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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十七岁

作者:宋池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段时间,岑鸣蝉很忙。


    由于公司裁员,原岗位的同事被n+1愉悦送走,她要交接工作事宜。


    而通过聊天,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也很忙。


    小姑娘发来一屏的吐槽,最后是一段几秒的语音。


    岑鸣蝉没有细看文字,而是先点开语音重复听了几遍——“姐姐我好生气呀!”


    尾音可爱,又像是在撒娇。


    岑鸣蝉知道,这是自己惯用的手段。


    她轻笑着,去看对方发来的文字。


    【姐姐,我从来没想过进文学社竟然还要交会费。】


    【交钱也没关系,可怕的是没有任何团建活动,也没有拉赞助出书刊校内免费发放。】


    【最可恶的是,竟然让我们中午十二点下课后去开会,大家都饿着肚子听社长吹牛。】


    【如果他真的有才华,我就当是前辈传授经验,可是他写的什么都不是啊!】


    原来是在跟她吐槽大学加入的文学社。


    对于大学社团,岑鸣蝉还是有印象的。


    她记得开学没多久,社团就开始招新,她按照喜好分别加入了电竞社、文学社与辩论社。


    电竞社里男性居多,而且他们玩的更多的是大型端游或者steam里面的游戏,她当时没有买笔记本电脑,仅仅只喜欢玩手游《盛世》,因此很快便退出社团。


    退出电竞社,属于彼此性情不合,大家好聚好散,体面分手。


    而文学社,则让她怨念极深,铭记至今。


    岑鸣蝉的高中属于当地重点高中,本科及线率能达88%,这还是不加上国际班的数据。


    那时高中也有个文学社,大家因为文学爱好聚在一起,每学期都会出一本杂志免费发给师生。


    文学社会在杂志上印上联系方式——一个面向全校师生的投稿邮箱。


    会有专门的人整理稿件,审批稿件,修改错字语法,挑选优秀稿件,经过初审与终审,最终定下要采用的稿件,然后交给美工去排版。


    尽管投稿并没有任何稿费,但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


    谁不想自己的文字被刊登出来打印成册呢?


    而岑鸣蝉与冉眉冬的相识,也是因为高中文学社的杂志。


    那是高一运动会,岑鸣蝉突然被文学社的其他社员喊了一声,她从台阶上下来,发现对方身边站着一个长相可爱甜美的女生——冉眉冬。


    冉眉冬显得有些自来熟:“鸣蝉,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文章,我很喜欢,一直想认识你。”


    那时候岑鸣蝉并不知道,此时眼前这人将会成为自己此生最要好的挚友,她面对陌生人总是充满警惕与距离,因此她的回答客气、官方又疏离,连笑容都是公式化的:“谢谢你的喜欢,欢迎给我们投稿。”


    到后来她们无比熟稔,再聊起来初见,岑鸣蝉笑得不行:“我估计你当时肯定在心里骂我,这人好能装。”


    而冉眉冬看着她笑得很温柔,她说:“那时候我只觉得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


    由于高中在文学社里面的美好体验,因此进入大学后,岑鸣蝉最期待的便是文学社。


    等她真的加入,却发现真正在搞文学创作的很少。


    文学社里没有文学,只有社会习气。


    开会永远在东拉西扯,好不容易开会讲了件正事,学校文学社与市作协有联系可以协助社员申请,成功率不能保证,并且需要每人交二百元。


    是不是二百,岑鸣蝉记得并不清楚,她就记得这场会议之后她直接跑路。


    她宁愿自己单机写小说,给身边人传阅,也不想听社长吹牛、手下狗腿子们各种捧哏。


    因此当她看完十八岁的自己的吐槽时,劝道。


    【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退社吧。】


    对面立刻发来可怜猫猫的表情,回答乖巧又听话。


    【好的姐姐。】


    【学校各系之间要举行辩论赛,我想代表中文系参加,最近社团在内部选拔,姐姐我可能比较忙。】


    关于这场内部选拔,岑鸣蝉印象不深了,她只记得中文系与经管系一直是死对头,她们过关斩将把经管系吊起来打,甚至专门准备了道具嘲讽对面。


    岑鸣蝉有些怀旧,她忍不住询问。


    【辩题是什么?】


    对方没有任何隐瞒。


    【拿得起和放得下哪个更难,我方是放得下,我是四辩,负责自由辩论与总结发言。】


    岑鸣蝉想起来这个辩题了。


    【我大学也打过辩论社,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发言稿发给我,我帮你看看。】


    不多一会,发来的是条语音。


    “姐姐你真好,好爱你。”


    十八岁的她的声音,像是鲜嫩甘甜的荔枝,咬一下便满口糖汁。


    尤其是她还刻意地将声音放软。


    岑鸣蝉太了解自己的小心机了,她觉得有些好笑。


    像是刚上幼儿园的小外甥提出来要和自己单挑一样,有种幼稚的、笨拙的、可爱的好笑。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掺了蜜,发送语音:“姐姐哪里好?”


