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深处,一间原本用作库房的石室被临时征用。
厚重的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虫鸣与风声。室内只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如同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谷物、尘土和一丝新添的、夹杂着恐惧与汗水的混合气味。
南浔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面前摊开几份之前陈观亭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眼前这两个“客人”的卷宗。
桌角放着一个粗陶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
石室中央,有两个被分别捆在木桩上的男人。
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闪烁不定,像只受惊的老鼠,是王庆,负责当年旧案中的物料运输;另一个稍显壮实,脸上带着一股市井油滑和惊惧交织的神情,是李平,曾是涉案钱庄的伙计。
两人被分开关押数日,精神已近崩溃边缘,此刻被强行聚在一起,眼神互相瞟着,又飞快避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猜忌和恐惧。
萧引驰坐在石室最角落的阴影里,一张硬木椅子,姿态依旧端正,如同磐石。
他刻意将自己隐在暗处,仿佛只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潜伏的鹰隼,紧紧锁定着桌案后那个看似单薄的身影。
南浔拿起一份卷宗,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石室里,让二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王庆。”南浔开口,声音平淡无波,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向那个干瘦的男人,“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旧案重启的消息,不然不会那么着急举家逃亡。”
王庆眼神慌张,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躲得这么好,当年那些人都没有疑心自己,这些人是怎么发现的?
王庆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瞟向旁边的李平:“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个运货的,库房点清楚了,我就按数运走,路上……路上也没人动过!你可以去查!”
反正当年一同运货的那些人都死绝了,他们也无处可查,王庆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哦?那看来你没有问题。”南浔微微挑眉,似是相信了他的话,指尖移向另一份卷宗,转向李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李平,据我所知,当年旧案发生时,你在钱庄负责入库,当时收到的那批新铸的‘官银’,从接到的消息和查到的证据看来,当年入库时,成色似乎……也不太对?”
李平脸色瞬间煞白,语气听起来还算镇定:“大人!冤枉啊!钱庄收银,只看印记,验成色那是别人的活儿!我……我就负责登记造册!那批银子的印记都是真的,您应该去找验银的人啊!”
“验银的人现在重新投胎应该都能给你们当儿子养老送终了,你应该很清楚他活着还是死了啊。”
南浔话音刚落下,二人对视一眼,又赶紧移开。
其实他们二人是真的不认识,当年负责各部分的人都是单线联系的,谁也不认识谁。
这才方便了南浔套话。
“不说死人了,还是问问你们活着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吧,毕竟印记是真的,银子是假的。”南浔冷冷开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是王庆你运货途中,银子自己飞走了一成半,还变了成色?还是李平你登记造册时,眼睛花了,把假的看成了真的?”
“不是!不是我!”王庆尖声叫道。
“我没有!大人明鉴!”李平也慌忙辩解。
南浔身体微微前倾,油灯的光线恰好照亮她半张脸,眼神锐利而冰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和离间:“别急着喊冤。你们俩,一个管运,一个管收,中间环节天衣无缝,银子却出了大问题。这脏水,总得有人接着。如今是旧案重启查证的关键时期,各位大人们总得给陛下交差。所以是王庆你手脚不干净,监守自盗?还是李平你伙同库房,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南浔顿了顿,目光如针般刺向二人:“总要有个人当替死鬼不是,毕竟,当年经手这事的人,这些年过去,可没剩下几个了。”
其实是除了他俩漏网之鱼,一个不剩了,背后之人一向喜欢斩草除根。
南浔怀疑他俩可能也是关键环节都没参与,又因为别的一些事,才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不过,南浔不着痕迹看了王庆一眼,他一听到风声就逃这件事,侧面反映了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不然不会这么慌张,然后反而暴露了自己。
她这句话就是在明确告诉他俩,他们只能活一个,无论有没有证据。
具体活哪一个,就看她的心情了。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砸在两人心口。
二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再也没有了侥幸。
以为是严格公正的包青天,没想到这个小白脸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目光碰撞的瞬间,不再是同病相怜,而是变成了赤裸裸的怀疑和猜忌。
“不!是他!”王庆突然指向李平,声音尖利破音,“大人!是他!一定是钱庄那边的问题!他们收银的时候肯定知道有问题!是他们贪了银子,换了假的进去!他们想栽赃给当时的那位大人!”
南浔听到最后不露声色地看了王庆一眼。
“你放屁!”李平被这指控激得目眦欲裂,恐惧瞬间被愤怒取代,“你血口喷人!运货的是你!少了银子变了成色,不是你搞的鬼还能是谁?我看就是你半路把好银子换了,所以这些年才过上了好日子!”
