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姑娘。我和你同去。”刘婶见状立即抱着铜壶跑进隔壁的小院里。少顷,她由院里出来,手里还揣着一张泛黄的纸。
凤凌点头,三人快步往府衙走去。抵达府衙大门前时,凤凌额角覆上薄汗,她抬手随意用衣袖一抹,毅然踏上阶梯。
在“北越府衙”牌匾正下方,她们被守门的两位官差拦住。
官差厉声道:“府衙重地,无事不得入内。”
凤凌软下声音道:“两位差大哥,我自是有事才来的。”
官差犀利的眼神扫过凤凌几人,语气稍缓:“大人正在里面处理要案,有事明日再来。”
凤凌眉毛一挑:“要案?偷盗也能算要案?况且还是被诬告的偷窃。”
官差目光略带狐疑:“什么偷盗?今日府衙里只接到一桩案子,说是逮到了北狄的奸细,大人很是重视,已经在里面审了许久。”
凤凌心弦微颤,眼神忽明忽暗。她紧了紧手指,转头低声向小梅耳语,小梅郑重朝她点头,随后裙摆在雪地上快频率摇曳。
凤凌面向官差,指了指自己和身旁站着的刘婶,道:“差大哥,我们是里面那桩案子的人证,请放我们进去。”
刘婶在凤凌用手肘触碰她时终于回过神来,她赶忙道:“是的,两位大人,我是里面被告者的邻居,请让我进去。”
官差仍面带疑惑,但还是将她们两人带入府衙内,来到公堂正前方。
公堂房檐高悬蓝底黄字“正大光明”牌匾,两侧整齐站列数十名官差,他们腰间配刀,脚踏乌黑长靴,穿着打扮与带凤凌入内的官差完全一致。还有两个面露得意之色的男人,他们侧身站于公堂之下。
端坐于公堂之上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身着朱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面上略有愠色。
七郎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他以趴跪的姿势在公堂之下,身体无力地蜷缩。细看之下,那具瘦弱的身躯在轻微颤抖。他的身前摆着一副木质的夹板,夹板由近十根圆木组成,以绳穿连。
凤凌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拶刑所用的刑具!
凤凌顾不得官差在旁,大迈步跑至七郎身旁,蹲下查看他的手指。
昨日里葱白般细嫩的手指现已布满血痕,木制夹板上斑驳血迹触目惊心。
七郎低垂的头慢慢抬起,他脸颊发白,声如细丝:“姐姐……我不是奸细,不是。”
凤凌盯着七郎因疼痛而打颤的牙关,眸色逐渐变暗。
“啪”
“我乃北越城知府,你是何人!怎无故闯入堂内。”高坐在堂上的知府在见到凤凌突然闯进后像是发泄似的用力拍了一下桌案上的惊堂木。
凤凌抬眸,将胸腔里翻腾的怒意暂压眼底,道:“知府大人,敢问这孩子犯下何事?要受此刑罚。”
知府声似雷霆:“大胆!回答我的问题。”
凤凌面无惧色:“我是凤凌,北越城人,认得这孩子。”
知府道:“他被检举犯下重罪,里通北狄,还拒绝招供。”
七郎似是缓过一口气,扬声道:“你胡说!我没有里通北狄!”
“好哇,我体谅你还是个孩子,未对你用重刑,没想到你竟这般冥顽不灵。”知府再次重重地拍下惊堂木,“来人,给他打上十个板子,看他的嘴还硬不硬。”
“等等,知府大人!手下留情!”刘婶冲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大人,这是七郎的户籍文书,是他母亲转交给我的,七郎是有正当户籍的北越城人,不是北狄奸细。”
知府皱眉,招手让身侧的官差去取刘婶手上的纸。他拿起那张纸细细查看一番后道:“他的户籍文书?怎么在你手上,你是他的什么人?”
“回禀大人,我姓刘,是七郎的邻居。”刘婶如实回答,“七郎年纪不大,他母亲怕他不够稳重,所以在离世前将这重要的文书交由我暂时保管。”
凤凌闻言一愣,目光落在七郎倔强的背脊上。
七郎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难怪……
难怪他当时那么落寞。
户籍文书一出,凤凌以为此事已得转圜,遂慢慢将跪在地上的七郎扶起。
没想到,知府那充满怒气的声音又响起:“住手,你在做什么?谁允许他站起来了?”
