回复她,猜测对方应该去忙了,她决定先去餐厅吃饭。
等她来到餐厅,发现狗哥已经打好了饭,见到她,狗哥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岑鸣蝉盛好饭菜坐在了狗哥对面,狗哥看她一眼,问道:“和好了?”
岑鸣蝉故意装傻:“什么和好?”
“还在嘴硬。”狗福尔摩斯哥笑着说道,“我都看出来了,你前几天愁眉不展的样,十有八九是和女朋友吵架了。但是你今天就不一样,恨不得扭着秧歌进来,一看就是和好了。”
“说吧,怎么和好的,今天520给人家送礼物了吗?”
和好与礼物属于两个问题,岑鸣蝉看了眼手机,今天确实是五月二十号,想也不用想,空间里肯定有人卡着零点秀恩爱。
岑鸣蝉决定承认:“姐姐和我打了个电话就和好了。”
“至于礼物,我没送,我压根不记得今天是520。”
狗哥想也没想锐评道:“那不怪人家跟你闹别扭,你看你一点也不上心。”
岑鸣蝉张张口,心里有苦难言,她和姐姐还没确定关系,而且她也没有姐姐的地址。就算她想送,也送不出。
神探福尔摩斯再次上线,狗哥见她欲言又止为难的样子,皱眉问道:“你不会还没追到吧?”
岑鸣蝉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她想端着餐盘离开这个八卦的讨厌鬼。
神探狗哥继续说道:“别急眼啊藏春,我教你怎么追,我最会追人了。”
关于这一点,岑鸣蝉没有质疑过。
狗哥这个称呼怎么来的,她不会忘记,就是因为狗哥换cp换得勤,艾迪又固定一个格式,x宝的狗,这才被其他人喊狗哥,事实上,他的真名叫做冯春,赛场艾迪叫夏星。
如果是之前,岑鸣蝉会觉得狗哥算得上同道中人,毕竟她也多情。但是现在,岑鸣蝉除了姐姐她谁也不爱。
她的心里只有姐姐,她对姐姐那叫一个全心全意,一心一意。
于是她果断拒绝:“我不要听你的渣男攻略。”
这次换神探急眼了,狗哥愤而与她割席:“藏春你不识好人心,我宣布今天起中野决裂。”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他们谁也不会把中野决裂四个字当真。
岑鸣蝉忽然想到那句古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立刻换了个态度:“狗哥,要不你还是说说吧,我洗耳恭听,给你当牛做马,跟你双排不拿你的蓝。”
狗哥眉毛一挑,得意道:“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然后他又低声说道:“你把你的问题说一下。”
岑鸣蝉开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
“事情就是这样。”
岑鸣蝉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冉眉冬蹙着眉:“也就是说,你爱上了你自己,虽然那个自己是十八岁的自己。”
“是。”岑鸣蝉点头承认。
冉眉冬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吗,鸣蝉?”
岑鸣蝉想也没想说道:“我想要她过不一样的人生,想要她把我的父母救下来,想要她平安…”
冉眉冬摇摇头,打断她:“那是你想要她过的人生,你自己的呢?”
