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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登山

作者:行相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邱逢高只是立在山前。


    他看着众人慢慢靠近。逢高尊者甫一回到抱真道,好像游子回归了故乡,整个人发散出秋天般的安定。


    察觉到身后一震,低头看身前弟子已经集结成群。邱逢高视线从那些新鲜的面孔上扫过,略略有些失神。他即刻收拾起情绪,朗声道:


    “此境已开。诸位,平安。”


    他略略低眉,向诸位小辈一行礼,礼毕走向了被阴影遮掩的山道中去。


    四周亮闪闪的目光都投到抱真山巅。兰因却只把视线放在邱逢高稍显落寞的背影上,不知怎么心下漫上点古怪的念头,她想:


    他这时候的的确确是一个老人了。


    众人开始攀登。


    这座最高峰并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温暖,草木缝隙间的阴影都是冷色调。行走在这座山间,总是觉得有股凉气萦绕在周身,像是冷夜里睡着没有掖好被角。


    兰因转头去看四周的同行者,也许是她修为高些的原因,周围的人影寥寥,大都是些不相熟的面孔。


    低下头去,山的脊背上有数百点黑色,是其余人向上的影子;抬首,这座高峰上尽是萦绕的云雾,遮蔽向天尽头。


    走了许久,前方只是雾气。


    兰因慢慢皱起眉来,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一边的段玉听也觉出什么,轻拍了拍前方师兄的肩膀:


    “有蹊跷。”


    聂时风转头,看模样他也早察觉异样。他用青丰抵着手,四周看一遍,沉声说:


    “也许我们已经在境中。”


    登境之路不在山巅,而在踏上此山的第一刻。


    所以四周人影模糊,所以前后云雾遮蔽。


    在三人确切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好似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一声识海里的钟声回荡。


    钟声拨开四方的云雾,涤清环绕的恍惚,再次出现在几人眼前清晰的山路,好像和此前同也不同。


    原本不与四方相连的孤山,此刻竟然传出了钟鼓声。钟鼓来处,有低声的颂文密密,清澈的水被供奉在祭坛中。


    后方的路骤然缩紧,兰因向四壁一瞥,发觉只有前方那一条通往祭坛的路可走。与此同时,隐约的乐声里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出现一道声音,没有男女之分、没有老少之辨,它只是无喜无悲地开口:


    “皇天所指,鸿福所降。”


    “皇天所指,鸿福所降——”一直念了三遍,好像征人远行前的战鼓,焦急催促人即刻动身。


    三人知道,在这秘境里恐怕得完成什么才能再进一步,因此谨慎地下行去。却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股不知何处来的推力,有白雾包裹起他们下坠的身体。


    再次落到实地,眼睛还没有清楚看见,耳朵里已经听得声音:


    “陛下,仙人来也。”


    穿着黑红祭祀法衣的大祭司附身所向之处,是一个立在伞下的人——或者说,妖人。


    他披了一身墨狐裘衣,手上慢转白虎骨串,座下十二只雪鹤引车。面容没在伞面下,伞沿抬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金色,竖瞳。


    四周正在飘雪。


    雪簌簌地从他眼前掠过去,让人看不清这新一任妖皇的神色,只知道他此刻眯起了眼睛,双掌相合,向法坛上凭空出现的仙人俯身一礼。


    兰因几人听见“陛下”,又想起此前识海中回荡的“皇天所指,鸿福所降”,直觉接下来的任务与眼前的陛下脱不了干系。只是她还并不清楚当前的情势,只是端着姿态作高人模样不语。


    “法师洪德,请得仙人襄助,惊山不胜感激,”那妖皇依旧低着头,好似很谦卑,“只因时运艰难,蔓草难除。”


    他掩面轻轻地咳了一声,慢慢道:


    “小弟得母私助,囤积兵力以谋乱正统。兵戈一起,民不能安。”


    他仿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很虔诚地将要行妖族最隆重的叩拜礼。最前方的兰因抬手虚扶,妖皇一旁的两个年轻小侍立即上前将他扶住。


    “是不是太熟悉了?”兰因私下给两人传音,“惊山、妖皇、幼弟乱政……就像是几百年前真实发生在抱真的那一段过往……”


    “你说‘惊山平乱’那一段?”