凤凌扶着七郎的手一顿:“大人,七郎有户籍文书,他不是北狄奸细。”
知府勾起嘴角:“这只不过是一张户籍文书而已,又能证明什么?何况,这桩案子可是有举告人在场的。”
站在公堂侧边上的两个男人立马站出来应声:“没错,知府大人,这个北狄杂种心思不纯,定然是北狄派来的奸细!”
凤凌了然,此二人必是刘婶先前所说的王家兄弟。
她朝王家兄弟发问:“你们举告七郎里通北狄,可有书信为证?无凭无据怎能给人扣下这等大罪。”
王家两兄弟一人名为王蒙,一人名为王莽。
王蒙语气生硬道:“我们虽无证据,但就是见到他平日里鬼鬼祟祟,肯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王莽也道:“对的,我还瞧见过他出城去往北边!定然是与北狄人有所往来。”
王蒙又补充道:“他今晨还被我们撞见偷盗他人物品,这北狄杂种手脚不干净,肯定是个奸细!”
凤凌打量着王家兄弟,听着他们破绽百出的说辞,对于七郎的清白,她更为确信了。
这两人话语间逻辑混乱,根本就拿不出什么实际性证据。想来他们是担心偷盗的罪名不够重,来府衙报案时又给改了口。真是十足的恶棍。
凤凌幽幽地道:“偷盗?偷盗又有什么证据?”
王蒙颇有底气地朝知府说道:“知府大人,偷盗的证据就在这杂种的身上。今晨我亲眼见到他从怀里取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吃食。我们这些贫民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怎能获得这种用油纸包好的稀罕食物。”
凤凌笑出了声:“我当是什么,这油纸里放的不过是几块面饼而已,还是我昨日给他的。何来偷盗一说。”
凤凌偏头望向跪在她身侧的七郎:“七郎,你拿着的是我给你面饼,对吧。”
七郎点头,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那包面饼,与昨日平整的模样不同,油纸变得褶皱,甚至裂开了几处口子,露出里面的米白色面饼来。
凤凌弯腰接过面饼,朝知府举起,道:“大人,此为我昨日赠予七郎之物,并非他偷盗所得。那两人更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七郎是北狄奸细。”
她目光直接射向高高在上的知府:“知府大人,您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行刑,是否合北越城的规矩?”
知府不怒反笑,言语满是讽刺:“北越城的规矩?你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北越城的规矩,在这北越城府衙里你也敢教我做事?是也想体验一番拶刑?”
凤凌嘴唇紧抿,双拳紧握,指甲已然刺入肉中。
“姐姐,别管我了,你快走吧。”七郎将手用力地往自己衣裳上抹了一把,轻轻用指尖扯动凤凌的裙摆。
“林知府,如果是我来教你做事,你可否听上一听?”
府衙外信步走入一人,是个中年男人,他身材挺拔,一席纯黑大氅随步履而动,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两个身披银色战甲的年轻男子。
“城主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堂上的林知府像是座椅突然着火般弹射而起,频频朝府衙外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您的教诲下官何时未遵守过,自是洗耳恭听。”
凤凌扬起嘴角,小梅办事果真利索,她父亲这么快就来救场了。
在林知府朝凤渊行礼后,她也对凤渊矮身行了个晚辈礼,在林知府错愕的目光下轻声唤道:“父亲。”
林知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姓凤,他早该想到的。这北越城里,只有城主冠有此姓。不对,城主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几年前便已出嫁,至于二女儿……二女儿不是个傻子吗?
林知府心有疑惑,但未敢发问。他回想起自己方才威胁凤凌的话,不禁背脊发凉。
凤渊坐上林知府方才坐着的主位,看向凤凌,道:“凌儿,你来同我说说此处是怎么回事。”
在凤凌的一番述说下,凤渊逐渐明白整件事情发展的经过,他望着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的林知府,面庞逐渐冷硬下来。
凤渊心中已有决断。七郎这少年虽身负北狄血脉,但也确实是汉人的孩子。林知府是他所管辖的手下,手下没有实证就对这少年用刑,他也有御下不严之嫌。因此,他理应对这少年负责。
因着府衙里传出的动静,附近街道上的百姓纷纷凑到府衙门前看热闹。
凤渊下令让在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入内。
凤渊向七郎高声道:“七郎,你虽行为无不妥之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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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北狄血脉,终是容易落人口舌。但我有一法可保你不再受他人欺辱污蔑,你可愿一听。”
七郎郑重点头:“愿意。”
凤渊道:“我要你当众立誓,画押留据,此后永不做危害北越城,危害北越城百姓之事。你可否能做到?”