他可是之前在单独审问的时候都知道了,这个王庆小日子过得比他舒服多了,一看那些钱就是当年他自己私藏下来了!
“我没有!”
“就是你!”
两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恐惧和猜忌的催化下,疯狂地互相撕咬指责起来,拼命想要把“失职”甚至“主谋”的帽子扣到对方头上,以求自保。
石室内瞬间充斥着声嘶力竭的咒骂和推诿。
南浔安静地坐在桌后,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如同一个操控提线木偶的匠人,油灯的光芒在她眼底跳跃,映出一种洞悉人心后的、近乎无情的锐利,反而有种不同于以往的魅力。
角落的阴影里,萧引驰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又被他自己强行控制住。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桌案后的那个身影上,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他看着她。
看她如何用平淡无波的话语,精准地撕开对方心理防线的裂口。
看她如何抛出诱饵,埋下怀疑的种子。
看她如何利用人性深处的自私和恐惧,让两个原本可能还存着一点默契的囚徒,瞬间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看她如何在混乱的咒骂声中,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心悸的冷静和掌控力,仿佛一切尽在指掌。
这份洞察人心的敏锐,这份操控局面的从容,这份在昏暗石室中依然熠熠生辉的、属于智者的光芒,像最醇厚也最烈的酒,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每一次见到她施展才华,每一次看到她那双清澈又锐利的眼睛在专注时绽放出的光彩,都让他心旌摇荡,难以自持。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欣赏、钦佩甚至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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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种情绪的热流,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底翻涌上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然而,这股汹涌的心潮几乎在涌上顶点的瞬间,就遭遇了冰冷现实的堤坝。
她是南大人。
一个男人。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心头滚烫的岩浆上,发出“嗤啦”一声令人心悸的声响。
剧烈的刺痛和强烈的自我厌恶感随之而来,瞬间压过了那份悸动。
萧引驰猛地别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
胸腔里翻腾着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种近乎羞耻的狼狈。
他堂堂大雍储君,竟对一个“男子”生出这般龌龊不堪的心思!
萧引驰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那两个还在互相指责、丑态百出的人身上,试图用他们的卑劣来冲淡心中那份不该有的悸动。
可眼角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桌案后那个沉静的身影。
烦。
见不到她时,心里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案牍劳形也无法填补。
见到了,看着她神采飞扬,看着她智计百出,看着她那双干净又狡黠的眼睛,心里更是烦得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又痒又痛,还带着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渴望和恐慌。
他不想每次都是跟她聊这些尔虞我诈的案子,可除了这些,他还能跟她聊什么?
聊风花雪月?那更是荒谬绝伦!他该以什么身份?太子对臣下?还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
无人知道大雍太子殿下一向温润端庄的面孔下翻涌着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够了!”
一声带着凛冽寒意的低喝,如同惊雷般在石室内炸响,瞬间压过了王庆和李平的嘶吼咒骂。
是萧引驰。
他不知何时已从阴影中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他脸色罕见得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郁和烦躁,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两个噤若寒蝉的人,最后,那目光复杂难辨地、极快地掠过桌案后的南浔,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躲避。
南浔头顶不可控地又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是又在发什么疯?
“分开,继续审。”他声音冷硬,不容置疑,是对着守在门口的冬藏下令。
随即,他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冷风。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也隔绝了石室内令人窒息的氛围。
南浔挑了挑眉,其实就算萧引驰不开口,她也要开口打断了,不过……
南浔看了一眼明显被吓住的二人,觉得效果比自己喊还要好一些。
“快去送一下太子殿下!”南浔故意开口,最后四个人说得尤其重,果然看到了王庆和李平震惊后心如死灰的表情。
随后把他们二人又重新分开关押了,这次二人都异常的老实。
南浔坐在桌前,手上下意识敲着案宗,刚才萧引驰那一声低喝里的烦躁和怒意,清晰得几乎不加掩饰。
这可是太少见了,他在自己面前一向很能装,几乎没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南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会儿还要继续审讯,太子殿下的心思难猜,但眼前这两个人的嘴,必须撬开。
原主父亲旧案当年的冤屈,沉埋的真相,或许就在他们互相撕咬的供词里面。
不过,南浔摸摸下巴,领导也还是要哄的。
南浔想了想,把冬藏叫过来耳语几句,成功收获冬藏一个无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