    屏幕那边的岑鸣蝉,看到姐姐发来一句语音,忙不迭点开。


    “姐姐哪里好?”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让她一瞬间心脏狠狠悸动,好像被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穿。


    她冷静了一下,忍不住又听了一遍。


    “姐姐哪里好?”


    岑鸣蝉也说不上来。


    从第一次遇到,姐姐就宛如一池水,清澈、干净又沉稳。


    没有波澜,永远温柔,永远疏离,永远云淡风轻。


    她有时像天边触不到的云,有时又像是拂面轻柔的风。


    岑鸣蝉天生会被这样的人吸引。


    或许是家庭的缘故,她骨子里就喜欢情绪稳定、温柔成熟的人,那是她最想成为的模样。


    她试过,然而她做不到,她爱恨分明、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冷漠又尖酸。


    姐姐很好,说话柔声细语,在游戏里被她喷过后也只会温柔道歉,换做是她的话,她肯定要把对方喷得狗血淋头,把他们全家都烧成灰扬了都不一定解恨。


    如果是姐姐是落下的皑皑白雪,那她就是阴沟里腐臭的淤泥。


    她这么想着,开始慢慢构思措辞。


    岑鸣蝉本以为十八岁的自己会用惯用说法“姐姐哪里都好”来敷衍她,然而她失算了。


    【姐姐很温柔,打游戏时心态好,脾气也好,与我认识这些天也一直在帮助我,是个心地善良内心强大的人。】


    温柔、强大。


    岑鸣蝉看着这四个字,忍不住展唇轻笑。


    原来年轻时候的自己看人眼光这么差。


    二十五岁那年,父母因为车祸离世,岑鸣蝉禁不住这样的打击,她已经决定,处理完丧事与后续事情便自杀。


    那几个月里,她除了必要从不出家门,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不哭不闹,但也不讲话。


    是冉眉冬搬来与她同住,宁愿每天花费三个小时通勤,也要陪着她。


    年假用完后,冉眉冬不顾她的阻拦直接辞职。


    岑鸣蝉知道,在冉眉冬离职进行工作交接的那个月里,她过得很难。


    她要交接工作,还要照顾心如死灰的自己。


    冉眉冬随时会打电话,一旦打不通电话,冉眉冬便会立马请假回来。


    她记得很清楚,她有次难得睡着,却被推门声吵醒。她睁开眼,就看到冉眉冬虚脱地坐在地板上,她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低声抽泣,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牙印很深,岑鸣蝉心想,那肯定很疼。


    她赤着脚,走到冉眉冬身边,依偎着控制不住发抖的冉眉冬。


    冉眉冬反手抱着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你电话打不通,我要吓死了,鸣蝉。”


    原来世间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意我。


    岑鸣蝉心想,那真的是太好了。


    岑鸣蝉看着哭成泪人的冉眉冬,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不要哭了,好吵。”


    冉眉冬怔怔看着她,随后哭得更凶:“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从那天起,岑鸣蝉恢复讲话。


    等车祸事宜彻底处理完,岑鸣蝉总算可以放心离去了。


    经历过死别的她不准备留下社交软件让冉眉冬看着难过,她要假装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将社交软件注销,把视为心血的游戏账号卖掉,最终连同车祸赔偿金所在的银行卡,一起快递给了冉眉冬。


    银行卡密码是冉眉冬的生日。


    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冉眉冬再次救了她。岑鸣蝉躺在病床上看着冉眉冬,忍不住低声叹气:“你好讨厌。”


    “我就是很讨厌。”冉眉冬依旧是哭成泪人。


    岑鸣蝉闭上眼,泪自眼角簌簌落:“你不讨厌。”


    后来在冉眉冬的陪伴下,她慢慢走了出来。


    如今的她,颓废、自闭又倦怠,像是一潭死水,也像是游荡在世间的幽魂,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处。


    她亏欠冉眉冬的,冉眉冬要她好好活着。


    从前,岑鸣蝉只愿意对冉眉冬好,然而她现在似乎又多了个选择——那就是十八岁的自己以及家人。


    岑鸣蝉想起来初次打辩论赛时的窘迫,那时候刚进大学的她没有正装,参加比赛的西装还是问学姐借的,事后送到干洗店才归还回去。


    这么想着,她点开聊天框,给十八岁的自己转了一千元过去。


    【为自己准备一身用来打比赛的正装吧。】


    【然后,把比赛赢下来。】


    【你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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