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盛夏很热，出汗后衣服黏在身上，总让人倍感不适。
汗水从鬓角划过侧脸，李晓却丝毫不觉，只直愣愣站在那，哪怕心中早有猜测，却还是在看到这一幕时无所适从。
明知自己没有任何资格，甚至前不久还被直接拒绝过，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去期待——期待王珂珂会不会同他解释，会不会和那个人撇清关系，说一句你误会了。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王珂珂只是沉默地站在那，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
陈沉沐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刻意摸了摸唇角，冲李晓挑衅一笑。
李晓攥紧拳头，眼底发红。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小珂，你刚比赛完要记得放松肌肉，好好休息……”
王珂珂打断他的话：“谢谢。”
两人明明相隔不远，对视时李晓却莫名感觉好像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无论他怎么跑都跨不去。
他扯扯唇试图让自己露出个体面的笑，却不知笑得比哭还难看，遍地散落的东西也顾不上捡，点点头就僵着身子转身走了。
王珂珂定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而一旁的陈沉沐则若无其事地踱步过去，俯身捡起那些东西，兀自端详了下那只小狗木雕，指尖从那算不上光滑的表面划过——
真劣质。
如果是他，绝不会让这样的残次品摆到小珂面前。
他笑得恶劣，右手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全扔进垃圾桶里。
然而，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就被人紧紧攥住腕部动弹不得。
“……”陈沉沐磨了磨牙，笑意全无。
他握紧手，木雕在他手心里硌出凹痕，带来的钝痛让人格外清醒：“你喜欢他？”
王珂珂沉默地掰开他的手指，完全不顾他的手指会不会因此骨折。
陈沉沐也犟起来，明明手指疼得要死却还不肯松手。两人沉默角力对峙间，王珂珂的手腕几次从他面前晃过。
他忽地咧嘴一笑，露出森森尖牙，趁她不备直接张嘴咬了上去——
“啪！”王珂珂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次与方才几次全然不同，看得出王珂珂被结结实实气到了，力气太大以至于陈沉沐几乎被扇得站不稳，脸上痛到麻木，嘴角甚至能尝到血腥味。
可他还在笑，唇角弧度越扩越大的同时，右手攥着小狗木雕用力狠狠往地上一摔！
“你找死！”王珂珂拎起他的衣领，恨不得现在就就捶死这家伙。
陈沉沐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还有心情迎着她恼怒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唇瓣，神情像在回味什么佳肴。
王珂珂甚至怀疑扇他巴掌会被这疯子舔手。
真是恶心透了！
一想到打他对他而言说不定是种奖励，她就瞬间没了动手的欲望。将人往边上像扔垃圾一样一甩，王珂珂捡起裂开的小狗木雕转头就走。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不许不要我！”陈沉沐突然出声喊住她。
王珂珂头也不回：“我才不要垃圾。”
*
接到陈沉露电话的时候，王珂珂正好收到陈沉沐发来的消息。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快理我理我理我……”
——“我生病了，你能不能来看我？”
一条接着一条示弱消息不断刷新，她全当没看见，统统删掉后，才接起陈沉露的电话。
对方与陈沉沐不一样，语气沉静极了，仿佛对于王珂珂口中通力合作使陈沉沐成为枚废棋从而让她顺利拿到继承权的未来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半分动容。
可是，要真没有想法，那场比赛陈沉露压根就不会去。
今天也就不会有这个电话。
王珂珂不信，一个热爱散打的高学历优秀女生，会没有半点野心，会甘心看着家里人默认将一切留给自己那个只会沉浸在所谓情情爱爱的废物弟弟。
电话那头的陈沉露淡声道：“就算我想要那些东西，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同我弟开口要？亲弟弟和你，我总该知道要信哪一个吧？”
“从小就自己一个人被送去国外念书的滋味不好受吧？那时候和你相差没几岁的亲弟弟有阻止过吗？”
王珂珂不明显地笑了下，“你猜陈沉沐为什么从头到尾永远有恃无恐？他想一出是一出随时随地发疯，说到底都是因为有家里人给他兜底。他知道，无论他再怎么疯，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不会影响他的未来。”
“而未来——”
她摸着小狗木雕身上的裂痕，如愿听到电话那头呼吸稍滞，“他会顺利继承家业，对你这个姐姐说一声姐你放心玩吧，家里有我。”
“那你呢？”
沉默一会后，陈沉露问：“你能帮我什么？”
王珂珂：“你知道林家吧？不巧，林家少爷深感对不起我，正准备报复你家弟弟来求我原谅呢。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觉得呢？”
“你是说里应外合？”
陈沉露不悦：“在你看来，我是那种帮着外家人搞倒自家的蠢货？”
“如果我说，我有林家的把柄呢？”王珂珂很是耐心：“拿到继承权后再一脚蹬掉林家反哺自身企业，不是很好吗？”
陈沉露沉吟半响：“……这样不道德吧？”
王珂珂故作无奈：“那没办法了，谁让他们挡路了呢。”
“……我好像知道我弟为什么喜欢你了。”
陈沉露意味不明地叹了声，忽地话题一转：“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我弟弟和你好像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吧？”
王珂珂随意道：“看你怎么定义深仇大怨咯。”
“而且换做是你，你也不希望自己被垃圾缠上吧？”
“……”陈沉露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敢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他亲姐。”
“哦那不好意思。”王珂珂毫无诚意地道歉。
陈沉露：“……”好好好不愧是你。
“那么，合作愉快——”
她语气轻快，同往常看了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一般轻点桌面：“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挂了电话，王珂珂这才发现陈沉沐又发了一堆没营养的消息过来，还有仨未接电话。
