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午,从云水镇出来一路向北的官道之上,稳稳行着一架马车,随着马匹动作的起伏,青色的车幔窗帘也随之飘动,偶尔可窥一角人影的车厢中传出儿童朗朗读书声,听得坐在前辕子上的两位驾车人都面带笑意,可随着另一孩童突然出声,让这种书香四溢的氛围戛然而止,随即整车人都陷入了混乱。
“常老爷,您能停会儿吗?我都要晕了,呕——”
“别吐车上!”
“快快快,把他弄到外面去!”
“弄不动您搭把手啊——”
顾谨安丢了手中的书册,用力托举着满脸菜色眼冒金星的虎子将头向窗户外伸去,可惜他人矮力量小,虎子又软得跟根苗条似的,不得不回头求助车内的另一个人。
“我?”抬了抬自己被吊在胸前的双手,常彦脸上满是嫌弃的疑惑。
“……”突然才意识到对方还是伤员的顾谨安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又机械性的回头试图架起箭在弦上的虎子,就是平时看着怎么都不算高的窗户,这刻仿佛天际一般难以触及,就在他绝望闭眼默默向后移开脑袋之际,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虎子一把拽了出去,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臭小子,怎么这般不顶用!”
如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才恍惚想起虎子爹也在车上,好歹救他于水火,不过这阵仗,虎子会没事的吧?
担忧的向外看了一眼,只见他正被提车后领子蹲在路边狂吐,倒没有被教育的迹象。
也是,虽然虎子家想来手臂粗的棍子说断就断,但他还小又没犯事儿,大人不会随便打人的。
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的顾谨安晃晃脑袋,想把刚刚这一场混乱从脑中剔除,就看到刚吐完直起身来的虎子被他爹一把揪住了耳朵。
“常老爷好心带你和安哥儿一起读书,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啊。”
“疼疼疼!”半点不敢挣扎的虎子一边喊疼,一边为自己叫屈,“那全是之乎者也的东西是我成器得了的吗?要不爹你也去试试,反正常老爷又没捂着你的耳朵不让学。”
虎子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继续扭住他的耳朵,”你爹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什么!”看着生气,但声音中明显带着心虚,和刚刚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同。
“学到老活到老嘛。”虎子这会儿也不怕了,只歪着头任他揪住,搜肠刮肚的还弄出了一句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话,深感自己很有学问。
“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敢调侃他这当老子的了。
“哎,柳老弟,虎子说的不错,活到老学到老嘛,正好你有前往幽州定居的打算,学一点也不是坏事,要是能多识得几个字,包管没人能轻易欺哄住你。”常彦虽然做老师严厉,但最看不得寻常对孩子非打即骂的事情,见虎子惹怒了他爹,碍于父教子自己又手不能动,只能隔帘相劝。
相比之下顾谨安就要迅速许多了,常彦话音未落,他就一个大跳下了马车,几步来到虎子爹的面前,“柳大叔,常先生说的没错,幽州遭此一劫,正是求贤若渴之时,你武力超群,要是能再识文断字,那是多少大人都梦寐以求的人才啊,说不动都能弄个官位坐坐。”
常彦见顾谨安满嘴胡言,连官位都攀扯上了,当即就要出声喝止,却见柳猛只是心动一瞬,随即连连摆手,“我一大老粗,就一身蛮力气,哪敢肖想这些,能安稳得到官府承诺给的田地我就知足了。”
嘴上这样说着,手下的力道顷刻也全散了,脱离桎梏的虎子揉着耳朵迅速跑到顾谨安的身旁。
他爹下手不重,但架不住力气大,要是再给他揪一下,他耳朵和安哥儿养的小豚也差不多了,不过安哥儿养小豚干什么,又臭又能吃还不好吃的?
