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林嘉嘉说过,最近有电视台采访。
这种事关学校形象的大事,通常都会伴随着一段时间的严抓严打。一中的课堂质量没什么严抓的余地,校领导扭头把重点放在了‘颜值’这一块。
校长发言,就提到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学校将重点管束仪容仪表和课后纪律。
结果刚说完要管纪律,就有三个学生溜出了升旗队伍。
政教处主任姓侯,大家私底下管他叫大马猴,偶尔也叫弼马温,关系好的时候叫猴哥。大马猴眼亮脚快,一扫就发现了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风火轮一样冲杀过去逮住了几个小兔崽子。
气头上的中年男人不讲道理,逮完早退的小混蛋,又顺道给各班来了个大清扫,把升旗队伍里那些个‘仪容不整’的学生挨个揪了出来。
盛遇和路屿舟站大后排,是第一批被揪的。
“……”
今日。诸事不顺。
被拎出来罚站甚至没来得及辩解一句的盛遇如是想。
这会儿的大马猴不听人话,讲什么都没用。各班逮出来的学生按班级分区,站在队伍最前方当典型。浩浩汤汤的升旗队伍眨眼间缩水一半,有些班罚站的人比队伍里的人还多。
一班多亏了有个高瞻远瞩的刘榕,无论男生女生头发都规规矩矩——路屿舟这个懒鬼除外。
放假前刘榕特意提醒他去理发,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下好了,老实了。
别班队伍前方人头攒动,到了一班,就俩高个子杵在面前,打眼一看,还有点凄凉。
没过一会儿,林嘉嘉趁乱溜了回来,看向盛遇,有点欲言又止;转脸看向路屿舟,还是欲言又止。
“我试着解释了一下,大马猴让我滚……你们算好的,隔壁班物理老师刚刚也被抓了呢,喏,”林嘉嘉朝树荫下努了下嘴,说:“要不是他带了教师证,可能现在还在跟学生一起罚站。”
二班物理老师是半个月前新来的,脸嫩,像高中生,回回出校门都被拦。
盛遇叹了口气,被太阳晒得有点丧,问:“刘老师呢?她总说得上话吧。”
林嘉嘉看他的眼神更加怜悯。
“刘老师作为高二年级代表去市里开会了……要十点多才能回来。”
旁边插兜站着的路屿舟这时插了嘴:“我能走吗?”
林嘉嘉:“行啊,你拿个理由出来。”
路屿舟:“我是老师。”
林嘉嘉:“……你疯了吗?”
路屿舟的神情里一点都看不出玩笑的成分:“校长也没有校长证,我没有教师证怎么就不能是老师?”
盛遇听了两耳,莫名觉得这套理论有点耳熟。
林嘉嘉目瞪口呆,好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去吧,你就这么跟猴哥说——”
路屿舟抬脚就走。
盛遇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拽住他的衣摆,把这个莽夫拖回来,扭头冲林嘉嘉说:“不好意思,他胡说八道的。”
林嘉嘉头一次见‘胡说八道’款的路屿舟。
一中每年级有两到三个实验班,说白了就是重点班,每学期流动一次,年级一百进实验班,掉下一百就往普通班流。
林嘉嘉不是实验班原住民,今年才咬着牙爬上来的。她进一班的时候,路屿舟已经在实验班钉了两年,是众所周知的大佬,同学们还在为月考抓耳挠腮,他已经在备考强基计划,参加数理竞赛。
这种镇班的大佬,在同学们眼中多少带着点神秘色彩,而且大佬对交友没兴趣,玩的熟的朋友就那几个,这种距离感反而给他蒙上一层滤镜,更让人敬而远之。
盛遇拽的这一下,堪比老虎头上拔毛。
有那么一瞬间林嘉嘉差点脱口而出“你俩认识?”,但理智拉了她一把,她瞪着眼睛,见鬼一样盯着两人。
盛遇以为她被太阳照得眼睛不舒服,说:“你先走吧,我们没事。”
林嘉嘉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可能是太过倒霉,路屿舟今天的态度反而没有这么拒人千里,由着盛遇拽着自己,等林嘉嘉走远才说了句:“撒手。”
盛遇撒了手。
两人在烈日下站了会儿,盛遇忍不住问:“刚刚我要不拦着,你真要去找主任耍赖啊?”
