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宗室子的科举日常》
1. 第 1 章
泰和三十八年冬,随着今冬最大的一场雪落下,因国丧而四处悬挂的丧幡也悄然撤去,空寂了百余日的大街小巷比往日更加熙攘。
无他,只因岁节将至。
岁节是大启一年一度中最为隆重的节日,再加上先帝百日国丧已过,莫说百姓们不想含糊度过,就连朝廷也不会对它等闲视之,因此随着丧幡的撤去,由天子亲自主持的祭天大典也提上了日程,随着祭天之礼的结束,新帝也正式改元为昭宁。
帝位的更替并不影响百姓的生活,因为大启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王朝,开国至今方有五十九年,到如今新帝登基也才帝传四世,此时的大启朝正值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之际。
皇帝离百姓太远,国家又正值鼎盛之时,民间对帝王事的感兴趣程度还不如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在短暂感慨了一阵之后,便又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
就如现在的顾谨安。
刚刚得知了自己与新帝亲戚关系的他正扒拉着小手盘算两人的辈分。
很好,他和当今皇帝成兄弟了。
尽管对方孙子的年纪和他差不多,但和皇帝成了同辈的兄弟这种事儿,怎么想都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不过看看自己肥短的小手,顾谨安躁动的心又火速冷却了下来,比起去和远在天边的皇帝攀亲戚,他还是早日学会走路来得实际,毕竟从出生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他都没怎么出过门呢,尤其近日正逢岁节,来往的人总带着几分热闹的喧嚣,让他也生出了几分想要向外探索的的心思。
要想探清如今所处的境况,这样人员聚集的热闹节日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可惜身为一个奶娃娃,又身处孩童夭折率极高的古代,是没有人会冒险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带他出门的。
他那性格有些跳脱的年轻父亲倒是尝试过一次,只是还没跨出院门就被自己的娘亲逮了个正着,而他也不负众望的在当夜里就发起了高烧,从此让他的父亲多了一个不得独自靠近他五米内的禁令,想想都是泪。
因此在此时想要出门是万万不可能的,要想探知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他只能从周边亲近之人的闲谈中提炼信息。
而他此时的亲近之人,除了此生的父母之外,就只有日常照顾他的奶娘孙娘子和小丫鬟银丹。
这一世的父母明显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小夫妻,言语间不是风花雪月就是打情骂俏,除了让顾瑾安吃了一嘴的狗粮之外,就再提炼不出任何的有用信息。
让未满周岁的婴儿吃狗粮,人干事!
倒是孙娘子和银丹都是爱热闹的人,两人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较多,但好歹让他对所处的世界和自己的身份有了初步的了解。
当得知自己穿越的朝代是一个完全不存在于史书上的大启朝时,他竟有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虽然他不常看网络小说,但得益于一个热衷各类穿越小说的好舍友,让他知道了不少设定,很多时候,穿越和架空总是焦不离孟的。
而且人都穿越了,架不架空也没有的太大的分别。
唯一让他震惊的还是皇室宗亲这一个身份,以至于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些许胆战心惊。
因为他这个皇室宗亲的家里虽然占地面积不算太小,但和那些小说中描写的富丽堂皇半点不沾边,质朴得像个农家大院,没有半分皇室的风采。
后来他才知道,家中如此质朴除了他们出身的恒王一脉过于枝繁叶茂,他们只能勉强被称之为其的边角料之外,还因为他此生的父亲不受祖父母的待见,故才分得这样的一个院子,皇室宗亲的身份却是半点不掺假的,这让他多少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家里人闲得太无聊想玩九族消消乐,质朴点也好,他可不想还在襁褓中就被坑得再入轮回。
短暂的危机感虽然解除了,但突然缩水到毫无行动自主权的婴儿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头疼,他至今想不通,自己不过睡个午觉的功夫,怎么就从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从产道里出来的感觉太过窒息,以至于他险些因为忘记呼吸而婴年早逝,要不是接生的婆子足够有经验,他只怕没有机会在这里思考这个问题了。
难不成,是把他和舍友搞混了?
毕竟比起他,舍友才是每天期待着想要穿越的人。
难道是因为舍友每早用来祈祷的小面包最终都进了他的肚子?
不、不至于吧,不就是一个小面包吗……
想想每次短暂供奉后都被他们分食了的小面包,顾谨安可耻的沉默了。
好吧,是一整年的小面包。
可就算如此,未免太小气了吧……
他根本不想穿越啊!卷生卷死好不容易才考上的顶尖大学,还没有实现一路硕博的梦想,怎么能在才上了一年学的时候就穿越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还是十分心虚且虔诚的对着虚空合掌拜了拜,突然迷信的行为十分对不起他曾经坚定的唯物主义思想。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番样子完全落在别人眼中是如何的可爱。
因为不靠谱被娘子严令禁止独自一人靠近儿子五米内的顾良远趁着她午睡的时间偷偷溜了进来,并迅速制止了孙娘子和银丹问安的动作,顶着她们无奈中带着点警惕的目光,悄悄靠近摇篮,却不防一眼就看到了双手合十正作怪模怪样的儿子,忍不住失笑出声的同时,伸手揉了一把其毛茸茸的小脑袋。
“啊!”
听到嘲笑声顾谨安就知道是谁来了,当即放开了自己合在一起的手掌,扒拉着摇篮的两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准备凶一下这个居然敢嘲笑他的人。
“啊?”
只是他还没站稳,就又被这人按着脑袋按倒在了摇篮中,而且这人丝毫没有停止蹂躏的意思。
豆丁的身体就是这样无用,换做以前的他根本不可能被他碰到脑袋的,小孩就是麻烦。
但小孩也有小孩的优势。
无法挣脱蹂躏的他看到满脸焦急跟顾良远身后想要上前阻止却又不敢上前的孙娘子和银丹,眼睛一转,就找到了可以制止眼前人冒失之举的办法。
“哇哇哇——”
虽然他又没有反抗力又不会说话,但哭声不就是婴儿最大的武器吗?
他这一世的美人娘可就住在隔壁屋子呢,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这个冒失爹可是被勒令过不准独自靠近他的。
“别哭!”
果不然,他一拉开嗓子嚎,原本正蹂躏着他脑袋的人瞬间瞳孔地震,当即放弃了他的脑袋手忙脚乱就来捂住他的嘴。
“五爷不可!”
吓得孙娘子惊呼出声,幼童娇弱可不能这么冒失。
“祖宗,我错了,能别嚎了吗……”
好在顾良远虽然冒失,但也非不知轻重的人,尤其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更是知道了孩童的娇弱,所以他的动作虽然看着迅猛,落点却很轻柔,只是松松的捂住了顾谨安的嘴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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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的干嚎瞬间化成了一串带着颤音的“呜呜哇哇”。
突然改变的声音让一大一小两人都是一愣,看到顾良远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目光,顾谨安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想用小短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才不陪无聊的大人游幼稚游戏呢。
“小宝,宝宝,小安安,乖,再嚎一声给爹爹听听。”
可惜他手短力气小,没有办法将顾良远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替换成自己的,徒劳无功的扒拉了几下,只得选择关闭自己一直干嚎的声音,无声的拒绝着游戏的邀约。
这一世他也叫顾谨安,倒免去了适应名字的麻烦,但从满脸不怀好意哄骗无知小孩的顾良远口中喊出,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美人娘怎么还不来救他啊,明明刚刚他嚎得足够大声,也看到银丹悄悄跑出去报信了。
烦人的手一直在他嘴巴上轻轻拍着,满是期待的等待着他下一次的干嚎,救星未至的顾谨安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睛维持着无言抵抗。
“顾良远,你又在干什么!”
熟悉的女声自门口响起,一个“又”字充分表达了她对顾良选此项行为的不认可。
他这一世的好娘亲江娘子,终于感受到他内心的期待闪亮登场啦!
闭着眼睛的顾谨安激动得开口告状,却忘记自己尚不会说话及顾良远的手还在轻拍着自己嘴巴的事情,是以一开口又是一连串的颤音。
“呜呜哇哇……”
“娘子你听,好玩吧。”
好玩个屁!
一个不小心就让顾良远得偿所愿的顾谨安有些心塞,看着其一脸献宝的看向刚进门的江娘子,更是很不优雅的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以示对其不讲武德的鄙视。
哼!欺负小孩的混蛋爹爹!
但他万万没想到,随着他这个白眼,瞬间让整个屋中乱成一片。
“不好了,哥儿喘不过气了!”
“五爷快松手!”
“顾良远,你给我松手!”
短暂的兵荒马乱之后,顾谨安如愿以偿的去到了这一世娘亲的怀抱之中,不得不说脱离桎梏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尤其是看到江娘子柳眉倒竖看向顾良远的模样,他更是蹙着眉毛紧紧缩在江娘子的怀里,两只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一副受尽蹂躏担惊受怕的委屈样,任谁看了都得擦着眼角说一句可怜。
做好以上一系列的情绪管理之后,顾谨安悄悄的抬起眼看了一眼对面顾良远,果见他眼中显露出瞳孔巨震之后,方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又在和对方目光相交之时,及时转化成委屈中略带控诉,“呜呜”着将头埋进江娘子的怀中,以防嘴角越来越大的得意笑意被人发觉。
埋首怀中的他虽然看不到此刻屋中的情况,但却能从抱着他的双手突然用力的程度,清楚的感知到江娘子的怒气值。
哦豁!有人要惨了,让他欺负小孩子,略略略~
这混小子!
别人或许没看到,但一直心知肚明自己并没有用什么力的顾良远却将儿子这一番作态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磨了磨牙,看来有必要让这小子感受一下父亲的威严了。
哪有这么坑爹的,真是白疼他了……
“顾!良!远!”
意识到自己被亲儿子摆了一套的顾良远拳头硬了一下,但也只是硬了一下,因为他的亲亲娘子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并对他发起了“爱”的呼唤。
“哎!娘子有何吩咐,为夫在这儿候着呢。”
2. 第 2 章
厚颜无耻!
看着在江娘子面前打躬作揖,故作嬉笑的顾良远,已经能预见后续走向的顾谨安再次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至于孙娘子和银丹,以及跟随江娘子一同到来的大丫鬟佩兰,才来了几个月的顾谨安都能觉察到的事情,她们自然更是瞬间心领神会,在确定了顾谨安确实无甚大碍之后,就抿嘴偷笑着悄悄的退到了屋外,还贴心的将房门掩上,把屋内的空间完全留给了夫妻二人。
什么?你说屋内明明有三个人。
对此贴心三人组一致表示小孩懂个啥。
再次被忽略留下来吃狗粮的顾谨安不开心,他要闹了。
今天就算不能让冒失爹吃到教训,也决不能让他尝到甜头,才穿越的他浑浑噩噩的狗粮吃了就吃了,可自从上一次发烧之后他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决计不在这种令他无比尴尬的氛围中与两人同出一屋,虽然大中午的也干不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但他总感觉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得长针眼。
“哇哇哇——”
震天响的婴孩哭喊声再次响彻整个院子,让屋内外的人又是一阵忙乱。
臭小子!
差点就能握上自己亲亲娘子手的顾良远看着再次被洞开的屋门以及重新进入屋内的三人组,又看看在娘子怀中只干嚎不流泪的顾谨安,忍不住抬眼四处寻找,却发现烛台太硬窗幔太柔,一时竟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的来教育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
“你个小魔星!”
就此放过又不甘心,最后顾良远只得用随身佩戴的荷包上的络子轻轻抽了一下顾谨安紧紧攥着江娘子衣襟的手,瞬间就接受到了几道不赞成的目光,其中就属他亲亲娘子的最不赞成。
“……嘿嘿,我逗他呢,娘子你看,他可喜欢了,是吧,嘬嘬嘬。”
顾良远拿着荷包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然而一心想要他好看又被当做狗逗的顾谨安丝毫不给他面子,只憋着嘴缩在江娘子的怀中,完美的维持着一个小可怜的模样。
“够了!”
江娘子也受不了他这逗子如逗狗的模样,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荷包,但到底顾忌着有侍女在侧不能太落他的面子,长出了一口气后方才言语温和的问道,“五爷今日无事吗?怎么不去翰墨轩或者抱石斋走走,前日里听闻他们似是来了新货。”
只差明说让他没事就滚不要来折腾儿子的江娘子有些后悔刚刚沉溺在他的容色中,以至于错失了无人时教夫的机会,至于以上提到的两个店铺中是否真的来有新货,她半点不在意的。
“我一早就去看过了,无甚新奇的东西。”
才怪,他就是没抢过才打算回来偷渡孩子去找那个尚无子嗣的混蛋炫耀,可惜臭小子人不大却鬼精鬼精的,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听出妻子言外之意顾良远有些讪然,掩饰般的伸手摸了摸鼻子,又故作无事人一般走到江娘子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有些愤愤然的看着目的达成后又收了声的儿子,手痒痒的又想将他的脸扒拉出来捏一捏,可惜还未付诸现实,就被一直警惕着他的江娘子识破了。
“……你要是真没事,就把之前欠下的书画债一鼓作气的都偿还了,也免得他人三天两头的就下帖来催。”
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江娘子又伸手替顾谨安整理立刻一下他因哭闹而有些凌乱的衣服,生怕哪里局促着让他不舒服。
看到江娘子帮顾谨安整理衣服,一直候在一旁的孙娘子急忙上前来协助,大丫鬟佩兰也从旁搭了把手。
“哪那么容易,近日无甚思绪,就是把我绑在椅子上也画不出什么的,且让他们再等着吧。”
被催债的顾良远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目光却依旧不离儿子圆圆的脑袋。
突然被三位女子团团围住,倒是让一直装可怜看冒失爹热闹的顾谨安不好意思了起来,尤其这三人中除了孙娘子,其余两人的年纪都还没有他前世大,就连顾良远,放在他前世里也是刚刚可以参加高考的年纪,跳脱一点情有可原,何必和他计较那么多……多个屁!他要和他决斗!
这样宽慰着自己的顾谨安刚把脸从江娘子怀中转过来,就被蓄谋已久的顾良远捏住了脸颊,有可疑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滴落在他最喜欢的大红夹棉老虎服上。
整个人呆滞了三秒,直到有柔软的帕子从嘴角擦过,顾谨安才被迫接受了自己被顾良远捏出口水的这一个事实。
恼意直冲天灵盖的他也顾不得其他,张牙舞爪的尖叫着就向顾良远直扑而去,动作之快,力道之大,让江孙二人都拉不住他,看着他直直向顾良远的方向倒去,忍不住失声惊呼,好在顾良远反应迅速,虽然自己重重的单膝跌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但好歹接住了他,为他免了一遭头破血流的劫难。
但对此顾谨安半点都不感激,又或者说恼羞成怒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反而趁着顾良远的脸和他同处一个水平面上狠狠扒拉着咬住,听到其痛呼之后方才有些解气的松开了嘴。
要不是刚长出来的牙齿承受不住这么大力的撕咬,他今天高低要让冒失爹看到点颜色。
想他顾谨安,从小到大都是人人夸赞的别人家孩子,就连后来他父母离婚各自成立了家庭之后都不怎么管他了,但在外炫耀时都时时不忘提起他的名字,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大的丑。
“可不能咬!”
“娘子快帮我看看一定是毁容了!”
而已经回到孙娘子怀中的顾谨安则深藏功与名。
“安儿!你怎么可以这样。”
顾良远的痛呼声中,江娘子先是十分紧张的查看了一下他的脸,发现只留了两个小小的印子之后,便十分严肃的看向顾谨安,让有些小得意正用舌尖舔舐着微微发疼牙齿的他顿时停住了动作。
上一次江娘子这么严肃,还是他爹悄悄要带他出去玩让他发了一场高烧的时候。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顾良远,见他顶着两个牙印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又有些想笑,但晃眼看到江娘子的严肃状又有些心虚,思来也是,被顾良远捏成口水觉得丢人,但因此啃了他一脸牙印就不丢人了吗?
幼稚!丢脸!
想通这一点的他有些恹恹靠回孙娘子的怀里,为自己突然退化到婴儿的幼稚举动而伤心。
这副认真可怜的小模样倒是让先摔了一跤,又被啃了两个牙印有些生气的顾良远先心疼起来,看妻子一副要让儿子好看的样子,急忙出言给儿子求情。
“娘子,我无甚大碍,你就不要生……”
“你爹爹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吃了多少尘土,你就这样啃上去再拉肚子可怎么是好,银丹,快去倒杯水来,我要亲给安儿漱漱口。”
说着,江娘子一边嫌弃一边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嘴,银丹则在领命后飞快端来一杯温水。
“孩子的气……”
看着瞬间就递到江娘子手边的茶盏,莫说顾良远未说完的话险些卡在嗓子里,就是暗自神伤的顾谨安也有些呆滞了,在看到顾良远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的时候瞬间又咧开只长了几颗小牙的嘴巴,无声的嘲笑着自作多情的人。
“……娘子,我不脏的。”
被一向爱重自己容貌的娘子背刺,又被向来不省心的儿子嘲笑之后,顾良远不甘心的为自己辩驳,只是此刻屋中所有人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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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点都在正在自己端着水杯漱口的顾谨安身上,并没有人理会他。
被忽略了个彻底的顾良远只得缓缓来到江娘子身旁,幽幽的看了一眼正认真漱口的顾谨安,叹了口气道。
“娘子,你变了。”
“噗嗤——”
这话一出除了江娘子,其余人都忍不住喷笑出声,虽然很快就止住了笑声,但微微颤动的肩膀依旧出卖了她们此刻的心情。
而被这话麻了一跳的顾谨安则险些把口中的水直喷出去,好在此刻成人强大的自制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才让站在他对面的人免去漱口水洗脸的灾难,完美将水吐进佩兰捧着的漱盂之后,才忍不住抬起憋得通红的脸控诉的看向顾良远。
这人是想把他呛死吗?呛死了他这么聪明的儿子去哪里找第二个。
已经接受了穿越事实,并确定自己多半是回不去原来世界的顾谨安完美代入了儿子的角色。
“爷是越发不着调了,还是快快离了安儿的屋子去做正事吧。”有些羞恼的江娘子推了他一把,反被其握住了手。
“哪里不着调了,娘子一心扑在安儿的身上,让为夫很是伤心呢。”
顾良远本就长得极好,此刻又故作伤心,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委屈,让顾谨安觉得眼熟的同时,也让江娘子彻底红了脸。
“油嘴滑舌,孩子看着呢。”
江娘子含羞轻捶了一下顾良远的肩膀。
“他懂什么……唉哟,别揪我头发!”
看着故作委屈却又孔雀开屏的顾良远,终于知道刚刚那抹熟悉感来自于哪里了。
居然偷学小孩子不要脸!
手比脑快的伸了出去想让他闭嘴,却因错误估算了距离不小心揪住了他的头发,虽然在觉察不对之时就松了手,但对方原本束得板正的发髻还是被他扯下来了几缕。
再次心虚的缩回孙娘子怀里对手指,半点不敢看气鼓鼓看着自己的顾良远。
“娘子你看他。”
控诉没有得到回应的顾良远再次选择和娘子告状,江娘子看着父子俩的模样也是有些头疼。
她就说不能让夫君靠近安儿五米内吧,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只有彻底隔开才能杜绝隐患。
“来我给你整理一下,父子俩乌眼鸡一样的作甚。”
“还是娘子好。”
看着顾良远端坐在椅子上美滋滋的让江娘子给他整理发髻,顾谨安在心中哼了一声就眼不见心不烦的移开了视线。
才不要看别人秀恩爱呢。
终于得了一个清静的众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然而就在这时,屋外却有忙乱的脚步声传来,隐约中还有丫鬟翠羽询问的低语。
“是松墨,我不是让他在外院候着吗,怎么在这时跑进来了?”
听出来人是自己的小厮松墨,顾良远也有些奇怪。
“好啊,你果然是来打算偷抱走安儿的。”
从这话中一下子就听出他打算的江娘子恨恨道,正给他束发的手上也加了些许的力道。
“……还是让松墨进来问问是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着急忙慌的吧,莫不是前几日我让他留意的那株兰草有了眉目。”
被识破打算的顾良远此刻可不敢喊疼,迅速在顾谨安鄙视的目光中转移了话题,江娘子十分爱花,这个转移话题的办法向来屡试不爽,而且他也不是信口开河的,前些日子的确在一友人家看到一株品相极佳的兰草,只是那人不肯割爱,还有得几日磨磨。
江娘子虽气他半点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也因他提到的兰草消了几分气,当即吩咐佩兰出去将松墨引了进来。
3. 第 3 章
“五爷,老爷散衙回府,如今正派人往各处唤诸位爷前去外书房呢。”
松墨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圆脸少年,一进门,匆忙和江娘子问安之后就急急的向顾良远禀报道。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顾良远方才问道:“也让我去吗?”
“小的方才在半道上遇到老爷的亲随王庆,就是前来请爷的,因刚好遇到小的,就顺手把这差事交接了。”
听到这个事,莫说其他人神色模辩,就连顾谨安都忍不住撇了撇嘴,老爷亲自吩咐的差事都能在半道上假手于人,无非不过是看不上他们这一房而不想劳心费力罢了。
五房不受老爷夫人待见是顾府阖府皆知的事情,以至于仆人们也不太将他们这一房看在眼里,王庆虽不是老爷面前一等一的得用人,但也犯不着赶他们这口冷灶,将差事随意甩出也是常事。
说起来要不是清楚知道他的确是苏夫人老蚌怀珠得来的嫡幼子,就这父不疼母不爱,阖府都不待见的模样,还以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野孩子,嫡幼子能混到他爹这一步也算是世间少有的。
不然按照这设定,不该是集父母宠爱于一身的吗?
顾谨安摇着头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决定以后对顾良远好一点,毕竟同病相怜,甚至顾良远远比他可怜的多。
虽然他前世在父母离婚之后也处于顾良远现在这个境况,但在父母离婚之前,他还是有过一段幸福日子的。
“可知老爷是因何事要传诸位爷?”
见顾良远只沉思不语,江娘子边为他束上发带边问道。
“这、小的就不得而知了。”听闻此问的松墨愣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后知后觉的补上了一句,“王庆并没有对小的言明。”
“夫君……”
江娘子有些担忧的看着顾良远,她自未嫁时就知道夫婿不受翁姑的待见,不然她一寻常商户女如何能入得顾府之门。
只是她父亲听信了媒人所言,以为借此可以攀上恒王府,根本不将这事看在眼里,一心将她嫁了进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媒人忽悠,只责怪女儿废物不得翁姑喜爱,同时心疼自己陪进去的丰厚嫁妆,登门几次都坐了冷板凳之后,便不在关心女儿婚后如何了,只向外再寻求搭上恒王府的机会。
而江娘子也是在进门之后才真正看清顾家二老对顾良远的态度,原以为只是寻常的父母偏心,没想到竟能到这种程度。
顾老爷的漠视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恒王一脉向来枝繁叶茂,对子嗣一向不如其他家重视,就连他自己都有三个庶子,男人也向来不会如女子一般爱重孩子,但苏夫人的态度就很是令人齿冷了。
身为生母的她本该是最亲近孩子的人,却对自己十月怀胎而生的顾良远憎恶至极,之所以让媒人从商户人家给幼子相看媳妇,不过是想找一个既没有前途又不通文墨的木讷女子给向来最喜欢书画之道的小儿子添堵罢了。
当然对外说的是幼子不承家业,故才要为他寻一位嫁妆丰厚的娘子,好让他来日过得松快一些儿。让人感念苏夫人慈母之心的同时,也鄙夷顾良远这个要靠娘子嫁妆养家的人,让其本就不好算的名声雪上加霜。
然而这世上也并非全是一叶障目之人,顾良远身为顾县丞唯二的嫡子,哪怕父母偏心了点,但也不至于在分家业时一无所得,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要靠妻子的嫁妆养活,而且长得格外俊俏,所以哪怕他本人有些轻狂作风,但暗中看重他的人家却不少。
不过苏夫人择媳之语一出,县中凡对女儿有几分疼爱的家族都望而却步了,才让江老爷这个另有所图的呆头鱼咬了媒人的咸钩。
江娘子想通了这些事情之后,就知道她爹多半被媒人骗了,也不知是媒人胆大包天,还是有人刻意放纵,江娘子没有去深思这些细节,因为除了夫君不受翁姑待见,连带着她也得不到什么好脸之外,日子过得却远比她在娘家时过得轻松。
顾良远不仅与她喜好相通,最难能可贵的是还长了一张让她见之欢喜的脸,阴差阳错得了个如意郎君的她当即就决定不要将自己猜到的事情告知娘家。
只是每一次翁爹传夫君,多半都受苏夫人的挑拨,非打即骂,没一次能善了的。
“既是老爷相传,总不好推托不去,娘子带着安儿安心在家等我就是,说不定是老爷觉察到我最近上进了,特意唤我去夸奖呢。”
看到妻子眼中的担忧,顾良远勾了勾唇,抚着江娘子的手背说道,只是他的掩饰到底不算完美,就连顾谨安也注意到了他嘴角的肌肉在微微颤抖,想来心中对此行的祸福也毫无底气。
真可怜。
顾谨安决定以后对他好一点。
“……夫君去到老爷面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心知他此言不过是为了安自己的心,江娘子也不戳破他近日并无甚作为值得夸奖的谎言,只提醒他在老爷面前切勿如此言语轻浮,不然免不了一顿好打。
“知道了。”
顾良远依旧做不在意状的挥手起身,路过难得乖巧看着自己的顾谨安之时,又忍不住捏了一把他圆圆的小脸,看到孩童的眼睛瞬间瞪圆忍不住“哈哈”大笑,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收手,带着松墨大踏步向屋外走去,半点不给顾瑾安反击的机会。
一路疾行至屋外,听着身后孩童气得“吱哇”乱叫声音,才感觉沉重的心情有些许的松快,但一想到又要面见老爷,整个人瞬间又萎靡了下来。
“唉……”
“五爷,走吗?”
偷觑了一眼神色灰暗的顾良远,又估算了一下自己遇到王庆时的时间,松墨虽知顾良远的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小声催促了一句,以他们五爷在老爷心中的形象和地位,去得太晚也是会挨揍的。
“早晚都是个死字,走吧。”
长吸了一口气之后,顾良远强挺起胸膛向院外走去,凛冽的寒风漫卷起他青色的发带,和新落下的雪花交缠在一起,硬生生让被江娘子抱在怀中透过窗户目送他离去的顾谨安看出一股子悲壮的气息。
至于吗?
知道的是受老子的传唤前去拜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荆轲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呢。
“安儿,你爹爹护着咱娘俩儿不容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对他了。”
就在顾谨安暗自吐槽之时,江娘子略带愁绪的声音却自他头顶响起。
“啊!”
抬首看了看满脸忧虑的娘亲,本就不打算和父亲奋战到底的顾谨安十分愉快的答应了,还不忘用自己胖胖的小手摸摸江娘子的脸颊,似是在为她驱走忧愁。
“咱们安儿真乖。”
接收到儿子安慰的江娘子握住他的小手亲了一下,温热的触感和哄小孩子的语气让顾谨安的脑子瞬间宕机,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又被幼稚体附体了。
不想面对现实的他只得面无表情的做咸鱼状,但江娘子慰藉的轻笑声和婢女们的打趣声不断回荡在他的耳边,尴尬的他只得小小打了个哈欠准备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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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居然就真的这样睡过去了。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一架黑漆漆的马车之中,耳边隐隐有嘈杂的声嚣,要不是抬头看到孙娘子熟悉的脸,他险些以为自己再次穿越了。
只是孙娘子此刻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车帘那一侧,并没有发现怀中的孩童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混沌,并听不清车外的喧嚣声在说些什么,但寒风呼啸过长夜的声音却异常的清晰,让他忍不住回想起过往看过的惊悚片场景。
他该不会是被拐卖了吧?
这个可笑的念头刚刚浮起,就被他迅速摇头打散了。
就算他家质朴得像个农家大院,却也不可忽视的处在本县县丞的私宅之中,要是他在家里都能被拐卖的话,只能说明兰溪县的治安没救了,更别说他还有一个皇室宗亲的身份,虽然只是边角料的存在,但拐子倒也不用这么拼命。
“哥儿醒了?”
感受到怀中的动静,一直盯着车帘发呆的孙娘子才如梦方醒的低头查看,见顾谨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安抚的笑容,只随意用手裹了裹包着他的小被子,就又抬头继续盯着车帘。
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孙娘子,顾谨安心中浮起了大大的疑惑。
就在这时,车外原本朦胧的喧嚣声突然大了起来,有人群正向马车处快速靠近了过来,在杂乱的声音中,顾谨安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听起来有几分熟悉的男声正吩咐着什么。
在他还在回想这人的声音是在哪里听过之时,孙娘子已迫不及待的起身掀开了车帘,刹那间寒风卷着雪花就灌了进来,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车外的景象,就被突来的凉意激得打了两个喷嚏。
“你这妇人好不知事,怎能抱着哥儿到这风口上来。”
因顾谨安的两个喷嚏异常响亮,瞬间就吸引了车外人的目光,看到孙娘子抱着孩子不顾风雪的探出大半个身子来,满心都系在顾良远身上的江娘子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抬眼呆呆的看向倒是立在她前方不远处的男子率先出言呵斥道。
看清男子面容的孙娘子吓了一跳,本来因主家落难而浮动不已的心思也急速下沉,当即瑟缩着不敢言语,同时向车内飞快退去,却不知方才探出身子的动作太大,怀中的顾谨安已脱出包裹的被子大半,她急速后退的时候又撞到了车门的一侧,手一松就让怀中已脱出大半包裹的顾谨安倒栽葱般的像地面砸去。
“啊——”
“安儿——”
这下除了抓着空被子已经吓傻了的孙娘子,其余人都发出了或大或小的惊呼声,江娘子更是瞬间抛开了正被两个力仆抬着生死不知的顾良远,向顾谨安跌下的地方飞扑而去。
只是她离马车到底还有些许距离,用尽全力的一扑也只能不甘的跌倒在离车尚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顾谨安在一片惊呼声中也下意识的闭紧双眼,马车到地的距离虽不算高,但也足以送他重入轮回了。
偏偏这时他脑中还不合时宜的划过一个念头。
这样摔死的话能不能重回现代,他真的有点想念能够自主行动的成人躯体了。
然而随着身体的下坠,预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有一只手臂横空而入,一把拽住了他的左脚,也遏制住了他持续跌落的速度。
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再次被人抱在了怀里,不得不说头朝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他也终于可以看清当下的情况了。
4. 第 4 章
借着周围的雪光映照,顾谨安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男子,此刻正目带关怀的看着他,面容虽不及他父亲俊美,却也有六分的相似,而且相较于他父亲偶尔会流露出的孩子气,这人显得更为沉稳。
福至心灵的顾谨安突然想起刚刚对声音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原来刚刚在车外吩咐的人是他的好大伯顾良廷啊,也就是正抱着他的这个人。
虽然他只隔着帘子听过几次他的声音,但因他这几月来接到的礼物大多都是此人送的,本着对财神爷的尊重,他就牢牢的将他的声音记住了。
不过现在不是瞻仰财神爷的时机,谁能告诉他他爹这是怎么了,中午好好的出门去面见他祖父,现在怎么死活不知的趴在一个由春凳临时替代的担架上。
“五弟妹先携安儿上车吧,五弟这里有我在呢。”
见跌倒在地的江娘子已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而怀中的幼童又呆愣愣的,猜想他多半是被吓到了的顾良廷以手掩住了他看向顾良远的眼睛,同时将他递给赶上来的江娘子,见她接过孩子后又不放心的向顾良远望去,知她是不放心丈夫,又道。
“风寒雪急,五弟有伤在身不能久待于外,五弟妹还是先行上车整理一番,我也好让人将他扶上车去。”
“……那就谢过大伯了。”
马车内并没有多大的空间,再加上此行仓惶并没能带上多少东西,还都置于后面的板车之上,哪里有什么需要她收拾整理的地方。
心知这是长兄的善意,而顾良远的情况确实也不太好,当即谢过顾良廷之后便抱着孩子由佩兰翠羽扶着上了马车,半点没给依旧呆坐在车门处的孙娘子一丝眼风,倒是翠羽在她进入车厢之后扯了一把孙娘子。
“还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到后面的板车上去。”
“我?我这就去……”
孙娘子见翠羽一个小丫鬟居然敢驱她去四处通风的板车上就坐,顿时就起了怒意,只是一转眼就看到顾良廷冷若寒霜的脸,以及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向这边的顾良远,又思及刚刚江娘子对自己的态度,顿时不敢多言,下了马车对着顾良廷行了一礼后就飞快去往了板车所在的地方,像是有鬼在身后追一样。
翠羽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侧头却对上佩兰不赞同的眼神。
她知道佩兰想什么,但她就是这个脾气,最见不得如孙娘子这般一朝主家失事就心思浮动的人,往日里郎君和娘子对她多有优待,不曾想却是个白眼狼,还险些害了哥儿的命。
要不是娘子心软让她进府做了奶娘,说不好命都要断送在她那个酒鬼丈夫手上。
想到这,翠羽在心中狠狠唾了一口孙娘子之后,又忍不住目带感激的看了一眼正同力仆们一同抬着顾良远过来的顾良廷。
她是江娘子的陪嫁丫鬟,进了这府中算是看遍了人心险恶,但也不得不赞叹大爷一句,是个最正直不过的君子。
可惜这阖府上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君子。
看着他们快到车前,她垂下眼眸不再多想,只同佩兰一同卷起车帘,好让抬着顾良远的几人能够无阻碍的登车。
“五弟小心了。”
“多谢大哥。”
感受到兄长托举着自己的力度,恢复了点力气的顾良远艰难道谢。
“一家兄弟,何以言谢。”
察觉到他的客套,顾良廷不赞同的“啧”了一句,以往这时顾良远必定是要打蛇上棍的,此刻却只低落垂头。
想到今日父亲所言,顾良廷也是一阵无言,直将他安顿在马车上趴好之后,方才安抚的说道。
“父亲今日之言不过气话,你我是他唯二的嫡子,他不可能将你逐出家门的。”
说完见弟弟依旧沉默不语,又依着他的脾气劝道。
“再说就是父亲真想如此,也还有宗正在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驱逐的,你安心去我给你安排好的宅子暂住,父亲干涉不到哪里,等我劝好了他,再还家也不迟,全当静心养伤了。”
说罢,看了一眼顾良远的腰臀处,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子不言父过,但父亲这次实在太狠心了,打了五弟三十大板不说,居然还在这样的大雪之夜将他一家赶出家门,不怜惜儿子,也该想想孙子啊。
想到这,他抬头轻摸了一下正睁大眼睛盯着五弟看的顾谨安,触之未发烧方才松了口气。
“五弟妹,我已派人去寻往日府中常用的郎中去宅院侯着,由他医治,必不会让五弟留下病根的。”
“死了正好,一了百了,何必费这些功夫……”
“五弟,慎言!”
听到他这样自弃的话,向来疼惜他的顾良廷也不免黑了脸,呵斥道。
他这弟弟小他十余岁,出生时他都到了快要娶亲的年纪,又是家中多位弟妹中唯一和他一母同出的,对他自然比其他姐弟多了几分疼爱,再加上他因是寐生子的缘故向来不为父母喜爱,怜惜他的同时也多了一份长兄如父的责任。
只是不知为何弟弟却越长越歪,半点不往他期待的方向成长,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误,直到后来他长子出世,并如他所愿的笔直成长,才让他打消了这个怀疑。
“你不管自己的身体,也该为安儿考虑,今夜吹了冷风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就算身体无碍也得开副安神剂喝,身为人父怎能说出此不负责任之语。”
听到他所言,顾良远心底也是一凝,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略感眼酸,但想想父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的心寒。
“多谢大伯,若非您考虑周全,我还真不知该去何处寻人医治。”
见顾良远瘪了瘪嘴,似是脾气又起的样子,江娘子急忙接过话头,不让他再说出其他不好之语。
她至今尚未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但平心而论,长兄对他们一家已仁至义尽了,不见阖府之中,唯有他在老爷下了命令之后依旧忙前忙后的替他们张罗,甚至连暂住的房子都帮他们安排好了,再不该让他听到心寒之语了。
“五弟妹无需太过担忧,老爷现在只是正当气头,消气之后必定会迎你们再度回府的,这几日就权当在外散心了。”
“哼!谁要再回来……哎哟——”
听到此语的顾良远终是忍不住的冷哼了一声,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气急极了的江娘子往伤处轻拍了一下,疼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再没有力气胡说八道。
“那为兄就先行告辞了。”
“大伯慢走。”
“弟妹留步。”
江娘子抱着顾谨安向前送了两步,就被顾良廷示意停下了。
“五弟,父亲今日所举固然狠心,但你扪心自问自己就毫无错处吗?我往日和你说的也多了,今日也不想再次赘述,但你既已为人夫为人父,就不该再如此任意妄为,趁着养伤的这几日,多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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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帘子打算下车的顾良廷想了想,又回首对趴在车内的顾良远说道,见他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叹了口气就下车了。
这时顾良远方抬起头看向还在微微晃动的车帘,神色晦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尤其是听到车外顾良廷对随行之人的细心交待之后,表情更是复杂,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的顾谨安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爹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神色。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他刚刚听到的那个消息。
什么叫不会真的逐出家门?什么叫权当出去养伤散心?
他爹要被他祖父逐出家门了!
顾谨安感觉头上的天塌了。
虽然现在的居住环境和农家大院没什么区别,但到底不是真的农家大院,他们家还能够呼奴唤婢,绝大多数还是仰仗于他给力的祖父,要是被逐出家门,失去了县丞祖父的庇佑和供养,哪里还能维持住现在的生活水平,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该沦为家中仆妇们所鄙夷的穷亲戚了。
要知那些沦落到仆妇口中鄙夷的所谓穷亲戚,俱是出自恒王一脉,大多数都是祖父异母的兄弟,再远一点也不外乎叔伯子侄一辈,都是在每代世子继承王位之后分府而出的,他们沦落至此,倒不是新任的恒王过于吝啬,而是每代恒王子嗣繁多。
如今恒王之位不过传了五代,恒王一脉的子嗣却有数百人,所以分到各人手中的财产相较于其他王府就显得特别可怜,除了少数几位特别善于经营之人,绝大多数的人都很快耗尽家产,不得不收起昔日身为王子的傲气,靠土里刨食和四处打秋风过活。
他的祖父正是这善于经营的其中一人,离府之后就带着分到家产来到了母族所在的兰溪镇,并聘了时任兰溪镇知县一职的苏嘉之女为妇,靠着手中的钱财和岳父运作,成功进入了大启的官场,经营至今虽只任了八品县丞一职,但已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再者县丞府又不像恒王府那样难登门,故成了逢年过节亲戚最爱登门的所在。
想到自己日后多半也要背着个破烂包袱四处打秋风过活,顾谨安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要不是身体情况不允许,只怕他现在已经夺门而出去抱住正在车外交代事宜的顾良廷大腿,力求他能在祖父面前为自己一家好好美言几句。
丢脸固然丢脸,但总比被赶出家门的好,只要不离开顾家,他父亲再怎么不得祖父母的心意,也是府中的五爷,公中该给的东西一样不少,无非是质量比他人的次一点,但要是离开府中的支持完全吃自己,那情形顾谨安都不敢想象,毕竟他父母各自的爱好都还挺费钱的。
苦了爹爹,可就不能再苦他了。
“动身吧。”
就在顾谨安胡思乱想之际,车外的顾良廷也结束了对随行下人的交代,随着他的话音结束,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也开始缓缓起步了,并没有给他实现抱大腿愿望的机会。
摇摇晃晃中有风卷起了一侧的窗帘,顾谨安趁机向外看去,只看到顾良廷一人负手独立在阶前,风雪模糊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其身后的宅门中隐隐有暖黄色的烛光靠近,想来是接他的人来了。
细弱的烛火在风雪中飘摇,随着马车前行的步伐逐渐隐匿于黑夜。
天黑夜静中,除了大雪“簌簌”落下和车辙滚动的声响,连最惊心的狗吠也不闻一声,看不清车外景象再次窝回江娘子怀中的顾谨安莫名有种预感,他们多半是再回不了这个家了。
5. 第 5 章
后续的发展果如顾谨安预料的那般,自那夜离了顾府,他们便没能再回去。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①
时间从昭宁元年到了昭宁五年,一路流离着换了诸多住所,直至几月前江娘子再次确诊有孕,他们方在离兰溪县城数十里外的柳泉村中彻底定居了下来。
之所以会选择离县城这么远的地方,一是因为顾良远彻底被父母伤透了心,同时也不忍兄长因自己的事情和嫂子多起争端,故想要离他们远远的;二则是因为囊中羞涩,难以负担城中高额的房价,这才选择到村镇定居。
一提到囊中羞涩顾谨安就想骂人,哪怕兰溪县的县丞是他曾经想要巴结的祖父也免不了被他痛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奴卷款私逃案,卷的还是自家的财产,历时整整五年都毫无音讯,就算他们此时抓到了逃奴,只怕被卷走的财物已所剩无几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五年前的他们,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何至于沦落至此。
好在柳泉村村如其名,风光秀丽,人心也淳朴,日子虽过得简朴了些,却好在没有什么糟心的事儿,这算因祸得福吗?