“我…”岑鸣蝉一怔。
她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呢?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幻想过自己的人生,她要和爱人住在大房子里养猫养狗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然后她的人生变成了灰暗色,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她不会去想明日,活到明日再说。
但是现在,她已经在努力改变先前颓废的状态。
她在图书馆里借阅书籍,在贪婪地汲取精神上的养分。下一本书她想写权谋的历史穿越文,这是受容蔓学姐的启发。历史文太吃笔力,要查阅的资料也有很多。
她在写文,在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自己的思维不再困守于两年前的那场灾难。
她在做着手工,尽管她心灵手不巧,但她前些天涂了幅龙猫的数字油画,然后摆在了客厅,画里的龙猫很可爱。
她对画画其实不太感兴趣,只是大数据在她购买手鞠球后推给她很多手工。她看来看去觉得还是数字油画最简单,毕竟只需要按照数字和轮廓涂上对应的数字就好。
她想去学驾照,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家里,学会开车她出行会更方便些。她还有亲朋好友需要往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她自己想要走动或者因为父母那层关系她无法割舍。
她想去练习厨艺,从刀功练起,从最简单的家常菜学起。岑鸣蝉不想请个做饭阿姨,她不习惯家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尽管她可能大多时候还是吃外卖或者去外面吃,但是她可以心情好了自己下厨,偶尔邀请冉眉冬来家里做客,试试她的手艺。
她想去学门乐器,音乐的力量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她想去学习滑雪,尽管她的平衡能力可能不好;她想去看萧雪亭的演唱会,为自己的青春买单;她想去等冉眉冬的房子装修起来时上门做客,她已经在想为冉眉冬的新家置办什么东西了……
她想做的事很多,她想自己以后的人生平坦一些,幸福一些。
岑鸣蝉眨眨眼。
她最想的事,其实是与十八岁的自己在一起。
第69章 乖巧
岑鸣蝉低声说道:“眉冬,我想和她在一起。”
冉眉冬看着她,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当初你遇到的是另一个十八岁的同样性格的女孩子,你会爱上她吗?”
岑鸣蝉想了很久。
事实上她的审美很固定,她一直喜欢的是那种看起来文弱有书卷气的女孩子。年轻时可能不太在意伴侣的性格,哪怕比较爱作,她也可以接受。
但是随着工作之后她就越发喜欢情绪稳定的伴侣,要温柔,要通情达理。
产生这种改变的最大原因是年轻时候没有忧愁,折腾一些也只当是经历爱情的磨难,吵得越凶越难舍难分。
但是进入社会大学后,工作就是世间最大的苦难,折磨得人整日上吊的心都有了,这种情况下就需要稳定的恋情来补充糖分与动力。
那么回到问题本身,十八岁的自己符合岑鸣蝉的择偶标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年纪太小,心思太活泛,容易变心,性子直接,娇气又爱哭,粘人得要命,占有欲强,酷爱拈酸吃醋,随时可能需要亲亲抱抱和夸夸。
以上汇总起来就是三个字,不稳定,她像是属性活泼的化学元素,与岑鸣蝉所设想的择偶标准分属于两个极端。
所以如果有个相同的人出现,岑鸣蝉大概率是不会喜欢的,她不会喜欢这种小她九岁需要她花费时间精力陪着长大的人。
但是岑鸣蝉爱上了十八岁的自己。
岑鸣蝉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会。”
冉眉冬沉默地看着她,岑鸣蝉已然明白她的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你会爱上自己呢?
在此之前,岑鸣蝉始终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她遗忘,也或许是她故意忽略。对于这个问题,最简单的解释就是爱情这玩意本身就是蛮不讲理。
行走在路上,有人形单影只,有人出双入对。单看外表,总有些情侣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登对,但他们或者她们紧扣的手,自然而然展露的亲昵,又让旁人觉得他们/她们之间确实有爱情。
那爱情是怎么产生的呢?可能是桌洞里偷偷放的一盒牛奶,可能是讲题时某一瞬间的对视,可能是缠绵过后她背对着点烟时裸露出来的蝴蝶骨很美,可能是相处时间足够久,对方如同绵绵春雨侵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可能是游戏里实在合拍。
然而以上这些都不适用于岑鸣蝉。
她的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奶白色雾气,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坦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冉眉冬伸出手来,与她的手握在一起,宽慰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
冉眉冬自认为向来清醒,此时仍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她听过希腊神话那个有关于水仙的故事,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这件事会发生在她唯一的挚友身上。
她知道岑鸣蝉很为难很纠结,在变相地向她寻求帮助。
都说旁观者清,从她知道这件事的这一刻,由于她对岑鸣蝉的在意,她也成为了当局者。
如果她们是陌生人,她就不会如此纠结。支持也好,反对也罢,无论后续是怎样的,她都不需要承担责任。
但她和岑鸣蝉相识十余年,感情真挚又深久,她会担心岑鸣蝉以后过得不好。
她露出挫败的表情:“鸣蝉,我也不知道应该支持你还是劝阻你,我很为难。”
她为难的原因是因为她实在了解岑鸣蝉,很明显,对方是岑鸣蝉目前的精神支柱之一。一旦抽走,冉眉冬担心大厦会轰然倒塌,她担心岑鸣蝉会像之前一样做出自毁的行为。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根支柱是否坚实可靠呢?她可以永远不抛弃岑鸣蝉,十八岁的那个岑鸣蝉可以吗?
