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陈氏不高兴,任谁看到身为顶梁门柱的儿子系着围裙在灶房忙得团团转,婆娘却成了甩手掌柜,都不会有好脸色。
儿子夫纲不振也就罢了,如今怎地还低头做小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老人家哪里晓得老李家的家风变了天,娘们当家主事,男人且要靠后,三房已是开了头,剩下的还会远吗?
自打从媳妇嘴里听说了老丈人家发生的种种变故,丛孝惊叹连连之余对岳父是越发的敬佩。
早知道李老爷子一向视世俗的礼教规矩如粪土,旁人眼里大过天的事在他跟前就是毛毛细雨,激不起心中半丝水花。
如今行事愈发地我行我素,怪异荒诞,竟鼓动起儿媳当上了儿子的家。
搁在旁人家里都是生怕儿媳压了儿子一头,或者是儿媳藏起银子悄悄贴补娘家,儿子家的出息白白便宜老丈人,自个却沾不到半点好处。
李老爷子浑不在意这些,既允诺了儿媳当家,她就是把整个家当全搬去娘家,李老爷子也不插手。你们一家子爱吃萝卜白菜喝稀汤都没问题,只要不烦到他老人家跟前就行。
李老三不是爱跑路,还沾上了赌瘾,李老爷子就给他找一个镇山太岁,压得死死的。
但凡敢不听话,一个耳光甩过去都是轻的,断手断脚也不是没可能。左右她有尚方宝剑在手,便是官老爷来了也不怕,家规大过天嘛!
纵是将来老爷子去了也不要紧,几年的耳光甩过来,李老三要是还能生起反抗之心,他也不会是李老三了。权利是最能叫人着迷的东西,但凡钱氏掌家个一、两年,她就再不会放手。
伸手讨要得来的哪有掌控在自个手里的痛快,是个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由此可见,李老爷子做事只管结果,荤素不忌,只要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他并不介意使用何种手段,也不管甚脸面。
在外人看来不可谓不毒辣,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好,没见这两天李老三见了婆娘如老鼠见了猫,别说躲了,没她点头都不敢离开半步。
老丈人的如此种种叫丛孝叹为观止,这就是个神人呐,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若是将来有一日,他跟杏娘出了什么岔子,想都不用想,杏娘肯定是要接回李家的,他的儿子、女儿没准能保住……
不得不说,丛孝猜得很准确,要不是看他还算顺眼,女儿也愿意,李老爷子早把女儿和外孙子、外孙女接到李家了,哪还有他在这里想七想八的份?
由李老三想到自家,人李老三虽说不争气却能时常在眼前晃荡,喊一声也能搭把手立个好印象。
他就不一样,一年里在家的日子只占了一小半,还都是农忙的时候,家里出个事他也不能立时飞回来帮忙……
丛孝心里一时充满了压迫感,很想做点什么在媳妇面前表现一把。
好容易趁着过年空闲时间多,大好的时机就在跟前,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只可惜当儿子的在前头似开屏的孔雀花枝招展,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当老娘的却嫌他太过能干,抱住双腿使劲往后拖。
……
自打开了年,白日里都是阴沉沉的,时不时还落雪粒子,呼啸的冷风一吹更添寒意。
丛三老爷每天一起床,来不及吃早饭,先在灶房生一堆火。顿时整间屋子暖融融的,小火苗飘荡,映照在人脸上一片昏黄。
睡了一个晚上,僵硬似木偶的身子骨就着火堆烘烤片刻,手脚热烘烘好洗漱做事,连气息都热起来,整个人才活泛、舒坦。
青叶坐在火堆旁的小板凳上烘手,盯着红彤彤的火苗撒娇:“爹,我不想吃稀饭,我要吃烤糍粑。”
丛孝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朝泡糍粑的木桶走去,“好,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爹给你烤一片。”
两个小的不干了,扔了勺子爬下饭桌。
“我也要吃糍粑,不吃稀饭。”
“稀饭不好吃,我要吃糍粑蘸糖。”
丛孝纵容地大笑:“好好好,都吃糍粑,爹给你们烤三块。”
从桶里捞出来三块中等大小的糍粑,凉水冰冷刺骨,他却似乎没感觉。
支开火钳铺上糍粑,放在猩红的木炭上方,不一时糍粑鼓胀胀膨大起来,翻个面继续烤片刻,两面都胖乎乎的熟了。
他是个不怕麻烦的,特意拿一个小碗倒了一小撮白糖,让三个孩子蘸着吃。
看着桌上三碗孤零零的稀饭,陈氏心头火气,阴阳怪气骂道:“才吃了几年饱饭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是吧?
也不怕糟蹋粮食叫老天爷降下来天雷,好生生的白米饭说不吃就不吃,咱家是有金山还是银山给你们这般浪费?”
嬉皮笑脸的三姐弟顿时收敛了嘴角,静悄悄不敢吭声。
丛孝看不过去,不以为意道:“娘说的什么话,这点稀饭说是米汤都不为过,加一把米灌个肚饱而已。他们不吃正好,我全喝了,浪费不了。
再说了,小孩家家过年正是贪新鲜的时候,糍粑打了不就是吃的么?大过年的,您火气不要那么大,什么死呀活呀的,口彩不好。”
陈氏简直要被这个小儿子气死,说他媳妇儿不乐意,现在连孩子都不能说了?
“我算个什么东西,哪有资格管教孩子?家里的银子是你挣的,你爱怎么花怎么花,纵是全扔到水里听个响,也没有我说话的份。”
丛孝嘴角的笑意僵住,无奈地苦笑,他老娘大早上的吃了火药了?