顾谨安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他爹娘确实肉眼可见的快活多了,连弟弟妹妹都给他添上了。
“唉——”
想到这,顾谨安忍不住叹了口气,叹到一半又迅速将嘴捂住,偷眼看了一下里屋,江娘子带着龙凤胎睡得正熟,并没有被他吵醒,赶忙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去。
一直走出堂屋行到院中,还顺手关了个门的他方才舒展手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边打边随意巡视了一下自家院中的一亩三分地。
发现家中除了还在睡觉的江娘子和龙凤胎只剩他一人之后,先是疑惑了一下,随着扒着手指算了下日子就又豁然开朗。
今日逢八,离村十里外的云水镇中赶大集。
他爹必然是要带着松墨前去采购一番的,顺道把新作的书画带去镇上唯一的一家书店售卖。
而他娘亲出月子在即,想必是有些自用的东西需要添置,他爹和松墨显然都不是合格的人选,所以翠羽应该也是和他们一同前往了,只怕不到晌午是回不来的。
想到这,他又溜溜达达的去了厨房,本想趁此机会大显身手一番,也给他娘亲换换口味,却见灶上犹有余温,掀起大一点的锅盖来看,见其中用水温着两碟小菜和一盎鸡汤,还有一海碗黄灿灿小米饭。
是翠羽离去前给他们做好的午饭,虽不算丰盛,却十分可清爽,正符合吃厌了各种鸡肉鸡子的江娘子胃口。
这色香味俱全的哪里还需要他这个除了煮泡面就只会一个西红柿炒蛋的人献丑,何况这个世界也没有西红柿……
瞬间他就歇了想要动手做菜的心思。
看了看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土灶,重新将锅盖盖了回去,又离开了厨房回到院中。
先是杵着腮在屋檐下看了半天蚂蚁搬家,然后又盯上了院中栽满了各类花草的菜畦,郁郁葱葱的模样让他略微有些心塞。
要不是此前错把他娘心精心培育的兰草错当成韭菜给锄了,说不定他种田致富的大业已经要走上正途了。
可惜出了这档子事情之后,他就被勒令不许再靠近他娘亲的宝贝花草,更别提继续种田大业了。
用他爹的话来说,祸害花草是小,五谷不分事大,要是支持他继续种田,搞不好哪天全家都要因他识物不明而翘翘脚。
身为他种田路上受害者的他娘倒是没有怪罪他,但在听到他爹此言之时却目露赞同之意,就连家中唯二留下来的翠羽和松墨,也是心有余悸的点头附和,这让他很是挫败。
虽然他不是农学专业的,但生于信息爆炸的时代,略过花样众多的短视频不说,他正经的纪录片也看过几个,再加上素日里私交甚好的农学师兄,对种田一道虽有纸上谈兵之嫌,但积累的知识放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怎么也算一骑绝尘的吧。
本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先混个丰衣足食,进而再搏个青史留名,没想到却出师不利,才刚刚开始就遭遇全盘否定,短期内想要再重启这个事业必定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他知识储备足够丰富,暂时种不了田,也能先尝试一点别的。
例如,劁猪。
一想到这个,顾谨安眼前自动浮现出了香喷喷的红烧肉,要是能成的话,倒不失为种田路上的一条好支线。
咽了咽口水,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这个事情的可行性。
现在的猪不仅味道骚臭,还不爱长肉,百姓们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倒不用去和骚臭的猪肉死磕,羊肉吃不起,寻常的鸡鸭鱼肉还是能打上牙祭的,所以养猪的人家并不算多,他们柳泉村里满打满算的也只有六七户而已。
猪肉不吃香,猪也难寻,所以这个事情想要真正操作下来,可不比让他爹再次同意他进行种田大业来得容易,但钱却比种田来得快。
干就完了!
为了他的红烧肉,怎么也得拼一把。
不过劁猪是一个大工程,他从同校农学师兄那里听来的步骤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错误,只是目前这个小身板可按不住一头猪,倒是可以先在鸡身上尝试一下。
下定决心后,他的目光就锁定了鸡群中那只冠羽鲜艳的大公鸡。(鸡:你清高,你了不起。)
猪按不住,一只鸡还是手到擒来的,得在娘亲醒来前完成这个事情。
顾谨安如是想着,摩拳擦掌的就向鸡群靠了过去,所经之处,群鸡无不慌乱避让,唯有那只公鸡依然保持着雄赳赳的姿态。
不愧是他选中的,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鸡。
顾谨安对它的表现很是赞赏,靠近的速度不免又加快了几分,也让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公鸡警觉了起来,豆米大的眼睛瞬间锐利的看向了他,尾巴高高翘起的同时,脖子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咯咯”声,锋锐的鸡喙在阳光下发着寒光。
这幅模样让顾谨安莫名的屁.股一疼,不算久远的记忆瞬间浮现眼前。
他和这只鸡打过架,最终以他屁.股被啄了个血口结束战斗,彼时这只大公鸡还只有现在的一半大,要不是当时江娘子怀像不好不可杀生,这公鸡早进他的五脏庙了。
没想到被松墨教训了一顿之后还是这么猖狂,倒是让顾谨安有些难办了。
上吧,有些胜负不明,不上吧,又觉得自己被一只鸡吓住有点丢人。
疼痛还是丢人,这是一个问题。
看了看羽毛竖起斗志昂扬的大公鸡,再环顾了一下四周寂寂无人的院子,他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难选择。
他向来是一个不爱吃苦的人,不就是一只鸡嘛,现在搞不定它,等松墨回来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这样那样的,这鸡也是反抗不了的。
至于丢不丢人的,又没人看到。
好汉不跟凶鸡斗,顾谨安收回准备抓鸡的双手,故作无意的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十分迅速的转身向堂屋飞奔而去。
救命啊!有鸡要杀人啦!
就在他转身飞奔之际,一直在和他对持的公鸡也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张开翅膀飞快向他飞扑而来,扇起了满地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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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顾谨安逃窜动作足够敏捷,有几次险些都要被他琢到了。
“哈哈哈哈哈——”
能发出如此豪放笑声的人除了顾良远,不做他想。
“……笑够了没?”
看着听江娘子讲述完自己倒霉经历就一直狂笑不止的顾良远,顾谨安憋屈的忍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咬牙问道。
“自然是……”看着儿子一脸气鼓鼓的模样,顾良远止住笑声后又坏心思的停顿了一下,在看到儿子眼中微微透出的松了口气时,落地有声的说道,“没有。”
“噗——”
这下笑得不止是顾良远了,就连一直憋得艰难的松墨和翠羽也忍住喷笑出声。
实在是因为这个事情和他们小爷脸上的神态太过好笑,让人着实忍俊不禁。
“……一群坏人,我差点就被啄了……”
看着对着自己笑个不停的众人,顾谨安心有余悸的揉了揉屁.股。
“安哥儿,要不奴婢现在就去把它炖了,正好给你补一补。”
翠羽说完,又忍不住掩唇而笑。
嘤嘤嘤,坏人!
觉察到她的促狭,顾谨安忍不住在心里嘤嘤嘤了一下。
不过炖是不能炖的,那只鸡他还有大用呢。
当即闷闷的道:“我不想吃肉,还是留着它吧。”
这话一出口,倒是让顾良远夫妇颇感意外的对视了一眼,松墨和翠羽也都好奇的看向了他。
先不说向来无肉不欢的小儿说出不想吃肉的惊人之语,就是关于这只鸡的生死问题也让他们很是惊讶。
自从上次被啄了之后,顾谨安可不止一次撺唆松墨宰了这只鸡吃肉,只是那时江娘子尚未生产不好杀生,生产之后家中更是一团忙乱,让顾谨安自己都忘了这个事情,更不要说忙得脚不落地的其他人。
现在再次被琢,虽然没琢到,但他们都认为这只鸡活不过今夜了,刀都磨了一半,却遭遇苦主半路叫停。
这很奇怪啊!
寻常孩子也就罢了,但放在顾谨安身上,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想干嘛?”
回顾了自家儿子过往的一些“英勇事迹”,顾良远不得不十分谨慎的问道。
江娘虽然快出月子了,但身体还是尚处虚弱之中,两个小的又极小,经不住吓,可不能再让他闹出幺蛾子来。
“没想干嘛啊……”
感慨了一句自家老爹还是如此敏锐的顾谨安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你最好是。”
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眉顺目更不放心了的顾良远侧头吩咐翠羽。
“既然他不想吃肉,就把那只鸡送去给对门的秦娘子,正好谢过她对我家安哥儿的救命之恩。”
说到救命之恩四个字时,顾良远的语气很是戏谑,顾谨安敢用自己的人头发誓他绝对是在嘲笑自己。
毕竟被鸡啄了是不会死的。
只是会疼,会很疼……
“是。”
翠羽笑着领命,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等等——”
眼看自己的实验鸡就要成为别人锅里的菜,顾谨安也顾不得其他的直接喊上了翠羽。
“安哥儿还有什么吩咐吗?”
被喊站了的翠羽并无不适,只是十分恭敬的等待着顾谨安接下来的话语,若不是她眼中吃瓜的光芒太盛,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好丫头。
可惜现在的顾谨安没有精神思考这些,他满脑子都是要先把自己的实验鸡救回来。
6. 第 6 章
“那么大只鸡,秦娘子家中只有两人吃不完吧,要不……”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顾谨安闭眼快速的说出了让他很是羞耻的话,“找只略小的送去。”
真的不是他小气,他只是想救下自己的实验鸡,他也想往大里说,可家中的鸡就属那只公鸡最大了,其他的体型都不到它的一半。
说完这句话的他恨不得来一百只公鸡将他脚下的地板啄穿,好让他钻进去躲一下羞。
可惜他家注定是不会有一百只公鸡的。
说完不见他人回应的他又紧忙找补:“或者我们送两只过去也行,秦大娘可以吃一只养一只,就不会出现吃不完浪费了的情况了。”
看着努力想证明自己并不扣的儿子,江娘子微微蹙了蹙眉,柔声说道。
“安儿这个主意不错。”
“哈哈,还是娘懂我。”
“只是你留着那只鸡要做什么?”
“当然是骟了它……”
一时不察被亲亲娘亲套了个正着的顾谨安急忙捂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煽?煽什么?”
顾良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骟鸡!”
见事已败落,虽然有些埋怨娘亲不讲武德,但为了自己的实验鸡不沦为他人的盘中餐,顾谨安还是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要是他爹问话他是绝对不会说漏嘴的,怪只怪他对娘亲没有防备之心。
只是说完看着一屋子神色愣怔的人,他又有点后悔了。
果然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太超前了。
而最终确认自己并没听错的顾良远不淡定了,虽然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混话,但宫里从来都不缺去了势的阉人,恒王府中也是有内侍存在的,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理解错这个字的意思的。
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一向很是注重自身形象的顾良远直接脱下脚上的鞋子,一跃而起就直奔儿子的屁股扇去。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啊啊啊,娘亲救命啊——”
然而江娘子同样被他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所震惊,觉得不能放任他胡闹,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出手护他。
而且以她对自家夫君溺爱孩子的了解,知道今日的事情必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顶多屁股遭殃罢了。
看父子二人吵吵闹闹的你追我赶了片刻,干脆眼不见为妙的转身回了里屋,只留翠羽和松墨二人兴致勃勃的倚在门口观看他们五爷难得的严父教子图,甚至有点后悔刚刚在集市的时候怎么不顺便买点南瓜子。
求助无门的顾谨安跑得动如疯兔,但到底受了年龄和身高的限制,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后,终还是被抄鞋而来的顾良远按在地上狠打了几鞋底。
不疼,丢人!
被当众打了屁股的顾谨安不好意思再往屋中去,只悻悻然的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留给众人一个萧瑟的背影。
小孩作大人模样的样子又惹得其他人相视一笑,但想想他要做的事情,又十分的头疼。
“哼!”
听到笑声的顾瑾安脸臊得通红,回头怒视了一眼,见他们丝毫没有想要收敛的意思,又噘着嘴回过了头。
最讨厌没有分寸感的大人了!
他决定以后第一盘出锅的红烧肉不给他们吃,尤其不给他爹吃,今天休想让他同他们再说一句话。
顾瑾安表示自己很生气,要让他们知道后果也很严重。
只是等他看到松墨行至院中,提起被捆了的公鸡时就又不淡定了,瞬间忘记了自己才刚刚下定了要冷战一日的决心,跑过去揪住了一只鸡翅膀,若不是松墨眼疾手快的捏住鸡头,他又要被啄了。
不识好人心的坏鸡!
面对被松墨完全制住了的公鸡顾谨安是半点不怕,伸出指头狠狠戳了一下它的脑袋,一抬头就看到松墨满眼无奈的看着自己。
“松墨叔,你要把它弄哪里去呀?”
“当然是宰了给我们安哥儿炖肉吃啊。”
然而松墨还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女声抢答了。
“翠羽!”
“翠羽姐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院中同时出现了两道不赞同的声音。
完全忽略松墨存在的翠羽缓步走到顾谨安的身侧,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皱起来的包子脸,假装没有看出他忧虑的说道。
“要是哥儿不想吃清炖鸡的话,咱们就做一道炉培鸡怎么样?”
炉培鸡!
一听到这三个字,顾谨安就不争气的吸了吸口水。
在调味料不甚丰富的大启朝,炉培鸡可以说是他最喜欢的菜了。
将新宰杀的鸡用水煮至八分熟后切成小块,起锅烧油后把切好的鸡块放入其中炒制,再用碗罩住慢慢烹煮,期间反复加入酒、醋及少许盐,直至鸡肉酥软熟透后盛出食用,口味和他前世吃到的干锅鸡很是相似,只是差了花椒大料的味道,但已经是他在大启朝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了,而且翠羽的厨艺极好,总能把普通的东西做出别样的风味。①
“怎么样?哥儿想吃吗?”
看到顾谨安偷偷咽口水的样子,翠羽好笑的同时又语带蛊惑的问道。
“……不了,我不想吃鸡,翠羽姐姐,松墨叔,我们不杀它行不行啊?”
在脑中天人交战了片刻,为了他的劁猪事业,顾谨安最终忍痛拒绝了这道美食,同时还强忍羞耻的摆出孩童痴缠的姿态同他二人撒娇。
“那不行,它都啄你三次了,还留着干啥,趁早做熟了清净。”
“……翠羽姐姐,你没觉得它长得特别神气和漂亮吗?我想养着它玩。”
“是挺好看的,既如此……”
见翠羽有了松口的意思,顾谨安期待得眉毛都扬了起来。
“就用它的毛给你做一个漂亮的毽子吧,带出门包让附近的小孩都羡慕得流口水。”
“翠羽姐姐!”
这下顾谨安真的急了,要真被扒了毛,他的实验鸡哪里还能活啊。
看着他这幅焦急的小模样,翠羽感到十分的满足,难怪五爷总喜欢逗儿子,是挺好玩的。
“安哥儿,五爷交代了这只鸡不能给你,得送去给隔壁的秦娘子道谢。”
松墨对翠羽逗小孩的行为十分不支持,在他的认知里,安哥儿再小也是主子,哪能这样取笑于他,又见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急忙出言截断了翠羽继续逗孩子的打算。
至于顾谨安称他为叔却又喊还大了他一岁的翠羽姐姐的事情,他却半点没有觉察有什么不对,只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在小爷眼中的形象特别稳重。
“无趣的死木头……”
被打断了的翠羽狠狠瞪了松墨一眼,又揉了揉顾谨安的头发:“安哥儿,这鸡可以不杀,但也不能给你胡闹,你若在家实在无聊,待吃了饭就去外面寻些伙伴玩耍,可不能再提骟、那事了,乖,不然五爷还得揍你。”
她是未出嫁的女儿,自是不好意思将这种事说出口,只隐晦的提点几句,以防顾谨安不放在心上再次挨打,说完转身就往厨房去了,因为刚刚的事情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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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她家娘子都还没能吃上午饭呢。
“秦娘子不会收的……”盯着松墨不赞同的目光,顾谨安继续说道,“而且这只鸡实在太大了,秦娘子家中只有两口人一时吃不完,白坏了不好,我们换一只的小的再加一只下蛋的母鸡不是更合适一点儿吗?”
她家有个总喜欢掉书袋的老秀才,一大把年纪还在醉心举业,是该多吃点鸡子补补。
“你倒是大方。”
顾良远凉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谨安登时条件反射的捂住屁股就跳出两米远,颇为警惕的看着重新出现在院中的父亲,他现在不该是坐在书房里埋头苦画赚钱养家吗?怎么又出来了。
画的本来就不算太值钱,再不努力点等坐吃山空之后就得喝西北风了。
要是爹爹再给力一点,哪里用得他这么努力。
“不是您说的秦娘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吗?那就该这样的大方,救命之恩送两只鸡怎么了,知不知道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的……”
“那我还说你别打这只鸡的主意呢,你怎么半点没有听进去呢。”
“五爷……”
父子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松墨突然想起早年间人在顾府时的一些画面,刚想出言在二者间斡旋一二时,就被顾良远接下来的吩咐给搞懵了。
“松墨,听你们安哥儿的吩咐,换两只鸡给秦娘子送去。”
“啊?”
“哈?”
一大一小的两张脸满是错愕的看向顾良远,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怎么还不去?难不成等着爷去送啊。”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顾良远忍不住“啧”了一声。
“难道不该你去吗……我说的又没错,您瞪我干嘛,秦娘子可是你宝贝儿子我的救命恩人,你身为人父亲自登门道谢本就是应该的。”
顾谨安本来只是小小的吐槽一句,但看到他爹的眼刀杀过来时,声音就忍不住大了些许,甚至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你现在也是长本事了,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都是父亲教的好。”
“……松墨,再带上两只鸡,我亲自去常兄府上走一遭。”
“那我的公鸡呢?”
“自然是一同带过去了。”
“……我要去告诉娘亲你欺负小孩。”
“随你~”
看着带着松墨和三只鸡扬长而去的顾良远,顾谨安气得直跺脚,他好不容易才选中的实验鸡,这下真的一去不回头了。
“早知道惹他干嘛啊,破嘴。”
他肯定是不敢告知江娘子的,不然即刻就要喜提今日的第二顿打了。
“安哥儿,别看了,快来吃饭,吃了出去找伙伴们玩,那比养鸡好玩。”
翠羽虽然身在厨房,但院子里的这场热闹是半点都没有错过,原本也觉得顾谨安在胡闹的她看着其对院门望眼欲穿的样子,又有些心疼,但五爷做下的决定莫说她无法更改,就是她家娘子也不会轻易反驳,只能选择从其他方向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在她看来,顾谨安会和一只啄过他的公鸡对上,多半是因为最近不得出门憋得慌,找几个伙伴玩耍一番也就忘了这回事了。
“哦。”
听到翠羽的呼唤,肚子饿得“咕咕”叫的顾谨安只得暂放对实验鸡的悼念,回到堂屋中用饭。
急速扒完饭后却没有如翠羽提议的那般去找小伙伴们玩耍,而是围着角落处的鸡圈转悠了起来。
虽不及他的实验鸡威武,但近看也算眉清目秀的。
7. 第 7 章
他的实验鸡虽然没了,但他是不会这样放弃,这么多鸡里虽然没有第二个那么神奇的大公鸡,但找一个强韧又健康的也不难,难得是怎么瞒过家里人的眼睛对它实施手术。
看着围着鸡圈不停转悠的顾谨安,翠羽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和鸡干上了,见他只是围着转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后,干脆也不再去管他了。
反正小孩子都是片刻的热度,前段时间不还嚷嚷着要去种田的,把她家娘子的花草祸害得不轻,要不是她及时发现,兰草都要被当成韭菜下锅了,最近也没听他提起了,想必这次也是如此。
想到这,翠羽也不再忧心顾谨安突然冒出的奇想,以至于随后一段时间里顾谨安天天抢着帮她喂鸡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以为小孩子的兴趣还没有过去。
倒是顾良远,从常秀才那里回来之后,时不时的就会用纠结的眼神看着顾谨安,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
他爹这是怎么了?
再一次被盯了许久的顾谨安向鸡窝里撒下最后一把麦麸,疑惑的抓了抓脑袋。
顾谨安就这样怀揣小兔的忐忑了月余,可直到他所有动过小手术的鸡都完美成活进入疯狂长肉期也没被揭发,他又把此前的忐忑抛到了云天外,只当是自己的行事太过细密,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抛开顾虑的他每天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走街串巷,似疯玩疯跑,实则是在寻找可以赚钱的途径。
骟鸡事业虽然目前看着是走向了大成功,但还未到验收成果的时间,加上他这个计划惨遭提前暴露,家中人或许没有发现他已经对这些鸡动了手脚,但他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出去推广。
须知他爹虽然极度溺爱孩子,但气极起来也是会动手的。
两次事业接连中道崩殂之后,顾谨安原本是不打算这么快行动的,但自从龙凤胎满月之后,食量与日倍增,江娘子一人已经完全哺育不住两个孩子,偏偏龙凤胎还极度认生不喝其他人的奶,完全断绝了给自己请奶娘的路,这让他们家不得不花大价钱从村中一户养羊的人家购入新鲜的羊奶辅以喂养,如此一来,家中的开销就瞬间突飞猛涨了。
仅靠他爹卖画维持住家中的收支平衡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近日来他发现书房里的灯灭得越来越晚,她娘也时常拿着笸箩做针线。
身为兰溪县中最大绣庄家的小姐,她的绣工自然是没话说的。
顾谨安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没有选择暂放一些花钱爱好来度过此难,但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坐视父母辛劳养家,最终还是把寻找新的赚钱方式提上了日程,这才有了和小伙伴们走街串巷的举动。
甚至在他的鼓动下,小伙伴们还悄悄的一起去了镇上几次,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几个可以赚钱的路子,让大家都很是兴奋了一段时间。
时下大家的日子虽然称不上难过,但也绝对称不上好多,村中的人家大多以种田为生,都靠老天吃饭,丰年还能宽裕度日,但要是时运不济遇上灾年,流民千里都还算是好的了,易子而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小孩们年幼力气小,在田地里自然是帮不到什么忙的,大人们也唯恐他们祸害庄稼,情愿放散马让他们四处游荡,也不轻易劳动。
但年纪小却不代表不想为家中做出贡献,自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因为他们更能体会生活的艰辛,要是真能从其他途径赚到钱,都想象不到自己能快乐成什么模样。
所以顾谨安一提议,就获得了全票通过。
只是他们虽然找到了不少路子,本金却没有多少,聚在一起凑了半天,不过一贯钱,大头还是顾谨安出的,这让满怀壮志了多日的一群人瞬间就泄气了。
凭这点钱想要支撑起一个赚钱路子都实属勉强了,更不要说他们内心里那些既要又要的想法。
最后还是顾谨安出言激励了一番,又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有法子带他们赚到钱,才没让他们这个刚刚组建不久的创业小队土崩瓦解。
话到这里,还得感谢一下他爹,因为他能写会画的人设加上来自县城出身,才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在一众伙伴中倍有地位,年纪虽小,却最受信服。
用伙伴们的话来说,他从县城来见过世面,比他们这种自出生最远只去过云水镇的人要眼界开阔不少,倒是让顾谨安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他离开兰溪县城时还不到两岁且未出过门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也没错,他虽然没有见过兰溪县城的世面,但却见过别的世面,要是认真论起来,莫说小小一个兰溪县,就是恒王府所在的恒州府城,也比不上他前世所见,在往返了几次云水镇后,他已经基本确定了第一个赚钱的途径。
要是实施顺利的话,只靠这一波,他最少都能在村中买上一亩良田,开始实行自己的种田大业。
所以在安抚完伙伴们又分配了任务给他们之后,他又悄悄揣上出生时苏夫人随意打发来的小银锁,独自前往镇上踩点,卖了银锁之后,又找了镇上的铁营打造了些创业用的工具。
他要的东西,这个时代可没有,好在样式不算复杂,也不属于严管的武器类,铁营虽好奇他一个小孩子打这东西做什么,但银钱到位之后也没有深入追究,还大方的同意在工具打造完成后帮他暂存些时日。
抛开铁制品实在费钱不提,这一趟行程着实顺利得让人开心。
回来时正好赶上了邻村的驴车,只花了两文钱就搭了个顺风车,免去了长途跋涉的痛苦,须知他前几次和小伙伴们一同出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完全靠双腿走完了全程,担心用时太久被大人发现还一路狂奔,只为能在晚饭前赶回家中。
至于留在铁营中的工具他倒是不担心被人私吞,大启实行的是盐铁专营的政策,云水镇上的铁营虽只有一个不大的铺面,但也是归官府管辖,清明盛世之下倒也不至于贪他那点东西。
邻村赶驴的大叔是个热心肠,见顾谨安一个小孩独自出行,到了他们村后还往前走了一段,要不是顾谨安怕被人发现他偷溜的事情好说歹说让他在村外半里处停了车,只怕他要亲送到柳溪村村口。
下了车的顾谨安并没有走大道回村,而是绕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路行走,边走还边采一些路边的野草野菜抱在怀中,这是他最近常用的伪装,在不引起家中人对他长时间溜达在外的怀疑同时,还获得了他们的一致好评。
都称赞他懂事了会记挂家中,不再像以前只是一味的疯跑疯玩。
至于他带回来的常常是野草多过野菜的事情无人在意,他们家并没有人要求六岁的小孩要完全识得野菜。
只是刚刚行至家门口,就遇到了隔壁的常秀才。
不知是不是那三只鸡的功劳,平日里并不怎么搭理小孩的秀才老爷今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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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眼睛瞬间就泛出了以往没有的光芒,停住了正准备进门的动作饶有兴味的对他行了个注目礼。
“常伯伯您好呀。”
遇到长辈不见礼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向来自诩为乖宝宝的顾谨安自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也停下脚步向常秀才问了声好。
别看常秀才寻常不搭理他,但是和他爹的关系极好,两人以世兄弟称呼,所以哪怕常秀才的年纪快赶上他祖父了,顾谨安也只甜甜的称呼一声“伯伯”。
只是这个伯伯对他显然没有记忆中的那么亲近。
想起了曾送给自己无数好物的顾良廷,顾谨安忍不住失落了一下,自从离开顾府之后,他和他的财神爷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当初他们离开县城之时,顾良廷刚好被他祖父派去了恒王府,听说至今未归,为此他爹在家中没少骂。
虽然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但不妨碍他阴暗的猜测老头子多年看不到升迁的希望,终于要厚下脸皮想和时任恒王的孙子辈再次紧密,可怜他的好大伯就成了前去联络关系的工具人,一想到那样君子的一个人要在王府中伏低做小为父谋利,顾谨安就忍不住替他心酸。
人人都说他祖父最看重大伯,现在看来所谓的看重也不过如此。
只是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相逢了。
顾谨安因突然想起顾良廷来有些失落,却不料这幅模样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安哥儿,才散学吗,怎么还抱了这许多的野草?”
“什么散学?我没有去上学啊。”
常秀才的一句话直接把顾谨安弄懵了。
“没上学?”
“对呀。”
常秀才闻言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不明就里的顾谨安虽然心中有些犯嘀咕,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刚入学就逃课,还弄得满身泥土,半点读书人的风仪都不见,走,我亲自去和你爹说道说道,哪能对孩子的教育这么不上心!”
说完,常秀才一把扯住顾谨安,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他家门前,在顾谨安懵圈的注视下敲响大门,一边还不忘痛心疾首地教育他要认真学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老秀才怕是读书读得疯魔了,怎么见人就要扭送学堂啊,这状态比范进的严重多了呀,范进好歹是中举之后才疯魔了的,这老秀才怎么还没考就开始了。
足见科举害人,真是太惨了,还好他不打算考科举。
刚想庆幸的拍拍自己的胸脯,却看到自家的大门在此时打开了,门后的翠羽原本面带微笑,可是看到顾谨安被人提面袋一样提着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之后,就变成了满脸的惊恐。
“常老爷!你这是干嘛?还不快放开我们安哥儿!松墨!松墨!快来救安哥儿——”
追了几步没有追上的她更是担忧了,赶忙扯着嗓子呼唤松墨,虽然不知顾谨安怎么惹到隔壁这个酸腐的老秀才,才让他这样提着找上门来,但也不能让自家孩子在眼皮底下受了欺负。
“那不是隔壁的常秀才吗?这是怎么啦?”
原本站在鸡圈前正疑惑最近的鸡怎么长肉这么快的松墨听到呼声,慌忙抄起手中的扫把就跑了过来,却只来得及看到来人扯着顾谨安进入顾良远书房的一片衣摆。
柳溪村如此穿着的,除了他们家五爷,也只有隔壁的常秀才了。
8. 第 8 章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松墨倒没有了刚刚的急色,将手中的扫把杵在地上,用求知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翠羽。
“没用的东西,我哪里会知道!”
眼睁睁看着顾谨安被扯进书房的翠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姗姗来迟”的松墨,就头也不回的去了里屋,刚刚动静那么大,只怕已经惊动她家娘子了,好不容易熬到龙凤胎睡下可以休息片刻,可不能被此事扰了。
至于顾谨安,顶多就是屁股再遭一难而已,最近忒调皮了整日不着家,是该让五爷给他紧紧了。
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自己提议让他多出去找小伙伴的翠羽此刻满心都是自家娘子。
“嘿!”
被翠羽甩了一脸的松墨气愣了,但他自认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追上去和翠羽理论,只能眼眨眼眨的目送她进了屋子,再不见她的身影之后,又侧目看了看门窗紧闭的书房,悄悄来到门口侧耳了一阵,确定没有听到孩童的哭声,这才又重回到了鸡圈门口继续清理工作,顺道用扫把把跌落一地的野草扫进鸡圈给它们加餐。
这鸡怎么长得这么快?
看它们啄得不亦乐乎,他难免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安哥儿每日带这些野草回来给他们加餐的原因,若是这样的话,明日他就背着竹篓出门割草,谁也别抢。
是的,松墨拒绝将眼前这堆草比菜多的绿叶子称为野菜,谁家挖野菜挖成这样,只怕到了荒年得饿死,好在他们哥儿不用土里刨食。
顾良远看到夺门而入的常秀才也很是惊讶,这位老友向来是个讲究人,怎么今日会直接排闼直入,目光下移来到被提在他手中的儿子脸上,像是明白了什么的顾良远瞬间脸黑了。
这混小子怎么一日都不让他安生啊,亏他还主动帮他遮掩了悄悄残害鸡群的恶习,怎么在外面流窜几日,就惹到他这向来尊重规矩的老友头上了,给他当爹,真难!
尤其是看到他还一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顾良远感觉自己的手痒得可怕。
他小时候也没有这么调皮啊。(多次险些被气哭的顾良廷: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啥?)
“怀远兄!稀客啊怀远兄!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小弟这里啊。”
虽然手痒得像被猫抓,但顾良远向来信奉人前不教子之说,当即做出一副十分开心的神情起身迎了上来。
一边同满脸冷峻之色的老友打招呼,一边从其手中悄然拯救了还身处状态外的儿子,看这小子的模样,多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人,还得他这苦命的老父亲来收拾残局。
“你看看,这满屋凌乱的,实在是唐突了兄长啊,要不我们移步中堂说话。”
“不必,就在这里说吧。”
常秀才看着眼前顾良远这番作态,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若不是父母十足溺爱,这小小孩童如何敢胆大包天的做出这等逃学举动。
他这好友本就是个好玩的人,以至浪费了这满身的才华,若是多用点心在科举一途上,何须与他这背时人一样困顿在这乡野之间,只是好友的性格已经扭转不过来了,可不能再让他耽搁了孩子。
顾家哥儿他虽没怎么接触过,但从好友和老妻的口中却能知道这是个极难得的聪明孩子,聪明孩子就该好好读书,不然一辈子埋没乡野实属暴殄天物,不好不好。
当即一把掀翻了顾良远递过来的梯子,他今日就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有关安哥儿的教育问题。
“那、怀远兄请坐。”
见老友不接自己的话茬,顾良远就知道此次儿子闯的祸怕是大了,一边笑着引常秀才入座,一边偷偷瞪了一眼站在一旁发呆的儿子,“还不快给你世伯添茶。”
“小孩子不知事,还请怀远兄多多包涵。”
听从吩咐正在倒茶的顾谨安闻言,忍不住抬头控诉的看了他爹一眼,他明明聪明又乖巧,哪里就不知事了,倒是这老秀才不知所谓,也不知道装作被他吓到的样子能不能把自己的实验鸡给救回来。
顾瑾安满怀期待的想着。
但想想时间已过了一月有余,那鸡只怕早成了盘中餐,他就算碰瓷成功也没什么用,就悻悻然的倒完茶就打算告辞离去,没想到遭遇了爹爹和老秀才的双重挽留。
“你不能走。”
他知道他很可爱,但也不用如此热情吧。
“哦。”
被男高音二重奏喊停了的顾谨安用指头掏了掏自己险些被震聋的耳朵,完全忽视了两人如出一辙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自顾自的搬起一个小凳子坐到离他爹书桌最近的地方,顺便掀起了一副从书桌上垂下来的画卷,好留出一个位置来给自己喝茶。
我刚买的画!
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品鉴……
看着顾谨安没轻没重的乱动自己的画,顾良远感觉心在流血,要不是碍于老友还在眼前等着兴师问罪,他高低要教育这臭小子一顿,哪像现在好气啊还要帮他赔笑。
果然儿女都是债啊!
渴了一天的顾谨安才没有心情猜测他爹敏感细腻的心思,用他爹最爱的茶具给自己满慢倒了杯茶准备一饮而尽,只是茶汤刚一入喉他就觉察不对,止住了自己牛饮的打算。
略微回味片刻就有些嫌弃的吐出一根茶梗,可怜的看了他爹一眼后,他还是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算了算了,家里的条件不比往日,他爹都纡尊降贵的喝这等粗茶了,他怎么也不能浪费啊。
顾谨安自认十分的善解人意,殊不知他爹已在心中开始了对他左勾拳右勾拳了。
坏小子,存心让我丢人。
因他这一番作态,端着茶水正准备饮用的常秀才默默放下了茶盏,再次把手揣回了袖中。
“良远兄,我此次前来,是要同你细聊一下令郎的教育问题的。”
“怀远兄放心,愚弟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常秀才名彦字怀远,和顾良远的名字仅有一次之差,正是这一巧合,成为了他们这对意气相投的开端。
“教训他有什么用!我看该教训的人是贤弟你呀!”
“啊?”
“嘿~”
常彦话一出口,就看到面容足有八分相似的父子二人齐齐看向了自己,可别说,还是有一定视觉冲击力的,这容貌要是真能到殿试之上,试问探花之位还能有谁。
可惜……等等!这小子怎么回事?
不同于顾良远的迷茫,顾谨安脸上的幸灾乐祸可太刺眼了。
或许也该好好教训一下。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常彦记在心上的顾谨安此刻仍在乐淘淘的等着看他爹的笑话,他觉得他爹自从离了兰溪顾府就越来越放飞自己,是该好好接受一下毒打了。
就好比眼前这幅画,说的好听是前朝画师仿的名家夜宴图,说难听点就是六十多年前一个寂寂无名小画师的仿作,搞了不好那小画师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哪里就值一百两,但他爹这个冤种就买了,要是能把这钱省下来,那还用得着这样起早贪黑的画画养家呢。
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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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瞥了一眼正和常彦“相谈甚欢”的顾良远,顾谨安对让他省下这笔开支不抱希望,为了过几年不要全家挨个蹲墙角敲莲花落,他决定还是自己赚钱更实际一点。
“怀远兄,恕我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赔笑了半天结果发现常彦想要教训的人是自己,顾良远瞬间也来了小脾气了,他最近醉心书画赚钱,自认没有得罪过常彦,觉得这人今日的兴师问罪之举,大抵是读书读疯魔了。
若是父子此刻能够互通心声,只怕会握手齐齐感叹一句“英雄所见略同”,可惜他们不能,还得继续听常彦指教下去。
听到顾良远话中并没有再称呼自己为兄,常彦就知道这人多半是公子脾气又犯了,但他此刻满心都是关于顾谨安的教育问题,直接无视了他的情绪,只捡自己想要说的话茬。
“贤弟可还记得月余前和我谈论过有关安哥儿入学的事情?”
“啊!原来是此事啊!”
“啊?怎么还有这事儿?”
顾良远闻言恍然大悟,而顾谨安则是大惊失色。
他爹怎么就突然想起要送他去读书啊?
上辈子卷了十多年的学习就落得个穿越的结果,这辈子他打死都不打算卷读书了,而且他一个宗亲读书有什么用,从没见过有哪个皇帝敢重用宗亲的。
他之所以另辟蹊径想要种田,也有这个因素在其中,于他而言,科举之路一眼就能看得到头,没有折腾的意义的。
虽然接连遭遇了两次滑铁卢,但他始终将其归结为经验不足及人为干预,等他赚了钱买了田,区区种田不在话下,他就不信了,大家都是穿越的,种田文主角能做的事情他怎么就做不成功,别说他还曾经接受过专业人士的教导。
至今想起他开导论文被毙了无生趣农学师兄的那些日日夜夜了,他都想扶额,那可是让他险些开启第二学科大门的经历。
心中哀嚎的顾谨安紧张的盯着顾良远,生怕他下一刻就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可怀远兄你当时不是拒绝我想让安儿拜入你门下的提议吗?今日提及,莫不是又改变了主意?如此甚好,安儿,快过来拜师。”
恍然大悟了一瞬的顾良远随即陷入疑惑,看了看常彦的神色后,再次做恍然大悟状。
“哈?拜师?”
顾谨安的脑子随着他这句话出口而宕机,难以置信的将目光移到刚刚还扯着他衣领的老秀才身上,实在想不通自己和他怎么会有师徒缘。
不过在他对上对方的眼神之后,觉察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不约而同,慌张乱跳的心再次放回了原地。
他就说嘛,哪里来的师徒缘,都是他爹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老秀才自己都不同意,这事包成不了的,他也不用冒着被打的风险去拒绝,只要坐享其成即可。
“贤弟说笑了,我一个举业未成的人,哪有资格给人当师父,这不纯纯的误人子弟吗?再说贤侄既已入学,自然会有书院的师父带他学习,那些人可比我这从未当人师的糟老头子好多了,只是学习一道贵在坚持,孩子心性好玩不知深浅,贤弟身为人父,需起到约束之职,而不是一昧的……”
“入学?怀远兄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们家安儿没有入学啊。”
常彦越说话越顺,只是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良远矢口打断了。
“……没有入学?”
看了看面带疑惑的顾良远,再看看眼眨眼眨的顾谨安,见他们齐齐点头之后,他感觉自己失声了。
9. 第 9 章
“对啊,所以我觉得由怀远兄来教导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顾良远满脸诚恳的说道,见常彦想要说话,生怕再遭拒绝的他又急忙说道。
“说起来不是我自夸,我这孩儿生性聪慧,可性子却是出奇的跳脱,正需怀远兄这样的端方人来加以约束,至于学识方面,我不求怀远兄将他教的出类拔萃,只要不做个睁眼瞎就行。”
顾良远说完,脸上难得浮出一抹羞愧之色。
“简直胡闹!我看你还是尽快将他送去书院入学,不要因一己之故耽搁了孩子!”