自从知道岑鸣蝉遇到十八岁的自己后,冉眉冬偶尔想起来,也会在想那是不是有两个冉眉冬。
又会想,如果另一个岑鸣蝉站在她跟前,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许只有等那天到来时她才会知道答案,但是她很清楚,无论世间有几个岑鸣蝉,她所认识的、了解的只有一位。
哪怕有千万个岑鸣蝉出现在她眼前,冉眉冬还会毫不迟疑地偏向眼前人。
只因为她无可替代。
*
岑鸣蝉来到训练室,发现沈经理已经早早赶来等待全员到位了,同时她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俱乐部已经和直播平台谈下了合作,平台根据目前每个人的热度给了不同的报价,所有选手直播合同另签,价格也另算。
坏消息是下个月开始每个人都有三十小时的直播任务,并且由于基地空间有限,无法为选手单独提供直播区域,因此会在训练室里增加几台电脑。
可以预见的是等他们全员开播时,训练室会如同菜市场般热闹。
岑鸣蝉毫无疑问得到的是队里最高一档的签约价格,一年六位数的合同,她同样签了三年,其他队友也跟她一样是三年。
签完合同之后全员又去会议室开会。
沈经理跟所有选手讲了注意事项。有一些之前在开职业选手日常行为规范的会议时她有讲过,比如说职业选手不能在游戏里投降,点投降是违背竞技精神的。
沈经理这次又重点强调这件事,是因为就在前几天,隔壁职业选手直播期间在队友发起投降后误点同意,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后俱乐部在舆论压力下做出扣除选手当月绩效并罚款的处罚。
她希望队里所有人以此为戒,同时她又强调了一条规定,直播期间,职业选手不得使用带有侮辱、威胁、低俗下流等性质的词汇。
这点也很好理解,大众对于电竞行业仍然带有偏见,把电竞视为网瘾少年少女沉迷游戏。在很多人眼里,职业选手学历低、没文化、没素质,除了打游戏打得好点,毫无可取之处。
为改变偏见,联盟需要规范职业选手的日常行为。
会议结束,岑鸣蝉收起会议记录专用的小本本,往训练室走去。她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成功把爱嘴人的毛病改掉,不然她直播时候随口嘴路人队友被有心人传出去,只怕又要挨骂。
下一场他们要迎战的NMG,对面的中单叶子是个很稳健的选手。他永远能为队友托底,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同时又特别会偷经济,是个很强的对手,被部分网友誉为国产第一中单。
当然,被称为国产第一中单的不止有NMG的叶子,岑鸣蝉也被冠以同样的头衔。也因此他们二人时常被拉出来做比较,比胜场,比KDA,比MVP数量。
先前在岑鸣蝉逛虎扑时,那个关于CL是伪强队的讨论贴里便是如此。
可能受舆论影响,岑鸣蝉开始视叶子为头号大敌,变得更加勤奋与刻苦,叶子会的英雄她要会,叶子不会的她也要会。
她要证明自己才是国产第一中单。
回到训练室,岑鸣蝉看了眼手机,姐姐依旧还是没有回消息。
她猜测,姐姐现在肯定是跟闺蜜在一起,说不定她们聊得很开心,所以就把自己打入冷宫了。
讨厌讨厌真讨厌!