‘耍赖’?
什么用词?
路屿舟侧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淡,盛遇没品出不爽的情绪,反而偏向于一种‘无奈’。
“大马猴记性差,”路屿舟用下巴点点主任的方向,说:“我问一声,问完就走,谁知道他是让我滚去哪儿?”
盛遇:“……”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我去一趟。”盛遇扭头就想去试一下。
路屿舟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提溜回来。
“晚了。”路屿舟又朝某个方向抬了一下下巴。
放眼看去,侯主任正指着一个拔足狂奔的男生大吼:“我没让他走,我没让他走——”
天才计划就此破灭。
大马猴喜欢搞同甘共苦那一套,记了名儿也不让走,非得让他们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强制站在主席台前营业。一直到升旗仪式结束,各班队伍散去,大马猴拎着个话筒回来,黑着脸训斥他们:
“看看你们!哪有个学生的样子!”
经典话术,就连盛遇这种一贯的好学生听得都不痛不痒。
大马猴旨在拿他们杀鸡儆猴,奠定标准,倒也没真想罚他们。挨个记了名字,让各自的班主任领回去,监督着他们把什么头发、校服……赶紧捯饬成正常的样子。下周升旗检查。
刘榕缺席。盛遇和路屿舟是班长领走的。
教室门还没进,先挨了一顿臭骂,在盛遇的人生里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刘榕人虽不在,但安排得妥帖,盛遇进教室的时候,属于他的座位就在教室后排摆着,桌上的书本摞得一柱擎天。
特殊的走班制度导致学生们对新同学的到来见怪不怪,也没兴致听什么自我介绍。
盛遇进门的时候,前排的学生齐刷刷抬头看了一眼,不超过两秒,就齐刷刷低下头去,继续刷自己的题。
但总有那么一些特例。
“哎,盛遇。”刚落座,有个男生注意到了他,招手呼唤,“听说你们被大马猴抓了?”
定睛看去,出声的是个很惹眼的叫夏扬的寸头,周围还有四五个在讨论题目的男生。
……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这不是。
盛遇握着水瓶过去,夏扬明显想笑,又顾忌着他的情绪不好太放肆,“没说你是转学生,没校服啊?”
盛遇灌了一口水,闷声说:“如果你没穿校服,被大马猴逮了,你会说什么?”
夏扬脱口道:“我新来的,没校服。”
“那不得了。”盛遇一脸果然如此,“我们转学生的路已经被走窄了。”
他情绪挂脸,又跟路屿舟那种挂脸不一样,玩笑的成分居多。
第一节课下课,刘榕从市里赶回来,照例把后门推了一条小缝偷听。
靠后门的位置原先坐的是一个调皮的男生,每次她推门都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要么缴手机要么收漫画,上次月考换座,路屿舟主动挑了这个临窗的位置,后门就变成了寂静岭。
她家课代表不搞小动作也不爱闲聊,刘榕放心之余,还有点不适应。
但这次一推门,竟然听到了熟悉的扯闲。
“……靠,国际高啊,你国际高转来我们这儿干嘛?体验一下学习的苦吗?”
“体验一下想破脑袋也做不出题的感觉。”
“体验到了?”
“想走了。”
刘榕定定一听,听出答话的是刚来的转学生,一节课不到,似乎已经跟周围同学熟络了。
又闻一道女声:“你应该很受欢迎吧,原来的学校是不是很多女生喜欢你?你理想型是什么?”
这话出来,有几秒钟没得到回答。
盛遇的情商是在盛家磨出来的,什么话都能接一嘴,但应对异性就有点左支右绌,就像上帝开了一扇门总会关一扇窗,不可能让他永远在人际关系里如鱼得水。
众目睽睽下,盛遇眼神躲了一下,黑发下的耳根迅速变粉,然后变红。
他低头摸了一下鼻子,含糊地说:
“不知道……我没注意这些。”
门外的刘榕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够了墙角,她豁楞一下推开门,大手一挥,点了新来的转学生,又手指头一转,点了转学生后桌的数学课代表。
“盛遇,路屿舟,你俩来我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