说完此言的常彦怜惜的看了顾谨安一眼,就甩袖离去,步履匆忙得像是有鬼在追他一样。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他知道顾良远不靠谱,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靠谱,什么叫不做睁眼瞎就行,这是看不起他常彦,还是本就不打算好好培养孩子,可怜了安哥这一副聪慧的模样。
再多呆一刻他都觉得要心梗而死,要不是他的状况实在不得为师,这么好的一个弟子放在眼前他也不想错过。
啊呀!更气了!
回头就去抢了顾良远前不久看上却没钱买的那幅画。
“怀远兄!怀远兄!怎么走这么快,事都还没谈完呢……”追出去喊了两句发现对方走得更快了,几乎要小跑了起来,知他今日决计不会再停下来的顾良远只得在松墨疑惑的目光中挠挠脑袋,重现折回了书房。
一进去就看到不省心的儿子正对着自己刚入手的画“啧啧”做怪模样,顿时就来了气。
“你洗手了么就乱摸,给我把你的爪子从我画上拿开!”
刚刚要是这熊孩子机灵一点,这拜师的事情可不就成了吗?错过了拜他怀远兄为师,去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老师了。
难不成真让他这个老父亲舔着脸上县丞府给他求学吗?可家学里的老师,也不一定比得上他怀远兄啊。
他纠结了这么久,就是不想去向那已经恩断义绝的父亲低头。
至于外面的其他书院,并不在顾良远的考虑范围,身为纨绔,他也是大小混过几个书院的人,自然知道以自家目前的情况而言是进不了什么好书院的。
愁啊!但这小子绝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今天敢骟鸡,明天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顾良远的满腹愁绪顾谨安自不得知,他正忙着在心底抨击他爹败家兼冤大头呢。
“就你这画还值得我洗手……”
“你说什么!”
“没没没,我说这就收,这就收……”
觉察到对方的语气不善之后,顾谨安火速收回了原本在画上指指点点的手。
“哼!”
刚碰了一鼻子的灰的顾良远此刻不打算和他计较,他需要好好鉴赏一下新得的宝贝画来安抚受挫的心灵,只是他拿着画端看了半天,抬头发现顾谨安仍坐在原地不动弹时,忍不住嫌弃的“啧”了一声。
“你还不滚去吃饭坐在这里干嘛。”
野小子成天游荡在外不归家,多半是想棍子吃了。
“爹,您真的打算要送我去入学读书啊?”
“嗯哼。”
见儿子犹犹豫豫半天就问了这个问题,难得从他身上看到软肋的顾良远来了兴趣,原本还在犹豫的事情瞬间也下了决定。
只要儿子不开心,他就觉得特别开心,这个书读定了,明天他就出发前往兰溪县城。
“您就不怕我不是读书的料子给您丢人吗?”
“你自己都不嫌丢人,我又怕丢什么人。”
“……那你不怕浪费钱吗?”
“放心我的崽,爹就是去墙角敲破碗也会供你读书的。”
“哎……”
眼见推脱无望的顾谨安长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离开了书房。
回来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失落。
还是趁着他爹将他扭送书院之前把赚钱的事情料理一下吧,不然这么久的准备全都白费了,得尽快找伙伴们商讨下一步的行动了。
说干就干的顾谨安在吃罢晚饭之后,就再次召集他们创业小团队中的小伙伴齐聚秘密基地。
原本他是准备下个逢八的赶集日再进行的,但眼前时间紧迫,说不好他爹哪天就把他送去书院了,自然不能再耽搁下去,早一点带他们熟悉操作,他也能早一点放手去安心读书。
虽然觉得这辈子读书于自己而言是没啥用的,但若真要做个睁眼瞎,顾谨安曾身为学霸的心灵又接受不了,所以面对顾良远铁了心要送他去读书的举动,他虽不是很情愿,但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能怎么样,暂且得过且过着呗。
召集好了小伙伴,一虎二猴三豆子,加上他刚有五个人就急匆匆的向着村后跑去。
他们的秘密基地在村后一处靠山临溪的偏僻地,除了闲得连老鼠洞都不放过要掏一掏的小孩子,寻常是没有人会去那里的。
晚饭后的太阳将落未落之时,正好是村里人倚门闲聊的消食之际,看着顾家哥儿又小孩作大人模样的带着虎子几人急匆匆的向村后跑去,忍不住纷纷出言调侃,让他们所经之处一片哄笑之声。
顾谨安向来是不怕这种善意打趣的,一路上都十分开朗的和这些人互相打趣,把沿途的气氛都差点搞成他个人秀的专场,最后是年纪稍大开始会有些不好意思的虎子受不了了,一把扯住还在和周围人互动的顾谨安,闷头向村后狂奔而去,让一时不察又年纪偏小的他接连踉跄了几下才跟上了他的步调,后面追着他们而来的大小猴和小豆子更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的喊等一等。
快速向外狂奔了数百米,直至再闻不到身后的哄笑声,逃离了羞耻场的虎子才放慢脚步松开一直紧拖着的顾谨安的手,而此刻的顾谨安因这突来的百米冲刺俨然已成为一条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的小死狗,只能杵着膝盖大口喘气。
“虎子哥你跑这么快干嘛,追得快要累死我们了!”
终于追上他们两人步伐的三人组由大猴作为代表发表不满,其余两人则一边喘一边拼命点头。
“就你们这点体力,还想要出去赚大钱?”
被指责的虎子根本不在意,瞥了一眼喘作一团的三人组,语带嘲讽的说道,瞬间又引得一阵抨击,除了年纪最小的小猴插不上话,其余三人都唇枪舌战的斗在了一起,吵得正在努力呼吸调整的顾谨安眼冒金星。
有心想要出言制止他们这种幼稚的行为,却又力有不逮。
“……可是虎子哥,要是没有安哥儿的话我们也赚不到钱啊,你要不要看看,我觉得他好像有点死了。”
“啊!安哥儿死了?”
“怎么可能我看看!”
嘈杂的吵闹声中突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让炒作一团的几人瞬间噤声。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阵热闹的混乱,仍在大喘气说不出话的顾谨安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想不通明明只有四人怎么能搞出这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还有什么叫做他好像有点死了,虽然体力比起他们是弱了那么一点点,但也用不着这么侮辱人吧,不过区区百米冲刺……真的好累……
虎子有这能力,就该送去他们前世练短跑,哪里用得着和他在这里苦唧唧的赚钱。
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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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时生不逢时啊。
“安哥儿?安哥儿?你没事吧?你说句话,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滚。”
被突然琼瑶男主附体的虎子摇得快要吐了的顾谨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满嘴剧烈运动后的血腥味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嘿,没死呢。”听到他的声音后虎子瞬间松开了摇晃他身子的手,转身给了凑上来的小猴一个爆栗,“乱讲话。”
“哥——”
被打的小猴抱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向自己亲哥大猴。
“……弟忍忍吧,哥打不过他。”
看着可怜巴巴的弟弟,大猴只能表示自己有心无力,在他们五人中,最有话语权的自然是聪明的安哥儿,到最有武力权的,还属小小年纪就人高马大的虎子。
小铁塔般的身躯往那一站,别说同龄的孩童,就是稍显瘦弱的成年人看起来也不是对手的样子,要不是他们家田少兄弟多,劳动力严重过剩,不然也不会和他们这些小屁孩混在一起。
“哼~”
对于大猴的示弱,虎子很是得意的吹了个口哨,随即就被缓过劲来的顾谨安扇了一下后脑勺。
“别在这里瞎贫了,干正事要紧。”
“哦。”
顾谨安发话之后,几个人瞬间停止了打闹,乖乖的和他一起前往秘密基地。
刚到地方,忍了许久的小豆子就忍不住问道。
“安哥儿,我们是不是准备行动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人也都满脸期待的看向了顾谨安。
他们今早才聚过安排了任务,安哥儿去了一趟镇上又再次召集了他们,若不是要提前行动的话,他们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对,快则两天,慢则三天,我们就要准备好东西去镇上出摊了。”
面对他们的期待,顾谨安也不打哑谜,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耶!”
听到他的肯定,众人兴奋的跳了起来,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前期准备了那么久,终于快要摸到钱的影子了。
“那时间是很紧张啊,好在我们今日没有偷懒,削了足够多的竹棍。”
兴奋了一阵之后,虎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摸了摸下巴。
“大概有多少?”
“几百根吧。”
“那是够用好几天了。”略微估算了一下,顾谨安接着说道,“那明日就不用去削竹棍了,你们兵分三路在村子里收购一些蔬菜和肉类,为了避免被发现,我就不和你们一同去了,钱我拿给虎子哥,东西买得差不多就送到这里来给我。”
“好。”
听了顾谨安的安排,众人都没有异议,这次出摊的钱本来就是顾谨安出的大头,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他们巴不得自己能多干点事,弥补上均分收益的羞愧。
见他们都没有异议,顾谨安又将此次行动需要注意的细节和他们细讲了一番,待敲定了出摊的地点和路线,明月已悄然高悬。
“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里大家就按计划行事,要是顺利的话,后天我们就能出摊了。”
“啊?这就结束了?”
众人正听他讲得目露异彩,突然听到结束的话语很是意犹未尽,他们此前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东西,还是读书人家里知道的多。
“自然是结束了,其余的等到出摊时再讲也不迟,如今再不回去的话,我明日怕是难出来了。”
闻言众人看了看天色,确实有些晚了,他们几人倒是没什么,但安哥儿家的家教一向很严,这么晚回去多半是要挨教训的。
读书人也是烦。
10. 第 10 章
“散了吧散了吧,明日先按安哥儿说的办。”
在虎子的招呼声中,众人缓缓散去。
在路口处和伙伴们分别后,顾谨安就独自一人一蹦一跳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边走边思索回去该怎么说才能混过晚归家的事情。
他今日已经惹过爹了,可不能再得罪了娘。
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身后凉嗖嗖的像是有什么跟着一样,回头看了几次却啥也没有。
周围的房屋中虽偶有话音传来,但月亮却明得让他心底发慌,一些早已遗忘的童年记忆也在此刻袭击了他。
毕竟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都发生了,有鬼也不是不可能的,记得他穿越之前还看过一条新闻,是有关捕捉中微子方面的。
心里毛毛的顾谨安不敢回头,一边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边发足狂奔了起来。
然后他崩溃的发现,身后的东西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不知是不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起了作用,还是他被那东西烦得有些暴躁了。
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理停下脚步猛一回头,然后就和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身影撞到了一起。
“哎呦——”
额头相撞的脆响中,两人纷纷抱头呼痛,缓了片刻之后,顾谨安才看清楚一直跟着他的是什么东西。
“豆儿!你跟在我后面干啥,吓死我了!”
他发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眶都热了。
月华如水之下,那个身高和他差不多的身影放开了抱着脑袋的手,有些急局促的站在原地,直到顾谨安唤出他的名字,方才慢慢的走了过来,同时有些讨好的对他露齿一笑。
“安哥儿,我没想过会吓到你的……”
看着他缺了几个牙齿的嘴巴,顾谨安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不要暴躁,和一个孩子计较啥呢。
“豆儿,你跟着我干啥,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而且咱两家也不在一条道上啊?”
苍天啊,要知道现在的他也只是个刚满六岁的小孩子,哪经得住这样吓的。
“安哥儿,你爹不是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我以为你不怕的。”
看他这个样子小豆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了挠了脑袋,同时还极为难得的想起了一句在顾良远那里听过的说法,虽然他不是太能理解,但却莫名觉得用在此时刚刚好。
“子说的是真理我爹说的却不一定有道理,说不好自己都怕呢……”
没想到小豆子会搬出这一句的顾谨安被噎了一下,随即又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就他爹那样还好意思说这句话,他记得刚离开顾府的那一年,他爹可没少用一个人睡怕黑的借口将他挤去了翠羽的房中,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娘亲的怀抱。
“啊?顾老爷也怕鬼啊。”
“……谁和你说这个,老实交代,悄悄跟着我干嘛。”
看到小豆子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突然闪现出异样的神采,意识到自己正在掀老爹底的顾谨安急忙打住了话头,他发现这小子今夜很不对劲啊,偷偷跟着他不说,还在他几次回头查看的时候躲了起来。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就不想回家随意溜达一下,哈哈。”
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询问,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豆子越发的手足无措了起来,一秒内直接切换了八百个假动作。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小豆子的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勉力上翘的嘴唇也垂了下去,满脸都是沮丧的神情。
果然有事。
见他这个样子,顾谨安自然也不能毫无负担的走掉,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都已经耽搁到了这个时辰,再晚一点回家好像也不会再坏到哪里。
“怎么啦?”
“……安哥儿,要买菜的话可不可以买我家的……”嗫嚅了半天,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小豆子才最终下定决心的说道,见顾谨安没有顷刻回复,又急切的补充道,“我能保证拿来的菜都是新鲜的,肯定不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差,我、我还可以比他们的便宜……”
“好啊。”
“啊?”
“我说好啊,刚刚是我没想到这一点,能直接从大家家中拿菜自然是最好的,还得感谢你的提醒,明天一早我就和虎子哥说,需要的食材优先从大家家中购买,不够的再向外购买,不过可不能将我们的要做的事情泄露出去。”
“嗯嗯,我会和我娘说那去镇上买的。”小豆子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紧接着又怕顾谨安不相信的补了一句,“我以前就自己去过。”
“快回去吧,不然你娘亲该等着急了,明天可不要迟到。”
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泪,顾谨安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回家,小豆子家在村子的最北方,从这里过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嗯嗯。”小豆子含泪点头之后就迅速跑走了。
“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豆儿娘出门……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顾谨安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又火速摇头将这个预感摇出脑袋,同时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对月拜了拜,希望诸天神佛忘记他刚刚的想法。
乱想的,别当真。
“安哥儿,谢谢你——”
“你在这里兔子拜月呢?”
就在他虔诚膜拜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大一小的两个声音。
大的声音响亮遥远,是远去的小豆子突然转身合拢手掌在嘴边的呼喊,小的则是提灯前来寻子的顾良远。
顾谨安没有搭理满脸嘲讽之色的顾良远,只抬起手用力的向小豆子的方向挥了挥,见他再次转身跑走后,方才乖巧的转身看着顾良远。
“不该是嫦娥拜月吗?”
“嗤,就你还嫦娥,说兔子都抬举你了。”顾良远先是不屑的嗤笑一声,随即又什么好奇的凑近问道,“你给陈家的豆豆许了什么承诺,让他这般的感激不尽,扯着嗓子喊了这一句,说不好明天又要有人上门找我聊天了。”
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再为不省心的儿子擦屁股,果然把他送去读书的决定是无比英明的,明天找机会再去拜访一下常兄吧。
“……他叫小豆子,不叫豆豆。”
“反正都差不多,叫豆豆还可爱一点。”见儿子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顾良远惊觉自己不经意间居然被他带偏了,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而讨论起和他一起调皮的孩子名字来。
当即对着他的脑袋就给了一巴掌。
“老实交代,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都开始敢夜不归宿了。”
“反正就是不能叫豆豆,还有我没有夜不归宿!”
极力帮好友挽回名字的顾谨安选择直接忽略第一个问题。
“有没有你老子我说了算,回家再收拾你。”
“读书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被一把揪住后衣领的顾谨安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顾良远以这个姿势将他一路拖回了家。
算起来他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被这样拖拽了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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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白日里的顺遂完全是弥补这两次的伤害?
就这样了他还有心思胡乱发散,让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的顾良远又恨恨的加了一点手上的力度。
“啊啊啊,疼疼疼,喘不过气来了,你是要手刃亲子吗?!”
“闭嘴!”
“哦。”
顾良远对自家儿子的性格十分了解,知他最是一个能把一分痛喊出十分来的人,而且自己下手也很有分寸,根本没将他的呼痛放在眼里,甚至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怎么没带一块抹布,以至于让这小子鬼哭狼嚎的丢脸一路。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绝对有人排队来他家了。
他就搞不懂了,难道他们自己没有孩子吗,偏偏喜欢来指点他该怎么教育孩子,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排外呢?
如果顾谨安能听到他爹此刻的心声,肯定会指着自己的脸问一句,“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可爱?”
又或者大家都觉得长成你这个打孩子也是一道靓丽的景色。
在他爹面前顾谨安从不敢随意夸耀自己长得好看,他固然完美继承了爹娘的好容貌,但在丽质天成的顾良远面前,多少还是差了点味道,要不是来到柳泉村结识了常彦,让他爹跟风蓄了须稍降美貌,哪有他靠脸出头的今天。
要不我今后也蓄上胡子看看?算了算了。
呼痛间还抽空偷瞥了一眼长须飘飘颇有仙人之姿的他爹,迅速将脑中浮现的打算否定。
东施效颦自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反正他爹总有容颜不在的那天,到时候这柳泉第一俊美的称号还不是他的。
想想以后自己出门时可能造成的场景,他忍不住偷笑出声,让口中的嚎叫声在一瞬间有了些许滑稽。
不过他很快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脱离了出来,人生又不是三流偶像剧,哪里会有人因为你长得好看就挪不动脚还大声尖叫的,他爹出门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顶多就是所经之处的人流量略微增大。
现在么……
到家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他兴奋的有些雀跃了,表演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达成完美脱逃,虽然他爹打人也不是很疼,但他都六岁了老被打屁股也很丢人的。
“你很开心嘛?”
觉察到他小动作的顾良远停下了脚步。
这小子绝对在憋坏主意,要不还是在门口给他一点教训,不然进了家门多半又会被他躲过了。
最近是不是到了叛逆期,连夜深不知归家让父母悬心的事情都敢干了。
“娘亲,救命啊——”
果然,在他沉思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教训才深刻时,瞬间如泥鳅一样从他手底挣脱的儿子转眼就给了他一个教训。
“……”
看着他在门前就地打了个滚之后就揪乱衣服冲进大门,将闻声而来的松墨和翠羽都撞了一踉跄,然后精准无误如乳燕投林般的扑进自家娘子怀抱,顾良远只觉得两眼一黑。
缓步进入家中并顺手关闭院门之后,在他出发前还担忧中掩不住怒火的妻子已经在满脸疼惜的安慰着儿子,松墨和翠羽也都环绕在周围,嘘寒问暖的好不热闹,倒是对他这个劳心劳力的人暗藏不满,好像他把儿子吊起来打了一顿似的,就算他想,可从出门到现在不过一刻多的时间,那里来得及实施。
顾良远心里苦,但他没机会讲,早知道在路上先揍一顿再回来。
算了,舍不得。
正在不停自我安慰的顾良远突然瞥见儿子偷偷看过来的得意目光……
这日子没法过了!
11. 第 11 章
“呜呜呜……再不敢了……”
“娘子,要不要……”
“闭嘴!不准说话!”
“哦。”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尖,担心再说就会一起挨打的顾良远只能向儿子投去一个抱歉的目光,却被后者一偏头躲过了。
好小子,很有骨气嘛。
“娘子,细竹条用着伤手,我书房里有一柄桃木制的戒尺,我让松墨拿来给你,那个不伤手。”
“……”
“……”
“……”
“……爹,您把我当什么了要用桃木打?”
顾良远话音一落,整个屋中瞬间安静了,不仅正在劝说江娘子轻点打的松墨和翠羽震惊的看向了他,就连江娘子本人也十分错愕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至于顾谨安,更是满脸他虎毒要食子的惊恐神情。
细竹条之所以会成为古今中外一众家长最爱的教育工具,正是源于他随处可得且不费力伤手的优秀特质,他爹其心可诛啊。
“你不提醒我还没想起来,桃木辟邪,你小子大晚上的不归家就该好好辟辟……啊!娘子我错了,仔细你的手,我错了——”
“……活该。”
看着被娘亲追得满屋跑的顾良远,顾谨安小小的说了一句,决定收回他此前对他娘无法对着他爹这张脸说出反对意见的误解。
翠羽和松墨看着眼前突变的场景,无语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就默默地一人前去关门,一人前去闭窗了。
罪过罪过,家丑不可外扬。
“关什么,让他给我去院子里站着,什么话都敢往外轱辘。”
“是。”
江娘子发话,无人敢反驳,松墨登时又把刚要合起的房门打开了,半点不敢抬头看自家五爷的表情。
“娘子……”
“滚!”
“好嘞。”
顾五爷还想挣扎一下,闻言也在只得灰头土脸的向院子走去。
顾谨安大气都不敢喘的目送着他离去,直到他爹如青松般的背对着他站定了,方才缓缓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完,就看到他娘亲微一低头。
“你也滚去站着。”
“好的。”
刚刚还在抽打他和他爹的竹条被随意的抛在地板上,顾谨安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不过去到院中之后,又十分警惕的和他爹保持了一定距离才站定。
“呵!”
看着快要缩到鸡圈里的儿子,顾良远十分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顾谨安有心想要“呵”回去,但又没胆,要知道今夜要不是他爹拱火,这顿打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他娘亲打起人来可比他爹狠多了。
看着手心横七竖八的红痕,顾谨安无语凝噎,微微的又远离了他爹几步,却不料撞开了鸡圈的门,一脚踩进其中惹得一阵鸡飞。
“臭小子,你是想要去和你那些太监鸡作伴吗?”
被突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的顾良远忘记还要替儿子遮掩的事情脱口而出,顾谨安甚至没来及震惊他爹怎么发现这事就看到有东西从屋子的方向飞来,并准确无误的落在他爹的头上。
是龙凤胎的尿布。
忍了一下,顾谨安没憋住,哪怕他爹很快揪下尿布目露不善的看着他,他也依旧捂嘴笑的快要昏过去了。
“顾良远,再乱讲把你的嘴缝了。”
笑声戛然而止,回看了一眼掐腰站在屋檐下的江娘子,父子俩战战兢兢的重新低下了头,直到江娘子再次回屋,屋中烛火熄灭,方才重新抬起了脑袋。
“五爷……”
这时松墨也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但很快就被顾良远支走了,临走时不放心的看了明显处于别扭状态中的父子二人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终归还是摇摇头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家子神仙打架,他还是别上前去凑热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五爷自小受到不公待遇的原因,导致他和自己儿子相处起来不像父子,倒和往日里的损友差不多了,难评。
随着松墨离去,翠羽又在江娘子屋中伺候,整个院中此刻唯留父子二人。
“哼。”
目光相对,顾良远不满的小声哼哼了一下,就移开目光不去看让人心烦的混账儿子,偏偏臭小子还不知悔改的粘了上来。
“爹,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啊?”
“你说是什么?”
斜看了一眼悄悄靠近的儿子,顾良远冷笑。
“我年纪小,哪里懂得这个?”
被反将一军的顾谨安顿了一下,眼睛滴溜一转决定继续装傻。
“你不懂?那感情好,用不了多久你娘就该知道了,到时候,你再去和她说不懂就行了。”
顾良远边说边向江娘子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怎么会?”
“翠羽今天刚拾掇了一竹筛的鸡蛋准备孵小鸡,哭的时候别说爹没告诉你。”
糟了!
顾谨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他最近沉迷搞事业,确实忘了翠羽会孵小鸡这个事儿。
“活该。”
看着明显慌乱起来的儿子,顾良远薄唇轻启的吐出两个字。
难怪他儿子总爱说,这感觉确实是很爽了。
“爹爹,好爹爹~”
“离我远点。”
顾良远对儿子的突然亲近十动然拒,主要他娘子发起火来他也扛不住啊,更别说眼前这个小白眼狼今天可谓伤透了他的心。
“好爹爹,咱俩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的~”
“不是,滚远点。”
“爹爹,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想要达成目的的顾谨安十分厚颜,直接忽视了顾良远对他的拒绝,牛皮糖样的缠了上去。
“给我站好了!”
“好嘞。”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顾谨安顿时站的笔直笔直的,对于儿子此刻的听话顾良远表示很受用,可惜这小子的听话仅限于有求于人之时,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勒令儿子站直的顾良远一边找了凳子坐下一边思索,完全没有意识到顾谨安的话术和他基本重合。
“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这里的发现指的是什么?”
见儿子不说话,稳稳坐在小马扎上还高难度翘了个二郎腿的顾良远明知故问,接着又自问自答。
“是我偶然遇见你拿着匕首对家中鸡群做不可描述的事情还是翠羽准备孵化小鸡,又或者你整天邀约着那几个豆豆神神秘秘的搞事。”
“……这都被您发现了,那您知道我们要干啥吗?”
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已经被发现了的顾谨安也不再掩饰,当即搬了个小凳子来到顾良远的身旁坐下。
“我管你做什么,但你要是再祸祸我的匕首又或让别人告上门来,我就让你尝尝桃木戒尺打屁股的滋味。”
一提到匕首顾良远就来气,那可是他往年生辰时大哥送的礼物,听说是来自南越国的秘铁所制,刀鞘上那些颇具异域色彩的图纹很是深得他心,居然被这个小子拿去做那种脏事。
要不是狗儿子干的这个事情实在不好对外人说,他都不想帮他掩藏的,想想他去和娘子说儿子把整个家的鸡都阉了的场景,他都觉得腰疼。
他娘子打他从来不打脸,但掐起肉来是真的疼。
听了这话原本想要同他畅谈一下自己经商蓝图的顾谨安当即悬崖勒马,他爹这是还不知道他要干啥呢他就差点自爆了,好险好险。
用幻肢拍了拍胸口的顾谨安言不由衷的说道,“怎么会儿,您不是不知道您儿子一向可乖了。”
等他赚了钱买了田,再买一盆他娘最爱的花卷死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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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是。”
警告了他之后,顾良远起身就打算前往书房将就一晚,明早再带着儿子去和娘子负荆请罪,只是起身之后看了看依旧在在装乖的儿子,想想他此前和“陈豆豆”的互动,又多提点了他一句。
“冯娘子最近身体不太安好,你不要老是引着她家豆豆在外不着家。”
“豆儿娘病了?!”
闻言顾谨安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蹦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豆儿没和我们说呀。”
“你记在心里就好。”
冯娘子病了的事情顾良远也是在江娘子和翠羽的聊天中得知的,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哪里知道,只再次提醒儿子记住之后就转身离去。
他手中还有两幅画得在七天内完工,忙着呢,哪有时间和小孩子一直磨牙。
“啊喂——算了。”
顾谨安有意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但顾良远步履匆匆已进入了书房之中,担心声音太大吵醒江娘子的他只得悻悻的坐回原地。
难怪小豆子今晚表现得如此奇怪,原来他娘病了。
他父亲早逝,唯余下他们孤儿寡母,小豆子年幼,家中的收入全靠冯娘子挑担往来各处卖菜,如今冯娘子病了,菜在田里一时不收倒没什么问题,但家里断了收入来源,只怕难以支付看病买药的钱。
但是要是多问几句就好了。
顾谨安一时懊恼了起来,顺便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私房是可以换钱又不伤害小伙伴自尊的。
只是想了半天,他发现自己也很穷,从顾府带出来的大部分东西都被逃奴卷走了,今日拿去卖钱的银锁算是唯一的漏网之鱼,至于其他爹娘给他买的玩物,虽新奇好玩却卖不出好价,靠这个只怕难解燃眉之急。
“安哥儿,怎么还在这里?”
这样想了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突然传来翠羽的声音,急忙抬头看去,果见翠羽正持着一盏烛灯站在她的身前,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爹关于冯娘子生病的消息不就是从翠羽口中听说的,消息来源站在身前,他可得好好的问一下,只是该怎么措辞呢。
“娘子睡了,你也快去睡觉,不怕的。”
见顾谨安抬头看向自己并不言语,翠羽还以为他是心悬江娘子的惩罚,又上前来拉他,准备亲自将他送回房中安置,一拉却没拉动,再低头看时,顾谨安已自己站了起来,难得神情严肃的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被娘子的惩罚伤了心,那可得好好的开解一下。
翠羽正暗自嘀咕之时,就听到顾谨安如此问道。
“翠羽姐姐,听说冯娘子病了,可严重?”
“啊?冯娘子?应该不算太严重吧,我听闻是因换季偶感风寒,只不是素日里过于辛劳导致体虚才卧床不起的,比别人看着是要严重几分,但只要遵医嘱按时喝药就会没事的。”
翠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顾谨安问的是何事。
听了翠羽的答复,顾谨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悬起了心。
“小豆子家的钱只怕不够延医请药的……”
不然他也不会在今夜跟在他的身后提买菜的事情,如果没有钱买药,冯娘子这场病怕是有得熬了。
“冯娘子家中是清贫了点,但也不至于连药都喝不起,你要是实在担忧,明日我拾几个鸡蛋和你一起去看看,今夜天色已晚,再忧心你也得睡觉。”
听他提起小豆子,翠羽这才想起自家这位小爷往日里玩得最好的人中似乎就有冯娘子的儿子,他平日里最是心善,也难怪会在深夜里为小伙伴的娘亲悬心。
“谢谢翠羽姐姐。”
听到冯娘子生病的消息后,顾谨安本就想找机会亲自去小豆子家看看,如今翠羽主动提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了,快去睡觉。”
“嗯嗯。”
12. 第 12 章
“糟了,睡过头了!”
本以为心中挂念着事会睡不着,没想到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懊恼的捶了捶脑袋,一跟头爬起来的顾谨安连脸都顾不得洗,就一路小跑着去找翠羽了。
只是看到翠羽正坐在鸡圈前对日照蛋,顾谨安突然有些心虚,但念及小豆子娘的情况,也顾不得许多的跑了过去,把翠羽吓了一跳。
“哎呀,安哥儿你怎么这般冒冒失失的。”
小心的将差点掉落在地的鸡蛋放回垫了稻草的竹筛之中,抬头嗔怪道。
“对不起啊翠玉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想问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去冯娘子家啊。”
顾谨安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和翠羽道了声抱歉。
“去冯娘子家干嘛?”
“啊?自然是去看望生病的冯娘子呀,翠羽姐姐昨夜和我约定好的,怎么能忘记呢?”
看到翠羽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顾谨安忍不住又焦急了几分。
看到他这个样子的翠羽在演不下去了,“噗嗤”笑出声后,才揶揄道:“可我们约好的不是早上吗?安哥儿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也不算晚啊,翠羽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假意没有看到快要当空的太阳,顾谨安上前摇了摇翠羽的手臂。
“又要去哪里野,快吃饭了你给我安生点。”
冷不丁脑袋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抱头痛呼的同时向那人怒目而去,“爹,都说了不要老打我的脑袋,把聪明可爱的我打笨了你可别哭。”
“聪明?”顾良远抬起手来准备再给这不省心的脑袋一记,却被他灵活的躲过了,眼风扫到正堂的方向,瞳孔一震的同时收起了蠢蠢欲动的手,“笨蛋。”
“我爹今早没吃错东西吧?”
看着轻轻骂了自己一句就屁颠屁颠儿离去的顾良远,摸头不着脑的顾谨安再次看向翠羽。
豆儿娘的病情压在他心里,不亲自去看看着实不放心。
只不过翠羽姐姐的眼睛怎么好像有点抽筋了。
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口的他收获了翠羽的一个捂脸,后知后觉的他这才觉察身后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一回头,就看到他爹正一手一个襁褓十分狗腿的站在他娘身旁,而他娘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拿着一柄极为眼熟的木板。
是他爹昨夜提过的桃木戒尺……
难道我今日难逃一打?
正这样想着,就见他娘用戒尺轻叩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吃饭。”
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却让顾谨安不敢再缠着翠羽前往冯娘子家。
“好的~”
看着刻意装乖的儿子,再看看一旁同样不省心的丈夫,江娘子感觉心累极了,吩咐了翠羽摆饭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向屋内走去,抱着孩子的顾良远也急忙跟上。
手中的孩子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他可不敢用这样的姿势长久抱着,一个不小心他娘子能活剐了他。
至于近来十分不省心的大儿子,待他吃了饭就去和怀远兄好好谈谈。
正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回摇篮中的顾良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江娘子的眼中同是不省心的存在。
“唉……”
目送爹娘进入屋子后,顾谨安又耷拉下了脑袋。
看到他这副蔫蔫的模样,一旁的翠羽也很是抱歉,本意只想逗逗他,哪曾想会被娘子逮个正着。
“安哥儿,快进屋去吧,冯娘子那里我今儿一大早就去过了,病情是有些缠绵,但不算严重,娘子听了后还让我送了一贯钱过去。”
“娘亲让你送钱过去了?”
顾谨安惊讶的不仅是翠羽已经去过小豆子家,而是江娘子居然会让翠羽送了钱过去,虽然一贯钱不算多,但若豆儿娘只是寻常病的话,也足够喝上三五天的药了,到那时他们也多少能赚点钱,不会断了后续用药的。
燃眉之急瞬间解除,顾谨安心安了许多,不过他娘向来和冯娘子没有什么深交,冯娘子也素来也是个极为要强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收了他娘的钱?
感受到他的疑惑,翠羽也不打算瞒着他,轻点了点他的鼻子说道:“冯娘子种的菜极好,娘子打算日后都在他家采买,那一贯钱是这个月的菜钱。”
闻言顾谨安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赞了一句娘亲果然聪明之后,就又暗搓搓的问了翠羽一句。
“姐姐,如今豆、冯娘子身体不好,想来也不能亲自送菜过来,要不我去拿吧。”
顺便还能借此机会和伙伴们碰碰面。
“你?还是洗洗脸准备吃饭吧,人家豆豆一大早就送来了,全是带着晨露绿油油的。”
翠羽边说边向厨房走去,被看扁了的顾谨安也不服气的跟了过去。
“我也能拿回带着晨露绿油油的菜。”
“……你还是先洗脸吧。”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翠羽就笑着扭身进了厨房,不言而喻的举动让顾谨安臊红了脸。
“我也能早起的,只是昨天太累了嘛。”
去往镇上十里的路程,放在现代他的身上也能称得上一句特种兵拉练了,更别说现在他只有六岁,劳累过度多睡了那么一丢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好吧,直接睡到午饭点是有点丢脸了。
从院中的井里打了桶水,潦草的擦了把脸后,顾谨安干劲满满的冲进了厨房。
“翠羽姐姐,我来帮你!”
因他极为乖巧的表现,午饭时江娘子的气压虽有些低,但还是安安稳稳的用完了饭。
饭后是龙凤胎的睡眠时间,自然离不开江娘子的照料,所以近日来同样不受待见的父子二人组再次被扫地出门,站在院中四目相对两两相怨。
“要滚就滚,但再敢天黑还不回家你看我揍不揍你。”
眼见娘子最爱的桃树都要被儿子祸害完了,短期内没有富裕钱财再买一株的顾良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我去找伙伴们玩了!”
接收到指令的顾谨安一跃而起,回屋揣了一袋此前搜罗来的调料就蹦蹦跳跳向外跑去。
他今日可是有大事要办的。
“五爷,娘子气都没消你又把安哥儿放了出去,就不怕……”
后面的话松墨没说,但已足够让顾良远听懂了。
“随他去吧,反正也消闲不了几天了。”
“啊?”
疑惑看向顾良远的不止松墨,还有收拾好碗筷又重新坐回鸡圈前对日挑蛋的翠羽。
“我去拜访一下隔壁的常兄,娘子醒了过来唤我即可。”
顾良远并没有回答他们的疑惑,回书房找了一副自己近期的佳作之后,就出门去寻常彦了。
路过翠羽身前时,看了看她竹筛中明显不会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鸡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别看了,这些鸡蛋孵不出小鸡的。”
“怎么会?现在这些鸡也是我之前孵出来养大的,不过这鸡蛋是有些奇怪,不会坏了吧……”
不解其意的翠羽又拿起一颗蛋对着太阳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明明已经过了一天了,不应该呀。
“松墨,一个赶集日去镇上再买两只公鸡回来,然后看紧安哥儿不要靠近它们,算了,那会儿他多半也不在家里了。”
边说边摇头的顾良远迈步离去,留下身后的翠羽和松墨两脸疑惑。
“你听懂五爷话中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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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其话中意思的翠羽转头问道。
“听懂了呀,五爷让我再买两只鸡。”
“谁问你这个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再装!”
见他故意敷衍,翠羽放下鸡蛋挑眉。
“姑奶奶,你那么聪明都没听懂,我又怎么会明白。”
松墨很是冤枉,但看着鸡圈中还遗留的十多只大肥鸡,思及顾良远让他看紧安哥儿的嘱咐,一个荒谬的猜想逐渐在心中成型。
不、不会吧。
震惊的与翠羽再次目光相接,发现对方的眼神中有了同样的慌乱。
“可不能让娘子知道。”
脱口而出的两人异口同声,又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靠近鸡圈,松墨更是随手抓了一只鸡来仔细查看,看了半天才在鸡身最后两根肋骨间发现一个细不可查的伤口。
默默递给翠羽看了之后,翠羽也加入了抓鸡的大业,两人折腾了半天把圈里的鸡看了个全,惊恐的发现除了母鸡,公鸡无一例外的都有这个伤口,只是几乎细不可查。
安哥儿一个孩子,怎么就不悄不响的在他们眼皮底下做下这种大事,翠羽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江娘子,哥儿的心性要是出了问题,不是她和松墨可以承担得起的。
可五爷好像已经知道了,不仅知道,还主动帮着安哥儿掩藏。
“你真的不知情?”
怀疑地目光看向松墨,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安哥儿拿着刀对这些鸡下手的样子,说不定是松墨帮他动的手,要不然怎么他一看就能发现鸡的不对。
“我知道个屁。”
被怀疑的松墨急了,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这鸡的构造他也不懂啊。
等等!
他都不懂的构造安哥儿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见了刀子之后的鸡居然还安然无恙的活着,还长得更胖了,这让他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尚不知自己悄悄做下的事被发现的顾谨安先是去了小豆子家一趟,只是没有遇到小豆子,问候了冯娘子几句之后就只身前往他们的秘密基地,见伙伴们都还未到,就先将怀中的调料找了一块较为平整石头放着,自己则卷起袖子衣摆用溪中的石头垒了一个简易的烤台,又在周边的柳树林里拾了许多柳枝充当柴禾,码放整齐之后边叉鱼边静待伙伴们的到来。
没错,他此次赚钱的方法就打算从烧烤开始。
大启其实是有烤肉存在的,但大多是用铁签或铁盘整只炙烤,画风粗犷不说,味道也称不上太好,并不受大启百姓的青睐,自然也上不了正式的餐桌,整个大启就没有任何一家店会专门出售烤肉的,这种源自于胡地的用餐方式大多用于赶路或行军途中。
他之所以会选择烧烤成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的方法,除了它投资成本最低又最易于操作之外,还有前世繁荣的烧烤摊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饮食丰富的现代人尚且拒绝不了烧烤的诱惑,更何况是日常调味只有盐的大启百姓。
再说他的烧烤和大启常见烤肉可一样,为了能够复刻出来自现代的美味,筹备的这段时间里他走遍了云水镇的各大药店和香料店,才寻到了几种还没有被开发出食用价值的后世香料,经过他的精心调制,终于调制出了一款和现代烧烤差别不到的腌料,急需大启原住民的尝试。
今日邀约伙伴聚于此地,除了要把准备出摊的食材处理好之外,还要让他们进行一次试菜,通过他们的口味来调整腌料的味道,力求他们的烧烤摊可以一炮打响。
到那时,嘿嘿嘿~
想得美滋滋的顾谨安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就听到远处传来人声。
13. 第 13 章
听到人声的顾谨安十分敏捷的爬上树向远方眺望,只见虎子带着其余三人推着一架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独轮车正往这边赶来。
看到他站在柳树上纷纷挥手示意。
“安哥儿,我们来了!”
“安哥儿,你快来看看我们买的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不够我再去买。”
虎子一身的力气,推起载着货物的独轮车也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顾谨安的面前,将原本走在一起的大小猴和小豆子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够啦够啦。”
从树上利落跳下来的顾谨安翻看了一下,发现他们购买的肉蔬和自己料想的相差无几,并没有什么需要高操作的东西,就将目光转向了颇为新奇的独轮车。
“这车是哪来的?”
