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也抬头看去,见那从来是无往不利的豊火蔓延在奄奄一息的怨灵身上,明明灼灼燃烧着,却不能动它分毫!
符离立刻查看自身的灵流运转,沈誉亦即刻提枪挡在她身前,却看那像是一块破布的飞蛾身上弥漫出淡淡的金色。那金色光芒似乎是与它身上的黑雾不容,怨灵原来如死灰一般的脸上泛出被灼烧的痛苦,可是,正是那一线金光保它不受豊火侵扰,还能暂且有一口气喘。
它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如果四人能读得懂怨灵的神色,会知道它此刻正在……流泪。
它私心作祟偷盗信仰供奉,一朝被揭穿,从千人拥护的高台跌落。
可是,可是当初受恩,千百年来养魂火,它的筋脉里早已烙下了“烛母”的恩泽,不受任何火焰灼烧,是它的善心为自己攒下的功德。
它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是了。
这么多年囚困在黑暗的白骨阵下,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恶灵,一边后悔,一边支离破碎。可是还有筋脉里法光一线,令它想起最开始在台上倾听众人祷告的自己,是怎么样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为每一个信众祈祷。
沦落至此,“当初”是它唯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对不起……”它开口,是幻境里那样苍老的声音,仿佛是带上了哭腔,却不知是在对谁道歉,“随你们怎么处置都好。只是,能不能告诉我,没有‘烛母’的千灯镇……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魂火温养,疾病易至,天灾难避,还有那些曾经无比信任它的百姓、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纸皮灯笼所代表意义的破碎……
它羞愧难当,可是也许下一刻就要消逝了,它还是很想、很想知道。
“千灯镇还是信奉烛母,”是兰因出声,语调格外冷,“不知道还会不会奉烛,但是就算一百个、一千个‘烛母’死去了,就算世界上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都消失了,他们还是信仰烛母。”
她的回答让怨灵吃惊,可是它也许在笑。它说:“我知道了。”
高台上的神像碎了,可是人心里的信仰永远不会。他们始终相信自己能够得到拯救,所以仰面又低首,向看不见的、也许从来不存在的神灵,向自己。
“烛母”永远存在,所以他们永远是信众。或许也正是因为世界上永远有祷告存在,所以烛母永生。
这样的信仰,有时候看起来愚昧无比,但有时不失为烟火气里修行的慧和明。
那么,它尽可以安息。
这样的念头出现,兰因几人看见那怨灵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了自我了结。黑色雾气在金光里消散,相互牵绊,像是灯笼里飘飞的一缕轻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里,它只是想着,曾经杀死它的不速之人,已经殒命;杀死它的千灯镇百姓,会百代延续。故事就这样结束,也很好。
只是当初意外得救,它心里其实真的真的很感激。
前因好像有妙法,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如今。
怨灵消散,白骨阵解。他们重新回到被阻断的河道,被雕琢完全的白骨在软泥里莹莹生光。可段玉听只是靠着河岸低头喘息,声音微弱得像病蚕织出来的游丝。
兰因第一时间扶住他,一掌心流得粘腻鲜红的血。她小心避开伤处,低头看人,师弟已苍白着唇色倾倒在她怀里。
沈誉跟着符离来到兰因身边,蹙着眉看他。
玉听的伤虽然没有动摇到根本,但看起来实在是触目惊心,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得像被划破的老图腾,叫人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玉听此刻昏去,面庞搁在师姐肩上,倒没什么别的表情,兰因胸中却有憋闷排解不去。
她攥着手勉强压抑下不忿,和另两人看白骨阵溃散后底下出现的传送通道。想是此处阵眼一开,秘境最中心向外的通道已经全部开启。不止是这处水谷,其它的小阵眼中,有机缘的弟子也许亦不用破阵,即可抵达四象片羽所在之地。
但是几人不提这些,只是在这片水谷中布下结界,辅以修复符咒和豊火,等待段玉听伤势好转。
而玉听这几日因为重伤,只能静坐,常常昏睡。这天夜里,沈誉提着枪去巡视山谷阵法,只留兰因和符离围坐篝火边,护卫尚在梦中的段玉听。
他这段时间因为伤势格外脆弱,即使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跃动的篝火光芒跳散在他面上,像水珠氤氲凝在眉睫下。玉听将身子悄悄蜷起来,手心攥着兰因淡紫色的袍角。
兰因的面容上有火焰的影子在跳动,使得神色不明。她也许在看师弟,也许只是放空发呆,靠着符离抱膝而坐,姿态不变,突然出声:
“沈誉喜欢你的。”
“我知道。”
符离倒是一向应得干脆。
“你也喜欢他。”兰因语气还是波澜不生。
“……”符离张口静默片刻,带点苦笑带点无奈的,她说,“我知道。”
符离一向很有自己的行事规范,说话做事很少有迟疑的时候。现在看她现在的神色,兰因了然地笑了笑:“因为雷火?”