七郎目光坚定:“能!”
北越城府衙里的文书手脚极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张工整的书据便写好了。
凤渊问道:“可否识字?”
七郎回答:“认得。”
于是,七郎就着手指上流淌而下的血在书据上按下手印,大声在众人面前道:“我名七郎,在此立誓,永不会做危害北越城、危害北越城百姓之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凤渊起身,朝公堂下的众人道:“诸位也见到了,此子已当众立下誓言。他家中已无亲人,现我决定将他收入凤府,往后若他未作恶,诸位也不能为难他。若还有人拿他身份说事,欺辱于他,我凤渊必将追究。”
凤渊交代清楚后转身看向林知府:“林知府,你未辨明是非就对人用刑,所犯下的错你可认?”
“我认,我认!”林知府闻言跪倒在凤渊身前,“只是,城主大人,您请念及我是初次犯错,也受了小人蒙蔽,能否轻饶我?”
凤渊摆手:“幸好你未伤及无辜人的性命,一切都还留有余地。小惩大诫,罚你三个月俸禄。”
林知府连忙谢恩:“多谢城主!多谢城主!”
凤渊锐利的目光落在堂下的王家兄弟身上:“至于胡乱报官混淆视听者,按律当打二十大板。”
王家兄弟顿时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被几名官差拖走时口中一直求饶。
片刻后,响彻天际的哀嚎声与沉闷的棍棒声由公堂后传出,弥漫在整个府衙里。林知府瘫坐在公堂上,暗自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
暮色下,凤府的某个院落里传出一阵悦耳的声音。
七郎用他甜丝丝的嗓音道:“姐姐,姐姐。谢谢你今天赶来救我。”
凤凌但笑不语。
小梅见状,严肃地把七郎拉到一边:“你并不是二小姐的弟弟,不能如此称呼二小姐。你既已入凤府,就只能同我一样称呼二小姐。”
七郎缠满绷带的手无力地搭垂在身侧,他稍稍偏头朝凤凌看了一眼,眼里的水雾似要溢出。
凤凌无法招架,只得向他招了招手。七郎似得到糖果的小狗那般摇着尾巴朝她跑来。
她语气里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往后在府内,若有其他人在场,你唤我二小姐便是。若仅有你我二人,你依旧可以唤我姐姐。”
七郎雀跃道:“姐姐,你真好。”
身前的小孩把眼睛笑成新月的模样,柔软的黑发放松地搭在他的额边,如画的眉尾若隐若现。
凤凌忍不住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小孩立马羞赧地低下头。
两日后。
凤凌恼怒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你的手指又渗血了!”
七郎赶紧心虚地把双手背在身后,不敢直视凤凌,支支吾吾道:“姐姐,我……我方才只是去提了两桶水。”
凤凌叹气:“不是让你等手上的伤完全愈合后再干粗活吗,怎么不听话。”
“姐姐,你救了我,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七郎的头垂得很低,看不出表情,“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凤凌凝视七郎片刻,道:“要不这样,我记得你不是识字吗,在你手伤还没痊愈前就每日念些话本给我听。”
七郎抬头,满脸惊喜。
于是乎,她就惬意地握着手炉挨在前厅的靠椅上,小孩绵软甜糯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每当遇到认不得的字时,他总会倾着身子用上目线对她投以求助的目光。在得到解答后,他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眼里盛载漫天星河。
时间便这般一日一日流淌而过,七郎的手指也逐渐痊愈,腕上亦重新戴上了他那条青色手绳。但他似是养成了习惯般,每日做完府里的活儿后总要来给凤凌念上几段话本。
凤凌显然不会拒绝,她喜欢听七郎念的话本,尤其是在她偶尔用话本里的桥段逗七郎时,他雪白的脸颊总能在瞬间晕染上绯红,每每都让她觉得十足的有趣。
就当她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也会这般逍遥自在时,父亲面色凝重地敲响了她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