“柳大叔就是太谦虚了,方圆几个村谁不知道您的威名啊,要没有您,年初野猪下山拱青大家伙儿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嘿嘿。”听了顾谨安话的柳猛倒没有再谦虚,这夸奖他是受得起的,但这安哥儿也不愧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说话就是好听,想着忍不住又瞪了一眼在旁边发呆不知道想什么的小儿子。
整天就知道憨吃憨玩,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干了点儿正事,听说还是人安哥儿的主意,好不容易有秀才老爷不嫌弃他粗鄙,让他跟着顾家哥儿读几天书,偏好不争气的嫌头晕,这辈子看来也只有和他一样种田的命了。
罢了罢了,老儿子随他去了,就是不知道此次幽州之行是否能得偿所愿。
幽州一战,因幽州指挥使通敌之故,州内百姓死伤惨重,在恒王奏折抵达之时,今上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披挂上阵御驾亲征,让四方蛮夷好好看看他的武德。
若非时任首辅的桑纯一出生后族,又曾在东宫教导过他,才险险将他劝住,不过还是派了正在云州督查的正三品佥事萧定礼前往幽州主事,一应统管幽州战后的大小事宜,直到新任的知州及指挥使到任为止。
这位萧国舅不愧是萧老将军之子,雷厉风行如出一辙,接旨不过两日就疾行三百余里到达幽州城,着手处理战后残余的乱摊子,不过数日,就让因战争哀鸿遍野滋生鸡鸣狗盗的幽州风纪大肃,移民实边就是他在火速安定幽州境况之后提出的休养生息之策,在得到皇上的许可后,开始向外诸州宣扬,柳猛就是被吸引去的第一批人。
他们家人多地少,幽州与恒州又相距不远,除了更靠近边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去的早还不用开垦不知好坏的荒地,官府会将已归置好的无主之地按丁给田,一成丁可得四十亩田,半丁及女子也可得二十亩,且免去头三年的赋税,这对他们家的诱惑可想而知。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为几个儿子今后愁得头发都快掉了的柳猛和妻子金氏一合计,就一拍大腿决定先去幽州探探风头,不知怎就让准备外出的常彦听说了,特意相邀他一路前行,这也是他会带上虎子的原因,不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沿路跋涉又辛苦,他是准备独行的。
因车是常顾两家租来的,又不收他的车费,他就权当自己是个车把式,天天在外面和松墨互换驾车。
“快上车,再磨蹭一会儿天黑就进不了城了,到时候野狼叼了你们。”在车上等了许久的常彦见几个人唧唧歪歪半天还没有启程的打算,忍不住用吊着的手臂掀开车幔探出头来提醒。
“小心您的手!”坐在前辕子上的松墨看得胆战心惊,这一年多来得益他家五爷和这位处得好,连带着他也听了不少对方的光辉事迹,这才把手折了,要不留意再摔破了头可咋整。
要是再倒霉点,他可怎么和秦娘子及五爷交代。
只是他双手握着缰绳控马,半点都抽不出身来协助他,看其颤颤巍巍的掀起车帘,有些后悔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对方出行的提议,还不辞劳苦的去寻了辆马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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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在气势上被这干巴老头震住了。
好在顾谨安来得迅速,抢在虎子之前扶住了常彦,不然他都担心对方没摔下去反被小牛犊一样的虎子雪上加霜。
柳家的孩子各个壮实,也难怪柳猛会起迁去幽州的心思,田地多了不说,在急需人才的地方,机会显然也更大,安哥儿刚刚说话虽不谨慎,但也并非无的放矢。
柳猛和几个儿子这一身力气要是有人能慧眼识金培养一番,说不好还真能让他们在军中混个职位,他自幼在县丞府长大,可没见过如柳家父子几个这般大力的人,顾老爷身旁有一个最得他意的亲随,就是号称“力能抗鼎”才被重用的。
不过府中人人都知道,他所谓的抗鼎抗的是顾家厨房的大水缸子,也就两百斤不到的重了,就是如此,整个兰溪城也无人能出他左右,不然绝不可能得到顾老爷的重用,但这柳猛可不简单,他可是亲眼见过对方肩抗两只成年野猪健步如飞的样子,一头猪怎么也得两百斤,两头那就是四百斤了。
也就是现在太平盛世,不然古今传奇本上该有他一页。
就这样,一行人的车继续向北而去,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找了个便宜的酒家入住,下车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虎子嘟囔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望他。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肚子有点饿?我也饿了。”最终还是顾谨安不落忍,出言试图替他转移话题,然而并没有被人领情。
“我说有狼也不怕,我爹打得过的!”
虎子说得很骄傲,压根没看到顾谨安抚额低头叹息的模样。
“我带儿子下去聊聊,各位先随意。”本在给马栓绳的柳猛将绳子往松墨手中一递,咧着满口的白牙走上前来,伸手勒住儿子的脖子就去了偏僻处。
“……我们先进去吧,看来这父子谈心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常彦这时就不宣扬不能随便打孩子那套了,狼出行往往成群结队,是一人之力就能抗衡的吗?这虎子没轻没重的简直视自身安危如无物,是该让他爹好好教导一番。
“那我在这等着他们就行,常先生您先带着安哥儿进去。”松墨见状也唯有苦笑,担心顾谨安跟着胡闹急忙把他也安排好。
“行吧。”常彦答应的很勉强,但想到即将要去见的人,还是回头看了眼眼睛都要飞到角落处的的顾谨安,冷哼了声示意他跟上。
看着虎子被他爹拎下去的顾谨安也毫无办法,他是试图做过拯救的,现在只能为他祈祷一句自求多福,只得跟着常彦上了楼,又在对方的严肃注视下足足写了十篇大字,又逐一背诵了《三字经》、《弟子规》、《声律启蒙》等启蒙书籍,方才被其得以开恩回自己的房间。
浑身酸疼的回到屋中,本以为等候他的会是松墨,没想到却是盘腿坐在床上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虎子,见他进门也毫无反应。
这让顾谨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看房门处的排号,人字三号房,是他的房间啊,又再次走了进去,来到发呆的虎子身前扬了扬手,被对方有气无力的扒拉下来。
“你怎么了?”很少见到他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顾谨安忍不住询问,同时也用眼睛搜索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才松了口气,出门在外风餐露宿,一个不注意着凉都能要掉半条小命,想来虎子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孩子,可虎子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