岑鸣蝉像是被泡在了醋坛里一样,她点开聊天框,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她先前说姐姐欺负人那里。
她略带委屈地飞快打字。
【姐姐坏,姐姐不理我,再也不跟姐姐讲话啦!】
下一秒,她又撤回了这句话。
这句话放在冷战之前,完全再正常不过,姐姐已经完全习惯她这样讲话,习惯她夸张地撒娇,小小地闹脾气。
姐姐总会在忙完之后很温柔地哄她。
但是现在她和姐姐的关系刚刚破冰,说再也不讲话这种话显得特别不合适。
于是她又打字道。
【姐姐我好想你,我想要抱抱】
【还想要亲亲】
*
收到消息时岑鸣蝉正在给游戏手柄充电。她和冉眉冬实在无聊,准备过会用手柄一起打游戏。
只是游戏手柄上次使用还是在一年前,岑鸣蝉自己在家时不怎么用游戏手柄。手柄开机之后看起来还有电量,只是她担心玩到一半会关机,因此才决定充会电。
这时候手机消息提示音连续响了几声,岑鸣蝉点开消息,才想起来她和冉眉冬先前聊得兴起,她完全忘记了回复。
只是她看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一条撤回消息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撤回的什么】
很快她收到了回复。
【我刚刚打错字啦姐姐!】
岑鸣蝉打错字有撤回的习惯,因此她也就没再多问,看了眼时间对方此时应该在训练室里打排位,她叮嘱道。
【好好训练】
消息随后而来。
【知道啦姐姐——还有呢!】
还有什么?
岑鸣蝉愣了一秒,随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她决定态度冷酷些。
【没有了】
她知道,按照十八岁自己的脾气,估计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撒娇,或者应该是耍无赖。
她会像个逛超市爸妈不给买零食的小孩子一样满地打滚,直到自己服软为止。
撒娇话术包括且不限于“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外面有狗了”“没有亲亲抱抱的我要死掉惹”“哭哭姐姐我要亲亲要抱抱嘛”“姐姐我难道今天不乖嘛”。
她决定了,无论对方怎么卖萌打滚,她都要做到不为所动。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某人表现得异常懂事。
【我今天很乖喔姐姐,有在好好训练,也有好好想念姐姐】
【我爱你,姐姐】
【没有亲亲抱抱也依旧超级爱你】
【我要去训练啦,真的很舍不得姐姐呢】
最后的最后,是一个写着乖巧二字的可爱猫爪表情包。
岑鸣蝉抿着唇,回复了两个字。
【抱抱】
第70章 贪心
岑鸣蝉有些懊恼。
或许不应该给对方这种甜头,然而看到她乖巧地说着“没有亲亲抱抱我也依旧爱你”这种话,岑鸣蝉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十八岁的自己发射过来的糖衣炮弹,她越来越招架不住。
岑鸣蝉等了一会,没有再收到回复,就知道对方确实去训练去了,也就不再等待。
冉眉冬此时还在洗澡,昨天她醉酒之后直接去睡,今天醒来总觉得浑身酒味难闻得很,因此二人聊完之后她便提出来去洗个澡。
岑鸣蝉为她准备好所有洗澡用品,这才去寻找手柄充电。
趁着手柄充电的功夫,岑鸣蝉打开游戏,静静等待着冉眉冬。
她选择的是《胡闹厨房》,又名“分手厨房”,最近上了TV版,在电视上就可以玩,玩起来远比通过电脑屏幕要舒服些。
她和冉眉冬坐在地毯上玩游戏就可以。地毯她定期都会找人清洁。
这还是冉眉冬第一次同她玩这个游戏,岑鸣蝉不知道她们配合能否默契,会不会因此玩急眼。
好在冉眉冬上手极快,很快就玩明白了这个游戏。
她们合作起来甚是愉快,一个切菜一个洗碗,一个煮米一个端盘。偶尔有锅子着火,她们也会处理,一个负责当消防员,一个把不能食用的菜倒入垃圾桶,二人合伙把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
偶尔上菜顺序错了也只是互相说笑一句,然后继续做下一道菜。
关卡一关关地闯过,时间也很快在她们的游戏闯关中溜走。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晚上五点,岑鸣蝉本想点外卖或者继续出去吃,冉眉冬却说不如在家里随便做两道菜。
与在厨艺上一窍不通的岑鸣蝉不同,冉眉冬有一手好厨艺。早在高中时候岑鸣蝉去冉眉冬家上门做客时,冉眉冬就能围着围裙挥动着铲子给她做四菜一汤。