“不知道啊,小豆子推来的,这小子今日不知是兴奋些什么,一大早就用车把菜买好了推到我家的门口,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要被我老娘发现了。”
虎子放下车把,一脸心有余悸的说道,见小豆子气喘吁吁的跟上了,忍不住就给了他一下。
“下次再这么冒失小心我揍你。”
后者腼腆的露出一个缺牙的笑,又有些忐忑的看向顾谨安,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个做法而生气。
明明说了从各家采购的,他却鬼使神差的用自家田中的菜包圆了,偏偏后面又有安哥儿家的翠羽姐姐拿着一贯钱前来定菜,连他娘都察觉出了顾家人的刻意的帮助,以至于他现在面对顾谨安都感激又心虚。
“好了虎子哥,小豆子也是好意,菜齐了才是正事。”
话音落下,他明显感觉到一直紧绷着的小豆子松了一口气,知他是为何的顾谨安也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倒是其他人大大咧咧的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可不是,冯娘子的菜一向都是好的,要不是这小子突然积极从他娘手中拿了这许多的菜,我都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好的,话说你从家里拿了这么多菜,你娘没有发现吗?”
“……我娘今日有事情耽搁了,让我出门买菜,不会被发现的。”
面对虎子的发问,小豆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冯娘子生病卧床的消息说出来。
“那就好,不然你娘加上我娘……”
虎子没说完的话被众人齐齐一个冷颤解释得淋漓尽致。
冯娘子加上金娘子,就是顾谨安也不敢在没赚到钱时想象面对这对组合时的场景,毕竟他爹娘教训他大多都是做做样子,这二位教训起孩子来可是玩真的,他就亲眼目睹过金娘子教训虎子大哥的场面,胳膊粗的木棍说断就断,换成他,得嘎在当场。
太可怕了……
打了抖的顾谨安摇摇头,准备把这个画面摇出脑袋后就带着小伙伴们开启创业之路,冷不丁耳旁却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
“安哥儿,你尿急吗?”
“……乱讲什么!我没有!”
说话的是年纪最小的小猴,正咬着指头看着他,其余人听了他的问题后,也都齐齐的看向了他,就连因冯娘子病情困扰的小豆子也不例外,眼中看热闹的心思太过明显,眉宇间的阴霾都消散了许多。
“看什么看,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都给我去洗菜!”
被恶意“栽赃”恼羞成怒的顾谨安指了指太阳又指了指溪流,将这群没正形的家伙通通驱赶去洗菜了。
“知道了知道了,要洗的干干净净的,你快去解决可别憋坏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拿着菜躲避着顾谨安的无影腿,狂笑声响彻了整个溪边。
“你们这群混球,洗不干净就把自己洗白了等着扒皮吧。”
“想什么呢,要是洗不干净菜自然也洗不干净自己,你扒什么扒!”
对于他的威胁众人丝毫不放在心上,刚到溪流中间石坝处的大猴更是放下菜对着他做了个嘲讽的鬼脸,太过嚣张以至于差点站立不稳跌下水去,还是一旁的虎子眼疾手快扒拉了他一把,让他稳住了身形。
“哥哥,哥哥,快来拉我过去!”
三人组上了水最深的石坝处后,浅滩处就只剩下顾谨安和小猴两人了,对视一眼之后,小猴就真的像小猴一样直奔他哥所在的石坝而去,可惜年纪小个子矮,翻腾了半边也没能爬上去。
“拉什么拉,你给我过来等着拔毛。”
大猴刚准备起身过来拉弟弟,就看到他被顾谨安拎着后颈拽回了浅滩处,就又重新蹲回原地认真洗菜了。
安哥儿不止一次和他们强调过只有食材干净才能赚大钱的事情,不然他洗他们家吃的菜都没有这么认真的。
见哥哥不理自己,被顾谨安扣留的小猴双手捂住自己头上发量稀疏的小揪揪,惊恐道:“安哥儿你不要拔我的毛!”
憨货!
听到弟弟呼声的大猴翻了三次白眼才把骂语压在心中,一旁的虎子和豆子则快笑到打鸣。
“笑什么笑,还不快点洗!”
“哟,我们的大猴今天很狂嘛。”
虎子一挑眉,威武起来没多久的大猴火速滑跪。
“虎子哥,我是替你说的~”
“那还差不多,豆儿,洗干净点。”
虎子很满意,豆子受委屈。
“……两个傻蛋。”
嘟囔了一句之后,小豆子依旧认认真真洗着自己手中的菜,小小一个土豆都被他洗得油光水滑的。
“谁拔你那两撮黄毛啊,过来等着我烧好水帮我把这个鸡毛拔了,不准往水深处去,虎子哥,你们也留心脚下,不要踩塌了。”
“放心吧你就,这溪底有几颗石头我都知道,你还怕我掉里面。”
虎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大猴却在旁边做欲欲跃跳状,唯有小豆子认认真真的在洗菜,可满脸的恍若未闻显然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中。
懒得搭理这群二货,再强调了一次注意安全之后,顾谨安就拽着小猴回到了他新垒的烤台旁边。
从一侧的柳树洞中扒拉出掩藏已久的陶锅,清洗干净盛满水就放在了已被小猴生起火的烤台上。
趁着水沸腾还有一段时间,起身去查看留在独轮车上的少许肉菜,发现除了两只鸡鸭之外,居然还有一只灰毛兔子,可惜三个动物没有一个存活的,摸摸皮毛尚有余温,应该是来路上怕它们乱跑才弄死的。
“虎子哥,你们杀鸡鸭的时候有没有放血。”
扒拉了一下觉得不对劲,顾谨安扬声问道。
“放啥血啊,它们太闹腾了我怕被人发现就直接扭了脖子。”
虎子很疑惑,他以前也没杀过鸡鸭,他娘弄的时候也不让他看,不是弄死了就可以了吗?
“……难怪脖子扭得和麻花一样,还好死的时间不长。”摇摇头,顾谨安认命的提起鸡鸭,好在他出门的时候悄悄揣了他爹的匕首。
扒拉了一下兔子又觉得不对劲,再想问时小猴却凑了过来。
“安哥儿,麻花是什么花呀?”
“你不好好看火过来干嘛?”
“我听到你说麻花了,麻花是什么啊?”
“……”顾谨安对啥都好奇的小孩子无语了,但转眼又看到脑袋上肿了老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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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的灰兔子,“小猴,这兔子哪里买来的?”
兔子肉可不便宜,虽然今天买的菜不多,但这只兔子这么大怎么也得四十文,加上一旁的鸡鸭,一百文就这样出去了,虽然不多,但他们的一贯钱也只有一千文,除去前期调料的开支,现在只余五百文不到,考虑长久性,虎子可不会这样大方花钱。
“没买啊。”
“没买?!那是哪来的?”
顾谨安吓得睁大了眼睛,村里没有养兔子的人,灰色皮毛的兔子又大多是野兔,他当即就把村中的几个猎户回想了一遍,最终怀疑虎子是不是偷拿了他爹的猎物。
这还得了,太糊涂了!那可是胳膊粗的棍子说断就断。
虎子爹妈都是一样的爽快人。
“它追着鸡自己撞在木桩上的,然后它死了鸡晕了……”
“你说什么?”
顾谨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用指头掏了掏又问道。
“我说它自己撞死的。”
“鸡呢?”
这么大的鸡除了他们家很少见的,总不会是野的吧。
“鸡被兔子追过来也撞晕了、或者是撞死了,虎子哥怕它跑了就给它“嘎巴”来了一下。”
小猴说着,还比了一个扭脖子的动作,暗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虎子一样大力,他可想做老大了。
快速翻看了一下没有发现眼熟的伤口,顾谨安得出结论这不是他家的鸡,越发有些焦虑了,但是鸡已经死了,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只能等到以后听说谁家丢了鸡,悄悄去还上一只。
兔追鸡,还一死一伤确实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了,虽然守株待兔的成语他前世幼儿园里就学过,但当事实摆在眼前事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鸭呢?”
老天保佑可别又是捡的。
“啊,这个是虎子哥从隔壁村钱大娘家买的,不过钱大娘不帮杀,怕被他祸祸了家里人找上门,所以虎子哥……”
“又“嘎吧”了一下。”
顾谨安默默接住了他的话头。
“对对对!”
小猴头点得飞快。
“去烧你的水吧,我先把它们三处理一下。”
鸭子肉贱,虎子会选择最便宜的它购买是十分正常的。
此刻他只觉得从家中悄悄揣出匕首这个举动是无比的正确。
要不是给鸡动手术的时候积累了一点经验,这三只排成一排在他面前还真是有点头疼。
匕首划过鸡的脖子,见到有血流出他才舒了口气,待血全部流尽了又忍着不适给它开膛破肚。
日子也是“好”起来了啦,鸡都杀上了。
只能苦中作乐的他这样想着,手底的动作却半点不好迟缓,都死了一段时间再不快点的话,只怕要影响肉的口感了。
虽然勉强能称得上是熟练活,但当他把鸡鸭兔都全部处理完了之后,洗菜三人组已经抱着装着干净蔬菜的背篓回来了,捡了块干净的石头放下,又齐刷刷的站在身后看他给兔子扒皮。
“哟,安哥儿你真扒上皮了,就是动作不怎么熟练。”
虎子边看边吐糟,气得本就有些焦头烂额的顾谨安停下动作瞪向了他。
“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小小兔子不在话下。”
虎子很是自信的从顾谨安手中接过匕首,忍不住对其的做工精美连连感叹,惹得另外几人争相抢看,就连最小的小猴也在一旁跑来跑去。
“快动手吧,先说了这匕首是我爹的,弄坏了我手脚难保,你可小心点使用。”
14. 第 14 章
来自异国的匕首远比民间的刀要锋利,看着他们争来抢去生怕酿出血光之灾的顾谨安按了按不停跳动的额头提醒道。
经过他的危言耸听众人果然停下了抢夺的动作,只是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松手的人,最终虎子以往日的威势取得压倒性胜利,将其他人的手纷纷拍开。
“听到了没有,这是顾老爷的东西,都撒手,弄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倒也不至于……”无意间又败坏了老爹一次名声的顾谨安心虚的想要摸摸鼻子,却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尚未洗去,当即招呼众人提上鸡鸭先去拔毛,留下虎子一人独自和兔子皮奋斗。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毛才褪了一半不到,一手拿着兔子,一手拿着兔子皮的虎子已经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
“厉害!”
心服口服的顾谨安向他竖了个大拇指,其他人也纷纷投去景仰的眼神,到让虎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见我爹弄过。”
将兔子放在用水冲洗好充当切板的石板上,虎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将匕首递到了他的眼前。
“……你先把兔子切成拇指大小块,腿和头单独留出来。”
看了看自己的满手鸡毛,顾谨安把分割兔子肉的重任也交给了虎子。
“行!”
虎子答应的很干脆,正好他也没玩够这柄好看的匕首呢,要不说安哥儿家是城里人,就这么锋利又好看的匕首,比他爹那把豁口的刀不知好上多少,要不然结识了安哥儿,他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好东西呢。
“……头也要留着吗?”
只是一回头看到兔子扒了皮有些狰狞的头,他又有点害怕了,以前他爹弄兔子的时候,头都是直接丢了喂狗的。
“当然了,我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顾谨安馋兔头很久了,大启虽然没有辣椒,但茱萸却不少,加上他前段时间买来的花甲姜片,搞个低配版的麻辣兔头吃吃不成问题。
只要调料下得重,厨艺什么的都是可以弥补的。
一群人忙忙碌碌到了傍晚时分,才终于把明日要出摊用的肉菜腌制好并穿成了串。
“安哥儿,原来你让我们削竹签是用在这里啊,为什么不直接烤要这么麻烦?”
虎子拿起一根穿了三片洋芋的签子很是疑惑。
大小猴点头表示赞同,土豆他们往常也烤过,都是生了火整个往里丢就完事了的,哪像现在穿得指头都疼了。
“你们懂什么?这叫精致。”
一直不言语的小豆子跳出来反驳他们,倒让正准备和他们细讲里面门道的顾谨安很是惊喜。
原以为除了自己没人会想到这一点。
“精致是什么东西?”
虎子三人果然满脸迷茫。
“不知道,我娘给我说的。”
冲动过后的小豆子挠了挠脑袋,他就是看不得有人质疑安哥儿的决定,脱口而出从娘亲那里听过的词后发现自己也不大了解其中的意思。
“哪你这么大声。”
大猴不满的“切”了一声。
“我娘去镇上买菜的时候都要修剪一下,说那里的人喜欢精致的东西,价钱也会更高,安哥儿让我们这样做肯定也是因为这个,他可是从县城里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小豆子的声音都响亮了许多,好像顾谨安来自县城是多么荣耀的事情,这让顾谨安本人十分汗颜,但却让小伙伴们十分赞同,在一片“豆儿说的对”和“安哥儿有见识”的叫好声中,他只得悄悄捂了一下因羞耻有些烫红的脸颊。
算了,只要能够激起他们的斗志,怎么说都行吧。
放弃挣扎的结果果然是好的,就这样吵吵闹闹中,烧烤用的各类食材也分门别类的放入了伙伴们贡献的陶瓮之中,而他早已下锅的麻辣兔头也熟了,盖一掀开,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所有人都受不了诱惑跑来蹲在锅边张望,只是看清锅中的食物之后,又都踌躇不前了。
果然这东西做熟了,卖相也没比生的时候好多少,虽然刚刚尝过的烤串已充分肯定了顾谨安的厨艺,但面对很是狰狞的兔头,没有人敢率先接过他递过来的柳枝筷,倒是顾谨安自己默默的咽了口口水,一抬眼就看到他们满脸抗拒的模样。
如此美味居然敢嫌弃,一个有趣的想法浮现在了他心中。
假装没有看到他们抗拒的神色,顾谨安极为强硬的每人硬塞了一双筷子,然后就目露期待的看着他们。
“拿着,一人一筷子谁都不许抢哦,尝过之后要和刚刚的烤串一样把味道好坏告知于我,方便改进。”
“啊?这个也要卖啊!”
虎子拿着柳筷的手抖了一下,其余人也是满脸惊恐的看向顾谨安。
这种东西拿出去卖未免也太吓人了吧,搞不好他们美味的烧烤都会受其卖相影响变得无人敢问津。
“这也不是不能……”说到这顾谨安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瞬间就又紧张了几分地众人,露齿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我们现在资金不足,兔头这种难寻的食材还是留着以后再考虑。”
“哎哟,吓死我了!”
听他说完后,众人都松了口气,大猴更是大声感叹着拍了拍胸口,直到接触到顾谨安似笑非笑的眼神,方才心虚的转移了话题。
“那啥,我也觉得这个兔头不错,虎子哥,你向来是兄弟们中的老大,为表尊敬,这第一口就由你来吧。”
突然就享有了第一口殊荣的虎子手也不抖了,反手朝着大猴的脊背就给了他一巴掌,小猴和小豆子则在一旁瑟瑟发抖,尤其是小猴,他觉得他哥今天多半是皮痒了。
“你们推来阻去的难道是都不喜欢吗?这可是我用心做出的菜肴……”
顾谨安幽幽的一声叹息,让正在推攮的几人瞬间有几分内疚涌上心头。
是呀,安哥儿为了带着他们发家致富付出了这许多,他们却连他亲手所做的菜肴都不敢尝上一口,这不摆明了要伤他的心吗?
“怎么会,我就是不太好意思第一个吃,毕竟你费了老大劲的,看着真好吃呜……”
可是看看锅中红黑一片的狰狞头颅,咽了口唾沫的虎子颤抖着伸出手,只是迟迟下不了筷子,强颜欢笑的声音里已微微带着点鼻音。
若是眼神能幻化做刀的话,顾谨安估计大猴现在已被他片得和北京烤鸭一个样了。
只是看着虎子难得惧怕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始检讨自己。
玩笑是不是开得太过火了?
虽然麻辣兔头在他看来是一道美味佳肴,但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就是在现代,能接受的也只是少部分人,小孩子不吓哭都是勇敢的了。
“要不算了,还是我……”
“我来!”
良心发现的顾谨安打算自己独享这份佳肴,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豪气干云的声音,然后眼前残影闪过,三分之一个兔头份量的肉已经到了一直默默不说话的小豆子筷上。
你拿的也太多了吧!
馋兔头馋得流口水的顾谨安在心底发出尖叫,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逗小孩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豆子一脸视死如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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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兔肉放入口中咀嚼,其余人则是龇牙咧嘴的面露不惹,胆子最小的小猴更是直接蒙上了眼睛,虽然指缝宽得可以飞麻雀,但多少已能看出他对接下来画面的害怕。
小豆子嚼了一下,小豆子嚼了两下,小豆子嚼了不知多少下,他们等待的画面依旧没有到来。
不应该啊,这种东西不是该一入口就疯狂往外吐的吗,怎么小豆子看起来还有几分享受的模样在其中,不会是故意诓他们的吧?
那心可就太脏了!
沉默不语看着小豆子疯狂咀嚼的几人有些犹豫,正在挣扎该不该相信他表露出的神态时,他们看到吃完兔肉的小豆子又默默的向锅里伸去筷子,这下别说他们,就连顾谨安都急了。
可惜他来到此界之后就属于锻炼,哪里会是其他人的对手,一片风卷残云之后,就连小猴都比他收获得多,只抢到了一块带牙肉的他只能一边啃一边后悔,顺便看其他抢到好部位的人阴阳怪气。
“豆儿,你小子不仗义呀,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想吃独食。”
“就是就是。”
好吧,阴阳怪气的只有虎子一人,大小猴两兄弟跟应声虫似的,啃得满嘴是油只有空点头。
“那是你们自己不敢吃的呀,怎么反倒怪罪起勇担重任的我来了。”
小豆子将好不容易抢来的兔肉塞了满嘴,愤愤然的给自己打抱不平,一群混蛋下手这么快,早知道吃的时候就该掩藏一下神情。
“够了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从安哥儿那学个新词就乱用,勇担重任用在这里合适吗?”
吃完手中的兔肉,犹嫌不够的虎子咂咂嘴,面露气愤的看向小豆子,天天嘴里说着是兄弟,有好吃的时候就全然忘记了兄弟,这兄弟还能不能处了?
“……我就觉得很合适,不信你问安哥儿。”小豆子被他说得心里一虚,但随即想起虎子虽然大了两岁,却和自己一样大字不识,顿时又不虚了。
“好了好了,都别贫了,趁着太阳还高我说一下明日出摊的事宜,可别到时候又手忙脚乱的。”
看着所有人再次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加速吃完手中肉的顾谨安又有些头疼了,作和事佬状让他们安静下来。
好在伙伴们虽然没啥团队凝聚力,但做事的态度却是没得说的,见他要安排正事,全都安静的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顾谨安细讲明天的安排和分工。
“明日大概就是这样安排的,大家可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说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让每个人都清楚流程的顾谨安有些口干舌燥,面对他的提问,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发现自己着实给不了更好的意见之后,由虎子作为代表排班定论。
“我们都听你的,先干了再说。”
“那就先这样安排了,明日?鸡鸣在村口汇合,我们去云水镇的菜市赶个早集,至于出摊用的东西……”顾谨安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就先放在豆儿家吧,豆儿你要注意不要被发现了。”
他今日去拜访的时候冯娘子依旧卧床不起,隐秘点放着想来也不会被发现。
“放心,我肯定不会叫人发现的。”
被委以重任的小豆子将胸口拍得“啪啪”响,随后又皱起了眉毛。
“只是安哥儿,你家里一向看你极严,我们出去摆摊定要一整日的时间,你怎么才能让家里同意这个事情。”
“对呀,要是你家中不同意,你根本走不了的。”
闻言才突然想起这点的几人如丧考妣,要是顾谨安不能前去,他们这个摊子是完全出不了的,那今日的钱和劲都白费了。
15. 第 15 章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你们都先回去吧,豆儿留一下就行。”
“行,我们就先走了,车和东西就先藏在这里,等夜深一点我再来退去豆儿家。”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被刚刚那块兔头肉勾得饥肠辘辘的虎子看了看天色,揉着肚子就招呼大小猴准备离去。
得回家吃饭了,再不回去他两个哥哥连汤都不会给他留下。
“不用,车一会儿我和豆子推回去就行。”
“行,我们走了。”
虎子来时推过车,知道推它不怎么费力,一个小豆子都能推回去,当即也不和顾谨安纠结到底谁推车,把装有各类食材的陶瓮搬上车后,就踏着夕阳离去。
“安哥儿,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被单独留下的小豆子有些忐忑,还以为顾谨安要和他算买菜的账,冷不防却听他说道。
“你和我一起到我家走一趟。”
“啊?为什么啊?”
原来不是说菜的事情,松了口气的小豆子随即又提起了心,说实话他有点怵顾家,可能是因为他们家打哪都和村里人格格不入的原因,也只有顾谨安玩得久了,才让他逐渐淡了这种心理,但寻常还是不太敢往他家钻,就怕顾良远会抓住他逼他念书。
好在顾谨安并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否则定要朝天大笑三声,他爹自己就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又怎么会逼其他人去念书呢,哦,除了他。
还是因为骟鸡的事情暴露了。
想到自己不知何时就要被打包去读书了,顾谨安有了点淡淡的忧伤。
“我父母都知道你娘亲进来身体不太安康,只要你去陪我演上一出戏,他们就会同意每日里我和你们一起早出晚归。”
“这、这能行吗?”
听完顾谨安耳语的小豆子满脸迟疑,他以前是帮他娘买过菜,可都是一起去的,安哥儿让他去和顾老爷江娘子说他要他陪着一起去买菜,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放心,你只要照我说的做,明天我们绝对能赚到钱的,到时候你娘一开心,说不定身体就好了呢。”
“好吧……”想到自己娘近日十分不舒服的模样,小豆子终是被顾谨安说动了,他也想尽快赚到更多的钱帮他娘换个大夫,现在这个喝了两三日的药也没见点起色。
“那我们走。”
“行!”被说动的小豆子答应的十分干脆,“你走在前面,我推着小车在后。”
“你一个人推得动吗?”
顾谨安看了看小豆子的细胳膊细腿,有些迟疑。
“没问题的,这车是我娘新买来卖菜的,虽然还没能派上用场,但附近的邻居都见过,我一人推着他们只以为我是替我娘送菜,你若跟在一旁又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利于我们的保密工作。”
“好吧,但你也别逞强,推不动就随时喊我。”
“嗯呐。”
说着两人推起车一同离开了秘密基地,直到隐约看到村中的屋舍,顾谨安才在小豆子的再三催促下松开车把,率先到约定的地点等待小豆子一同回家。
再次聚首后,小豆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顾谨安一同去了他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真如顾谨安所言的一般顺利,一番亲切的交谈之后,不仅如愿的让顾老爷和江娘子同意顾谨安陪他一同前去买菜,还差点获得了松墨护持的待遇,好在被顾谨安插科打诨了过去,再加上一通拍着胸膛的保证,在顾家混了一顿饭吃的他拿着翠羽姐姐准备好的饭菜,懵懵懂懂的就又和顾谨安出了门。
“就这样成了?”
小豆子有些难以置信,刚刚顾老爷安排松墨叔一同前往的时候,他感觉心都凉了。
“不然呢,我父母是最良善不过的人,你都在他们面前说得那么可怜了,他们又怎会不同意呢,而且我们承诺来去的时间段都十分安全,沿路不时也有村中人经过,他们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可惜要赶在讨厌落山之前回来,不然夜市上生意会更好。”
顾谨安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小豆子,没想到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这么厉害,三两句就把他父母的所有疑虑转换成了怜惜,不仅同意自己在冯娘子生病期间一同和他前去卖菜,在混过了松墨同行这个事情后听说他家有辆独轮车,还大方的把家中唯一的畜力小毛驴暂给他们使用,倒是免了靠腿走到镇上的劳累。
要知道那头小毛驴除了赶集日会被套上车前去采购之外,日常可都是顾良远的私人座驾,作为一个以风雅之士自居的人,他可时常骑着小毛驴和隔壁的常秀才一起访友聚会。
没了这座驾,少不得要在家中逗留些时日,自然也不能去给他寻读书的地方了。
又多了几天和小伙伴一起赚钱的时间,顾谨安表示美滋滋呀美滋滋~
压根不知道他爹还没有放弃将他送给隔壁常秀才当弟子的他极安稳的睡了一觉,隔日一大早天都没亮就带着自己的小挎包牵驴出门了。
“五爷,您就这样放心的让他和一群孩子外出去十余里的镇上,要不还是让松墨悄悄跟上去吧。”
他离开后,顾家屋内的灯逐一点亮,翠羽轻轻打开门只看到他拉着驴撒欢向前跑的背影,每一根飞扬的发丝都在表现着他的开心,不放心的回头看向并肩站在院中的顾良远和江娘子。
“是呀,还是让小的跟上去吧,安哥儿年纪小长得又好,可别让拍花子看上了。”
翠羽话音刚落,松墨就急忙接上。
“他都六岁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六岁时都走遍兰溪附近了,再说镇上还有驻军驻守,周边的治安一向很好,哪里会有什么拍花子,就让他自己去,孩子总要独自成长的,你说我说的对吧,娘子。”
顾良远话说得很洒脱,但不住往外张望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儿子还没离开村里,他就开始后悔答应陈家那个豆豆了。
“的确如此。”
“娘子你真这么认为?!”
江娘子的回答让顾良远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原本等着娘子否定就速速去追儿子的,现在袍襟都捋起来了娘子居然认同了。
“安哥儿这孩子向来有主意,就算我们今日不同意他和陈家小豆一起前往,他也会另想法子前去的,既如此倒不如顺了他的意,起码你我还能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安危……”
说到这江娘子扫视了顾良远和松墨个一眼,“金娘子家的虎子是个有勇猛之力的人,只怕把你俩加在一起都及不上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娘子,你怎么能说为夫及不上八岁的小儿,我们得回房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回想了一下虎子壮得和小牛犊一样的身形,顾良远依稀记得这小子前两年就能举起家中装满水的大缸,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成年人若是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能在那小子手上讨到好的事情,儿大不由爹,随他去吧。
丝毫不同松墨感同身受的他把心重新放了回去后,又转身去骚扰江娘子了。
若不是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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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他现在都还睡在娘子香喷喷的被窝里呢,龙凤胎难得安稳了一整夜。
“滚远点!”
“走嘛走嘛,有了孩子你就不疼我了~”
江娘子终是不敌他的厚脸皮,被他拥着回了屋。
“你说我要不要跟上去?”
看了看重新被关上的屋门,松墨略向翠羽处移了两步,后者则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之后,就去往厨房准备朝食了。
“就你?挨得住虎子的两拳吗?”
“你少看不起人。”
翠羽的态度气得松墨想要大喊一声,但又担心扰了郎君和娘子的好事,他只得憋闷的拿起扫帚打扫卫生。
他一个做书童出身的人,虽然因近年的风霜练了一把子力气,但自认也挨不住铁拳的揍,还是不要跟上去了。
完全不知道家里还起了这点风波的顾谨安牵着驴,步履轻快的来到村口,发现小伙伴们已推来小车精神抖擞的等着他了。
看着虎子熟练的把驴套上车后,他举手一挥,意气风发的道:“出发!”
“走咯走咯~”
筹备多日的生意终于要开张了,虎子等人也十分兴奋,纷纷上车坐稳之后就赶着驴车向云水镇方向而去,一路畅想着自己赚大钱后的生活,吵得沿途的草木都想捂住耳朵。
“安哥儿,我们直接去菜集吗?”
欢声笑语中的路途总是显得很短,他们到达云水镇时太阳才刚刚从天边露了个脸,晨曦中众人的心情更是愉悦了,驾车的虎子拉停毛驴,偏头询问一侧的顾谨安。
“不,我们先去镇中的铁营,烧烤的用具还寄存在那里,拿了他们顺道再去买点木炭。”
“可我们不是带了柳枝了吗?”
去铁营拿用具大家都没有异议,只是对他还要买炭的行为颇为不解,炭多贵呀,而且为了此次出摊,他们早已砍了许多粗大的柳条晒干备用,今日都带了许多出来。
“想要烧烤的味道好,还是需要木炭加持,柳条只能暂时使用。”
这也是他选择这么早出门的原因,村中人家大多用木柴生火,造价较高的木炭在村里是可稀有品,就是他家存货也不多,还是为了照顾江娘子月子才购入的,拿一点都会显得很明显,倒不如到了镇上再买,木炭虽贵,他们用量不大也花了不几个钱。
“听你的,买买买。”
听他说木炭是烧烤的必需品后,众人也都抛弃了刚刚的不解,纷纷举双手赞同。
“我知道镇上有一家木炭卖得实惠,我跟娘亲去他家送过菜,要不去打个感情牌,让他再便宜点。”
几人日日都和顾谨安混在一起,自然也学得了一些他的日常用语,决定要买木炭之后,小豆子就瞬间抓住了脑海中的记忆。
“这个想法可以有,豆儿带路。”
顾谨安是越来越稀罕小豆子了,在镇上还有这样的门路。
“坐稳咯~”
小豆子才指了方向,虎子就迫不及待的架着驴车急速而去,让坐在车上的几人顿时东倒西歪,而他则“嘎嘎”笑个不停。
“稳当点儿!”
也是时辰尚早路上还没有什么人,不然这么快的速度可要出事故的。顾谨安气得敲了一下他的头,听他呼痛之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晨曦初照,万物新鲜,听着伙伴们的嬉闹声,顾谨安觉得此生从未有此刻畅快。
等他赚了钱买了田,就能用实践告诉父母他超棒的。
16. 第 16 章
拿了工具买了炭,众人驱着驴车终于到达了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云水镇的菜集。
虽然没有逢八日的大集热闹,但前来摆摊的人也是不少的,此刻太阳已完全升起,集市中也迎来最忙乱的时刻,所有摊贩都在急切的整理着自己的货品,准备迎接第一批前来赶集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前两件事情都做得极为顺畅,他们在摆摊时险些遭遇滑铁卢。
尽管顾谨安前期已经做了足够多的规划,但真正来到集市上时他才发现理想和现实存在的差距,摊位的流动让他此次看好的位置已被一位卖豆腐的娘子占据,这使得他们不得不重新寻找摊位,可每每找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就会被其他前来摆摊的大人驱逐,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似乎隐隐被这些人排斥。
“太欺负人了!我要去找他们评理!”
再一次被驱逐人占据摊位后,拉车的小毛驴都忍不住刨了一下蹄子,虎子更是气得直接卷起了袖子,要不是顾谨安死命拉着他,只怕早把刚刚赶他们的人撞翻在地了。
“安哥儿你别拉我,他们就是看我们小才欺负的,让我上去给他点颜色看看,看他以后还敢欺负小孩子!”
“别冲动,你们站着干嘛,还不快和我一起拉住他,难道想赔医药费吗?”
顾谨安使出了浑身力气,还是不可抗力的被虎子拖着向前,见刚刚驱赶他们的人还不知死活的继续挑衅虎子,赶忙回头呼唤其他人。
“哼,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想怎么赔我医药费。”
驱赶他们的是一个卖肉的汉子,个子虽矮却还算敦实,听到顾谨安这样说,捏着手指露出一个极为轻蔑的笑容。
这下不仅让虎子和其他几人的怒意再次上涨,就连顾谨安也有些生气的冷笑一声。
“良言难劝该死鬼。”
大不了医药费他来出,前些日当的银锁还剩些钱,逼急了他还能告他一个殴打宗的罪,进可攻退可守怕他做甚。
随着他的松力,双方顿时剑拔弩张,吸引了一大波看热闹的人在周边拱火。
“小子,就你这点年纪,还要和哥哥我较劲,识相点赶紧滚一边去,不然可要挨揍的!”
听到起哄后汉子更是得意,扬扬拳头半点没有欺负小孩的负罪感。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虎子握了握拳,已经想好要揍他的位置了。
“算了算了,你们一群小孩这么犟干嘛,张大哥你也是的,忒大个英武汉子怎么还和孩子较劲,可不好看。”
就在一片起哄声中双方将要动手之际,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顾谨安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占了他此前看好位置的豆腐娘子,急匆匆的来到他们中间阻拦,将他们双方都说了一通之后,又对围观起哄的人高声说道。
“还有你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莫不是今日出了事,镇上的官兵能不寻你们晦气的。”
听了这话围观的众人这才悻悻散去,他们在这里摆摊已经官府的极大开恩,并没有去赶集日那般收取摊位费,要是真闹出个好歹被一刀切了,那不是砸了自己的饭碗。
想到这,散去的众人还不忘劝说一二。
“算了张武,和小孩子计较什么,让他们赶紧走就是了。”
“我们偏不走,凭什么你们可以摆我们就不行,有本事让官爷来赶我!”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顾谨安气得指甲都要抠进肉里。
“妹子你看,不是哥哥我惹事,是这群毛孩子油盐不进。”
被劝说一通的张武也冷静了下来,这么大点孩子还真容易揍出事,到时候赔钱是小,搞不好要去牢里蹲了。
只是这毛孩子气人得紧,他都不想计较了还追着不放,顿时火气上来,“噔噔噔”的就往前走了几步,颇有大不了揍了你我进去的意思。
只是对上顾谨安带着冷意的眸子,又有些却步,他觉得这孩子有点邪门,不想就此露怯的他只能故作生气却无奈的看向豆腐娘子。
“张大哥安心去照看肉摊吧,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妹子你可要担心了,你良善人不知这些毛孩子的可恶。”
借势退走的张武有些汗颜的看了豆腐娘子一眼,对方只是柔柔说道。
“放心吧张大哥,我看他们都是好孩子,就是犟住了。”
“哼。”
闻言又瞪了一眼顾谨安等人的张武发现虎子的眼睛瞪得比他还要大后,不情不愿的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后面,他倒要看看,这大妹子怎么让这几个刺头毛孩子服软。
“……你别想赶我们走!”
看着豆腐娘子笑着靠近自己,虎子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对付张武那样的汉子他可以不给好脸,但面对一直说他们好话的豆腐娘子他却做不出这般姿态。
“这集市本是镇上的公地,我们于此摆摊也没有交过赁金,全倚仗着镇上大人们的仁慈,哪里又有资格不让你们摆摊的。”看出他们的戒备之色,豆腐娘子停在了距离他们两步开外的地方,“只不过大家看着你们年纪尚幼,担心没有知会大人就前来买卖,怕惹出麻烦才不让你们留在这里嬉闹的,好孩子,听姨姨一句,快些家去不要让父母忧心。”
“谁说小孩子不能摆摊的……我们才不是来嬉闹的。”
面对虎子的不忿之语,豆腐娘子只是莞尔一笑的看着他,让他后面想放的狠话都留在了嗓子眼里,别提多憋屈了。
加上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周围人又在絮絮叨叨的舆论不停,明里暗里的指责他们是偷了东西跑来销赃的,将几人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劲的辩驳却没有人听,反而涌向他们的言语越发刻薄。
“多大年纪就来摆摊,不是玩笑就是偷了家里东西跑出来私卖的,还不快快回去,等你们爹娘寻摸过来,没得给我们的生意惹晦气。”
“就是就是,现在的孩子真是无法无天,搁我家里,早就吊起来狠狠打一顿了。”
听着周围令人恼怒的指责声,顾谨安将目光投向仅用一句话就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的豆腐娘子,正好看到其嘴角悄悄露出的一丝得意。
他就说这世上的好人这么少怎么偏偏让他们遇上了,原来玩的是这种套路,大启民间果然是卧虎藏龙,只是将这等计谋用在他们几个孩子身上,未免有些阴毒了。
看了看豆腐娘子摊位所在的地方,顾谨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豆儿,你家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没有,我家就我和娘两人了。”
正在和周边人比声音大的小豆子乍闻此问,有些不解的看向顾谨安,但头却摇得很诚实。
“行,那就不算冒犯了。”
听到答案的顾谨安收了心底的迟疑,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从刚刚的平静转换为悲伤,甚至眼角还挤出了两滴泪,这模样让一直看着他的小豆子瞳孔巨震,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
然而接下来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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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安的一个动作,就迅速给他解了惑。
只见他声音极大的悲泣了一声,吸引住大部分围观的目光之后,就一个踉跄扑倒在豆腐娘子的脚边大哭,吓得对方想要往后退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住了裙摆。
“松开!”下意识的向前踢了踢脚,想把裙摆解救出来,却让顾谨安抓住了说台词的机会。
“姨姨你不要踢我,我不是故意的。”边说边松开裙摆的古谨安怯怯的抬起头来,珠子大的泪珠不停从红红的眼睛中滚落,配上他本就长得极好的面容,让周围一直在指责他们的人都心生恻隐,议论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清。
“安哥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她打你了?”
突然熄火的骂战让沉浸其中的虎子和大小猴也觉察到了不对,一回头看到小豆子呆呆站在原地,而顾谨安却跌倒哭泣,偏偏那女人还一副抬脚欲踢的模样,当即就十分着急的跑了上去,一边想要快点将他扶起来一边焦急的询问,看向豆腐娘子的木目光中也满是不善。
亏他们还以为这是个好人呢,一转眼就把安哥儿踢了。
尤其是虎子,通红的双眼带着刀,看得豆腐娘子心惊胆颤,有心想为自己辩驳,却发现竟被一个小孩子吓得说不出话。
“你们要干什么?想打人吗?”
一直在后面留意动静的张武又跑了出来,想要为豆腐娘子解围,毕竟眼下这局面,也有一点他的因素在其中,豆腐娘子好心帮他调停这群毛孩子,他可不能束手旁观。
“打人?明明是你们先欺负人的,还踢了我们安哥儿,大人就可以这么无法无天吗?!”
虎子愤怒的捶了一下地,力道之大让近距离围观的人心中纷纷一颤,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
“妹子你踢他了?”
张武也为他的这股气势所骇,咽了口吐沫转头询问一旁的豆腐娘子,完全没有了刚刚强出头的威风。
“……我没有。”
别人看不清,你一直在我身后怎么会不知道我到底踢没踢他,楞大一汉子被个小孩吓住,怂货!
一直说不出话来的豆腐娘子被他气得又重新找回了声音,暗骂了句男人果然靠不住后,就准备发声为自己辩驳,只是她略张口还没说话,刚刚扑在她脚边被同行孩子扶起来的小子又开始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那模样,好像老天不为他六月飞一次雪都洗刷不了他的冤屈。
只是哭前悄悄向她勾了勾嘴的样子,怎么那么欠揍。
在哭声中完全插不进话的豆腐娘子只能木木的听着对方从抛家的爹,早逝的娘,卧床的姨妈到破碎的他全哭了一遍,闻者动容听者落泪之下,她才确信自己今日是遇到对手了。
果然,顾谨安这样嚎了一遍之后,排除小伙伴们一言难尽的目光,人群中有慧眼如炬的人认出了小豆子。
“你是不是之前西边担菜来卖的冯娘子家的豆豆?”
“嗯。”被陌生人喊问的小豆子愣了愣,又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嗐!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你娘这几天没来是生病了?”
“嗯。”
小豆子又点了点头,只是结合刚刚受的委屈,听人提到娘舅忍不住有些眼热。
“可怜见的孩子,原是娘亲病了才不得不自己来讨口饭吃,偏遇到丧良心的人。”
“就是就是。”
菜集上的舆论转瞬又转了个风口,豆腐娘子和张勇成为了新的众矢之的,百口莫辩中有人还向顾谨安等人伸出橄榄枝。
17. 第 17 章
“孩子到叔叔/大娘这里来,咱给你们腾个位置,别和丧良心的人计较,你们哪赖得过他们。”
“就是就是。”
就是个屁!一群应声虫。
豆腐娘子不忿暗骂,但却不敢流露在外,这个菜集上她也是新来者,可不能在这时让大家恶了她,到时口口相传还怎么做生意。
只是苦思不得破局之法,她真的后悔为什么要出这个风头了。
“谢谢各位大叔大娘,只是我们买的东西需要烧炭,没得把你们鲜嫩的蔬果熏蔫了,还是找一个不毗邻新鲜蔬果的地方才好。”
擦干净眼泪的顾谨安依旧一脸可怜模样,十分礼貌的对着周围发出邀请的人行了个礼,让大家对他越发可怜到心坎里去。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唯有豆腐娘子对顾谨安面向她时的微微一停顿,察觉了他的意图。
看看自己雪白的豆腐,以及摊位旁那一块不算太小的空地,一咬牙,还是选择接住这个不算好的台阶下来。
“刚刚也是我太过担忧了,没想到你们竟是因此才来摆摊的,要不就摆在我的摊旁吧,下面是张大哥的肉摊,炭火影响不到我们的,只是还望你们不要怪罪我们的关心则乱。”
豆腐娘子边说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招呼着不太情愿的张武来帮他们卸货摆摊,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让周围对她的恶感去了很多。
也是,豆腐娘子虽然来了没几日,但一直温温柔柔的好脾气,虽然心眼儿多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
和事佬也在这时候出现了。
在一众人说合的声音中,原本不想和他们一起的虎子等人也在顾谨安的示意下,同意了他们的帮助。
人多力量大,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小小的简易烧烤摊就搭好了。
“小哥儿,你们是卖的啥呀?”