脾气大成这样,说一句顶一句,每句话能呛死人。
丛三老爷皱眉不满:“大早上的都消停点,这个年可还没过完呢,开年没个好兆头,一整年都走霉运,都少说两句。”
陈氏冷哼一声端起碗扒饭,从容自若夹菜吃起来,仿佛刚才冷言冷语的不是她一样。
杏娘了然地哂笑一声,她说什么来着,只要丛家的好姑奶奶回娘家走一遭,她婆婆的无名火就无风自动,不到两天功夫就能酝酿成滚滚山火。
这股邪火怕是还没发泄完,今儿是逮着儿子喷了一顿,余下的火气给她准备的。到时歇斯底里来上一遭,不把她烧得面目全非不算完。
不过……
杏娘惬意地咽下米汤,从喉咙口一路暖到肚脐眼,不过如今的杏娘可谓是脱胎换骨。用她娘的话说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的武的她都能接招。
且看她婆婆能使出什么新花样,她只等着便是,想来不用等很久。
……
丛家生了火堆,隔壁邻居凑过来烤火,抓一把零嘴闲说笑语,一混就是一个日头。农家人从年头忙到年尾,也只过年这几天能聚在一起猫冬。
人一多嘴就闲不住,说话嚼食两不耽误,口袋里装得满满的,最多麻烦主家多烧两壶茶水。两下里打个平手,谁也不占谁便宜,但总有个把人是例外。
如林氏,从来都是两手空空过来小叔子家,打的名义是看望老人,一屁股坐下就甭想再挪动。
丛孝向来是个大方性子,抓一把自家做的苕皮子、麻叶子等吃食端出来打发时间,林氏习以为常地抓了就吃。
虽说年前两妯娌撕破了脸皮,可这不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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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女人们吵嘴是家常便饭的事,只要两天不说话,这件事就算是过了。
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两妯娌见了面依旧是冷脸相对,一个主动跑来烤火,另一个也不会把她赶出去。
男人大方杏娘就小气,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脸面这个东西一文不值。
脸皮厚吃个够,厚脸皮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格外的理所当然,就没有他们不敢伸手的东西。成了,自个占便宜,败了,那也无碍,自我解嘲哈哈一笑,转过身就忘到了脑后。
脸皮薄的人便倒大霉,纵是心里再不乐意,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强颜欢笑也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疼地滴血。
事后还要自我安慰:我这是顾全大局,不好慢待了客人,传扬出去名声也好听。
哪有什么好名声,旁人面上恭维一句豪爽、大方,背过身就是一句傻蛋。
杏娘的想法很简单,我不肖想别人的东西,你也不要来占我的便宜。
从娘家带回来的各色吃食点心向来藏得严严实实,母子几个只在夜里垫垫肚子。一篮子零嘴能吃很久,他们乐于享受这样的时光,独属于她们的温馨时刻。
看见大房两口子脚边成堆的瓜子、花生皮,杏娘挑了挑眉毛,不置一词。
隔天拖出来一筐红薯放在火堆边上,嘴巴不是闲不住么,正好烤红薯吃。婆婆做的好事不能只她一家受着,雨露均沾,人人有份才是孝道。
烤红薯软糯香甜,撕掉黑色的坚硬外皮,露出黄色的果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好吃是好吃,就是容易饱肚,一个下去已是半饱,再啃一个肚胀,喝口水都咽不下。
丛三老爷跟他弟丛五老爷分吃一个烤红薯后住了嘴,纵是再爱惜粮食,他老人家如今对红薯也是敬谢不敏,实在是吃怕了。
“年纪大了过冬天就是遭罪,秋收那会我还特意留了长条齐整的稻草,晒得干枯蓬松,铺了厚厚一层在床上,又垫了一层棉被,睡觉时还是不暖和。
从上床起一双脚就是凉飕飕的,起床时依旧冷冰冰,没一点热乎气。”
“可不是。”丛五老爷附和,拍掉手上的黑灰。
“要不怎么说入了冬就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熬得过的能吃上明年的早稻米,熬不过的见不到开春的蜜蜂。多少老家伙们倒在这道坎上,一到年底阎王爷就开镰刀收割人哩!”
朱青水拿着火钳把细柴火架在粗树干上,“噼里啪啦”,火苗快速舔舐枝干,温暖的火光照亮围成一圈的脸盘。
他好奇地问丛孝:“我听说有些地方的人睡的床可暖和了,底下还能烧柴呢,你在府城见过吗?”
“没有,”丛孝笑着解释,“那种床叫炕,不是我们这里用的,是北边人用的,听说他们那里下雪一下就是小半年,只能睡这种能烧暖和的炕。”
“好家伙,下半年的雪,谁受得了,便是年轻人也挨不住吧?”
朱青水满是疑惑:“那他们的炕是用什么做的,怎么经得起火烧?底下烧柴,人睡在炕上面不得跟摊煎饼似的烤熟了?”
其他人哄然大笑,他们是冷得睡不着,人家的床烧成这样能睡着?
丛孝忍俊不禁,想当初他才知道炕这个东西时也有同样的疑惑,闹出好大的笑话。
“不是直接在炕下面烧柴,炕下面设置了通道,我估摸着跟烟囱差不多吧。咱们往灶膛里添柴火时烟囱也是热的,他们把灶台跟炕连在一起,炕上面就暖和了。”
众人恍然大悟,北边的人还挺聪明,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到,一时议论纷纷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