    聂时风好歹幼时在山里念过几年史,比山下长大的玉听反应快:“那段时间,万妖都以抱真道混血几派为尊,混血那时候大多是妖性,妖和人的关系也没现在那么泾渭分明。”


    “是。史书上说长子惊山自幼为母所不喜,老皇后绛时更偏疼小儿子,几次想要更改储君人选,只是旧皇帝在世的时候不容许。”


    段玉听在山里除了习剑就是读书,现在已能从容和他们讨论这些过往了。


    惊山继位之后不久,先皇因为旧疾辞世了。绛时手上握着一部分相当令人忌惮的势力,悉数喂给了小儿子,另为幼子慧生谋得了极好的封地和封号。


    慧生封地距离都城极近,几乎等于在势力不稳的新皇卧榻酣睡。更不提他逐年私下招兵买马,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据民间野史所记载,慧生还曾与母商议,其所率军队攻入城之时,绛时来亲自为他开门。


    但惊山竟然有后手。


    他凭借出人意料的隐藏兵士与谋略最终扭转这一切,起兵直攻惠生。慧生在乱战中丧命,绛时逃出都城。


    “慧生之乱”后三年,惊山得知母亲的踪迹,亲自叩门拜访。二人隔门共叙旧事,遂冰释前嫌,母子和好如初。


    “真是仁厚的一位君王。”记载的最后,笔者这样感叹。


    而现在,那在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妖皇正俯身垂首在几人的眼前。


    兰因不由得生出些恍惚,同时明白这也许就是抱真道秘境对他们做出的试炼——


    而他们要如何做?扮演好仙人的身份,使这一段过往最终达成百世流芳的结局?那史料里语焉不详的“后手”,会包括着此刻妖族传承秘法所召唤出的几个“仙人”吗?


    几人只是屏息。


    祭司和小侍屏息,风雪也屏息。


    万籁俱寂里,只听眼前因为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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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面色苍白的妖皇惊山出声:


    “仙人请共我来。”


    他们在飘雪山间曲折地转了几道,最终竟然直通向了妖皇的寝殿。


    惊山继承祖上传袭的皇位,同样继承了这座掩埋秘法的宫殿。


    此殿分前后,前有九柱,柱上盘结新绘的金碧相间大蟒,其鳞片栩栩若生。


    最大的一条黄金蛇盘绕在殿中央的高台王座,蛇首悬空,口中含着的金珠随风转动,正对帝皇宝座。坊间有“非正统者列座,蛇落珠见血”的说法。


    后殿是惊山如今居住的地方。大概因为他喜爱温暖,此室引温泉水通灌成曲水,蜿蜒在地。


    他居住的房间并不大,纱幔屏风阻隔起起居物件,其余地方都是传承许久的祭祀物件,用层层的符文加护。值得一提的是最中央摆着好檀木雕的塑像“仙人一睐”,不见人像,只有他们这一脉妖人所想象的仙宫物事。


    惊山请他们在“仙人睐”里落座,期间他的新皇妃出来迎见。


    她是常年病榻缠绵的虚弱姑娘,像是要化的一捧雪。病皇妃和惊山有自幼相伴的情谊,只是如今夜夜并不宿在一起。


    数不尽法阵安镇下,他终于再度开口。


    “我此番叨扰,只是为了借力应对惠生吾弟的兵甲。”惊山苦笑了一声,引发一阵轻咳。他用厚缎袖掩住口鼻,等喘匀了气,“不瞒诸仙人。我手上还有些人。只是这一役不能败。”


    “只胜不败。”他的声貌一向文弱,日常说话好像是哪家青年读书人,此刻却不能更端肃,令旁人看了也要浑身一凛。


    几人还没应声,他却突然即刻俯身拜下去:“还有……请恕惊山不仁不孝。身为长兄,刃向幼弟,是为不仁;罔顾长者,忤逆母亲,是为不孝。”


    他这一拜叩得太深,额头与檀木碰发出极响一声,敞开的毛领里露出苍白的脖颈和冷色的经脉。


    在他身前的聂时风哪里见过这阵仗,急忙起身,又缓姿态去扶他,沉着声音:


    “不必如此。”


    兰因一句“报不仁者何必仁”已将要脱口而出了,又急急咽了下去。她半是惊讶,半是感慨,心道:


    传说即使混血皇族,也总是难脱去兽性。眼前这位惊山却文弱得像是四十年书海浸泡的老儒生。她那句话要是说出口,恐怕眼前这新皇要不胜得惶恐起来了。


    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的打算,只是以不动应动。


    那惊山果然对“仙人”的寂静并不惊讶,只是垂着脑袋,自己缓声再说下去:


    “我这一生不会逃离这罪恶。即便惊山以血和肉来偿,也甘心。只是身上竟然还担着数百万生灵的担子……”


    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惊山希望仙人能时时将我的过错告诉我。时时规看我的言行。此役之后,诸位要我身上什么,都只管拿去。”


    几人被这太仁善的新皇的言语,弄得竟然有些无措起来。兰因当下心中出现一道声音,她想——


    “我们能从你身上拿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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