众人见他们奇奇怪怪的器具一堆,虽然从摆出来的各类食材中猜到是买吃食的,但用签子串着火烤的吃食,他们活那么大的年纪也没见过,一直想要在众人面前和他们修复关系的豆腐娘子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姨姨,我们卖的是烤串。”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摊位风波过后,顾谨安也不打算和她再计较了,毕竟他们还要在这里做生意,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当即也笑吟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倒是新奇。”
不就是烤肉吗?那东西除了浪费食材只有狗和丘八吃。
掩藏起眼中的轻视,豆腐娘子一心一意的去照料自己的摊位了,刚刚闹了哪一出她都没时间好好整理,眼看第一批买菜的人就要来了。
菜市上的所有人包括顾谨安,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巷子拐角处正有一群人悄悄的观察着他们。
“昂儿,刚刚的事情你怎么看?”
位于最前方衣着不凡的中年人侧首低头询问一旁的少年,同样着装华丽的少年看着顾谨安皱了皱眉,十分不屑的说道。
“这小子没骨气,都被人这么欺负了还笑脸相迎,我不喜欢。不过他那个烤串还有点意思,父王,我能去买几串吗?”
“合着看了这么久你就看到这个啊?”
被他称作父王的人气笑了。
“那不然,我能看到这个都是他的福气了。”
少年却全不在意,将头高高一抬十分骄傲。
“你个孽障——”
中年人气得一扬手,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少年也机灵的迅速抱头躲到一旁。
“王爷息怒,世子年轻,多加教导就好。”
说话的人眉目英朗,气质沉稳,若是顾谨安看到的话,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五年未见的好大伯顾良廷。
“就是就是,小爷爷说得极对,咱们父子哪里用得着动手动脚的,多伤感情啊。”
抱头的世子看到父王被劝住了,又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口花花。
“世子,都说了不要这样称呼下臣……”
面对恒王世子的跳脱,哪怕曾经在弟弟身上身经百战的顾良廷有时也很是无奈。
“怎么不能叫,你是我父王的叔叔,自然也是我的爷爷了,我这个人向来很重孝道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跟随的亲兵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信不信我真揍你了。”
额头直跳的恒王再次扬起巴掌,这次顾良廷叹了口气没有阻拦。
“小受大走,儿子就不在这里惹您生气了,李将军还等着教我打拳呢。”
意识到再不跑就真的要挨揍的恒王世子火速撤退,边跑还边遗憾吃不上有趣儿的烤串,不过火烤的东西和他在营中吃得能把牙嚼断的烤肉应该没太多区别,那还是不要期待了。
“让良廷见笑了。”
儿子这般拿不出手,恒王也感觉面上无光。
“世子赤子之心,是恒州百姓的福祉。”
顾良廷受恒王器重谋了个幕僚的位置,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下不来台,尽管他总能从恒王世子的身上幻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也不知现在流落到了何处。
顾良廷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家中的一堆烂事表示心累。
“那小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倒是个人才。”
听到恒王的话语,顾良廷赶忙挥散心中的忧愁,又开始为恒王排忧解难。
“年幼心机深沉者,长大最容易移了性情,轻则偏激,重则忤逆,倒是那个健壮的小子,王爷可以考虑一下。”
“培养得好的话,有望成为一个行军打仗的好手,可惜年纪都太小了,回吧。”
“是。”
恭敬的随着恒王离去,顾良廷再次回首看了一眼顾谨安,总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眼熟。
不过以后想必不会再见了。
他刚刚猜得没错,王爷果然是起了为世子选人的心思,正好这个两个小子突出得让他多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天下英才何其多,上位者是不会花时间等待两个未知数的。
并不知道自己和好大伯擦肩而过的顾谨安正认真的指导着小伙伴们烧烤的要点,力求他们能在短期内独当一面,不然等他爹捉了他去读书,这花了不少心思的烧烤摊不是白忙活。
烟熏火燎中,豆腐娘子先是嫌弃的拿起扇子狂扇,生怕这恼人的烟味熏坏了自己的豆腐,其余人也远远投来探究的目光,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在菜集上看到这样的景象,周边也有买吃食的人,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阵仗,小小的一个摊子烟飘出三丈远。
察觉到探究的目光,顾谨安急忙急忙腼腆的笑容向周围讨好的笑了笑,心中却在疯狂擦汗。
是他大意了,忘记了烧炭时会产生大量烟雾,好在周围的人都信了他们的悲惨身世格外宽容,不然可要有数不清的纷争了,明日还是提前烧好炭吧,些微损耗,及不上人情世故。
随着烟雾渐小,人们逐渐闻到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细辨之下发现是茱萸混着烤肉的焦香,正疯狂挑动他们的味蕾,寻香望去,来源中正是刚刚还烟熏火燎的小摊。
木板搭建的简易摊位上支着一个奇怪的长条形铁具,从上方不断飘出的烟气不难猜出这是一个烤架,身型最健壮的孩子正在用双手不停翻腾着其上用木签串联的食材,另一个稍显瘦弱的孩子不时用白菜心蘸取陶瓮中的奇怪汁水涂抹在正在炙烤的食物之上,一刷之间白雾升腾,让他们口齿生津的香味随之扩散。
什么时候烤食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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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人了?就连常见的土豆瓜片也焦黄得让人食指大动。
要不买上一串尝尝,料也不会太贵。
看出周围人的意动,获得揽客一职小猴迅速出击,跑到摊位前面双手合拢,孩童清脆的叫骂声瞬间传出了半条街远。
“瞧一瞧看一看,新出炉的烤串只要三文钱一串,三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买一串香喷喷的大烤串~”
“小哥儿,你这三文钱是肉串的价格吧?”
这时菜集上已有人转悠买菜,刚刚烟雾缭绕的摊子吸引的不止周边摆摊人,还有他们。
听他叫卖,有意动的人出言问道,同时众人也在心中计较,若是三文钱确实不贵,那肉串虽称不上大,但是还十几块拇指大小的肉在其上的。
“哥哥,素菜三文一串。”
见有客上来询价,小猴急忙扬起顾谨安培训过的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十分热情的为他解答问题。
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比他大上许多,但又没有到叔叔的年纪,根据安哥儿的培训喊哥哥一定没错。
小猴为自的机警点了个赞。
“什么!素菜三文?!”
观望的人中瞬间有大半失去了兴趣,但看到问价的人还未被这个价格吓走,又兴致勃勃的继续观望。
“那肉呢?”
“肉串十文。”
小猴话音未落,就有人高声喊道。
“十文都能买两个豚肉包子了,你们这是在漫天要价。”
“没错,小孩你是不是不懂市价,全由着自己的心意喊价,做生意可不能这样的。”
“我们买的可不是豚肉。”
小猴也觉得安哥儿的定价较高,但他们卖的可不是价贱的豚肉,所以反驳起人也不露怯。
“羊肉也不值这个价啊。”
“大叔话可不能这样讲,羊肉去哪里又有十文钱买这么一大串的。”
眼见小猴要招架不住,顾谨安急忙出来解围。
“那你们卖的是羊肉吗?”
看到对方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顾谨安懂了,这又是一个来砸场子的人,想不通他们只是摆个摊赚点小钱,怎么就这么多的波折,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还是他穿越获得了什么奇怪的主角体质,那怎么不搞个金手指给他玩玩。
“自然不是。”
看到顾谨安没有顺着自己预料方向回答,提问的人愣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向后瞟了一眼,又继续说道。
“既不是羊肉,断没有这样高价的道理。”
就这一眼,让顾谨安确认了他的来处,原来是不远处包子摊的人。
果不然听这个人接着说道:“这位爷你可不能上了当啊,看孩子可怜就被坑,现在谁家的日子不都是紧巴巴的,有闲钱不如到前面的包子摊买几个包子,还能一家老小都吃上。”
既然送上门来,也就别怪踩着他扬名了。
只是顾谨安还没来得及发挥,此前询问小猴价钱的人就接过了话头。
“我不喜欢吃包子,尤其是豚肉包子。”
“噗嗤——”
笑出声来的是顾谨安,他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打直球的人了。
从包子摊过来砸场子的人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方才磕磕绊绊的说道。
“……那你可以买点其他的呀。”
“说了不买包子,你快别打扰我买东西了,我都快馋死了,小孩给我来十个肉串,不好吃我可不给钱的。”
说话间不经意的撩开自己的袍角,眼尖的人一下子就看到穿在其下的瞒裆裤,这种便于骑马的裤子在云水镇只有驻军会穿,包子摊的人暗骂一句晦气之后,就火速离开了,生怕走慢一步,就被这丘八吃了白食。
18. 第 18 章
菜集上突现兵痞这种爱寻晦气的存在,其余人也皆目露可惜的看向顾谨安,还没开张就被丘八盯上,今日只怕要打水漂了。
“好啊,客人稍等,我这就拿了烤好的肉串过来。”
又是个难缠的人,顾谨安差点忍不住对天翻个白眼,但仔细看这人的穿着,倒不像寻常军中蛮横的兵痞,或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爽快答应了他的顾谨安回到摊子后面,不顾虎子等人询问的目光,从一旁的背篓中拿出提前清洗好的箬叶,从虎子烤好的肉串中捡了十串包好,又来到此人面前双手呈上。
“承蒙惠顾一百文。”
还真敢要钱,这孩子胆真大。
因有兵痞出现,周围的人不敢再围观,而是散落各处,但对于此处的关注却半点补件,看小孩居然敢问兵痞要钱,忍不住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豆腐娘子暗自心焦,担心这丘八耍起横来掀了摊子祸及自己,正犹豫要不要想个法子帮他们解围,只是忆起前段时间看到的景象,又煞白着脸不敢上前。
只得向虎子等人使眼色再送点东西上前平息事端,可那群小子一见他就恨不得把脸扭到天边,一点都不接受她的好意,媚眼抛给瞎子看,她只能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豆腐撒了就算了,可不能伤到自己,医药费很贵的。
“急什么,等爷吃了再说,都说了不好吃不给钱的。”
那人慢条斯理的从他手中接过箬叶包裹的肉串打开,并随手将叶子丢在地上。
噫!乱丢垃圾没素质。
顾谨安忍不住鄙夷了一下,发自内心的情感来不及掩饰,正好让对方看了个正着,哪怕他及时奉上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也阻挡不了对方眼中迅速弥漫的寒意。
夭寿哦,他不会相面失败了吧,难道这人真不是到军营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而是大启军营特产的真蛮横兵痞。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杀气,要是被打他亮出宗亲的身份不知道有没有用。
悄悄向虎子递了个眼神,让他做好不对劲就跑路的准备,可就在他四处搜寻最佳逃跑路线时,看到这人又慢条斯理的将烤肉塞进嘴里,然后他就从对方满是寒意的眼中看到了只有在中华小当家里才能看到的光芒。
妥了!
再次示意虎子等人不用跑了。
“现在怎么说?”
一下跑一下不跑的,把小豆子都搞迷糊了,天知道刚刚他把毛驴都套上了。
“不知道,大不了就打一场。”
“那是兵痞你虎啊,打了他搞不好要蹲大狱的。”
“反正先听安哥儿的。”
“……行吧,大不了一起挨打。”
“说什么丧气话,看不起你虎子哥。”
顾谨安眼角抽动的听着后面实属大声的悄悄话,感觉自己脸的要笑烂了,这群猪队友不能等人走了再交流了吗,现在人家听到了眼中的光芒都没了。
“味道不错,再给爷烤两百串,荤素都要,爷要带走!”
“那钱?”
“胆子也挺大,拿着吧,多余的算是赏你的。”
那人很是傲气的环顾了几人一眼,看到虎子时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最终眼神还是定格在了顾谨安的身上,随手抛出一个东西之后,就施施然的向他们摊位走去。
顾谨安伸手接住他抛过来的东西,发现竟是一块约有十两重的银块,当即笑得眼都要睁不开了,自然也不再计较他此前的态度。
他就说自己看人很准的,果然是一个人傻钱多的好顾客。
“客官里面请,豆儿,快收拾一个位置让贵客坐下。”
“好嘞~”
虽然不知眼下是个什么章法,但那么大一块银子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小豆子迅速从一旁的驴车上拿下一把他们准备自己做的小马扎,殷勤的用衣摆擦了擦就摆在摊位后不远的树荫下,让贵客和他们的小毛驴一同享有遮阳的特权。
就是这贵客的腿忒长了点,坐在小马扎上怎么看都不得劲。
“虎子,猴子快烤,不要让贵客久等了。”
“没问题!”
银钱当前,一群人都很是能屈能伸,拉开阵仗就开始制作两百串的大单,虽然来路有点波折,但谁能想到从一个人身上就赚十两银呢,除了顾谨安,其他人可都没见过这么大笔钱,更别说拥有了,当即低头卖力不再赘述。
顾承怀刚坐下就后悔了,想他在京城出入的都是高端酒楼,就是在营中也没有坐过这么憋屈的凳子,更别提还有一只毛驴在一旁喷气,只是这烤串的味道着实诱人,他舍不得走。
先将手中的十个串吃完,就开始了百无聊赖的等候时光,别说,就是腿脚伸不开的干坐在这里,也要比在营中看着顾承昂那张倒霉脸来得舒心。
自领了君命到了此处,恒王府的那个小崽子处处和他作对,今日带了这等美食回营,不愁他不来折腰求和。
想想那美妙的场景,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顿觉坐下的马扎比他父王坐下的王位还要舒适,眼前的毛驴似乎也眉清目秀了起来。
“这人不会是傻的吧。”
小豆子折返去车上拿串的时候看到他正对着毛驴笑,打了个哆嗦之后又忍不住悄声询问顾谨安。
“浑说什么,这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多拿点,十两银哪能真的只给人烤两百串。”
顾谨安虽也觉得此人很是奇怪,但他对财神爷的态度一向很好,就算真是个傻的,也不能让小豆子私下蛐蛐人家。
“行!我再去拿两百串。”
“拿三百。”
“好嘞~”
一单就挣十两银的诱惑是巨大的,宣传度自然也是极广的,不仅包子摊的老板咬碎了牙齿,就连周边的摊贩和买家也十分艳羡,要不是军爷还大马金刀的坐在摊位后,他们都要掏上三文钱尝尝这烤串的味道了,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一掷十两买上两百串。
至于为什么不买十文钱的肉串,众人表示自己又不是冤大头,尝过便宜的好吃再买也不迟。
虽然十两银不像是托出得起的价格,可凡事都有个万一。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顾谨安和虎子、大猴三人抡得胳膊都要断了,方才将这五百串的烤串完全烤好,又让小豆子从临近摊子上买了些油纸过来包裹。
待几人恭恭敬敬的将包裹好的烤串递到快要昏昏欲睡的顾承怀眼前,后者看着大包小包眼冒金星。
“两百串这么多吗?”
虽然总被人骂不食肉糜,但顾承怀自认只是不太了解民间,还是识数的,这包裹起来密密麻麻露在外面的签子一看就不是两百串。
“因客人您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们为您烤了五百串,其中有一百串肉串和四百串蔬菜,是小摊所有的存货,承惠您二两银,剩余的八两我已经让伙伴去借剪刀和戥子了,望您稍作等候。”
顾承怀看着眼前的串山十分头疼,他是趁着恒王叔不在营中偷偷溜出来的,一个随从都没带怎么拿得了这许多,眼前这小孩还一直喋喋不休的要找他银钱,他堂堂赵王世子缺这八两银吗?
“都说了赏你了,废话还这么多,五百串我怎么拿……也不是不能拿。”
正烦恼间眼神一转,就看到自己的亲随正带着一队人寻寻觅觅过来,当即一改口风笑纳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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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出来的三百串。
“那您看需不需要我们帮您送到府上?”
反正今日的存货都被这人一次清空了,他们继续留在菜集上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卖个人情给大客户,说不定能长久照顾生意呢。
“不用,我的人来了。”
说话间顾承怀招了招手,顾谨安才看见一队甲胄齐全的士卒向这边疾行而来,沿途的商贩和行人纷纷避让。
得,今天的菜集可是糟大罪了。
豆腐娘子又默默的向后移了几步,她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这群丘八了,不管是大启的还是他国的。
“世子!”
带头的是一个身着黑甲的威武军士,一见到顾承怀就单膝跪地,只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其厉声打断了。
“闭嘴,乱喊什么,拿上东西跟我回营。”
“……是。”
愣怔了一下,军士似乎也觉察到了此处不是可以暴露主子身份的地点,当即领命起身让人接过顾谨安等人手中的油纸包,簇拥顾承怀就准备离去。
走了两步的顾承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停住脚步,让身旁的军士瞬间提高了警惕,顾谨安的心也猛然提了起来。
虎子他们听没听见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却听得清清楚楚,这人多半是他的亲戚,就是不知是近亲还是远亲,这些大人物到云水镇来干嘛?
“主子?”
“小子,你们这摊子是天天都在吗?”
没想到他只是回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顾谨安愣了一下急忙低头回道。
“我们今日是第一天来摆摊,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会在这里,不过日落之前要归家,客人若是想买烤串,需得早点来才好。”
“大胆!”
听到顾谨安的言语,顾承怀尚未有所反应,身旁的黑甲军士就暴喝出声,同时手中刀刃出鞘,直指这个居然敢对他们世子出言不逊的人。
“小的不知哪里说错了,劳动大人如此刀锋相对。”
一早上就被针对到现在的顾谨安也来了脾气,抱着大不了亮明身份看你会不会当街杀亲戚的心思,目光直刺从军士发作后就没有言语的顾承怀。
“干什么呢,给我把刀收起来。”
“是。”
闻言军士又将刀收回了鞘中,但是看向顾谨安的目光依旧十分不善。
顾谨安丝毫不惧的回瞪了过去,虎子等人也十分义气的站在他的身后,小豆子甚至悄悄拿上了小马扎,准备一有不对就用它砸人。
“小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胆子很大。”
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顾承怀意义不明的说道。
“有。”
“哦?”
“您不久前不是才说过吗?烤串要热着才好吃,您要是家中有条件,最好生个炉子用两根长铁器横亘其上加热了再吃,慢走不送。”
“我还会再来的。”
“随时欢迎。”
目送着一群人离去,顾谨安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胆大,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腿脚也有些发软。
虽然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但他也一直担心会被逼着说出宗亲身份,在一个世子面前,他这宗室边角料的身份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搞不好还会连累家中的父母。
怎么就这么冲动呢,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狠狠告诫了自己一番的顾谨安摆手拒绝了伙伴的询问,示意他们收拾东西快些回家,同时打算明日出门的时候看看黄历,要是不吉的话,就暂缓一日再来摆摊。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正好补充一下用完的食材。
19. 第 19 章
从他们收拾东西到离去,没有人敢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发表言论,兵痞吃白食的事情他们偶有遇见,这给了钱又用刀指着的事情却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直觉告诉他们,刚刚那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不是他们这等屁民可以议论的。
目送着小孩们离去,菜集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重归往日的喧闹。
“妹子,你说明日他们还会来吗?”
张武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香味,小声询问身侧的豆腐娘子,若是不来可真的可惜了,那么香的烤串他还想尝尝呢。
“谁知道呢……”
豆腐娘子的声音很小,但也带着些微的遗憾,要是这群孩子能一直在她身侧摆摊,说不定能带动她豆腐摊的生意,她刚刚留心观察了一下,他们连白菜都能串成串烤,未必不能靠她的豆腐,到时候不又给她打开一条销路了吗。
要是真不来了,可就没这好事了。
“安哥儿,那什么柿子是啥玩意儿,他的人怎么敢随随便便就对百姓横刀相向?”
“就是,有种和我赤手空拳的过上两招。”
“不过他那柄刀是真的帅!”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虎子和大猴当即相见恨晚的紧握双手,满眼都是对宝刀的渴望。
“不是柿子,是世子。”
看着他们生龙活虎丝毫没有被刚刚的事情影响到的样子,顾谨安一直紧悬着的心也悄然落下,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再说了对方也没有要和他结仇的心思,反而对他们的烤串还很喜欢,也不用这么风声鹤唳的。
只是他很奇怪,王府的世子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云水镇,就算它是作为军镇存在的,但也早已随着战争的远去逐渐淡化这个名头。
“你说的不还是柿子吗?”
虎头抓抓脑袋表示不解,什么柿子世子的,他家柿子树结的果子就挺好吃的,但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
“世子是……算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说也罢。”看着众人目光炯炯的眼神,顾谨安停顿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和他们解释何为世子了,反正无论是哪里来的世子,离他们的生活都很远。
“噫!”
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的众人表示不满。
“噫什么噫,快点回家,明天的食材还没有着落呢,虎子你拉好缰绳,别把我们带沟里了。”
“开什么玩笑,小小毛驴,轻松拿捏。”
“咱们明天还要去啊?”
踌躇的是小豆子,今日接连发生的事情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以前他和娘亲去镇上摆摊时可都没遇到过。
“去,怎么不去,说不好又赚他十两银呢。”
其余小伙伴倒是十分的乐观,甚至开始幻想每天都有这样一个大客户上门,那他们不就躺着都能挣钱了,生怕他们愿望真的实现的顾谨安急忙出言阻止了他们的继续遐想。
“可别了,还是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吧,要是可以选择我情愿不要这十两银,今天可把我吓惨了。”
“什么?你被吓到了,我还准备回去吹嘘你刀刃在前不皱一下眉毛的英姿呢。”
“想让我爹宰了我你明说就好,何必这样的大费周章。”
“乱讲,我哪里会有这样的想法,快点快点,回家准备食材咯!”
虎子一拉缰绳,小毛驴就四蹄狂奔着向柳泉村的方向而去,尘土翻滚间,孩童的笑闹声连成一片。
第二日,看了黄历诸事大吉的顾谨安依旧和伙伴们带着准备好食材去了菜集摆摊,受到空前欢迎的同时也再没有遇上顾承怀,对方说过的还会再来关顾俨然成了一句戏言,松了一大口气的顾谨安终于迎来了想象中平稳赚钱的日子。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云水镇大街小巷的人们都知道菜集有一群孩子卖的烤串好吃得能让人吞掉舌头,且传言有向外扩散的趋势,从四面八方特意寻来尝鲜的客人,极大慰藉了顾谨安此前在种田大业中受挫的心理,甚至萌发出了一种放弃种田直接经商也不错的想法。
不过经商一途要考虑的问题远比种田复杂,若想改走此道还需从长计议,且不说他爹有意送他入学之事,就是他们现在小打小闹积攒下来的银钱,除了部分拿给小豆子为冯娘子延医请药外,剩下的也不足以扩大经营,倒不如经营好这个小摊,待来日他去念书之后,虎子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按下此想法不提的顾谨安全心全意扑在了烧烤摊上,教导虎子几人之际,借着资金充足又调制出了几种腌料,其中一个蜜辣一味,让他们小摊的生意又大大上了一个台阶,声名远播的连邻村卖鸭子的钱大娘也前来关顾,在对方毫不吝啬的夸奖中,顾谨安开始谋划怎么和父母坦白会让他们更容易接受。
要不然这名声迟早要传到他们的耳朵中,虽然是好名声,但主动坦白和刻意隐瞒的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还没规划好坦白的言语,就因突然出现在摊前的人呆住了。
这身形这眉眼,除了比五年前略显沧桑了一些,但打哪看都是他的好大伯啊。
他不是被祖父丢去恒王府联络关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那日他们遇到的世子真的就是恒王世子,他名义上的大侄子?
“大伯?”
见他站在自己摊前久不动作,身后等着买串的人已经焦躁不已,顾谨安尝试着喊了一句。
“你认识我?”
顾良廷皱了下眉,颇具威严的看向自襁褓中离去就再未见过的侄子,看完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本以为顾谨安是认不出自己的,以他五弟那狗脾气,离了顾府就不同孩子提及出身的可能性极大,那安哥儿不知自己宗亲的身份做出这种事也是情有可原的,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顾谨安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个称呼会让顾良庭想上这许多,不过有一点顾良廷猜的不错,离了顾府的顾良远的确从来没有和顾谨安提过自家宗亲的身份,但架不住胎穿的顾谨安生而知之,只不过自家这宗亲边角料外加还被逐出家门的事,他也没太把这个出身放在心上。
“不认识,我猜的。”顾谨安嘴比脑快的否认道,见顾良廷眉毛一直紧蹙着,又解释道,“您和我爹长得这般相似,他又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您,我才敢大胆一猜,所以您到底是不是我大伯啊?”
是你是你就是你,无论正倒我都记得你的模样~
“你爹经常和你提起我吗?”
对此顾良廷居然有点受宠若惊,将侄子当街摆摊从事与民争利事情都暂放了一边。
“对啊,要不然我哪里能够一眼就认出您来。”
其实是他经常和他爹提到好大伯,说得多了还会被烦他不得了的他爹赶出书房,但睁着眼睛说瞎话向来是他的一项生存技能,这么多年未见面怎么也该给昔日的恩人一点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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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当初要是没他好大伯的帮助,搞不好他爹的腿都要废了。
“算他有良心。”得到满意答复的顾良廷眼露欣慰,随即又轻咳一声掩去脸上的笑意,严肃的看向套着破布(围裙:我是围裙,我为我自己花生T-T)满手油污的侄子,“安哥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侄子在做什么,他只是想不通混账弟弟是怎么当爹的,居然让这么年幼的儿子出来讨生活,要不是回营之后他怎么越想越觉得这小孩眼熟得有些过分,暗中吩咐了亲随悄悄探访,险些要错过了年仅六岁亲侄子当街摆摊的炸裂事件,只是营中诸事繁忙,恒王殿下又极为信重他,致使他从知道消息到现在足足半个多月才抽出空来寻人。
好在整条街的人只知道侄子叫安哥儿,不知他姓顾也更不知他宗室出身,否则恒王的脸会是个什么颜色他都不敢想象。
否则哪怕有一百个恒王世子绕在他的身边,也没有此刻来得头疼,如果此刻顾良远站在身前,他一定要把他揍的绕着云水镇跑上八百圈……算了,他爹当初板子打得极重,幼弟自小又缺乏锻炼,哪怕好全了也跑不了八百圈,还是好好骂一顿吧。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又在为顾良远开脱的顾良廷下定决心,今日怎么也要让多年未见的弟弟感受到来自兄长的关爱。
“摆摊啊,大伯我跟您讲,我们的烤串很好吃的,我给您烤两串尝尝怎么样?”
丝毫没有觉察危险已经将近的顾谨安还在故作天真,讨好大伯对此时的他至关重要,这关系着他回去了能不能对他爹狐假虎威,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和父母开诚布公,反正大伯在的话他爹怎么也不能打他的。
“先不吃烤串,你能带我去家里一趟吗?”
“这……”看了看忙得热火朝天的小伙伴们,顾谨安有些迟疑,在顾府的时候他大伯一向很照顾他们家,多年未见提出上门拜访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就算顾良廷不提,他也会主动邀请,去不去是其次的,主要还是要让好大伯知道自家并没有忘了他曾经给予的恩惠。
但现在……
看了看摊位周边熙攘等候的人群,他实在做不出抛下伙伴独自离去的事情。
“多年未见,我对你父亲很是想念,他离去的匆忙也未留下一书一字,若不是今日在这里遇上你,只怕我们兄弟今生都无缘再见了。”
见顾谨安面露犹豫,还以为他不愿意的顾良廷很是失落,但眼见的事情怎么也不能放任不管,难得放下君子之仪的对小侄子用了些微心计,只是话到一半,本是权宜之计的示弱也带上了真心实意的情感。
他的幼弟,向来是让他最为忧心的人,不过六岁的侄子都沦落得出来讨生活,家中的日子还不知如何艰难,养气多年的他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倒让原本犹豫不决的顾谨安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请您稍待,我和伙伴们交待一声就与您同去。”
“安哥儿且去。”
对于顾谨安的请求顾良廷自无不应的道理,见他同意带自己归家后,就自然的退至一旁让他有空间和朋友谈话,后面不知所以的人见他退开,还以为他是终于买好了东西离去,当即蜂拥向前,七嘴八舌中险些撞倒顾良廷的同时,更把准备离去的顾谨安牢牢定在了烤架旁。
无他,实在是因为大家要得太多了,根本无法从其中抽身的顾谨安只得带着对大伯的抱歉烤了一波又一波。
20. 第 20 章
见顾谨安又被挤上前来买烤串的人团团围住,显然是抽身不能的顾良廷皱了皱眉,但到底放弃了让随行侍卫前去将人带过来的想法,直觉告诉他侄子不会喜欢这种做法的,只得又向后退了几步,身子大半都进入到了烧烤摊后停放驴吃的地方。
那毛驴正仰着头够垂下来的柳枝吃,见有人靠近只是斜瞥了一眼又继续和头顶高高低低的柳枝的争斗,毛茸茸的长脸上愣是让顾良廷看出了些许熟悉的神韵。
他是不知道这毛驴的主人是谁,不然怎么也得感叹一句物类其主。
小豆子经过这个月的打磨,机灵度早已今非昔比,从顾谨安方才的态度他就看出了眼前这个衣着不凡的老爷和他儿关系匪浅,于是在看到他来到摊位之后时,顾承怀当日坐过的小马扎又出现在了顾良廷的身前,要不是顾良廷实在看着气度非凡,不像是会吃他们这种小摊食物的人,只怕他都要从客人的嘴里虎口夺食抢出一盘烤肉呈上去了。
不过刚刚都没发现,这位老爷看起来和安哥儿他爹也太过相似了吧,不会是他爷爷吧?
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具体谈话内容的小豆子一边递上马扎一边如是想着。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其心中已经涨了一辈的顾良廷阻止了身后侍卫想要越前制止的动作,谢过小豆子后,就施施然的接过马扎坐了下来,正好想借此机会观察一下他多年未见的大侄子。
反正令他头疼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多等一会儿好像也影响不到什么了。
不过这凳子,未免也太矮了点吧。
坐在马扎上都要正襟危坐的顾良廷没注意,跟在他后面的侍卫在呆滞了片刻之后,就憋笑得头都要冒烟了。
王爷让他跟随的这位大人向来最为端方,他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滑稽的样子。
“大伯,劳您久等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波蜂拥而至的客人,瞅准时机抽身而出的顾谨安来到顾良廷身前,看着对方坐在小马扎上颇为别扭的姿势,觉得十分的对不起他。
“你的事儿安排好了?”
见侄子来到自己的身前,坐得极不舒服的顾良廷当即就要起身,只是随着动作他的面色一僵,停住了将要起身的动作,一边询问顾谨安一边不露声色的向后挪了挪腰。
“我哪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事情,不过是和伙伴们只会一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见顾良廷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大伯,我们是现在回去吗?”
“自然。”
只是顾良廷口中应着,却依旧坐在马扎上没有起身,这让脱了围裙欲走的顾谨安很是疑惑。
“大伯?”
“这就走。”
暗恨侍卫是木头的顾良廷咬咬牙,硬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只是起到一半,一个极为清脆“咯吱”声从他腰部传出,这下莫说是一直关注着大伯动作的顾谨安,就连被顾良廷暗骂为木头的侍卫也反应了过来。
他就说这位大人今日怎么磨磨唧唧的,原来是上了年纪腰不行了。
“大人,卑职扶着您。”
察觉到自己失职的侍卫急忙上前躬身,可紧接着却被一个比他还狗腿的人抢了先。
“大伯慢点儿,侄儿扶着您。”
看着那还未及他腰高的谄媚小童,侍卫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身手,因为他根本没注意这小孩是怎么从他手中夺得顾良廷搀扶权的。
难道王爷正是嫌弃了我的身手,才把我调离亲卫队的。
尴尬微伸着手的侍卫感觉自己天塌了,而完全不知他思维发散的顾谨安在此时已经稳稳扶住了顾良廷,借着他手中的力道,刚刚一个起身险些闪到了自己腰的顾良廷也终于站直了起来。
“好孩子。”脱离了逼厌小马扎的顾良廷先是夸奖着摸了摸顾谨安头上的童髻,将他因忙乱竖起的两根呆毛压下去后,又转身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侍卫,“还不快去把车赶过来。”
“卑职遵命。”
被他吩咐所唤醒的侍卫下意识应答着,可脸上的呆滞之色并没有退去,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顾良廷有些懊悔。
怎么今日出门的时候就没想起来多带两个人呢,王爷给的侍卫身手了得但总有些痴态,也是他过于着急了。
“大伯,集市拥挤只怕不好行车,不如我们还是步行走出拥挤路段再登车如何?”
顾谨安也将侍卫此刻的神态看在眼中,虽然不知这位看起来很冷酷的大哥怎么突然一副大事不妙的魂不守舍,但因对方是大伯手下的人他也不好置喙,眼看他神色恍惚的正要去将车赶进来,急忙向顾良廷进言。
“……安哥儿所言甚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我的马车就停在集市外不远处,我们步行前往那处即可。”
经顾谨安提醒,原本因在侄子面前闪了腰有点羞臊的顾良廷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们就是因为集市太多拥堵无法让车通行才将车停在集市之外的。
“大伯言重了,侄儿不过是占着更为熟悉这里的环境罢了。”
就这样闲谈中,三人沿着路边避开拥挤的人群,一起向集市外走去。
“虎子哥,你说这位老爷是什么来头啊,让安哥儿一人跟着他离去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看着三人离去,和虎子并排烤串的大猴忍不住问了一句。
“刚刚安哥儿不是说了吗?这是他大伯,你给我加快速度,不要妄图通过聊天来偷懒。”
不过片刻的功夫摊前又再次聚满了人,虎子一边翻动烤串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看我,我是那种偷懒的人吗?我就是担心安哥儿,他家来村里快一年了,也没见过有亲戚故旧前来串门的,再说了,你往常听他说过他还有一个大伯吗?”
被发现小心思的大猴有些心虚,但心虚过后又急忙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担心安哥儿,用他娘往日吓唬他和弟弟的话来推断,像安哥儿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正是拐子的最爱,可别真出什么事了。
“行了,安哥儿又不是你,哪里会这么容易被人哄骗,你要实在好奇,等家去了再细问他也不迟。”
话虽这样说,但虎子手上翻串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眼神也不住的往顾谨安离去的方向瞥。
要是他现在追上去的话,夺回安哥儿的几率有几成?
那人身旁跟着的大个一看就不太好相与,比起上次那个什么柿子的黑衣刀客还要更甚一筹。
虎子不通武艺,但他爹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他自然也有一套分辨强弱的法子,这人按照他爹曾经说过的猎物危险度来划分的话,怎么也及得上一头野猪。
不过就算是野猪他也不怕,要不是他爹嫌他小不肯带他上山的话,野猪他早就能一拳打一个了。
“追不追?”
虎子强撑了一下发现自己心里也没底。
“追什么呀,那一老一少长得那么相似,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再说朗朗乾坤恒王治下,哪里有那么不要命的拐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生事,我看你们还是听安哥儿的吩咐好好烤串吧。”
听着他们交谈出言制止的是隔壁摊的豆腐娘子,孩子们不知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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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份,她却是看出这人不太寻常,通身的气派比他逃亡路上见过的那些大官都要足。
没想到那奸诈的小子还有这来头,何苦来哉要到这集市上和他们一样讨生活。
“我觉得她说得对……”
听完豆腐娘子言语的小豆子低声附和,被虎子横了一眼后悄然收声。
“哼,安哥儿也是你叫的。”
别人不知道,但虎子是十分记仇的,瞪了一眼豆腐娘子之后,就定下心来烤串,从侧面肯定了对方的说法。
“臭小子……”
暗骂了一句的豆腐娘子又忧愁了起来,难道这云水镇也要变得不安全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安顿下来的。
“可是安哥儿都没有换衣服,这样回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细弱发声的是一直都在状态外的小猴,成功的让虎子等人又悬起了心。
顾老爷看起来是个很有内涵的文化人,打起人来应该不疼的吧……
吧?
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他们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安哥儿祈福。
“之前没发现这条街这么热闹啊……”
侍卫此刻已完全从刚刚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小心护持伯侄二人的同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让造成菜集拥挤状态的直接负责人顾谨安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真别说,还挺骄傲的。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一行三人终于成功的登上了马车,侍卫担任车夫之后,称得上宽敞的车厢中只剩下伯侄二人,此境地正是顾良廷等待已久的谈话时间。
于是刚从拥挤中过来的顾谨安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很快陷入了来自大伯的密集问话之中。
他发誓此次前往柳泉村的十里路是他今生度过的最漫长时光,难怪每次他每次和父亲提起大伯对方的神情总是又念又怕的,实在是因为他这位好大伯太能说了,恍惚中透过车窗看到柳泉村的地名石出现在眼前,已不知自己被套去多少话的顾谨安眼中迸发出热烈的光芒。
顾不得头昏脑涨的他兴奋的将头直插出窗口,“大伯!看,我们到了!”
“注意安全。”
看到村名的顾良廷心中也浮起一丝莫名的激动,只是很快又被顾谨安带来的惊吓所占据,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只怕刚刚那一下的颠簸已让这个有些跳脱的侄子翻窗而出了。
“我记得之前大伯也是这么拉住我的。”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顾谨安拍了拍胸口。
“又胡咧咧,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顾良廷瞥了一眼顾谨安,并没有将他脱口而出的话放在眼里,经过这一路来的试探了解,他大概已经摸清了这个侄子的脾性,虽然从外表看起来要比他爹乖巧不少,但满肚子的心眼却是他那顽劣幼弟拍马都不及的,就是他想从其嘴上探得一句实话都属困难,这样的孩子约束好了必成大器,但若一个不好,也容易酿成大祸。
看来今日除了叙旧,还有必要和弟弟好好探讨一下侄子的教育之道。
“怎么会没有呢,那时的您可是单拎一条腿救我于危难之中。”
虽然一路上自己确实没几句实话,但往日的恩情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的,被质疑的顾谨安有点失落。
单拎一条腿?
这话一出不仅让顾良廷进入回忆搜索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还见过侄子,也让刚刚驾车不谨慎吃了他一通宣排的侍卫撇了撇嘴,就他们顾大人通身的书香气,哪里拎得动这半大的小子。
“你居然记得?!”
21. 第 21 章
确认自弟弟离了顾府之后就再未与他们的相逢的顾良廷搜遍记忆,突然被极久远的记忆袭击,那时的安哥儿还未满周岁,怎么就会记得这个事情,难不成他们家要出一个如前朝伊钧那样的天才。
“……我听我娘说的,她总提醒我不要忘了您的恩情。”
同样惊厥自己当时年龄的顾谨安差点就要把嘴捂上了,好在他脑子灵,瞬间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算了,成为前朝伊钧那样的人未必是好事,他既然想要藏拙,这事还是略过吧。
“弟妹总是太客气。”
听到顾良廷这样话,以为自己又蒙混过了一关的顾谨安悄悄在心里比了个耶。
马车也在此时停在了他家的院门前。
“爹!娘!你们快来看谁来了。”
马车将将停稳,不等顾良廷有所反应,刚蒙混过关的顾谨安就迫不及待的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跑得还挺快。”
又一次没有抓住顾谨安的侍卫在顾良廷可以杀人的目光中讪讪然的虚捞了一把。
这小子属猴的吧?
看着转眼间已跑到门口的顾谨安,顾良廷摇了摇头,也下车跟了过去,行至已经被顾谨安推开的院门时,下意识的又停住了脚步,抬眼打量起了这座小院。
青砖小瓦的院子在村中也算独一份的好房,可此刻在他眼中却破烂得没法看,无论是墙角随意生根的野花还是掉了漆色的松木门,都在提醒着他幼弟这些年过得如何艰难。
“大伯?”