在这种大厨面前,岑鸣蝉不肯把自己的三脚猫厨艺拿出来献丑,也不想让身为客人的冉眉冬进厨房忙活,这才提出来出去吃。
只是冉眉冬执意要在家里随便吃点,然后她们遇到了难题。
岑鸣蝉不怎么会做饭,大多时候都是靠外卖为生,吃得烦了就会从专门的餐馆里订餐或者出去吃。因此她家里冰箱里大多摆放的是可乐、啤酒和雪糕,仅有的是几支黄瓜和两个西红柿以及一包培根,都是先前岑鸣蝉买回来做三明治用的。
不单单是蔬菜肉类,连架子上的调味品都少得可怜。
冉眉冬本想给岑鸣蝉做两道家常菜,又想到好些东西都得重新买,买回来也就用一两次,所以她打消了念头。
不如下一次邀请岑鸣蝉去家里做客时,再给她做一桌好吃的,今天的晚饭暂且交给外卖吧。
岑鸣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放出豪言壮语:“等你交房装修好,我去给你温锅,我到时候给你做菜吃。”
这口大饼,冉眉冬配合地吃下:“好,我等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年交房。”
一听明年交房,岑鸣蝉顿时觉得提升厨艺这件事也没那么迫在眉睫了,她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为之努力。
提到交房,岑鸣蝉又想到了她之前画的大饼。
那时候的岑鸣蝉在失恋之后决定封心锁爱,深深觉得爱情完全不如姐妹靠谱,她要以后买个大房子和冉眉冬住,她们两个人作伴走完一生。
与多情的岑鸣蝉不同,冉眉冬平生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爱情,无论男女。她性格自洽,精神世界丰富,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另一半的存在。
因此冉眉冬没有说什么“我要和对象住在一起”的话,她配合地提出来要有花园要有游泳池,岑鸣蝉表示同意。
至于后来,后来岑鸣蝉再度有了喜欢的人,这个饼也就压在了箱底。
如今再想起来,岑鸣蝉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汗流浃背。现在想想,冉眉冬当时肯定没当真,毕竟她太清楚自己那重色*轻友的性子了。
正想着,她再次收到了消息。
【姐姐,我在吃饭啦】
【探头.jpg】
【你在做什么呀】
见小探子再次上线,岑鸣蝉如实作答。
【刚和闺蜜打完游戏,还没吃饭,过会吃完送她回去】
*
如果说上一秒,岑鸣蝉还沉浸在姐姐那句“抱抱”所带来的幸福感中的话,下一秒,收到回复的她再度酸成了小柠檬。
她咬着牙回复。
【流下羡慕的眼泪,我也想和你打游戏】
【我也想被你送回家】
【我也要在你家里和你一起吃晚饭】
岑鸣蝉最后一句的重点是在你家里四个字。
聊天框里显示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她收到了消息。
【贪心鬼】
岑鸣蝉振振有词。
【喜欢才会贪心】
她再次以退为进,扮足了乖巧姿态。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的话,我可以改,姐姐】
【我都听你的,我最乖啦】
*
岑鸣蝉收到消息的第一念头是,不愧是十八岁的我,是真能装。
装得乖巧懂事,背后只怕是早就醋坛子打翻了不知道多少个,要嫉妒得咬牙切齿了。
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样逗弄十八岁的自己,喜欢看对方装得乖巧听话。她觉得有趣的同时,又会觉得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风筝线轮始终在她的手里,风筝飞得高低,完全由她来决定。
【鸣蝉确实好乖】
【很可爱,不用改】
在很多时候,当人类开始动心时,便会觉得对方可爱。说话可爱,眨眼可爱,连吃醋都如此可爱。
因为可爱,所以不需要更改,更何况,岑鸣蝉知道,她也改不了。
换位思考,要不是她知道对方身份,知道对方的闺蜜是冉眉冬,她也会拈酸吃醋。
这实在太正常不过,一旦产生占有欲,吃醋在所难免。只要不是太过偏激,非要独占对方,岑鸣蝉觉得都能接受。
退一步说,在吃醋这方面,她和十八岁的自己不分伯仲,唯一区别可能就是她会更加克制一些。
*
吃完晚饭回训练室的路上,岑鸣蝉被打野狗哥喊住。她本以为对方又要跟她讲什么恋爱秘籍,没料到的是狗哥开口说的是直播相关的事。
“藏春,我直播那天,你愿意和我中野双排吗?”