手机嗡的一声，又有电话进来。
王珂珂等了等，差不多估摸着对方预备挂电话时才慢悠悠接起来。
陈沉沐一开口就是质问：“你刚在和谁打电话？是林海还是李晓？”
“我知道了，一定是林海吧。”
“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联系？”
“他有什么好的，你是不是就喜欢他那张脸？”
“和你有关系吗？”王珂珂冷漠道：“再说了，林海有什么好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何必问我呢。”
“……”陈沉沐话音瞬间卡住。
她还在慢悠悠戳他痛点：“也不知道是谁暗恋人家那么多年，结果转过头来就翻脸不认人，甚至还来质问人家有什么好的。”
“陈沉沐，你的喜欢可真是廉价。”
“被你喜欢可真不是件好事呢。”
陈沉沐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声音透着点哑：“小珂，你还在生我气吗？我保证以后都不这么做了。”
“我要你的保证有什么用？”
他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做了天大的妥协：“你喜欢李晓也可以的，我不介意，我以后也不问了。可是林海不行，他不是个好的，你不要被他蛊惑……”
王珂珂翻白眼打断他的自言自语：“陈沉沐你以为你是谁？轮得到你介不介意？”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在求我，摆高姿态给谁看呢。”
“……是我错了。”
陈沉沐压低嗓音，声音听起来更沙哑了：“小珂，我能不能求你，求你别找林海。”
“你要是实在喜欢他那张脸，我可以——”
话没说完，男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听那撕心裂肺的动静像是要活生生把肺都咳出来。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医生叮嘱要稳定心情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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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的声音，男生模糊地应了几句。过一会，陈沉沐才重新接起电话正要说话。
谁知王珂珂直接冷哼一声：“装给谁看。”
“……”陈沉沐张张唇，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锥心的痛楚蔓延全身，无言的酸涩涌上喉口，堵住了他想要辩驳的所有话语。
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她手中的一直木偶，她随便扯扯手中的线就能主宰他的情绪。
而最关键的是——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想改。
他疯了般为此着迷。
他是如此享受着她给予的快乐，苦痛以及酸涩。
陈沉沐后槽牙都被心口涌上来的那股酸涩酸麻了，却仍然觉得很畅快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好让她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他。
或许，她还会奖励他。
啊，早知道不来医院了。
去她楼下蹲着多好，最好让她看到。
陈沉沐自顾自想着，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手机通话早就被对方挂掉了。
不过没关系。
小珂会看到他的诚意的。
陈沉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随手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离开了医院。
三天后。
高中校友群里悄悄传起一个视频。
视频里一个包裹严实的男生尾随另一个男生，趁起不备直接往人脸上泼了杯不知名液体。只瞬间便激得惊叫四起，有丝缕白烟从受害者脸上飘起。
——那液体是硫酸。
偏偏加害者并没有马上跑掉，而是站在那欣赏了会自己的战绩，甚至还发出夸张的笑。
校友a：我的天，报社份子吗？好恐怖！
校友b：这两人怎么都有点眼熟啊……
校友c：都裹这么严实怎么看出来眼熟啊？被泼那个都没正脸镜头。
……
群里才议论几句，视频就消失了。
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王珂珂得知这件事，还是陈沉露打电话给她。
陈沉露：“你这一招可真狠呐，这两天我爸妈为我那蠢弟弟都要走断腿跑断关系了。”
王珂珂：？
“你不知道？”陈沉露笑得更明显：“只是可惜，那硫酸浓度不高，只在脸上烫个小小的疤罢了，还是让我爸妈和林家达成和解了呢。”
——啊，原来是他俩。
王珂珂心绪没什么波动，“那可真是遗憾。”
挂断电话后，柜台前的老师傅捧着那只满是裂痕的小狗木雕对王珂珂摇摇头：“这个摔得太狠了，修复不了了，我建议你还是重新做一个吧，或者也可以看看我们店的作品。”
“不用了。”
王珂珂接过木雕，走出店门。
谁知甫一露面，四面突然围上来一圈保镖打扮的人。一辆豪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车门被保镖毕恭毕敬地拉开，露出林母那张熟悉的脸。
“王同学，好久不见。”
王珂珂警惕地后退半步，不说话。
林母像是没看到她的排斥一般，语气温和得像机器人一样：“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王同学，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知道王同学身手不错，可再好的身手也难敌这么多人。”林母保持着精致得体的笑：“我也不想伤了你。”
王珂珂：“……”
王珂珂：“我需要跟我妈报备一下。”
林母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王珂珂借低头摆弄手机的间隙，瞅准路线后趁其不备扭头就跑！
林母：！
不用林母示意，几个保镖立即追了上去。
到底体力比不上专业吃这碗饭的人，王珂珂跑了没几分钟就被追上。可能是怕她再跑，几个保镖盯她盯得格外严，就差给她绑起来了。
手里的木雕被人抠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本就满布裂痕的木雕就这样彻底化作两半，躺在地面上。偏偏小狗的脑袋依旧对着她微笑吐舌头，仿佛并不在意这般被弃如敝履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