见停下脚步的顾良廷突然用一种很让人看得心酸酸的眼神望着自己,半推着门的他很是疑惑。
咋了这是?
环首四顾,没发现门前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呀。
“安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院子中传来询问,是闻声出来查看的松墨,看到真是顾谨安的时候他还小小震惊了一下,这位小爷最近事务繁忙,沉迷于帮小伙伴家排忧解难,向来是不到天黑不还家的,今日居然回来得这么早。
看看了天色,日正高照,这可太不寻常了,别是又惹祸了。
松墨心中顿时有些七上八下了起来,开始努力回想午憩前的郎君和娘子心情是否愉悦,不防却听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是以前还在顾府时他最怕听到的。
“松墨。”
“大、大、大爷!”
循声望去,熟悉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眼前,有些畏惧是早已深入骨髓的,话都还没说流畅,膝盖就忍不住先软跪在地了,触地那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五爷最近可没闯祸,自己在跪什么?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他明明记得当初五爷携全家离开的时候是刻意避着他的,这些年来更是从未有过联系,昔日顾府的种种俨然已是陈年中的一场旧梦。
“松墨叔,不必如此吧。”
就算和他大伯重逢的很是突然,但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这让见到顾良廷后只弯腰行了一礼的顾谨安很是忐忑,这会不会让他大伯觉得他很没礼貌影响印象啊,以前没发现松墨这般卷啊。
果然人生处处有背刺,网友诚不欺我。
“大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里面请。”
瞥了一眼顾谨安,见他正神色奇怪的看向自己,知道他心中绝对没憋啥好话的松墨选择直接略过他,只热情的起身恭迎顾良廷入内,谄媚得让跟在后面牵马的侍卫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奇了怪了,今天怎么这么多跳出来抢饭吃的。
“带路。”
被松墨惊天一嗓喊得回过神的顾良廷矜持点头,几年未见,幼弟这小厮的性格还是这么的一言难尽。
“大哥?你怎么找过来的?”
进入院子没走几步,又一个男高音在顾谨安耳旁炸响,捂住耳朵无力的看向明显刚从床上起来还衣冠不整的老爹,深觉今日的耳朵跟着自己也是受老罪了。
一个个的,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怎么,难道我还不能来了吗?看看你,青天白日里衣冠不整满屋游荡,往日学的规矩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原本还有些伤感的顾良廷一见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此前想象过的温馨场景轰然崩塌,久违的责任感涌上心头,未经思考的言语更是滔滔不绝脱口而出。
啧,还是熟悉的味道。
低着头快速从两人中间逃离的松墨在心底叹了一句。
“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家中,还害得松墨鬼喊鬼叫的,我用得着这么匆忙的出来吗?”
用手裹了裹自己随意披着的外袍,顾良远一梗脖子坚决不接受指责。
以前在家里骂他就算了,现在他都自立门户了还要骂他,哥哥什么的真的很讨厌。
“几年未见,你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要不是依然闪烁不停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顾良廷险些被这好像突然长了脾气的弟弟骗到,冷笑了一下。
“我都快要而立之年的人了,可没什么需要长进的了,再说我长不长进现在和你……唉哟,娘子你怎么出来了。”也没啥关系几个字尚未出口,就被人扭着腰间的肉强制闭嘴了。
“大伯到访未及远迎,是我们失礼了,快快进屋入座吧,翠羽,上茶。”
江娘子的头发也只用发带简单的挽了个坠马髻,首饰钗环一应全无,看得出来得也很匆忙,但比起衣冠不整还散着发的顾良远,不知要好上多少。
一边向顾良廷行了个万福礼,一边又吩咐翠玉前去上茶,还不忘悄悄瞪了眼不知在发什么呆的顾良远,示意他快将人引入堂中就座。
“也不知来干啥的,让我一家人仰马翻……请吧。”
对娘子安排的任务不敢提出异议的顾良远耷拉着脸,一边揉着还在隐隐做疼的腰肉,一边懒洋洋的伸手示意顾良廷入内。
“弟妹有礼。”
对他满是不欢迎态度根本不在意的顾良廷谢过江娘子后,就负手举步向屋内走去。
“请大伯入内。”
被丈夫这上不得台面的态度气得牙都咬碎的江娘子强撑笑容,侧身让顾良廷先行,待他进屋后方才缓缓跟上,路过顾良远身前时抬脚狠狠踩了他一下,方才觉心气顺畅了许多。
“娘!子!”
“夫君快进屋吧,不要让大伯久等了。”
疼得脸都扭曲了的顾良远十分委屈,根本不想进屋面对害得自己被娘子教训的兄长,但又碍于娘子笑意盈盈中隐约透出的威胁之意,只得悻悻然的整理下衣服走了进去。
“娘亲,是我带大伯过来的。”
看到父亲被教训了的顾谨安蹦跶着向前卖乖,成功得到夸奖的他也收获了亲爹的一个白眼。
“我说呢,原来是你小子……”
愤愤瞪了儿子一眼后,被常彦拒绝了一个月的顾良远决定明天就收拾包袱进城,去和早已恩断义绝的父亲谈谈。
“嘿嘿,想不到吧。”
尚不知大祸临头的顾谨安抬手向他比了个耶,顾良廷一边记仇一边无语的进了屋中,比起爱说教的哥哥,他此时更不想见到坑爹的儿子。
“别做这怪模怪样的了,快进去陪着你大伯,你这衣服……”
将儿子竖起的指头按下之后,爱惜的摸了摸他头的江娘子意识到不对劲,刚想将他拉过来细看时,顾谨安一个飞奔就进了屋中。
“大伯,我给您倒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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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白了一眼明显吃里扒外的儿子,顾良远端起翠羽上好的茶抿了一口。
嗯?上好的老君眉,他家怎么还存着这种好茶,还正好是他大哥喜欢喝的……
好吧,他也喜欢,但他大哥不来,他都不知道家中还有此茶。
顾良远委屈但不敢闹,只能不语的一味饮茶。
“谢过我们安哥儿,不过大伯已经有了。”
将弟弟这酸唧唧的眉眼心思看在眼里,并不想对他们夫妻相处之道发表任何想法的顾良廷接过了顾谨安的话头。
“那侄儿就先行告退了。”
瞅准了机会就想脚底抹油去的顾谨安还是慢了一步,只见他爹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放下,“跑什么,你大伯难得来家一趟,你给我老实坐好了。”
“……人有三急。”
想趁着大人们没有发现前换下衣服的顾谨安已经顾不得脸面了。
“……你一路上都不给我儿子解决个人问题的吗?这么小的孩子憋坏了怎么办?”
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抨击长兄理由的顾良远兴奋转头,满脸都是对顾良廷“你还是不是人”的激动控诉,半点不考虑自家儿子的心情。
“那他也没说啊,顾大人又怎么会知道。”跟随松墨安置好马车的侍卫来到刚来到门口,就正好听到了这一句控诉,想着今日被抢功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得好好刷一把存在感,王爷已经嫌弃俄他,要是顾大人再不要他的跟随,家里八十岁的老母和三岁的儿子靠谁来养。
完全忘记自己孤家寡人一个的侍卫摆了个威风凛凛的动作,刚好把顾家不算大的正堂门洞遮得严严实实,屋中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这位……”抬头看了一下挡在门口的人,对着他壮硕身型寻找了一下合适措辞的顾良远接着道,“壮士,你挡着光了。”
“是吗?”看了看屋中的光线,发现确实是有些暗了的侍卫向旁边移了移,但双脚依旧生根的站在门口不离去。
无语的顾良远刚想询问他哥这活宝哪来的,就听顾良廷道,“郝执,你先退下吧。”
“那不行,王爷吩咐我要寸步不离的好好护卫着大人。”
原来是出身恒王府的侍卫,他就说兰溪顾家的奴仆多跋扈尖酸者,却难寻这样的直人。
“看来大哥很受恒王器重啊,此番前来,莫不是特意来找我炫耀的。”
噫,酸唧唧的,他爹今日真的好别扭啊,不过他大伯如今可比他刚刚猜想的还要厉害啊。
只是要怎么才能让他开口帮忙促成自己的种田经商大业呢?
冥思解决之道的顾谨安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脚底抹油了,在这里静待时机的好。
“你也可以这么想,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详谈。”
这性格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让人头疼,深呼吸了一下的顾良远并没有在意弟弟酸中含刺,但此前想要对其嘘寒问暖的心思却完全没有了,看他如此活蹦乱跳想来也不需要,干脆直截了当的跳到了本日议程的最后一步,谈完正事,才是他教育弟弟的时间。
“我一堆烂泥扶不上墙,哪里够得上你顾大人的要事。”
话虽这样说,顾良远却悄然竖起了耳朵,这作态让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顾谨安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爹这个样子,好像等了许久才等到曾许诺一起玩的小伙伴,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你不是尿急吗?还傻愣着这里干嘛,想要当众表演好赖也考虑别人愿不愿意看吧。”
看到顾谨安撇嘴的顾良远眼一横,示意他不要在这里碍眼,否则等会儿他哥教育他的时候,被儿子看到他这当爹的多没脸呀。
22. 第 22 章
“不是您让我留下来的吗?”
虽然自己丢了面子,但考虑到他爹的面子,顾谨安还是忍住了反驳的话语选择装乖巧。
呜呜呜,要是不想失去来自大伯的好印象,他真的当场就要躺在地上哭晕给他爹看。
道德呢?底线呢?小孩子的面子就不重要吗?
“是吗?那你现在可以走了,等等,你身上穿的什么破烂?”
丝毫没有体会到儿子爱护之心的顾良远随意挥挥手示意他快滚,却不料一下子看清了儿子身上的衣着,眨了眨眼睛之后又不确定的看向了一旁的江娘子,“他今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这一身吗?”
他自觉家中应该没有如此破烂的衣服吧,还油叽叽的模样,就这样和他素来爱洁的大哥行了一路都没被丢下车也堪称奇迹了,只是未免也太丢他的脸了。
他明明记得不久前娘子才新扯了好布给他做衣服,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他箱笼里可没有这一件衣服。”
早就发现儿子衣服不对劲的江娘子将笼在袖子里的拳头捏了又捏,她就说不能放着孩子出去乱跑,偏偏顾良远摆出一副男孩就要多摔打的模样,现在好了,在多年未见的亲戚前面丢大脸。
哪怕大伯不在意,但她却担心对方因此误会又生出资助他们的心,当年顾府之时受的恩惠已经足够多了,现今都无以回报不说,哪里还能再心安理得的接受。
忍不住又瞪了一眼身侧的顾良远。
“我这身挺好的呀。”
要不是拼命裹着手臂想把衣服上的补丁藏起来的动作太过心虚,他这话倒还能有点可信度。
“你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对儿子话语置若罔闻的顾良远瞥了瞥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兄长,嗤笑一声,脸都丢了,也没什么追究的必要,但他还是有点好奇,儿子穿成这样去干啥,帮小豆子送菜好像也不需要刻意换衣服吧。
这小子绝对有事。
“才不是破烂,我就是怕被菜弄脏了衣服。”
同样看了看神色莫测的顾良远,不敢直接当着他面撒谎的顾谨安选择含糊其辞,谁说烤串不是菜的。
他虽然很想通过大伯让父母支持他所做的事业,但眼下的气氛显然不合适,还得等,但他爹这个狗脾气,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等到宾敬主欢的时候。
“你要真是这么爱惜衣服的人,咱们家每年都能少扯好几块布呢。”
爱在泥里打滚的小子,也好意思用这样的借口,看来此次犯下的事肯定不小,也不知他哥发现了没有。
又看了看一旁的顾良远,见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眉毛微微蹙起,一种极为熟悉的压迫感开始出现了,这是他哥要发飙的前兆。
“哥,我错了!”
“安哥儿先出去。”
就在众人的视线完全停留在顾谨安身上时,两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耳旁,前一句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抱头认错的顾良远,后一句则是从他们父子对话开始就没有再见过话的顾良廷。
“啊?原来是让安哥儿出去啊。”
看到所有人都奇怪的看向自己,尤其是他的娘子和儿子更是掩饰不住的嘴角抽动,后知后觉松开抱头手的顾良远顺势挠了挠的头,“还不快出去。”
没办法,丢了的脸总要捡回来,儿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我……”
“我什么我,快走。”
最终被父亲强势剥夺了旁听权的顾谨安只能闷闷不乐的走了出去,刚想钻个漏子坐在台阶上偷听时,原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郝执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无声驱赶的味道太浓,让自认厚脸皮的他都受不了,只能灰溜溜的跑去院中的小马扎坐下。
“呵~”
他发誓,这个面无表情的坏侍卫绝对笑了,腮帮子瞬间鼓成了河豚状。
“啪嚓!”
就在他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极为心焦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这让他全身的皮肤都为之一紧。
他爹嘴上说着不欢迎大伯,但在翠羽拿出自己最钟爱的一套茶具招待时却没有出言制止,现在却有茶盏碎了的声音传来,听动静还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
这是怎么了?就算大伯将他摆摊卖烤串的事情说出来,也不值得如此动气吧?
应该不值得吧?不都让他去帮小豆子买菜了。
顾谨安此刻也不太敢确定了,但依他来看,大伯那么端方的人虽对他摆摊显露不满之色,但一路行来都未说过一句重话,他爹向来爱玩,烤串于他而言该是极新奇好玩的事情,又怎么会生气呢。
这杯子要不是失了手摔的,要不就是其他事情导致,反正和他没太大关系。
但随即传来的一句高语,让快把自己安慰得松口气的顾谨安又悬上了空中。
“我棍子呢,今天非好好教训一下这逆子不可!”
他爹从未有过的愤怒声响起,顾谨安心中顿时一颤。
坏了!还真是冲他来的。
不明白为何发这么大火却不耽误他逃跑,来不及思考的他弹射起步,然后就被郝强揪着后衣领留在了原地。
“不是,大哥我们有仇吗?”挣了几下挣不开的顾谨安郁闷又生气,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种等他长大了。
好吧,他长大了或许也不可有这个武力值,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还是相当有数的。
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松墨,期待他能舍身护主一次,偏偏后者吹着口哨移开了视线,一副完全没有看到他如同青蛙一样被人提着胡乱挣扎的模样。
就耽搁了这片刻,顾良远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棍子已出现在眼前。
我命休矣!
看着那根比碗口也细不了多少的木棍,顾谨安眼前一黑挣扎得更有力了。
偏这时郝执正好松了力道,让他整个人以平沙落雁的姿势屁股着地。
“哎哟!”
从尾椎骨处迅速四散蔓延开的疼痛剥夺了他想要逃跑的意志。
“臭小子,你是胆大包天啥都敢干啊。”
疼得一时喘不过气的他又被夺门而出顾良远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领,在预想的棍棒到来之前,眼前白光一闪让黑暗更快找到了他。
迷迷糊糊中哭喊声和呵斥声融成一边,缥缈在耳畔听不真切,唯一断续听清楚的半句,是出自他记忆中永远温和的大伯之口。
“……我言尽于此,你仔细掂量吧。”
言语中夹杂的寒冰,连意识尚不清晰的顾谨安都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什么言尽于此,死耳朵快用力,听墙角怎么能只听一半呢。
但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远去又回来,他再没听到他大伯的任何话语。
就在他暗自伸长耳朵用力听时,他父亲的声音在耳旁凉凉响起。
“再装睡,晚饭也不用吃了。”
“那不行!”
人是铁饭是钢,哪有不用吃的道理,何况他一早上喝了碗稀粥就出的门,现在正饿得心慌慌呢。
“你还想吃饭?”
看着突然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蹦而起的儿子,顾良远直接气笑了,他就觉得这小子晕的有点奇怪,平日里身体壮得和小牛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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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怎么可能被他捏一下后脖颈就晕了,害他被他哥上下数着二十年的光阴骂了个遍。
这是一个兄长对待阔别五年心灵受损弟弟该有的态度吗?
何况他眼热大哥的乖儿子那么久了,好不容易自己也养了个异常聪慧的,就因他的胡闹而错失了难得的炫耀机会。
都怪这狗儿子,吃饭?他看吃棍子还差不多。
“娘亲,我饿了~”
并不知道自己突发的低血糖给他爹带来多大伤害的顾谨安观其眼神不对,迅速在屋中给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
可惜今天的靠山好像看起来也很生气,连他都使出了不要脸的撒娇手段也没有比他爹脸色多少。
“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每天起早贪黑的到底去干什么了?”
见娘子难得没有替儿子撑腰的打算,顾良远伸手揪住这倒霉孩子的耳朵。
“啊啊啊,疼疼疼,没干什么呀,就卖菜啊。”
一边呼疼一边感觉到原本在他耳朵上就没用多少力气的手又松了许多,心底顿时也不那么虚了,谁说烤串不是菜呢。
“现在还敢和你老子玩文字游戏,你是不是真想尝尝家法的滋味。”
“嘿,爹爹你不错呀,居然连文字游戏这个词语都能学以致用了。”才不想尝家法呢,他可记得他爹当初就是挨了一顿家法后被逐出家门的,腿都差点废了,迅速转移了话题的他又向四周张望。
“我大伯呢,明明刚刚我还听到他的声音。”
“自然是走了,临行前还让我好好打你一顿。”
“才没有,我都听到了,他明明让您好好反省的……”
话说他大伯到底说了啥啊,他爹怎么一副斗鸡样,难不成旧事重提了五年前突然被逐的原因,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爹当日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好好奇,完了,怎么把实话给说出去了。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故意的。”
“我没有,我发誓我就听到了最后一句。”
“我信你个鬼,你猜他让我反省的内容里有没有早该打你一顿的事情!”
猛然捂嘴的是顾谨安,暴跳如雷的则是顾良远,两人围绕着不大的房间吱呜乱叫着玩了一阵老鹰捉小鸡之后,就被头疼不已的江娘子喝停了。
“够了,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看着两人瞬间安分了之后,一脸复杂之色的江娘子走过来点了点顾谨安的额头,接着又制止了他打蛇随棍上的撒娇举动,只对顾良远说了句“你好生和他说”后,就带着同样满脸复杂和担忧的翠羽离去。
留下满心都是觉得自己撒娇被连拒两次怕是完蛋了的顾谨安和他爹隔着一张椅子面面相对。
“坏小子,落我手里了吧。”
看着娘子带着人干净利落的关门离去,顾良远摩拳擦掌。
“娘亲说让你好好和我讲的,而且我又没干坏事你不能揍我。”
起初还有点心虚,但说到后面却越来越理直气壮。
“你没干坏事?!”顾良远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理直气壮的小子,卷起袖子就将他横在膝盖上狠扇了一下,“等你发现你干了坏事的时候就晚了。”
“呜呜呜,我不过是想要补贴家用一二,哪里就干坏事了,你这个坏爹爹真的讨厌。”这下顾谨安是真哭了,一半委屈一半羞疼,他就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没有夸奖就算了,还挨揍是怎么个回事。
记得时下大启并不禁商贾啊,虽然社会地位还是低了那么点,他爹怎么气得像是被人刨了祖坟一样。
“你难道不知宗亲经商是大罪吗?”
23. 第 23 章
直到他爹狠扇了他几下后,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句话,才让他哭的有些发蒙的脑子开始运转了起来,“宗亲经商是大罪?我不知道啊,而且您不都同意我去帮小豆子卖菜的吗?”
什么时候靠自己双手吃饭还犯法了?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凡宗亲与民争利者,笞五十;获利按轻重计算刑罚,最高可至死刑①,定安王前车之鉴犹在,你怎么还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同意你去帮助陈豆豆,可不是让你去瞎胡闹的。”
顾良远说完,又忍不住重重拍了他一下,这倒霉孩子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还好是他兄长在事态严重化前及时发现了,不然来日官兵上门他都还云里雾里。
“怎么摆个摊还要杀头啊,定安王又是谁?爹爹您卖画不也是经商吗?”
顾谨安感觉自己的脑袋乱做一团,好像不认识经商为何物了。
“放屁,文人的事情怎么能算作经商,那是别人对我才华的欣赏。”
莫名被儿子扣了一顶经商大帽子的顾良远下意识反驳,但看到儿子呆呆的样子又有点心疼,果然他这辈子注定当不了严父的。
不过,好像他还真的没有和儿子说过宗亲不能经商的事情,聪明如他也是真的没想到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会想着去经商,原本以为祸害祸害花草和鸡鸭就顶天了……
略微心虚的移了移眼神。
“哈!我就说吧,您根本都没和我提过这件事,现在却又因我去摆摊来揍我,我真的好命苦一孩子。”
敏锐抓到父亲眼中一抹心虚的顾谨安控诉,这么重要的情报他愣是不知道一点,早知道会被杀头,他就不走弯路子继续开展种田大业了,煽鸡之法已是大成,是时候找头猪来试试手了,反正有虎子在,多少猪都不在话下,总不能这也犯法吧,他还想吃红烧肉呢。
“和不和你说你都不该去摆摊,别给我再动歪心思,明天我外出一趟,回来就送你去入学。”
见儿子的眼睛又开始滴溜溜的转,怕了他的顾良远决定还是听从兄长的建议,拿着他的亲笔书信去会会他父亲。
“入学?您准备送我去哪所书院啊?”
要是离得近的话,还是有继续指导小伙伴的生意的机会,他经商要被杀头,但小伙伴们可不会,车到山前总是会有路的,古往今来多少大人物都暗度陈仓过,总觉一下前人的经验都有无数的空子可以钻。
不过他有点好奇,他父亲口中的定安王到底是卖啥把自己作成宗亲们的警钟,看样子被罚得挺重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让宗亲们经商这法律,有点断人活路啊,难怪往年那些找上顾府门的亲戚都那么落魄,不过依照商人在大启的地位,王府出身者未必会乐意去做这个营生。
所以他对定安王更好奇了,要知道这个封号可不是随意能封的,这么一位有实权的王爷,怎么就因商获罪了呢,得找个机会从他爹口中套套话。
顾良远不知他的想法,见他沉思不语的样子,只当他还没彻底歇了胡闹的心思,想了想又说道。
“我会让松墨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而且你大伯尚有事要在云水镇停留一段日子,是要过问你的学习的。”
“什么?大伯还在云水镇,那我可以去找他玩吗?”这次重逢,他都还没能从财神爷手中得个一星半点的好东西呢,要不是他因低血糖晕的有些仓促,以他大伯的性格肯定是少不了的。
顾良远本意是给儿子紧紧皮,没想到这小子一听他哥还要停留顿时日就两眼放光,知子莫如父,他自觉没有克扣过儿子啊,怎么就生了这幅财迷模样,好在小时候这个样子不算太明显。
这样的性格去了家学,真的不会让他丢脸吗?
不确定让顾良远有些却步了,但想到兄长临走前的担忧,他还是决定要尽快把儿子送进学里。
虽然他也不怎么听他哥的话,但他哥所说的向来极有道理,不然恒王那么多的幕僚,为何只他这么受其重用。
“爹,那我可以去和我的伙伴们告个别吗?”
他爹虽没有明言要送他去哪家书院,但要去读书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了,左右不过这两日的时光,他还有些生意经要和伙伴们交待一下。
“想都别想。”听了儿子的话顾良远直接甩袖离去,觉得多看一眼这倒霉儿子都要折寿,一个助人为乐的事情他都干犯下弥天大祸,要是再不把他的心思断绝,指不定真要犯下杀劫。
恒州府的那位,现下可正在云水镇呢,幽州府的势态紧急,毗邻其的恒州府也难得安宁。
再加之自故祖去后恒州已多年不得重用,如今得以再堪大任,势必要严于律己的,要是放着不管让这小子一头栽了进去,被当做了誓旗立威的典范,他这爹都没地儿去哭。
“我会让翠羽告知他们你要准备入学的事情。”
顾良远的声音远远传来,到底让不至于和伙伴们不告而别的顾谨安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心。
他爹该不会是要把他送到数十里外的县城去求学吧?
应该不会吧?他爹恨不得离那里越远越好,但要是他大伯插手了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意外探知到真相的顾谨安尝试着从记忆里搜索关于兰溪城的事,发现除了四四方方的农家大院,就只有离开时的风狂雪骤,以及他们被卷走的家产。
真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地方。
且行且看吧。
出门到厨房觅食的他在接受了翠羽的诸多投喂之后,就怀揣着一个饼摸去他爹的书房,准备用他爹的笔墨纸砚将煽猪的实操图画出来交由虎子等人。
主要是离了今晚,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机会来鼓捣这些东西。
虎子的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他自小耳濡目染的,照图煽猪应该不算什么难事,画得详细些就好。
现在正是他爹娘的甜蜜相处时光,连龙凤胎都抱到翠羽房中看灯花了,他最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在书房中不受干扰为所欲为。
“你在画什么?”
就当他正拎着不顺手的毛笔画得入神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幽幽的疑问,要不是在大学水课上练就了一身雷打不惊的本领,只怕即将完工的图解于此就要报废了。
“画小豚啊?来,给爹看看。”
不等顾谨安回答,顾良远就自顾自的研究起了他的图画,意外发现他儿子居然还有点绘画天赋,别看这拿笔的姿势不咋样,这猪画得还有点写实……
会不会太写实了点?
“你画的什么东西?”
颇为不解的指了指图上正被五花大绑姿势不雅的小豚,顾良远对他所有的夸奖都被堵在了喉咙中,看向儿子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总觉得我崽在画不得了的东西,但我不确定。)
“劁猪。”
已经被发现的顾谨安默默画完最后一笔。
“劁?劁猪是有何用意?”
顾良远还没来得及看他的成稿,就被从他口中冒出的新颖词吸引了。
劁意同割,他儿子画割猪干嘛,难不成是想肉吃了?
他没记错的话,今晚的翠羽不是才新做了炉培鸡,给他留了好大一只腿。
这刚吃过就又想吃,可是豚肉可没鸡肉好吃的,小时候就哭闹着尝了一次全吐了,没几年又记不得了。
“就是和煽鸡一样的用途。”
看到他的疑惑,突然想起现在还没有劁猪一词的顾谨安也不打算藏着,放下毛笔就将他刚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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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笔迹大方呈现了出来,画面加上言语的双重加持,让第一次直面如此冲击的顾良远差点没喘上气来。
“你、你、你……”
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了指画上让人跨下一痛的操作,半天都没说出一句流畅的话。
“我我我,我什么我,我不就是想吃肉顺便赚点小钱钱吗?”
趁着他爹还在震惊中,顾谨安麻溜儿的收拾了自己的画稿就跑,反正他爹身体倍棒,不用担心没有速效救心丸的事情,当下之急还是保护好画稿为妙。
画一次很费神的,这都还得多亏他有一个好脑子,对知识点记得牢。
“你给我回来。”
只是跑出还没二米远,再次被他爹掐住了后脖颈,眼睁睁看着怀中的画稿被对方缓缓抽出。
“告诉我,你画的什么玩意儿?”顾良远搞不懂,他迷茫了,自家孩子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怎么偏和这玩意儿干上了,昨天骟鸡,今天劁猪,赶明儿是不是要去宫里阉人啊,算他求求了,玩点正常孩子的游戏不好吗?
“就劁猪图解啊。”
“这玩意儿还需要图解?”
看着儿子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顾良远感觉额头青筋直跳,这是他孤陋寡闻吗?不是的,从古至今都没人这么干过。
就连宫中阉人的活计也是在师徒中潜移默化,谁没事画个这玩意儿。
混帐东西糟蹋了他的匕首又来糟蹋纸笔,他现在有些明白当日父亲怒不可遏的心情了,可见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糟践的确不怎么好受。
虽然他到现在都觉得那打着岁赐之名实为随意采购的纸笔并没有任何值得传世的意义。
“怎么不需要,猪猪也是条命的,怎么能硬来呢。”
“……我觉得比起这个,它更想有尊严的死去。”
有意回避了敏感部位词汇的顾良远心累极了,但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竟没在第一时间把东西撕碎,或许是因为太过猎奇他也想和娘子分享一下吧。
“它有尊严了肉就不好了。”
对于父亲突发的同情心顾谨安表示不理解的撇了撇嘴,吃鸡的时候也没见他爹说过这样的话,如今这般计较,莫不是因为他自己属猪的原因?
那可太双标了,不像他,能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好吃的动物。
“你是说,割了那玩意儿豚肉就会变得好吃?”
听着儿子的言语,顾良远不知为何想起最近家中疯长的鸡,似乎在遭遇了毒手之后,肉质更为鲜美爽滑了,难不成豚也会这样?
想想骚臭的豚肉,他实在想象不出它变好吃的味道。
“不然我费那么大劲儿画它干嘛。”
“好好说话。”先出言提醒儿子注意态度,随即又十分好奇的问道,“这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虽然有伤天和,但改善肉质却是奇效。
“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们家书里可没这个,要不我让你娘亲过来帮你回忆一下?”
冷漠的打断正在摇头晃脑的儿子,顾良远下了最后通牒,这东西要是真的能运用到猪身上的话,那可是大功一件,虽然说起来不怎么好听,但名留青史也未可知。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就书上看来的。”
看着还在负隅顽抗的儿子,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选择败下阵来。
算了,或许正如他哥所言,他家安哥儿是个有大造化的。
“这事你先不要拿去给伙伴们讲,我自有主张。”
可是为人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不过是平安顺遂四字而已,这种泼天的富贵,还是交由贵人处置吧。
他相信兄长会帮他做好这一切的。
24. 第 24 章
自那夜对谈之后,顾谨安就被拘在家里不得外出,松墨盯着他不说,就连龙凤胎都在他娘亲和翠羽怀中四目炯炯的看着他。
期间伙伴们接连上门,但都被翠羽以他要念书的名头拒之门外,最后是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用上了绝食这种幼稚戏码,才好歹和多次上门小豆子见了一面。
一见面他就掰着小豆子的脑袋拼命灌输,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让他把自己和翠羽一同改良过的配方记了个七七八八。
将将送走哭唧唧的小豆子,他那好几天不见踪影的老父亲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就连往日最仙风道骨的胡须都耷拉在嘴边死气沉沉。
“爹,您这是咋了?”
不是出门去忙他入学的事情了吗?怎么看起来又像是挨了一顿骂的样子。
不能吧,书院顶多不收学生,怎么可能骂家长呢?
该不会……
果不然,他心底的猜想才刚刚冒了头,他爹就一捋袍下襟坐在台阶上开始了控诉,话从顾府骄狂跋扈起至再也不去终。
听明白了,原打算将他送去家学读书,没想到竟吃了闭门羹。
幸好吃了闭门羹。
躲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顾谨安轻轻拍了拍胸口。
兰溪顾府那地方人人都长一双势利眼,要真去了可有得磨了。
不过以他爹的脾气,怎么会突然想着去登顾府的门呢?
他瞬间想到了自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好大伯。
这事儿没他的手笔他是半点不信的。
但以其如今在恒王身旁举足轻重的地位,顾府怎么还会如此明显的拒绝他的安排,按理不应该啊。
“你在干嘛?”
“我吃撑了拍拍。”
疑惑的目光瞬间转为锋利,赶在他爹恼羞成怒前,顾谨安迅速举起一把刚刚串好的串问道。
“爹爹,儿子给您烤串吃~”
“……这就是你拿去赚钱的东西?居然还敢在家里搞!”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糖葫芦状的东西,顾良远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直接怒发冲冠,自己为了他入学事宜操碎了心,结果混小子这是把摊位搬到家里来了。
“有新口味,吃不吃?”
顾谨安才不在意他爹的突然抽疯,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坏心情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刚好刚刚和虎子讲的时候他串了几串样本。
“什么新口味?我去烧炭。”
原本躲在房门处留意这边情况的松墨一下子就跳了出来,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就兴冲冲的跑去生火烧炭了。
“那我也再去收拾几个菜,一同串起来烤才够吃。”
说这话的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翠羽。
待到小院上空烟雾升腾,全家除了龙凤胎都团团围坐在一起,被架在烧烤位上的顾谨安才回过味来。
不对啊,他就是想和他爹随便意思一下,怎么就突然发展成了BBQ了。
“快翻面,要糊了!”
原本不太乐意儿子瞎搞的顾谨安这时闻着味也不抨击了,只直直盯着烫伤炙烤的鸡腿口水滴答,看到顾谨安走神还急忙提醒,就怕糊了他即将到嘴的美食。
原本的他对烤肉不屑一顾,那种味同嚼蜡的东西谁饿了谁吃,现在吗,他承认自己的儿子还是有那么点本事的,就冲他能想到以香料和药材入料,就堪称天才的想法,看他娘子都忍不住出来等候的样子,想必味道不会太差。
出了月子后娘子一直嚷着要减重,翠羽又是个眼中唯有自家姑娘的人,加上又每日在冯娘子那里定了菜,吃的他是两眼发绿,要是儿子能让他娘子重拾吃肉的心思,只要不再出去瞎搞,家中完全可以任由他发挥。
正好让他借花献佛的再去磨磨怀远兄,或许会看在手艺不错的份上收下这个弟子。
“就会支使我,手都酸了。”他还只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宝宝,这群大人怎么好意思。
“能者多劳嘛,再说爹爹为你在外跑断腿,你孝敬一下也是应该的。”
提到这个顾良远一脸郁悴,虽然带着他哥的书信上门,但他并非完全没有做好被拒之门外的考量,只是遍寻了几家城周边的书院,都被人婉言拒绝了,唯有一座书院的老师以前和他颇有私交,悄悄告知他们是得了知县府的吩咐,才不敢收他儿子的。
他那恩断义绝的爹升官了,他也是到了城中才得知的,虽然靠的是儿子的面子,但丝毫不妨碍他成为兰溪县中说一不二的存在。
想想旧友提及时满脸难以理解的样子,他只拉着他喝了顿酒就回转了。
难不成没有这些书院,他顾良远的儿子就真成睁眼瞎了,老太太越老越不着调,他都离家多少年了还玩这一套。
“爹,爹——”
突然变大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疼,定睛是抬着鸡腿的儿子。
“叫这么大声,鸡腿给我。”
“是您老在发呆,再不大点声都要糊了,那还不如进我的肚子呢。”
很是不想孝敬的顾谨安郁闷的将鸡腿递给了他,又细心呵护起了另一个鸡腿。
那是要给他娘亲的,自然要烤得漂漂亮亮。
要不是她的支持,翠羽也不会同意和他一起改良方子。
想想他爹不在的日子,鸡腿都是他娘一个他一个的,哪像现在只能看着流口水。
“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我去给你铺床。”
江娘子看了看他眉间从进家就一直没有消散的郁啐,知事情并非如他同儿子讲的那般简单。
“娘子不忙,吃了我自去。”
一把拉住将欲起身的娘子,顾良远安抚的笑笑。
“来,娘子吃~”
见她还是满脸的不放心,又殷勤的把儿子刚刚才烤给自己的鸡腿放入她面前的碗中,亲自给她撕扯成小条状。
要不是被江娘子笑着拍开了手,只怕要亲执著喂入她口中。
粉红色的泡泡飞了漫天,酸得被抢了献殷勤机会的顾谨安牙都倒了,只默默拿起正在烤的鸡腿塞进嘴里。
有情饮水饱,他觉得他爹不怎么需要这个鸡腿。
“臭小子我的鸡腿。”
“您都美的要上天了吃什么鸡腿,吃鸡翅膀就好了。”
父子俩抢成一团之后,以顾谨安在腿上大大咬了一口结束争夺。
“好了,鸡翅也好吃的。”
被娘子塞了一嘴烤翅的顾良远眼睛一亮,默默啃肉不再言语。
这儿子的手艺,妙不可言啊。
“哼!”
看到他爹吃得尾巴都要摇上天了,顾谨安骄傲得又啃了一嘴鸡腿。
好想吃烤五花肉啊,他爹怎么拿了他的图解就没有下文了呢。
“爹爹,我上次画的画你准备怎么处理啊?”放下鸡腿乖巧举手。
“画?什么画?你那个也好意思称画!”
从迷茫到同瞳孔巨震,说的就是此刻险些要被鸡骨头卡死的顾良远。
“我们安哥儿都会画画了,怎么不拿来给娘亲看一下。”
“就是就是,也该给我们看看呢。”
惊喜的是又掐了一把夫君提醒他对儿子态度好点的江娘子,以及在一旁捧哏的翠羽松墨。
“看什么看,你们知道他画的……”停在这里说不下去的顾良远随即被儿子将了一军。
“怎么了爹爹,难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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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的不好吗?人家可是画了很久很久的。”
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闻到了久违的茶香,很有家庭最底层的他自觉的帮他圆了过去。
“……还不错,我已经送去给你大伯鉴赏了。”
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充分表达着他的不乐意,让原本觉得他又在打击孩子的江娘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直觉告诉她父子两人没憋好事。
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下,算了,儿子最近被拘在家里有些可怜了,还是回房去审夫君吧。
“大伯?倒也合适。”顾谨安闻言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大伯如今正在恒王麾下,若劁猪一事真能得到恒王的主导,那与国与民都是一件好事,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他这个首发人的钱包。
自从得知宗亲不得经商的事情后,他就又想了许多折中赚钱的法子。
卖方子,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来钱远不如自己亲自操刀执行的多,于他而言却也少了很多风险。
劁猪图解本来是他准备拿出来小试牛刀的,顺便还能让小伙伴们抢占先机小赚一波,只是没想到他爹这么无私,居然上交了恒王。
“你明白就好。”
本以为儿子会因此闹一通脾气的顾良远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骄傲,他儿子果然聪明,只微微露了个口风,就能理解背后的深意。
“既然爹您也欣赏我的画,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搓搓手的顾谨安满脸期待,他爹无私他可不无私,用他爹的话来讲,卖图画可不能算作经商,那是别人对他的欣赏。
“……我觉得好有什么用,得你大伯觉得好才行,你且等着吧,难不成还会少了你的?”
刚刚在心里夸完儿子就被他梗了一下,顾良远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门,这个钱串子,怎么一切都只会向钱看。
“……那可说不好。”
不是顾谨安怀疑他大伯的人品,而是他对皇家的信誉值向来不看好,到时候可别功劳让恒王领了,腰包却让他大伯自掏,这就很不开心了。
“……你可闭嘴吧,快点给我再多烤几串。”
感受到娘子快要凝成实质的探究目光,顾良远不再搭理儿子闷头啃肉。
不出意外的话,因为傻儿子的不懂眼色,今晚势必还有一段公案等着审他,不多支使一会儿,哪里对得起自己的牺牲。
“就知道欺负我……”
后面的声音逐渐淡去,因为他也发现了自家娘亲满是探究的目光。
“爷俩打什么哑谜呢?怎么安哥儿的一幅画还要送去给他大伯看,我就不能也看看?”
江娘子原本是准备回房再细问顾良远的,但看这两人居然旁若无人的在自己面前打哑谜,也着实忍不住了。
要是不问个清楚,还不知道这父子两人同心协力的会闯下什么祸事,毕竟儿子此前敢冒大不韪前去摆摊,也是他这个当爹的先同意他去帮陈豆豆卖菜的。
“一副小豚图,我也是一时兴起才在此次外出时捎带过去,倒忘了娘子还未见过,失策失策,要不让他再画一副给娘子你看看?”
顾良远这辈子都没有对自家娘子说过这样的违心话,但他儿子画的东西,实在是太有碍观瞻了,虽然他也曾起过和娘子共赏的心思,但一想到兄长拿到画时瞠目结舌的模样,他就庆幸自己没拿去脏娘子的眼。
只期待这东西真能有用,不然他哥只怕要在恒王面前丢大脸了。
“是吗?”江娘子很是怀疑。
“自然。”微笑着应承的顾良远再次看向儿子,“安哥儿可要记得再画一副小豚图给你娘亲看看,要画得比上一幅更好看一点,那样你就会成为你娘亲最喜欢的小孩子~”
25. 第 25 章
“我?”
这幼儿园激励法的熟悉话术,让顾谨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可不怎么会画画,图解都是根据记忆照猫画虎的写实派,要画个好看的猪,原谅他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小猪佩奇,只是不知他娘亲会不会觉得好看。
“画不好娘亲就不喜欢我了吗?”