岑鸣蝉想也没想就爽快答应:“好啊。”
狗哥一愣:“你答应得这么快,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本来准备一肚子的草稿。”
这时候上单小快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插话道:“藏春,我直播那天也想跟你双排。”
岑鸣蝉也点头同意。
她知道队友为什么找她双排,倒不是只因为她国服第一,中单玩得好,其中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她作为职业赛场唯一的女性在目前未尝败绩,拥有全联盟最高的热度。
和她双排,队友能爽吃一波热度。无论是粉丝还是黑子,都会跑去队友直播间看他们的双排。
也因此他们在小群商量过后,决定下个月每个人的直播首秀选择不同的日子,五个人要错开时间,这样避免同队抢流量。
如今上野主动找到她要双排,岑鸣蝉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但是她又不能主动去找完美和水饺问问人家要不要直播时候和自己双排。
于是她在五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下个月我们直播时候正好换新赛季,到时候又得冲分,哪位同志愿意带我双排,直播时候不怕和我双排反向冲分制造节目效果的优先】
作为她在战队里关系第一好的队友,小快立刻冲到一线。
【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随后其他队友们紧跟队形。
狗哥:【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完美:【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水饺:【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岑鸣蝉见状也就回复道。
【好,那到时候大家如果记得这事就喊我双排喔!】
随后小快就偷偷来私聊她了。
【刚刚水饺给我说,不好意思来找你,没想到你在群里主动喊大家双排】
【这会他在我小窗感动得恨不得给你磕三个响头】
【藏春,我是服你了,你情商是真的高】
岑鸣蝉从不认为自己情商高,这已经是她这小猪脑子能想出来最好的处理方法了。她就是怕队友张不开这口,才在群里这么说。
她向来是能帮就帮的性格,至于什么流量啊热度啊,她不在意。有关注度大家一起分享,队友团结起来,这个队伍才能越来越好。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从她来到俱乐部第一天,助教就告诉他们,他们是一个整体,是团队。
岑鸣蝉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她相信不仅是她,其他队友也是一样。他们始终在互帮互助,努力搀扶着攀向胜利的高峰。
当然了,这件事四舍五入应该也算是她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吧。
自认为学习雷锋好榜样的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姐姐面前,跟姐姐摇尾巴邀功。
这么热心的她,要一百句夸夸不过分吧。
但是晚饭休息时间不算长,眼见着又要到训练的时间,岑鸣蝉只得忍着,决定等十二点结束训练后再跟姐姐说。
等到十二点训练结束,岑鸣蝉取回了自己的手机,她立刻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我放学啦姐姐!】
【你方便接电话吗姐姐!】
回应她的是姐姐直接拨打过来的电话。
岑鸣蝉加快脚步,压低声问:“姐姐,你在干嘛呀?”
姐姐那边响起来了翻动纸张的声音:“躺在床上看书。”
岑鸣蝉喔了一声,又问:“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啊?”
姐姐轻声笑了起来:“明知故问。”
岑鸣蝉确实在明知故问,她也知道姐姐这个点不睡觉大概率是在等她放学,但她就是想听姐姐亲口说出来。
当然,明知故问四个字,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她那不算隐秘的小心思。
岑鸣蝉瞬间在脑海里脑补出来一个场景。
明亮的台灯下,姐姐身穿睡衣倚在床头,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仔细端详,听到声响后放下书,转头看向自己,侧脸在灯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格外漂亮,她像是等待爱人归来的妻子,挽着唇角的淡淡笑意。
岑鸣蝉甜蜜地说道:“姐姐,我很想你。”
姐姐的声音总是那样动听,她预判了自己下一步的行为:“接下来是不是想要姐姐的亲亲与抱抱?”
岑鸣蝉刚要嘴硬反驳一下,她又听到姐姐说道。
“总是你在撒娇,这很不公平。”
“鸣蝉,我的亲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