符离没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片刻后她好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不到一个月了。下次再见你,还要等到十年以后。”
兰因将视线放到远山上。此刻夜色朦胧笼罩四野,像神妙无比的掩面轻纱,伏在连绵山群上,为它赋了一点故地风姿。兰因的思绪追溯到将近十年以前。
那时符离刚刚出关。
她的名声一向远播于东南:身负异火,不必像修士一样刻苦修行才能提升修为,也根本不用担心境界倒跌,在众人的嘴里是另一种值得艳羡的天才。
但兰因也是直到意外见她灵流不稳才知道,这被许多人所称道的雷火“豊”,不是宿主与生俱来的天才根骨,而是与她抢占身体主权的竞争者。
如果符离压得住它,灵脉平静,是吉相“豊火”,如果符离稍有懈怠,忍受不住异火的灼烧,此象就会反转为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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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噬盍”,最后将她烧成火焰的温床。
因此“符离”真正面世,是在大约三十四年前。她一直长到十二岁,突然昏迷结了生死关十二年。
这十二年里,她日日夜夜承受火焰的灼烧与惴惴的不安,撑着一口气终于再见到了世间天地。查阅古籍才知道,像这样身怀异火的人,活十二年,闭十二年,活十年,再闭十年关,此后如此类推,年年下去,那火只会越来越灼热滚烫,一直要等到宿主熬过最后一年生死关,才算是真正重获新生。
是以符离虽然没有灵根,日日夜夜修行也不能停,修御火治火的能力,修清净平寂一颗心。
所以,她也很迫切要见到所谓四象片羽。第一个十二年,她已经差一点折进去,再有十年的闭关,符离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而距离闭生死关,只有不到一个月。
教她怎么敢回应?更何况……
“我没有和你说过第一次见到他吧?”符离突然轻声这样说,“是利贞山的比斗大会。他挑落下所有参赛者后,在山后提着一柄枪抬头看飞鸟。
飞鸟越过山云去,转蓬收锋。不多时落下细雨。他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叹气,没有撑伞,没用灵力,和山后的蘑菇并肩坐在一起。那时候觉得他故作老成。”符离笑了笑:“在我看来完全是小孩。”
“随后是这次前来登龙秘境。这之前他在山下游历,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们因为长辈的叮嘱并行之后,他没有任何特别神色,就像我是利贞山里任何一个普通弟子。”
符离闭十二年关的时候,每一年的生日那天都许这个愿望,希望有一天和大家“一样”,再也不用因为“特别”听见很多人的碎语。
她这二十多年里,其实每一天都过得并不容易,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宗门任务做得好也罢,比试获胜也罢,许多许多时辰里的汗水和眼泪,总是一句“豊火”就轻飘飘抹去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吗?烈火灼烧筋骨换来的清醒,落在很多人眼里还是“身负异火之女”,这和被雷火吞噬又有什么不一样?她是真的“活着”吗?
符离继续说下去:
“路上我和他经过东南方泛音谷,正逢百因大典结束,所有人都在盛会后的集市上狂欢。他们那边,有带面具的习俗。”
她顿了顿,好像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感受真切分与别人知晓:“沈誉戴上面具的时候,就像把什么东西脱下了,周身流出水一样的活气,叫人觉得又寂寞、又畅快。他平时总是被很多人很多东西簇拥着,那个时候,我却觉得他也像是我的‘同类’。”
她说着慢慢恍惚起来,好像是在回想记忆里的片段:“大家都在向扮神的泛音谷人讨彩头,我觉得太挤,在花丛小坐。一抬头看见他也在无人处看花,一只粉蝶落在蕊上,照着太阳。”
“别人要说我莫名其妙了,”符离笑了笑,“我那时候抬头看见他,觉得心一动,像太阳风下的花蕊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