只能委屈巴巴的看向江娘子,反正他只是小孩,哪里会懂这些弯弯道道。
“就知道欺负儿子,我看这豚就改你画。”
果不然,刚刚还在用审视的目光流转在他们父子之间的江娘子瞬间改变立场,一边夺过他爹刚从他手中抢去的烤串重新递给了他,一边又给了他爹一个白眼。
“我这一手的妙笔生花,画豚不是大材小用,不如还是给娘子画幅美人图吧。”
“谁要让你画,起开点。”
又是吃狗粮的一天,好在这猪不用他画了。
不用画猪的顾谨安才不管他爹今晚的死活,反正他爹娘的感情是全天下第一好,没有什么是一觉起来解决不了的,乐呵呵的吃完手中的烤串就宣布自己要去睡觉了。
洗漱完毕躺在了翠羽给他整理好的小床之上,听着偶尔传来的娘亲训夫声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数不清的五花肉围着他等待品鉴,要不是突然出现身一个穿皇袍的无脸人说要封他为劁猪大王为他劁一辈子的猪,他都还醒不过来。
“谁要做劁猪大王啊,这么没品味的官职……”
一睁眼看到自己绣着竹纹的帐顶,坐起身来的顾谨安回想起荒诞的梦境,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又是不能出门的一天,真是无趣啊……”
抻了个懒腰下床的他正寻思着一会儿要不要去挖院门右侧的蚂蚁洞,就听到屋外传来松墨的声音。
“安哥儿,醒了吗?五爷让你洗漱完去他书房一趟。”
推开门,就看到松墨正拿着扫把扫到他屋子的外面。
“让我去书房干嘛,总不会真要我画个小猪佩奇给娘亲吧,一晚上都没哄好,也不太给力了……”
没记错的话昨夜龙凤胎是被抱去了翠羽的屋中,这流程他小时候也没少体会,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爹年纪大了,总感觉娘亲对他有些色衰爱弛了。
“安哥儿你说什么?”
竹枝绑成的扫帚触底声有些聒噪,以为顾谨安在和自己说话的松墨停下扫地的动作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没怎么睡醒打了个哈欠。”刚刚的想法自然不能对外人道,摆摆手正准备去看看他爹一大早找他是为什么事,但看到松墨目送自己时隐约期待的表情,又收回了迈出的脚。
“松墨叔,咱两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的关系?”
“是是是。”
他们家这小少爷撒娇时和谁都天下第一好,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他不知听了多少遍。
“那你悄悄告诉我,我爹一大早让我去书房是为的什么事?”
“这……”松墨迟疑了一下,想起顾良远的吩咐,到底没在他甜甜的笑容里沦陷,“我不知道。”
“哈!你骗我,你一说谎眼睛就会转向。”
“有吗?没有吧?”惊觉于顾谨安敏锐的松墨再次把目光移向了另一边。
“超有的好吗,你不告诉我我可不去的。”
故作生气的跺脚抬头,眼睛却一刻不离松墨纠结的脸庞。
万一他爹昨晚真吃了排头正憋着气要揍他两下呢。
如今春装已除,轻薄的夏装可不隔疼的。
“好少爷,五爷叫你去是有好事的。”
见顾谨安真个就定在原地,纠结了片刻之后,松墨还是选择微微的透个口风。
“好事?我爹还会有好事找我?”他对此很是怀疑。
“怎么能这样说呢,五爷向来最疼你的。”
对他的质疑松墨很是不赞同。
“那倒是。”
虽然他们父子俩动不动就乌眼鸡似的,但对方对自己的格外偏爱也是真的,不然在这个父权如天的社会,哪里会有他们家中的这些笑笑闹闹。
就去看看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缓缓行至书房前,看着屋门大开时更不犹豫,往前伸了伸头就走进去了。
只是他爹不知在找什么,埋首身前的书堆一直没有抬头,足足喝了两杯茶水又吃了块一看就是他娘开小灶的枣泥糕后,他才拍拍手上的糕点碎走过去好奇的张望。
“爹爹,您找什么呢?”
顾良远埋首书堆找了一个早上,终于扒拉出一本适合幼儿启蒙的《三字经》,刚舒了口气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童声水灵灵吓了一跳。
“你进来不会吱声吗?”
看清楚正伸着脑袋从他肩膀处往前看的是自家儿子,定了定神起身的他忍不住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吱~”随便敷衍了一下脸都吓白了的老父亲,顾谨安又十分八卦的看着他手中那本反匍着看不清封面的书,“您这是在干坏事呢?”
据他所知,他爹书房里可是有几本小故事书的,里面的内容很让现在的人脸红心跳,不过对于来自现代的他还是太过晦涩保守了点,他都不屑去看的。
“胡说八道什么,我干的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儿了……”下意识反驳误解的顾良远见儿子的眼神一直游离在书柜的某个角落,突然想起什么的他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来我书房里乱翻过?”
“……书房里有什么好玩的?我都不识字。”
必须是不能承认的,但他倒是时偶尔翻看一些游记画卷什么的,他爹收藏这些的审美还算不错,无聊时看看也有趣儿。
就是繁体字快把他脑袋都看方了。
“也是哦。”想起自己今日找他来的目的,丝毫不知自己小秘密已经被窥视还被鄙视了的顾良远舒了口气,随即又语气强硬的交待道,“不识字也不准随意乱翻,不然小心我打你……”
“屁股。”
父子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只是一个声音冷硬,一个声音懒散。
“爹向来自诩雅人,怎么打人就一直盯着别人的屁股啊,能不能换个位置。”
已经六岁了还老被威胁打屁股的顾谨安很是苦恼。
“那打哪里?打你脑袋?本来就笨再打可要傻了。”
被他言语逗笑了的顾良远卷起书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示意他跟上自己。
“胡说,大伯不久前才夸过我的。”捂着头嘀咕了一句的顾谨安跟上父亲的步伐,总觉得刚刚被敲头时看到的封面有些熟悉,只是他爹的动作太快了,他没看清写的什么字。
“爹爹,你把图解交给大伯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
“你想听什么?”
施施然坐到自己书桌后的顾良远抬眼看了一眼暗含期待的儿子,并不打算告知他自己其实并没有见到兄长的事情。
也不知在忙什么,弟弟上门都腾不出时间接待,他只能委托出面接待他的人代为转交了,也不知现在有没有交到他手上,倒也不影响他逗儿子。
“比如夸奖什么的,嘿嘿。”搓搓手,小激动。
“没有。”看着摇曳的小火苗就要熄灭,顾良远又坏心思的继续说道,“倒是问了画画者是何人。”
“然后呢然后呢?”小火苗又“唰”的瞬间明亮了。
“怎么笔迹如此丑陋。”
“又不是用来欣赏的要求这么高……”书法一道就不是他的舒适区,他父母没离婚的时候总热衷给他报各种兴趣班,其中书法一门他是唯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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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老师劝退的。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满身书香气的老头气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面对他母亲的质问直接扬言就他这种姿势,就算书圣在世也教不了他。
“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再有我争取好好画。”
“还想以后呢,给我老实坐下吧,一日不达到我的要求就不要出去给我丢人。”
只要一想到兄长来日见到那副奇葩画的场景,他就尴尬的想要钻地,虽然上面所绘的事情或能利国利民,但他还是很担忧自己会被误认是原画者,这就不止是在兄长面前颜面扫地的事情了,脸很有可能还要丢到恒王的面前。
面前的小儿居然还想着下次,不可,万万不可!
“哦。”
“往哪去呢?坐这里!”
刚想坐到自己平日老位置的顾谨安被喊住,疑惑的顺着他爹的目光看去,发现在他的书桌一侧摆放了一套小一号的桌椅。
“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这桌椅他见过,他娘房中做针线用的,有了龙凤胎就时常铺个小被子给他们躺在上面,怎么会出现在书房里。
走过去摸摸坐坐,虽然腿会悬起来晃悠,但莫名有种坐在前世教室里的感觉。
很是怀念呢。
“爹爹,大伯真的没有说什么吗?例如让恒王请旨给画画人封个爵位啥的?”
怀念过后,他还是记挂着有可能到来的奖励。
“你觉得封什么好?”
顾良远一直都知道自己儿子想得多,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敢想,一个未经验证的阉猪图画,居然想到了封爵之上。
爵位哪有那么好得的,自从十年前那场大乱后,大启的爵位就一直在收缩,这境地还能封爵的人,都是文武道中一等一的人物,擎天的柱架海的梁。
“劁猪大王!”
梦境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了,以至于他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这个让他下梦中都落荒而逃的封职。
“噗——那以后我就叫你劁猪大王怎么样?哈哈,劁猪大王。”
“才不要。”生气的看了一眼笑得捶桌的顾良远,“您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儿啊,我可是很忙的。”
“你忙什么?”不是都不让他出门了吗?
“我近日在家中发现一窟盗贼,大小将近数十个,今日是我限定他们搬家的最后期限,若不不搬我要捣毁的。”
“家里有耗子?不应该呀。”才让松墨塞了洞。
“是蚂蚁。”
“……给我老实坐好,今日不把这册书念通顺了不许瞎玩!”
无语的看了一眼满眼认真的儿子,顾良远见薄薄的书册甩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啥?”
翻过面一看,好家伙,是一本《三字经》呢。
虽说他对其的认知止步于“人之初,性本善”,但能考上一等一大学的他还是隐约知道全文大概一千多字呢,他爹是头昏了还是发现他的学霸魂了,让不识字的小孩一天内将它念通,梦话也不能这样说吧?
“爹,您没事儿吧?”
不会是被他那特别积极上进的大伯给刺激到了吧?
不过他大伯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是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模样,最后却离开的十分匆忙,这让低血糖醒来的他一直十分费解。
不过他倒没有去深思背后是否有何不寻常,毕竟恒王出现在这个小镇上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要不好好读的话可就有大事了。”
斜瞥了一眼儿子,看他正拿着书眼眨眼眨的看着自己,他才恍然大悟状的扶额叹了句,“忘了,你是个不识字的小白丁。”
“太浮夸就显得假了。”差不多就得了,大牙都快呲出来。
26. 第 26 章
这六年如一日的演技顾谨安都不想吐槽了,他丝毫不怀疑,哪怕他爹顶着这张惊为天人的脸进驻他后世的娱乐圈,也绝对吃不了演戏那碗饭。
“假吗?那不装了,来,小崽子,拿好你眼前那本书,跟着你爹我好好学习,我可是很忙的,要是读三遍都还读不顺的话,桌上那柄戒尺你看了吧。”
“看到了,你最爱的桃木戒尺。”还好不是让他背下来,看了一眼手肘边的戒尺,默默和它移开了点距离,不然总觉得不吉利。
“那我可就开始了。”
看着昂首挺胸行至身前的父亲,顾谨安总算是有点接受了对方要亲自给他启蒙的安排。
只是就他那样跳脱的性子,真能沉下心来给幼儿启蒙吗?
兰溪顾府到底怎么他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对了。
“人之初,性本善……”
江娘子待龙凤胎吃饱睡去之后就来到了书房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一大一小的诵读声方才安心的舒了口气,又闻松墨之言说两人已经开始了大半个时辰,更是开心的转身去了厨房安排翠羽炖鸡。
她在闺中时也读过几年书,自觉比绣活还要累人,虽然他们这样的人家难以以科举立业,但安哥儿要学的显然比当初他爹为了给女儿镀金学的更多,可不得好好补一补。
须知今早顾良远和她说了要亲自给孩子开蒙时她还有些怀疑,倒不是觉得他学识不足以为孩子开蒙,而是她在这夫君身上从来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师样,哪怕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跳脱起来和当初初见时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现在听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虽然对常秀才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现在的发展不是她想要。
只多多为他云遮山山上的道长们有真本事,能帮他解一解这缠身的厄运,她夫君今早回来都喝了好大一壶压惊茶。
“苟不教,性乃迁……”跟着他爹重复了十多遍,早就能背诵但又决心装笨的顾谨安觉得自己的嗓子快要遭不住了,偷偷抬眼看到他爹的目光也有些飘忽,心生一记打断诵读的节奏问道。
“狗?狗的画法可多了?端看你要画什么的。”
在今早之前,顾良远从未觉得教人读书是什么苦难的事儿,但现在他心累得只想呵呵,难怪怀远兄一再拒绝收徒呢,他现在都累得想要拉根绳子去上吊了。
挺聪明一孩子,怎么教了这么多遍还要他带读啊,他记得他小时候……
好吧,不往脸上贴金了,他小时候没他儿子聪明,更喜欢趁着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在纸上画小人。
如今角色互换,瞬间感觉教书比读书更加累人。
要不是怀远兄突遇怪事到山中祈福避灾去了,他或许不用受这种苦了。
早就教得不耐烦的他一听儿子询问绘画事宜,当即就来了精神,课堂上画小画,他可最熟练了。
不仅细细将所知的画法说了一遍,还颇有兴致的带着儿子在原准备写大字的纸上画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狗,也不嫌弃对方惨不忍睹的握笔姿势,完全忘了自己开蒙的主职。
“爹爹画的真好!”
计策得逞的顾谨安很捧场的对着每个狗子都夸出了花,虽然画狗也不是他喜欢的活动,但比他爹堪称催眠的教育水平来说好太多了。
“这么认真呢。”
亲自前来唤父子俩吃饭的江娘子轻轻推开房门,就看到两人头靠头的凑在桌前写写画画,当即惊喜得脸上的笑容都大了几分。
看来进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快,难怪许久没有听到诵读的声音,都写上字了。
只是这两人怎么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就抽出纸张到处乱藏?
“藏什么,刚开蒙写得不好才正常,还怕我看呢。”通过眼神使劲儿,轻轻巧巧的就从丈夫手中夺过了刚准备塞进袖子的纸张,小心翼翼的徐徐展开。
“这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或憨态可掬或机敏威风的墨团出现在她眼前,甚至每个她都能辨别出品种,但此刻她情愿自己眼花。
“……你们一大早就干了这个?”
什么时候字长狗样了怎么没通知她呀,气得手抖,白瞎她一只肥鸡。
“他让我画的!”
抢在儿子开口之前,顾良远迅速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被卖了个干脆是顾谨安早已意料的结局,他爹这样可太正常了,要不是他速度慢了点,现在锅就该顶他爹头上了。
半斤的八两,相互受着就是了。
现在么,得赶紧麻溜儿的认错。
“娘亲,我错了,就算爹爹讲的想睡觉,我也不该去画小狗。”
“臭小子……”又给他上眼药,昨晚刚获得娘子宽大处理的顾良远只敢暗自咬牙。
以他娘子的偏心程度,他今晚只怕要睡书房。
没想到江娘子只是恨恨的将手中的纸一扔,就转身出了书房。
“翠羽,把鸡端去喂狗!”
“啊?”
刚端着鸡肉出厨房的翠羽很是迷茫。
“别啊,娘亲,我读了一早上的书早就饿了。”
“是呀,娘子,赏狗不如赏我吃。”
父子俩不顾飘落地上的纸张,紧随江娘子其后夺门而出,又在门框处挤做一堆互相瞪眼,最后顾谨安人小敏捷,抢先一步跑到娘亲的身前。
“你可别提读书二字了,我听着都觉羞愧。”
看着可怜巴巴咽口水的儿子,江娘子气得用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最终抵不过黏黏糊糊的撒娇攻势败下阵来。
“嘿嘿。”顾谨安摸着并不疼的额头傻笑,却没有应承娘亲的言下之意,毕竟这辈子卷读书对他好像真的没什么用,还不如空出大头的精力去发展其他道路。
“唉,你呀。”
顾良远那样粗枝大叶的人都能看出儿子的心思不在读书一道上,江娘子看得只会感知得更仔细,只是有时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一点孩童的天真,不要做什么好像都带着宛若成人的权衡。
“又惹你娘忧心,娘子我帮你骂他。”
瞅准机会的顾良远火速赶到两人身侧,试图和江娘子站在同一战线。
“我看就属你最该骂。”
一把拽下他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江娘子轻啐一句就扭身进了正堂。
“噗——”
看着自家爹爹难以接受的虚抬着手臂呆滞原地,原本正暗自对他不要脸做法翻白眼的顾谨安忍不住喷笑出声。
“臭小子看我笑话呢?”
被儿子一笑回神的顾良远神色严肃,企图以父亲的威严来镇压越发上房揭瓦的儿子,可惜父子往日的笑闹太多,除了手握棍子其他时候他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娘亲,我要吃鸡腿~”
毫无畏惧的顾谨安对他做了个鬼脸,就欢快的向正堂跑去。
“要不要翅膀也给你?”
“好呀好呀,正好我的手臂酸了呢~”
转眼间鸡腿和翅膀都进了儿子的碗中,看着他和自家娘子在玩你一个我一个的游戏,恼羞成怒的顾良远终于说出了他自认最残忍的惩罚。
“下午你给我把《三字经》抄上十遍!”
“顾良远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这么离谱的要求,都不用顾谨安有所动作,江娘子的指头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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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到他的鼻尖了,翠羽和松墨也皆是满脸的不赞同。
哥儿今日开蒙,只怕笔都还握不好,就让他抄十遍《三字经》,望子成龙也不是这样的望法呀。
十遍《三字经》自是恐吓之语,但吃过午饭,顾谨安还是被顾良远提溜去学习写字了,他爹力求在今日内教会他写好“永”字,以慰藉他娘亲对他教学的失望透顶。
只是在手把手教了半天后,看着儿子依旧没有狗爬写得好看的字迹,顾良远差点绝望的揪秃了头发。
明明看他写得点是点,横是横的,怎么结合起来就会这么难看,好像一堆沾染了墨色的毛毛虫,透着让他心死的扭曲。
他小时候学写字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甚至学中写得最差的人也不是这个样子的,真的是太丑了。
要不他还是追去云遮山去探探他老友吧,在教下去只怕影响心境啊。
看着出自自己手中软塌塌的墨团,顾谨安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前世的书法老师早有断言,但成人的灵魂写出这样的狗爬字,虽然多少受了点幼童身体腕力不足的影响,还是足以让他小脸一红。
“你走,我要静静。”
“哦。”这次顾谨安难得没有在他面前抖机灵问静静是谁,心虚的应答后就乖巧的往外走,只是离开前回望他爹一副快要碎了的摸样,不放心的他还是说了句安慰的话。
“爹爹您千万想开点啊。”
“呵,该想开的人是我吗?”
抬起头来看着儿子,顾良远此刻的母语是无语。
“……那您静静地,我走了。”
他才不用想开呢,若是他想开就有用的话,也不会因卷面分错失他们市的联考状元,进而又失去了高考状元的宝座。
用他舍友的话来讲,上帝给他开了N扇门,却唯独关上了书法这道窗。
“哎……”
看着儿子再次使用装傻大法溜之大吉,头疼的顾良远再次埋首自闭。
他于书画道上的一世英名,不会就此要毁于一旦了吧。
不行,就算是赖,也要把这个学生赖给怀远兄!
当晚顾谨安毛毛虫样的扭曲字体出现在了江娘子的眼前,极具冲击力的模样唬得后者一针戳在了指头上,慌忙用帕子帮她拭去殷红的血珠之后,才听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咱儿子学习了两个时辰的成果。”
看清她手中缝制的是一个食铁兽倚竹啃笋子纹样的书包,顾良远就知不是做给自己的了,这样刁钻的纹样,他们家就只有那个混小子想得出来,明明前几日娘子才完工了一件他的小袍,现在又缝起了书包,而他央求了很久的香囊至今没见踪影。
“绣活伤眼,娘子要不歇了吧,他又不是没有用的。”
嫉妒最是让人扭曲,他决定过几日怀远兄再不回来,他就是追也要追到云遮山去。
“这……”没听出他语带酸意的江娘子对着纸张看了又看,仍旧不相信它出自自家向来聪慧的儿子之手,“这真是安哥儿写的,是不是你没有好好教啊?”
比她初学的时候竟还难看许多,她当初为此可没少受姐妹们的嘲笑。
“哎呦,我的好娘子,别的不敢夸口,但唯有书画二道,我就是打着瞌睡也教不出这么次的字来呀。”
咱儿子好像就缺了这根弦!
这句话顾良远没敢说出口,但江娘子略一思索后就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这么一看,他们安哥儿在书法上确实是有些吃力的,该不会源自于她吧?
轻易不展露书法的江娘子看了看明显郁闷的夫君,破天荒的对他生出心虚之感。
27. 第 27 章
“爹,您能别老在我眼前晃悠吗?眼都花了。”
又是枯燥画大字的一天,但今日不知为何,顾良远一反常态的一直在他桌前晃悠,要知往日都是早早写好供他临摹的字就火速撤离,在他交上满意成果之前,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就这教学态度,要不是他躯体里有个成年的灵魂,只怕还处在原地踏步阶段呢。
“哼,就你这烂字,你以为我爱看啊,要不是怕你来日坏我招牌,我都懒得教你了。”斜眼看了眼儿子练习多日却依旧没多大长进的丑陋书法,又觉伤眼的移开视线,正好和啃笋的食铁兽四目相对。
不得不夸一下他娘子的好绣工,这神态绣得是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模样颇惹人爱,也难怪儿子走哪都带着,害得他前两日眼热不已,不过现在么……
得意勾起一个浅笑的顾良远再次忍着伤眼的字靠近儿子,“崽儿,你有没有发现为父今日有何不同?”
“……特别有问题算吗、唉哟!”狐疑的看了看一大早像是吃错药的父亲,顾谨安斟酌着开口,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人用书卷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明明是您先问的,说了又不开心。”
他就不该搭理。
“问你的是这个吗?”忍住了再次蠢蠢欲动的手,顾良远漫不经心的抚过没有丝毫褶皱的腰封,顾谨安才发现他腰间悬着一个绣有喜上眉梢的精美香囊,配合着他此刻虽有意压制却依旧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挺契合的。
懂了,这是特意找他炫耀来的,搞得好像谁没有一样,本想拿起娘亲为自己缝制的爱心书包灭灭他的嚣张气焰,但想起自己被压在家中学习快两月没有出门了,一直想找机会出门见见伙伴的他没有放过这难得拍马屁的机会。
“哇!好漂亮的香囊啊,这纹样,这绣工,简直是为爹爹量身定做的,是娘亲特意给您绣的吗?”
“正是。”特意两个字显然很好的骚到了顾良远心中的痒处,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对儿子的刻意吹捧表示认同,“我也觉得很适合我。”
看了一眼满脸炫耀根本压制不住的父亲,顾谨安有些嫌弃的低下头,他担心恋爱脑会传染,但为了能够获得短暂的出门权,他还是继续着不要钱的夸赞,反正他娘的绣工是绝对值得的,顺带上他爹也不算违心。
顾良远轻捋呼吸,对儿子的夸赞之语全盘接纳,只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怎么对劲了,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那是毫无问题的,但才高咏絮、绰有余妍是怎么个回事。
耐着性子又听了片刻,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儿子这是纯纯把他当做夸奖的工具人了,也不管合不合适,反正只要是他认为的好词,都一股劲儿的往自己脑袋上堆。
这情况不对劲儿,八成又在打坏主意。
不过这些词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教了这许久明明连《三字经》都还背得磕磕绊绊的。
正在闭眼疯狂输出脑中词汇量的顾谨安没有发现,他爹已经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行啊,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要是没今日,我都不知道你懂这么多呢。”见儿子终于停下词汇的背诵,顾良远面带和蔼的拎起茶壶想为他倒上一杯茶,语气“核善”的说道:“来,先喝口水再和为父细讲一下,这么多词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不渴。”
将面前的茶杯一挪,瞬间离开茶壶一尺远,好似这样就可以逃脱诘问的命运一样。
“不渴?那就直接交代吧。”
可惜顾良远是不会放过他的,将手中的茶壶不轻不重的放回桌上之后,就淡淡说道。
“交代啥啊?”
不想认命的顾谨安试图装傻蒙混过关,也是他大意了,忘记了这些在前世里张口即来的词语在今生他根本没有任何接触的途径,就连村口镇上唱大戏,也说不了这么全的,更何况他此刻扮演的角色还是一个学过即忘的愚笨之人。
失策,大失策!
最近他靠装笨确实让他爹吃了不少教书的苦,但骄兵必败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都还没两个月,就露馅了。
看来读书摸鱼的日子要走向终结了。
“你说呢?你老子我竭尽心力的教导你,头发都白了几根,你却是故意装学不会的!”
觑眼看看他爹乌黑如墨的头发,自觉礼亏的顾谨安选择沉默。
没想到这举动却让他爹更生气了,看着被其揪落在手的胡须,顾谨安感觉自己的脸上也出现了幻疼。
就在他还在纠结滑跪认错还是继续装傻顽抗到底之时,他爹已大踏步就往外走去。
“松墨,给我拿家法来!”
正在院中哼着小曲扫地的松墨闻言先是虎躯一震,随即又是满心疑惑。
家法?他们家有这个东西吗?
紧接着眼前人影一闪,手中的扫帚就在大力抢夺中易了主。
看着拿到扫帚就又怒气冲冲的折返屋中的顾良远,吓得松墨一路赶紧跟了进去,听到动静从厨房里伸出脑袋的翠羽见这阵仗,也顾不得锅中还有尚未盛起的菜,一溜儿小跑的去了江娘子屋中搬救兵。
也不知安哥儿又怎么惹了五爷,这样式可不像开玩笑的。
“五爷,安哥儿还小,有事您和他好好说,哪里就值当动上家法。”再说怎么家也没法可动啊。
松墨不敢多言,只一边极力劝阻着提扫帚向儿子的顾良远,一边使眼色让呆站在不远处的顾谨安快跑。
殊不知顾谨安被他爹突然勃发的怒气惊到,正反思自己是不是装的太过分,要不要咬牙挨次打来平复他爹被欺骗的心灵。
虽然他很想营造一个没有读书天赋的形象,让爹娘彻底同意他走种田这个路子,外加上抒发一点点被扣在家中的郁气,他发誓真的就一点点,没想到会在其中给他爹造成这么大的心理伤害。
平常也不像这么脆弱的人啊,难道是教书使人憔悴,还好他当初没有选择教育专业就读。
还是先认错吧,别把他爹气出个好歹来。
“爹,我……”错了。
话还没说完,尚带着几片枯叶的扫帚就凌空挥下。
来真的?!这要被打上了,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受大走,他还是先躲为妙。
预判失误的他选择抱头鼠窜,但桌椅的存在严重限制了他的发展,躲了没几下,就被碍事的椅子腿绊到,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
“喀嚓。”
枯叶摇摇晃晃飘落在眼前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他却恍惚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我命休矣!
闭眼咬牙强挺了一扫帚。
咦?好像不怎么疼。
“这是怎么了?快住手!”
江娘子带着翠羽急急赶来之时,正好看到顾良远手中的扫帚高高扬起打在儿子背上的场景,顾不得许多的她急忙扯住他还要继续挥打的手,却发现对方力道轻飘飘的一下就扯住了,而翠羽更是直接整个人扑在顾谨安的身上,将他完全笼在自己的躯体之下。
把本还在疑惑他爹是不是拿扫把姿势不顺手的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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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安差点压吐了。
翠羽虽不胖,但也是成人的身体,加上慌乱之中根本想不到其他,压在顾谨安身上的力道自然也重了。
“夫君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这么大阵仗的恐吓孩子,安哥儿在读书上是笨了点……”
知道丈夫只是吓吓孩子并没有用多少力道之后,江娘子一路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许多,一边安抚着夺过他手中的扫帚递给松墨,一边又为眼前的事情头疼。
他们安哥儿在读书一道上真有这么不开窍吗?怎么把一向最纵容他的夫君都气成这样了。
“笨?我看他是太聪明了,娘子还是好好问问他干的好事儿吧,我可教不了他了。”
一向对娘子唯命是从的顾良远难得甩开了江娘子的手,大踏步的就往外走去,等众人醒过神来时,已传来院门被重重阖上的声音。
抱着扫帚还来不及收拾的松墨又急急追了出去。
“五爷也是,自己教不好,对着娘子发什么脾气,把哥儿也吓得鹌鹑一样儿。”
看着抬着手呆立原地的江娘子,翠羽对顾良远刚刚的举动很是不满,满脸忿忿的说完就打算扶扑倒在地的顾谨安起身,却被自家娘子喊住了动作。
“翠羽,你下去。”
“娘子?”
翠羽不解抬头。
“下去!”
“是。”
担忧的看了一眼头埋在地上看不清情况的顾谨安,还是听从了娘子突然强硬的命令,起身缓缓向外退去。
原打算站在屋外随机应变,鼻端却闻见一股糊味。
“坏了,我的菜!”
急急忙忙的跑进厨房,里面早已浓烟滚滚,待手忙脚乱的阻止锅底烧穿之后再回院中,发现顾谨安已头顶书本笔直的跪在书房之前。
而娘子则难得满脸寒霜的站在他前面,只一个眼神就将想要凑过去的她横在原地。
“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让他起身,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这样子显然是审出什么问题了,安哥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让郎君娘子接连生气,明明上次擅自经商那么大的事情都轻拿轻放了,怎么天天在家还能惹出这么大的气来。
不明就里的翠羽不敢再为顾谨安求情,她们娘子的性格她最是了解,现下求情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等她冷静下来再徐徐图之。
不过还是不放心的看眼顾谨安跪的位置,发现正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才松了口气,看得出娘子虽生气还是舍不得哥儿的,这就可以尝试一下了。
“娘子,摆饭吗?”
刻意垂首不看顾谨安的她缓缓走到江娘子身侧请示。
见江娘子不语,又继续说道:“今日暑气颇重,要不就将饭摆在院中如何?”
“你吃吧。”
愁得没有半点吃饭心思的江娘子示意她不要忙活,转身就往自己屋中走去,刚刚出来得匆忙,她得去看看龙凤胎是否安稳。
“这怎么行、那安哥儿……”着急想要劝她进食的翠羽刚起了个头,就被她疲惫的神色所震惊,知她是真的没胃口后就不再劝说,只打算待会儿做个清爽的汤食再呈给她,也没忘了自己想要试探的事情。
“就让他饿着。”
孩子不断作妖多半是撑的,她看就得狠狠饿上一顿才能让他头脑清醒,为了不读书连装笨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能干出来。
“……是。”
看着丢下这句话就愤然离去的江娘子,翠羽只能对顾谨安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28. 第 28 章
“翠羽姐姐,烦你给娘亲煮点好克化的东西。”
见江娘子被自己气得饭都吃不下,已经知错了的顾谨安更是后悔。
“你到底犯了什么什么事儿?”
翠羽本就打算回厨房给江娘子做些汤食,闻顾谨安此嘱托之后又好奇的停住了脚步。
“……一言难尽。”顶着书本根本不敢低头的顾谨安移开视线。
“那就长话短说。”
看着移了几步又再次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翠羽,顾谨安纠结了几瞬,还是把自己做下的事儿一一说给她听。
越说越觉得自己是脑抽了,他明明最会读书的,怎么就钻进这个牛角尖了。
“……”
听他讲完的翠羽也无语了,沉默的盯了满脸都是羞愧之色的他,忍不住伸出指头在他额头上重重点了点。
“该!”
“姐姐别戳,书要掉了。”
她就说,安哥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读了这许久还停留在“人之初”上,原是装的。
又好气又好笑的她当即不再搭理手忙脚乱扶住头顶书本的顾谨安,自顾自的回厨房去给江娘子准备汤食了,想了想,又从龙凤胎每日喝的羊乳里舀出一碗煮上。
如今天气热了,就算整日浸在凉水里,羊乳也是放不了多久的,得尽快消耗为妙。
跪在院中的顾谨安正看着眼前爬过的蚂蚁搬家,冷不丁一只白瓷小碗递到了眼前。
抬头,果然是眼带揶揄的翠羽。
“快喝了吧。”
见他怔怔的看向自己,翠羽好笑之余又难免心疼,以为他久久不接是担心被娘子看到,也乐得陪他掩耳盗铃,用衣袖遮掩着将小碗递到他的唇边。
“张嘴吧,别热傻了。”
才不告诉他娘子已消了气的事情,让他整天瞎胡闹。
羊乳香甜的味道勾动起顾谨安肚子的馋虫,一早只吃了半个胡饼的他早已饥肠辘辘,可是到底记得自己是犯了错才跪在这里反省的,哪里还有颜面再抢弟妹的口粮。
“谢谢姐姐,好意只能心领了。”
因头顶有书不敢大动作的他只能对翠羽投上感激一笑。
“快喝了吧,怎么还和身体较上劲儿了,你小孩家家的可说受不得暑饿。”翠羽闻言轻叹,再次将碗又靠近了一点,见他执意不肯张口之后,才挫败的将碗放在地上,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看看,这满头的汗……”
“我知道的,翠羽姐姐,爹娘总是为我好的,是我做的不对,惹得他们伤心。”
翠羽话未说完,顾谨安就语带懊悔的截住了她的话头,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翠羽又心软得不行,要不去问问娘子,既然知错了就让他起来吧,老跪着也不是个事儿。
心思辗转间,一个男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原来你还知道是自己错了。”
“五爷!”
“爹爹!”
慌忙的将羊奶往身后藏的是翠羽,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后又垂头丧气的是顾谨安。
“藏什么藏,都看到了。”
顾良远远远看着儿子落水小狗一样的神色,又气又心疼的向前疾行几步,堪堪在他身前站定。
“我说安爷,你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一旁的翠羽有心想让他不要刺激孩子脆弱的心理,但想想安哥儿做下的事儿,又忍住了,只端着羊乳略略退了几步,以免这对父子打闹起来殃及她这条池鱼。
总归是打不起真的来的,刚刚娘子和她讲的时候她都惊呆了,开始心疼自己猛扑过去护人被磕疼的膝盖。
“……反省。”
“那你反省的造型还挺别致的。”看着明显憋屈的儿子,方觉出了口恶气的顾良远扒拉了一下他头顶的书册,直到他们有些摇摇欲坠,才嗤笑一声,“不过就这几本破书,是不是有些委屈我们安爷聪明绝顶的脑袋啊。”
他觉得他爹在骂人,但他没有证据,他有错,他诚心认错,忍了。
要不然高低都得问一句圣人们知道你说他们的巨作是破书吗?不像现在只能唯唯诺诺的讨好一句,“爹爹不破的。”
“我当然不破,破的是你个黑心肠的小子。”
屈指在最上面的《中庸》封面重敲了一下,看着臭儿子“吱哇”乱叫着扶住脑袋才心满意足的扯了下嘴角,又迅速恢复到谁都欠他五千两的样子。
顶个书都顶不好,真不中用,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可以……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他哥可还在云水镇呢,就是不知在做什么。
“是是是,我坏,爹爹好。”
抱了满怀因顾良远恶意捣乱而掉落书册的顾谨安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没得感情的点头工具,只要能换取他爹的原谅,就算他当场放个屁他也能闭着眼睛夸香。
“别以为说好话就能蒙混过关。”
“不蒙混,不蒙混,爹爹问啥我说啥。”
“谁稀罕问你一样。”
略带不爽的“啧”了一声后,顾良远夺过翠羽手中的羊奶,提溜起儿子塞进他的手里。
“书掉了,掉了……”
被小鸡崽一样提溜起来的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怀中的书册散落一地,然后手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个碗。
“快喝吧,好歹是从你弟妹口中抠出来的口粮,再不喝,他们过来抢我可不管。”
嘴上说得恶狠狠的,但塞碗入他手的动作却很轻柔。
“……爹爹乱讲,才不会呢,谨泰谨宁最喜欢我了。”
摩挲着瓷碗光滑的边沿,顾谨安终是释怀的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家人,是真的会原谅的。
好吧,他承认此生的自己是有些恃宠而骄了,毕竟前世里没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放屁,他们明明最喜欢的是我!”
“对对对。”
缓缓喝着碗中的羊奶,对父亲的反驳言论十分敷衍。
“看着我的眼睛好好说话……”
“噗——爹爹您眼睛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喷了一脚的羊奶,顾良远一边嫌弃退后一边试图遮住自己的眼睛,可顾谨安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手中的小碗都不及放下,就直冲了过去,要不是身高着实不够,他都要扯开他爹遮住眼睛的手好好查看了。
现在么,就只能扯着衣袖试图让他自己松开手。
翠羽刚刚没有留意到顾良远脸上带伤的事情,听到顾谨安的惊呼也有些担心,偏偏父子俩拉扯的角度有些刁钻,她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两圈也没看清五爷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还有松墨去了哪里?刚刚可是追着出去的。
“这是又闹什么呢?”
抱着孩子已隔窗看了一阵的江娘子悄悄来到翠羽身旁询问,她刚刚隔得远,并没有听清夫君和儿子是因何又闹了起来的。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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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还没睡呢?”闻言才发现她的翠羽急忙伸手接过她怀中的孩子,见小小的人儿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父兄,忍不住握了握她的小手,“五爷的眼睛像是伤到了,我没……”看清。
话未讲完,直接眼前清风一阵,再定睛看时,自家娘子已不知何时插入了父子的拉扯局中,正捧着五爷的脸看呢。
“呀!怎么伤成这样了?”
好像她给儿子绣的食铁兽啊,尽管是独眼的,也足以让她心疼了。
“没事儿,不疼的。”才怪,刚伤到的时候都快疼死他了,心有余悸的摸了摸眼眶,也就是被儿子的事儿堵住了,不然他一回家就要扑进娘子的怀中求吹吹。
再次吃了一嘴狗粮的顾谨安默默后退,把空间留给了眼中只有彼此的父母,但他还是很奇怪,明明出门的时间还不够在村里溜达一圈,怎么就带着个熊猫眼回来了?
而且他怎么看这个黑眼圈的形状,都觉得不太像人手能打出来的。
悄摸比了比,嗯,和他家小驴的蹄子差不多。
驴蹄上脸的猜想太过玄幻,更别说他家的小驴还在跟着虎子们打工,摇摇头将这个离谱的想法驱逐出脑后,他就被翠羽怀中可可爱爱的小妹吸引了目光。
歉待会儿再道吧,他爹娘看样子一下是结束不了这个氛围的。
就在他沉迷和小孩玩蒙眼躲猫猫游戏时,耳朵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提住,让刚刚和他玩的开心的小孩更是咧开了整张没牙的嘴。
“好娘亲,疼疼疼!”
腹诽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丫头之后,顾谨安就哭着脸回头对正揪着他耳朵的江娘子求饶,开口先喊疼这一招,在他爹娘身上向来是很管用的。
“别听他乱嚎,娘子的手这么纤细,怎么会疼呢。”
当然,有舔狗的情况例外。
“娘亲,我真的知错了,我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读书,争取三年科举,六年状元,风风光光的给您挣一套诰命夫人服回来。”
不理会在一旁添油加醋的父亲,顾谨安只讨好的看向江娘子。
“呵。”
顾良远嗤笑一声,发现他对儿子的脸皮厚度还是了解得不够透彻,连字都写不明白的年纪,怎么就敢放出如此狂言。
“好啊。”
“哈?”
“那我可就等着你的诰命服了。”
看着缓缓松开揪住儿子耳朵的手,顾良远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空白。
不是,还真信这话了?
三年科举六年状元,他以为他是伊钧啊,人伊钧三岁能咏六岁成章,也没十二岁就考中状元。
“别发梦了,快进屋老实交代,看把我宝贝闺女惹的,小脸通红。”
正嘻嘻笑着和娘亲拉钩钩的顾谨安无语的看了看敲了自己脑袋就顺势握住娘亲手的爹爹,暗骂了句诡计多端,可他爹丝毫不受目光影响,只握着娘亲的手携她一同入内。
“娘子当心脚下,我扶着你。”
听听,柔得都快淌出水来了,但有没有人能为他花生啊,脑袋被敲得“嗡嗡”作响的他感觉自己都轻微脑震荡了。
话说他爹的眼睛不处理一下真的没问题吗?
还有,谨宁明明是兴奋得脸红,小丫头年纪不太,却是个十足爱热闹的性子,人越多她越开心的。
看爹娘依偎着进了屋,他想想也从翠羽怀中抱过小妹,在对方有些担忧的目光的目光中稳稳走了进去。
29. 第 29 章
“嘿,你又找到新人质了?”
刚给江娘子倒了杯水,就看到大儿子捧珠般的抱着小女儿进来,前科太多让他不得不怀疑。
“您就不能盼我点好,我这是友爱妹妹呢。”
很想翻白眼,但戴罪之身,而且他爹那个黑眼圈笑过之后还让他挺有负罪感的。
“那感情好,我让翠羽把谨泰也抱过来,让你一起友爱一下。”
“……泰哥儿爱睡,您就别折腾他了。”想到弟弟那敦实的小身体,顾谨安顿觉手中的妹妹都重了几分,“松墨叔哪了呀?”
因翠羽是他娘亲的陪嫁丫鬟,所以他爹轻易不会支使她,看来松墨是被事情绊住了,搞不好还和他爹的眼睛有关,虽然话题转移的很生硬,但架不住所有人都想听。
“是呀,松墨不是跟着出去的吗,怎么眼睛弄成这样他却没了踪影?”
听儿子提及,江娘子也才突然想起顾良远刚刚并没有正面回应自己问题的事情,读书的事情可以暂缓,但受伤可是马虎不得的,尤其还是伤在了眼睛上,当即一连声的喊翠羽去寻松墨请大夫来。
“……真不碍事,切片土豆敷敷也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请大夫,说不定大夫到了,我都好了。”
最近的医馆也要去到云水镇,先不说孩子们带回来的消息,就是虚惊一场来回也够折腾的,而且他这伤确实也不算严重,小毛驴蹄子撅得虽高,但到底还记得自己这个主人,只是当时的场面实在让人难堪。
“那松墨呢,不会是帮你打架出气去了吧?”
“娘子说的哪里话,我是这样的人吗……是刚好遇到虎子们赶着车从镇上回来,我让松墨去帮他们了。”同时面上屋中三人怀疑的目光,就连襁褓中的小女儿也吃着手看向自己,被无端怀疑的顾良远很是冤枉。
不可否认这种事曾有发生,但那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这次的劫难用儿子的话来讲,那是纯纯的躺枪。
“你笑什么笑,要不是因你这混小子,我能有这一遭?”
“……怎么又有我事儿了,我也没让你离家出走啊。”
“你说什么?”
“我说对对对,都是我的错。”试图用妹妹遮住自己的顾谨安放弃了抵抗。
“当然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撺掇着那群小子去摆摊,我今日就不会受伤的。”
指了指自己眼睛的顾良远很是悲愤,他千年难得一遇的做件好事,却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怎么又和摆摊扯上关系了?咱家安哥儿不是许久都没去了。”
“就是就是,我很久没去了。”
心中存着和娘亲一样疑惑的顾谨安恨不得将头点断,老提旧事多没意思,就算他仍旧没有熄灭一颗赚钱的心也没意思。
“一言难尽啊……”
顾良远扶额,显然很不想将自己的囧事公之于众,但经不住众人求知欲满满的眼神,还是将自己受伤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脑补的场景太过好笑,以至于屋中众人的神情一下就变得什么微妙。
“咳,这还真是……翠羽,快煮个鸡子来给五爷敷敷。”
江娘子有些绷不住了,不过她到底顾忌着夫君微薄的颜面,到底没有笑出声来,轻咳一声让憋得难受的翠羽去准备热敷的东西。
“所以还真是被驴踢的……”顾谨安就没他娘那么善解人意了,不仅震惊得眼睛都要掉到嘴巴上,还对着他爹受伤的眼眶看了又看,发现真是个驴蹄印后,忍不住“嘿”了一声,气得他爹不顾眼眶的疼痛飞来一个眼刀。
“笑什么笑,这是你该关注的点吗?”
“我没笑啊……”
再次用妹妹挡在脸前的顾谨安很是无辜,明明其他人也笑了,怎么就只盯着他刁难。
哎,戴罪之身,戴罪之身。
他依旧只能选择这样安慰自己。
“你就半点不好奇伙伴们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从镇上回来吗?”
废话,当然是提前卖完了呀,他们的烧烤本就抢手,经翠羽姐姐改良过配方后更是诱人,提前卖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这样腹诽,但为了满足他爹炫耀的心理,顾谨安还是十分捧场的接过他递来的话头。
“对呀,怎么会这么突然?”
“要打战了。”
“什么……打战?!”
顾谨安整个人瞬间从座位上弹射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给我当心点,抱着妹妹呢。”
心惊胆战的看向随儿子举动狠狠颠簸了一下的女儿,顾良元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妹妹没事,我有好好抱着的。”闻言低头查看了一下满脸兴奋,大有要让他再来一次的妹妹,顾谨安拍了拍她的小襁褓,又再次看向了顾良远,“爹爹,您说的打战是怎么回事?虎子他们没出什么事儿吧?”
“他们能有什么事儿,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会不会有事?”揉着自己微微胀痛的眼眶,要说没有怨气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踢他是自家的毛驴,虽然毛驴是因为虎子勒停得太过用力翘了起来,他想置气也不合适。
“有爹爹在,我自然不会有事儿的。”
“这个时候就能想起我了,可惜要是真打到那一步,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顾良远说完这句话后心中有些惆怅,倒不是担忧自家的安危,而是心系显然要和恒王一同奔赴前线的兄长。
难怪他上次去的时候没有见到人,想来那时已在紧锣密鼓的备战了。
孩子们只是看到镇中有大批军兵集结,闻听要大战后就慌手慌脚的跟着其他商贩撤离了,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但从他们的描述中,顾良远已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脉络,松墨迟迟不归,就是被他派去打探消息了。
“夫君,那我们……”
闻有战事,江娘子的脸也白了,她虽未亲身经历过,却也深知战争的可怕,孩子们都还小,战事一旦升级,势必难以逃离。
“娘子无需忧虑,此战波及不到我们这里的。”
“爹爹,莫不是……”听了父亲对娘亲的安抚之语,脑中自从浮现出大启疆域图的顾谨安心中一动,“北狄犯边?”
那恒王及世子一众大人物出现在云水镇上也就说得通了,云水镇本就是用来屯兵的军镇。
“安儿缘何有此一问?”顾良远闻言很是惊讶,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能联想到此,态度不觉都柔和了许多。
“能从云水镇调兵出战的,除了北狄好像也没其它的了。”对他爹突然而来的亲热称呼顾谨安微微挑眉,但还是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想通之后的他不再打算刻意装笨了。
恒州府地处大启东北地段,虽不是最角落的地方,但和北狄也只隔着一个幽州府,当初恒王向太祖陛下提议将此设为军镇,也是为了策应幽州共御北狄。
“你猜得不错,此次战事多半是和北狄有关的。”颔首认同了儿子猜想的顾良远很是欣慰,要是能一直维持住这股聪明劲儿的话,再教教也还是可以的。
“北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突然来侵犯我朝的边境,难不成是忘了五十年吃过的亏?”
江娘子恒州人士,从小听着幽州之战的戏文长大,怎么也想不通当初如不是太祖宽恕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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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得灭国的北狄怎么突然挑起两国的争端,莫不是向天借了十个胆。
“我在集市时听旁边的豆腐娘子提过一嘴,不算今年的话,北狄好像已经连旱三年了,去岁冬日还遭了一次倒龙挂(注:龙卷风),卷走牛羊百姓不计其数,连幽州边境都受到了波及。”
“那岂不是……”江娘子讶然。
“穷途末路,自会铤而走险,你认识的那位豆腐娘子倒是知道许多。”这倒龙挂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北狄向来游牧为生,再与牛羊同大启换取粮食,茶叶及丝绸等物,大旱三年,对他们的影响无疑是致命的,牛羊失了水草,自不成活,百姓没了牛羊,也无法保障温饱。
先遭旱灾再遇风祸,看来北狄虽是殊死一搏,却也并非完全没有考量,毕竟大启已有许多年未曾出现过如第一任恒王那样名声大噪的强将,如今的陛下文治极盛,却从未显露过武功,能挺三年时间才犯边,已是受幽州之战的余威所慑。
“她……大概是从那边迁居而来的。”顿了顿,顾谨安还是选择换了个说法,抛开初遇不佳的印象,他还挺佩服这外柔内刚的娘子。
虽他说的隐晦,但在场的无论是顾良远还是江娘子,还是都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那位来自幽州边境的豆腐娘子,多半是逃难过来的。
细细询问了一番豆腐娘子到达云水镇的时间,顾良远的心沉了下去。
但那位娘子到达云水至今竟有五月有余,可据他所知,无论是恒王还是朝廷,得知北狄犯边的时间都在三月之前,恒王至云水镇,就是为幽州压阵练兵来的。
能让一个女子孤身离乡跋涉百里,幽州的状况只怕早就不妙,是谁居然敢不要命的瞒报信息。
“爹爹,是有什么不对吗?”
顾良远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让也在思索这战事的顾谨安悬起了心,一旁的江娘子更是惴惴不安,夫君这样的神色,除了上次被逐出家门,她就再未见过。
“云水军训练有素,必不会让北狄有可乘之机的。”
看着同样神色不安的母子俩,顾良远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可——”今时不同往日,恒王府虽名义上还领着云水镇的兵权,但实际的统兵调将已不能做主,朝廷派驻于此五年一换的都指挥使,才是大军的核心主帅,这次恒王能够得到重新启用,就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安哥儿,我和你娘亲有事要说,你带着妹妹先出去。”
打断了娘子的话后,又示意儿子离开,孩子虽聪慧,但到底年幼,不该让他承受太多不该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天塌下来,总有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前面顶着。
“啊?不审我了吗?”
顾谨安不想走,他总觉得父母要背着他说了不得的大事儿,他还想在一旁吃瓜呢,为此不须主动提起像是已被父母遗忘的事情。
有些事儿,从来都是要以身入局才能窥探到的。
然而他还是被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赶出屋了。
“急什么,有审你的时候!”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是他此刻心情最真实的写照。
“哥儿这是又惹事了?”煮好鸡子的翠羽一过来,就看到被关在门外的兄妹俩。
“……爹娘有大事要谈,翠羽姐姐还是别进去了。”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抱着妹妹准备去他娘亲的屋中,现在家里只怕只有他还记得有一个睡了许久的壮汉,得去看看。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再度折返了回来,在翠羽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拿走了她手中的鸡蛋。
“这个暂时用不上了,给我吃了吧。”
30. 第 30 章
“这是怎么了?”
看了看抱着孩子离去的顾谨安,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翠羽很是迷茫。
顾良远和江娘子关着门商议何事无人得知,翠羽到底还是听进去了顾谨安的话,没有擅自去打扰。
整个家异常低落的氛围持续到了傍晚松墨回家。
“情况怎么样?”
一见他牵驴进门,原本正抱着小儿子在院中看大儿子练字的顾良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了顾谨安满身满脸的墨汁都没有发现。
写得正认真的顾谨安飞来横祸,委屈的抬脸看向娘亲,发现她的注意力也完全停留在松墨的身上。
我是什么品种的冤种?
默默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墨水,看着其上漆黑一片的他也歇了拯救的心思,起身默默来到他爹身后,准备探听松墨带来的第一手消息。
“幽州城破,恒王殿下抬棺出征了。”
松墨没做任何的铺垫,一句话直接砸烂了顾谨安的瓜碗,敌军近在眼前,还吃屁的瓜,他们是不是要先跑啊?
虽然很对不起一腔孤勇抬棺出征的恒王,但说实话他对云水镇上的囤兵没多大信心。
“夫君,我们得尽快收拾东西带着孩子们离开。”
看着面色瞬间灰败的顾良远,江娘子不再迟疑,她中午就和顾良远提过此事,但被其无声拒绝了。
“……娘子,你带着孩子们先行吧,我还想等等。”
“等?等什么,幽州城破了,云水镇多年的荒废根本无力抵抗敌军,现今我们唯有去往恒州城,才有机会避开这一场战争。”见他依旧抿唇不语,江娘子急得过来扯住他的衣袖,口不择言。
“你都已经被逐出家门了,怎么还放不下这许多,这两国的争端,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留下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战争要的武士,不是雅士!”
“但我并未被宗正除名……”顾良远很想说越是这样的时候,身为宗亲的他们越不能走,但目光一一划过众人的脸,他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苍白、稚嫩、惶恐、还有……漆黑?
等等!漆黑!
这小子又在干嘛?!
哪怕是在此刻,满心忧虑的他也忍不住被气笑了,笑着笑着心中又涌现出一股苦涩。
是呀,就算他留下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若真到那境地,不过凭添一具尸体罢了,但体内奔涌的血脉却不想就此退步。
兵符不在恒王手上,这是恒王一脉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哪怕抬棺出征暂时激起了士兵的战意,也会逐渐因两帅的斗争而军心溃散。
朝廷派来的都指挥使,怎么可能拱手将兵权相让。
“夫君!”
看着神情明显不对劲的丈夫,江娘子更是心焦,担心他一意孤行的仍要留下来。
“怎么敌军都没打过来,爹却先害怕起来了,还没有我们泰哥儿胆大,是不是。”
说着,还抬起顾谨宁的右手摇了摇,后者憨憨的对着他吐了个口水泡。
噫,臭弟弟果然是没有妹妹好玩的。
虽然他也不相信云水军的战斗力,但还是有些担心父亲此刻的状态。
以前没发现这么在乎的呀?
等等,他好大伯是不是也跟着恒王上了战场。
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后知后觉的他轻轻松开弟弟的小手,有点后悔刚刚的举动了。
若是大伯真在战场的话,以他爹的脾气,怎么也不会在得知对方彻底安全之前离去的,是很傻,但他就是这样的人。
劝不动的。
“安儿,这不是玩笑事。”严肃正告了抖机灵的儿子之后,江娘子又继续着自己无用的劝说。
只是软硬兼施的说得口干舌燥,也依旧没能让平日里十分好哄的顾良远改口,十分挫败的她最终选择妥协。
“好,我们就留在此处,哪也不去。”
“不行,你得带着孩子们走,我会让松墨护送你们一路抵达恒州。”这下急得变成顾良远了。
“你不走,我也不走,让松墨和翠羽带着孩子们去恒州。”
说完这句话,江娘子就头也不回的回屋了,任凭顾良远怎么呼喊都不回头,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爹爹,现在怎么办?”
见翠羽和松墨两两相望不言语,谨泰和谨宁两个小家伙压根不能指望,顾谨安毅然站出来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不用害怕,娘亲会带着你们离开的,过段时间……”
“爹爹也会赶来。”用唯一一根没有染上墨汁的小指掏了掏耳朵,他面无表情的接上了父亲的话。
“……没错,是这样的。”虽然对儿子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但只要他能去帮自己劝动娘子,他都可以忍。
“爹爹,我都不信的话,您觉得娘亲会信吗?”原来人装傻的时候这么讨厌啊,那他一直都挺欠揍的。
“那你说怎么办?”
心力交瘁的顾良远干脆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一团漆黑的儿子。
“一起走……”
“那不行!”
“那就只能一起留了,要是爹娘不走,我也不走,宁姐儿泰哥儿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啊!”
龙凤胎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听到有人喊就异口同声的答应,至于话的内容,对他来说太过超标,完全听不懂的。
“您看吧,大家都同意留下来呢。”
摊摊手,示意他父亲接受现实。
“……滚去洗澡!”
差点被恼羞成怒的人踢中屁股的顾谨安跑得飞快,虽然前路一片未知,但一家人在一起总是让人心安的。
待第二日一早,再次亲密如一体的夫妻俩出现在眼前时,顾谨安知道自家短暂的分歧危机就此结束了。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那么只有祈祷恒王殿下能够军神附体,将危难完全拒之门外。
但好像这位王爷在此之前,似乎并没有传出过任何擅兵的名声。
此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哪怕战争就在不远的前方,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除了云水镇罢市之外,其余的事情都一切如常,甚至连前线,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要不是恒王抬棺出征的举动过分轰动,百姓们几乎要以为无事发生了。
此刻没有消息,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起码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敌军是被挡住了的。
连他爹都放下了最初的提心吊胆辗转难安,重新静下心来指导他的学习,教学中转换自如的开心与愤怒让他每天都水深火热的。
这种前一秒被夸后一秒被骂的感觉真的是太刺激了。
这不,又开始了。
“我就是去门外抱只鸡,沾了墨丢纸上,挠的也要比你写的好看!”
“要不您试试?”
顾谨安也是被骂得没脾气了,原本今日他是要和小伙伴们一同去村后小溪凫水的,因为战事的原因,他们蒸蒸日上的小生意被迫中断了,只能又重回以往四处游荡的日子。
近日冯娘子身体大好,小豆子也有心情和他们一同玩耍,可偏偏他爹揪着他不停的画大字,如今用罢晚饭日渐西沉,凫水之约泡汤了不说,重新被押回书桌前的他仍没能写出一副能让其满意的字。
“你什么态度!”
哎,别看他爹教书能力不怎么样,学起现在糟粕来却很有一套,现在都会上升态度问题,明明他手写的都快握不住笔了,这没有天赋的事情,怎么能够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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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爹,要不你给我找点好写的字帖,这行书对我来说实在难了点。”
在他爹的怒目而视之下放下笔,顾谨安边揉手腕边提议,毕竟他连字都写不好,直接上行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明明瘸腿了还跨这么大步子,扯到蛋不是很正常吗,他爹这抗压能力,真不适合干教师这个行业。
“好写?我看啥字对你来说都不好写。”
对于儿子的提议,顾良远只是嗤笑一声,不予采纳,他顾行书的儿子,怎么能不擅行书呢。
“前人有云,学书宜少年时将楷书写定,始是第一层手①。还有人说,先贤作字,必首为数行书法,然后肆笔以终其书者②。还有……您让我从行书开始学书本就是不对的。”
丝毫不知父亲已不要脸的给自己贴上了行书金装的顾谨安还在搜长刮肚,把以前从书法老师那里听来的“入门指南”都说了一遍,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他父亲放弃让他初学就涉足行书这种非常规的操作。
“谁说行书不是楷了?”顾良远挑眉,小东西懂的还挺多,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太到位啊。
要是寻常孩子换就换了,现在他偏要看看自己儿子能不能打破常规,反正孩子还小,有的是时间尝试。
被一语绝杀的顾谨安直接趴倒,完全不知他爹就是要打破常规为常人。
“像我稀得教你一样。”
“爹爹,可是科举要求用台阁体答卷,我写不好名落孙山可怎么是好。”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顾谨安眨着和他如出一辙的?杏眼?卖萌,企图已未来为筹感化他爹。
“你还真想着三年科举,六年状元啊。”
“那自然,娘亲可还等着我给她挣凤冠霞帔呢。”骄傲仰头,做不做得到另当别论,态度一定要坚决。
“你还真是不知者无畏锕,出去可别瞎说,否则被打了我可帮不了你。”科举要真有他说得这么轻松,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焚膏继晷,皓首穷经了。
稚子懵懂,自不知其中的艰险,但一张破嘴,是很容易被人群殴的。
“说说都不行,那我要比他们厉害可咋办。”毕竟是前世千万高考大军里厮杀出来的高分得手,顾谨安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就你?背书还行,但科举嘛,呵呵。”顾良远上下审视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我那只叫还行吗?这年纪能有我读书这么厉害的,您说出一个算我输。”顾谨安不服,他明明学的可好了,要不是手里没有试题汇编,他都可以将前世总结的学习经验融入其中了,应试教育虽遭人诟病,但考试是真好用的,而且,他还不是真的幼童,繁体字读起来是有点吃力,但丝毫影响不了他背书的速度。
“是是是,你最厉害,可惜再厉害,一手狗爬字也考不上科举当不了状元,别废话赶紧给我练,今天交不出一篇勉强能看的就别想睡觉,蜡烛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有心想把前朝伊均三岁能诵,六岁成章的故事摆摆,但又思及其的下场不吉利,只拿起桌上的一物扬了扬,顾谨安细看还真是两节快赶上他弟妹手臂粗的蜡烛,直接两眼一黑。
“做人不能这么无理取闹……”勉强能看的标准是什么,他今天写的哪张不能看了,要是前世的书法老师能看到他此时的成果,也会欣慰的老泪纵横的。
“闭嘴!快写!”
果然他当初就该劝娘亲走的,这人就活该孤独。
认命的提起毛笔继续苦命的大字之旅,每一笔落下,都盼望能天降神兵救他于水火中。
不知是怨念太深还是祈祷的太过虔诚,就在他爹目无表情的审视他好不容易才写完的一篇大字之时,还真有人来救他于水火了。
不过不是天兵,而是……
31. 第 31 章
“五爷,常老爷来访。”
松墨轻叩门板的声音让正为儿子头疼不已的顾良远精神一振:“怀远兄归家了?快快有请。”
说完,就将手中的满是伤眼大字的纸张随意一扬,迅速起身亲迎了出去,那速度,让被扬起纸张糊了一脸顾谨安叹为观止。
他大伯上次来,都没见他爹这么积极的。
不过……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偷偷溜走了。
“你要去哪里?”
顾良远迎着许久不见得常彦进来时,一眼就看到贴着墙壁狗狗祟祟的顾谨安,腰间书包上咧嘴啃笋的食铁兽正直面着他们,像无声的挑衅。
只想捂脸的他根本不敢看老友此刻的神情,生怕儿子接下来又作出什么让他丢大脸的妖来,急忙将他喊着,没想到他一出声,小子浑身一震走得更快了,甚至路过门口他们的时候,都刻意背对着企图掩耳盗铃。
“给我站住!”
“哎呀,别掐脖颈。”
“还不快拜见你常世伯。”
“世伯好。”
被掐住后脖颈的顾谨安艰难转身,笑得甜甜的对着常彦挥了挥手,本以为他爹自此就会放他离去,没想到脖颈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搞什么?再掐他可要闹了。
“贤弟啊,你这个儿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看着正和父亲张牙舞爪的小子,常秀才羡慕的捋了一下稀疏了许多的长须,他此生子嗣缘浅,仅得了个女儿还外嫁了,家中就他和老婆子两人,本就有些过分安静,经此大难之后更觉孤寂。
“犬子无礼,让怀远兄见笑了。”
顾良远忍着咬牙切齿陪笑,每次常兄一来这混小子就不干人事,这是故意想把他看中的老师气走吧。
做梦!
他就是豁出这张脸不要,也要把这混小子甩出手去。
明明超乖巧但又荣登狗儿子宝座的顾谨安很无奈,不知道他爹为何那么热衷骂自己是狗,骂人总将自己骂进去,也是古今家长们能无视时空的一大共同点了,能怎么样,惯着呗。
自以为隐蔽的撇了撇嘴,发现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循着目光看回,却被对方突然暴瘦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虽古板却文雅的常秀才吗?
与上次见面时比,整整瘦了一大圈,以至袍子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原本保养得还算得益的面孔也完全干瘪,蜡黄的肤色之上甚至浮现了几颗黑色的斑点,灰白的胡须像是一把干枯的稻草,唯有一双眼睛,虽因消瘦窝陷,但依旧留有往日的神采。
固执又坚定的目光,很难让人依旧存有学生魂的他不得不为之心惊,还好他不想当自己的老师。
心提了又放下,但还是忍不住探究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数月就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这皮包骨的模样,听闻还去了道观常住。
“贤弟谦虚了,孩子就是要活泼点,安哥儿这样子就很好。”觉察到孩童眼中惊诧的目光,常彦不着痕迹的偏了偏身子,刚好让顾谨安直视不到他怖人的脸庞。
也是他考虑不周了,如今这幅骷髅模样,怎么还往有孩子的人家走动。
常彦懊恼时,顾谨安也正疑惑他怎么突然就把脸转过去了,只是二人随即都被顾良远带着惊喜的声音惊了一跳。
“怀远兄这是考虑清楚终于想要收徒了吗?”
怎么突然拐到收徒的话题上去了?
一老一少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确认自己并没有错过什么言论之后,又齐刷刷的看向顾良远,企图寻求他突然跳题的原因。
可对方却在滔滔不绝的推销着,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他们疑惑的模样。
要不是亲耳所闻,顾谨安都不能相信这些通篇都是夸赞自己的话居然出自于向来最嫌弃他的老爹之口。
别说,听着还挺爽的。
只是听着听着,他就浑身不自在了起来,除了常彦逐渐揶揄的目光,还有他爹这大有黄河泛滥不可收拾之态,让一惯自诩脸皮比墙厚的他都遭不住了。
直到他爹把他三年科举,六年状元的豪言壮语都拿出来分享,惹得常彦哈哈大笑之际,他终是忍不住捂着脸蛋夺门而逃了。
坏爹!
跑到院中狠狠踢了一脚空气,又胡乱比划着打了套醉拳,他才在群鸡关爱智障的眼神里沉稳回屋了,只是进屋之后被褥又成了他的发泄工具,很是捶打扑腾了一番之后,才让满脸的臊意下去了大半。
他的豪言壮语虽不是胡乱说的,但为哄他娘开心是有夸大成分的,自家无人涉足科举听听笑过也罢,怎么还拿到人正儿八经的考试的人面前说,真是太让人羞耻了。
以后可让他怎么面对常秀才啊。
“这小子,还害羞了。”一把没拉住让儿子溜了的顾良远干笑,“但怀远兄你放心,我可以拍着胸脯向你保证,这孩子于读书一道是绝对有天赋的。”
都夸到这份上了,再不收就太不礼貌了吧。
看着笑得郁气都散了不少的老友,顾良远默默在心中祈祷了一番,他真是不想再带小孩子了。
而且他儿子不装傻之后真的聪慧太过,让原本经义学得就不怎么样的他实在有些难以招教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他都悄悄捡去书本温故知新,连最心爱的画卷都许久未碰了。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离郁结于心不远了。
等等!
他老友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贤弟,这莫不是你聪明绝顶儿子的墨宝?”
虽然有些不成字,但于初学者而言也能勉强看看,但前提这个初学者不能是别人口中万里无一的天才。
“……我说是我小儿子写的你信吗?”
死手,当初怎么不好好收着偏要随手一扬,若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将它撕成粉末随风散去。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幼子如今未满半岁吧,可真是天降奇才啊。”
听出常彦口中的揶揄,顾良远急忙上去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肩膀,被手下的骨头硌了一下,心酸常彦运到极差的同时,更坚定了要让他收下儿子为徒的决心。
就是为了老友,也该让他收下灿若朝阳的儿子,说不定阳光一至,漫天的乌云都会消失殆尽。
“怀远兄,我这儿子于书法一道的表现确实有些欠佳,但在读书一道上确实天赋极佳,不瞒你说,认真学起来不到一月时间,《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书记倒背如流不提,如今已能独自翻阅各类书册。”
“此话当真?”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天纵奇才啊,不善书法这种小小的瑕疵,完全可用苦练台阁体来弥补。
“良远自不敢欺兄,如若不信,大可叫他来一试便知,学问这东西,从来做不得假。”见他沉思不语,顾良远又为自己搭起的炉子添了把柴,“怀远兄,这学生你收下可是不亏的,你我挚交,也该知道我书画善可,但于经义一道实在无甚涉猎,孩子有心科举,跟着我多半要被耽误的。”
顾良远的语中带着诱惑,常彦自然是心动的,尤其一抬头就看到那小子在院中活泼的模样,更是稀罕得不得了,只是他向来时运不济,若真收了这孩子,再将霉运传给他,那就不美了。
所以哪怕再怎么心动,他还是按捺住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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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收学生的打算,而且他跟着我,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耽误,安哥儿有心科举,最不该和我这样考途不顺的人扯上关系。”
“怀远兄……”
顾良远想说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常彦的科举之路是坎坷了点,但真才实学是毫不掺水的,而且儿子明显怵他,相比起那些怪力乱神之语,要找这样一个既有学问,又能压住的人更不容易。
“……容我再想想吧。”
常彦最终没有松口,转而和顾良远谈论起山中趣事来,只是在提到于其中偶遇的一故人之后,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了,那人提过自己在隔壁的小松山授课,或许可以引他为安哥儿之师,只不过他这贤弟,是否舍得将孩子送往相距百里外的地方读书。
果然,他只略略一提,“容我想想”这句词就成了顾良远的了。
“那人出身名门,师承大家,不止风姿高雅,学识也远在我之上,于科举一途,更是有着极为独到的见解,虽不知如今为何会在寂寂无名的小书院中授课,但若能让安哥儿拜其为师,学到的东西绝非我能传授的,贤弟若是同意,我愿亲携安哥儿上门拜师。”
见顾良远犹豫不决,常彦叹息一声,缓言道:“如今战事正急,松山靠近前线,倒也非拜师的好时机,贤弟还可仔细斟酌,只是在此期间,千万不要落了安哥儿的学业,尤其是这一笔字,还得抓紧练习。”
世间有大才者,择徒往往也十分严苛,不然就算他厚着脸皮登了对方的门,也无济于事的。
“那在此期间,不如就由怀远兄代为教导我那孩子如何?”
顾良远的确是不想让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但去与不去,具体还是要寻求一下娘子及孩子自己的想法,所以并没有把回绝的话说死。
就算常彦推荐的老师极好,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他可以成为自己儿子的老师。
再说了,他们这样的出身,就算科举登顶也注定到不了高位的,既如此,何必舍近求远,说不定教上一段时间,就会被他儿子的聪慧所俘虏也未可知。
虽然时常被气到跳脚。
哪怕知道顾良远是在温水煮青蛙,但想想那人挑剔的性子,他也觉得自己亲自带一段时间的顾谨安会更好,了解他的天分是必要的,纠正其在书法一道上走的弯路更是势在必行的。
他这贤弟明明书法造诣绝佳,怎么教起孩子来这么胡来,若再让他这么教下去,就算是天降奇才,也得瘸腿了。
“行啊,那我就先带上他一段时日,待到战事平定,再带他前去拜师。”
“太好了!”顾良远激动拊掌,接收到常彦无奈的目光后,才收敛的捋了捋胡须,“那以后安儿就托付给怀远兄了。”
“不过略带几日,哪里就但得托付二字。”常彦学着他的模样也捋拉客捋胡子,虽已是跳了他的坑,但也不能让他这么理所当然。
“但得但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但不得的道理,我这就叫那混小子来给你磕头。”
说完不待常彦反应,就火急火燎的出门去了,还不忘交待松墨照顾好他,完全一副怕他跑了的模样。
“也不知你家安哥儿是干了什么,怎么把他这当爹都逼成这样了。”
顾良远的性格一向活泼,但也不是完全沉不下心来的人,小小稚子开蒙应该不至于如此啊。
他对顾谨安的兴趣又提起了许多。
“我家哥儿只是活泼了点……”
面对常彦的发问,目睹过父子教学日常中种种鸡飞狗跳场景的松墨笑得勉强,他不明白怎么喊哥儿这种事五爷要亲自去,反而把他留下来待客。
32. 第 32 章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快起来跟我去拜师。”
“拜师?拜什么师!”
本只想蒙着脑袋沉淀一下的顾谨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睡着,被他爹从被窝里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但随即又因对方的话睁大了眼睛。
“你睡傻了吗?当然是拜教你学习的老师啊。”
唯恐常彦跑了的顾良远一见儿子这副模样,更是有些着急上火了。
这傻了吧唧的,会不会被退货呀?
“……教我学习的,不就是您嘛,这有什么好拜的,要不我搁床上给您磕个头?”
看了看微暗的天色,发现自己并没有因突然睡着混过一夜后,对要拜师的人他心中也略微有了答案,只是前一刻都还在发愁以后见到他怎么克制羞耻,后一刻就要拜他为师着实让人遭不太住。
觑了觑他爹的神色,试探着说道。
“快起来!”
见他懒洋洋地真打算跪下给自己磕一个,顾良远不客气的隔着被狠扇了他一巴掌。
“……您真要让我拜常秀才为师啊?”
直到被他爹拖到院中被晚风一激,头脑重归清醒的顾谨安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是你自己嚷着换老师的。”拖着他向前走的顾良远眼风都没给他一个。
“可我也没说要换……当老师啊。”
嗫嚅的话瓮在喉中,但顾良远还是听出了他说的是秀才二字。
停下身,回过头来眼神危险的看向他:“怎么,觉得自己聪明得举世无双,秀才教不了你?”
“那倒没有……”
略微瑟缩着挠了挠脑袋,虽然常秀才蹉跎多年都未考得和举人当当,但这年头的秀才也是很厉害的,起码这周边村庄内,他还没见过第二个,以秀才的学识教他这个刚入学的小童,怎么都够了的。
只是他平生最怵的就是固执又认真的人,刚好常秀才两样都占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消受不起,要是他的学识能和他爹的性格中和一下就好了。
“没有最好,不然你娘亲种在院中的桃树又该新换一株了。”
“为啥?”顾谨安不解,他爹最近是赚了大钱吗?居然都惦记起给他娘新买一株价格听了都让他打抖的碧桃了。
毕竟这株花那么多银钱买来连花都没怎么见过几朵呢。
“因为把你吊在树上打伤树啊。”
说完又头也不回的继续拖着他向书房走去,半点不关心背后气成河豚样的他。
倒是路过江娘子屋前时,被听到动静的翠羽抱着孩子隔窗打趣了几句,她怀中的谨宁看到看到她笑,也咧着张没牙的嘴傻笑。
最后还是他的亲亲娘亲出面,才让他逃脱了继续被父亲拖行恐吓的尴尬场景。
“好了,你拖着孩子像什么样儿。”说着,又为顾谨安整理好刚刚有些凌乱的衣领,柔声道:“快去吧,别让先生等急了。”
“嗯嗯,娘亲我去了。”
就会装乖!
顾谨安听话的模样让顾良远忍不住牙痒痒,但到底看在娘子的面上,拍了拍他的头就先行迈步离开。
“娘亲,您看,又打我头~”
走出没两步,果然又听到了独属于他大儿子矫揉造作的撒娇声,驻步回首,拳头硬了。
“别调皮,快些跟上去。”
看着丈夫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憋屈模样,江娘子屈起手指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就亲携着他送至丈夫的身前。
“哼。”
虽不乐意,但看在亲亲娘子最近难得的温柔笑脸之上,顾良远还是伸手主动圈住了儿子的手,觉察到他不安分的躲避之后,紧紧拽住他的同时又给了江娘子一个温柔眼神。
“娘子放心。”
在得到娘子肯定的眼神后,就郑重的拉着顾谨安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充满鄙视的眼神。
放心个蛋,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他浑身冒着粉红泡泡的老爹注定是接受不到他这个白眼了,一心只想把他甩给常彦后好好和自家娘子风花雪月一番,他感觉最近整个人都被经义腐蚀,风雅都快散尽了。
目送着父子两人别别扭扭的牵手进了书房,江娘子和翠羽方才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夫君和安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前世里有怨呢,怎么这么好玩。”
“娘子又浑说,前世若有怨,今生哪能成父子呢,我看就是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加起来比我们谨泰谨宁还幼稚。”
“啊!”
怀中的谨宁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努力抬起肉嘟嘟的小脸应了一声,懵懂又积极的样子再次让两人笑弯了腰,到底顾忌家中有客,互相“嘘”着入了屋内。
“你给我安分点。”
进屋的时候,顾谨安听到他爹小声的警告,顺便很是嫌弃的甩开了自己的手。
本想回一句“我哪里不安分”的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常彦漆黑如墨的眼睛,心中“咯噔”一下的同时,所有的垃圾话都憋回了肚里。
甚至不用顾良远的示意,他就十分积极的躬身行礼。
“拜见老师。”
师味太强没办法,别看他现在浪得慌,前世可是实打实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这一下积极的,倒是让顾良远十分刮目相看,同时又警惕他是不是想搞什么幺蛾子,整个人都向常彦方向靠了几分。
倒是常彦,先是看了看顾谨安行礼的模样,又捋着自己的胡须摇摇头:“我不过暂代几天,算不得你真正的老师,毋需多礼。”
不是说拜师吗,怎么又算不得老师了,这两人怕不是合起伙来驴他吧?
被他这番话说得摸头不着脑的顾谨安正要起身向他爹问个究竟,冷不丁就被人按着脑袋跪在了地上,脆生生的完成了一个不算规范的三叩首礼,额头被硬冷的地砖撞得生疼。
抬起因疼痛而泛起生理泪水的眼睛望去,刚好看到他爹十分谄媚的对着常彦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算不得真的说法,怀远兄,以后我这儿子就交给你了,随打随骂,千万当自家的别客气,皮厚着呢打不不坏的。”
他就知道!
他爹之前的那些夸赞之语都是虚的,眼看目的达成装都不装了,这幅吾儿虽贱,其寿如龟的语气还真是让人怎么听怎么都不爽呢。
快点拒绝他!
看向常彦的目光中透着希冀,希望他如能上次一样毫不留情的拒绝。
“怀远兄,你看看,还是你和他有缘啊,这小子平常对我都没那么孺慕的。”
放屁,要是真的是孺慕的话,你何必要把我的脑袋往下压。
被强行压低了头的顾谨安不敢反抗,因为他爹似乎并没有达到所想要的最终目的,他怕他这一反抗,最终会因跳脱而彻底进入常彦的眼中。
毕竟这种固执又认真的人,最喜欢给成长中的树苗修剪枝丫了,真要如此,他哭都没地方去哭。
“既如此,这拜师礼我就先受下了,等来日去见他真正的业师,我再给他好好规范一下君子六艺中的礼之一道。”
结果最终让他大失所望,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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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得对收徒十分抗拒的常彦居然就这么答应了,难以置信顶着他爹力道抬头的顾谨安,正好看到两人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
喵的,原来真的被演了。
但什么叫做真正的业师?难道他爹还给他找了另一个老师。
一想到未来还有一个如同常秀才一样的老师环绕在自己身边,顾谨安脸都皱起来了。
有心想要问个究竟,可惜敌方不给他机会,一抬头就被常彦丢出的大串问题砸得头昏脑胀,条件反射的回答之后,又稀里糊涂的被赶了出去。
全程除了回答,连叹气的时间都没给他留一瞬。
而且哪有问蒙童这些东西的,他这种年纪,不该背点鹅鹅鹅什么的吗,一来就上论语,他爹都没教到的好吗?要不是前世课本上学过一些,多少有些熟悉它的解题思路,只怕就要倒在“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①”上了。
他觉得这老头多少是有点在点他。
摇摇头将烦恼甩出脑袋,再次得到私人时间的顾谨安蹦蹦跳跳往他娘亲的房中去了。
管这许多干嘛,反正能浪一日是一日,先去找弟弟妹妹玩了~
看着孩童短暂低迷之后又重新神采飞扬,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严厉的常彦眼睛一亮,头一次发自内心的对顾良远赞叹道:“贤弟啊,你这儿子,还真是个奇才啊。”
明明他的问题远超蒙童所知的范围,这小子却能回答得头头是道,虽有些悖于时政的歪理,但细细思来,似乎也非毫无道理,若不是他清楚顾良远的为人,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拿着好儿子来自己面前炫耀的。
如此年纪就能有此见解,来日必非池中之物。
若不是他命运多舛,担心厄运会牵连到弟子,这么好的一颗苗子,真舍不得拱手让人。
“我也这么觉得。”
自从儿子开始答题后顾良远的眼睛就异彩连连,他是真没想到儿子能到这一步,毕竟老友出的题很多都已超出了他授课的范围,这小子,还真是惊喜一连接一连,若不是那笔烂字实在令人糟心,搞不好他们家还真会出一位进士。
状元他可不敢想,点宗亲为状元,不是皇帝颠了就是大臣疯了,没可能的。
“……口水吸吸,你多少含蓄一点。”
人嫉妒的时候,果然是连优点都会变成缺点的,此刻的常彦选择遗忘当初同顾良远交好正是看中他坦诚的事了。
“我也没流口水啊。”话虽如此说,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用手擦了擦嘴角,发现真的没流口水之后,心领神会的看向常彦:“常兄要是在嫉妒我有这好儿子,现在反悔收徒还来得及。”
常怀远什么性格,他还不了解吗?
看着最为端方守礼,甚至近乎严苛,但实际是个最眼馋别人心头好的人,上次被卡着日期抢走的那副画,他至今都还记在心里,要是他想改口收自己儿子为徒,那画也不是没有重回自己手中的可能。
看着沉醉在儿子过分聪慧中显然已忘记了到底谁求谁的顾良远,常彦直接甩袖离去:“嫉妒什么?嫉妒他跳脱又字丑吗?”
再不走,他就要按捺不住心动了。
“怀远兄,考虑一下嘛,一幅画,我包你能得一个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好弟子。”
果然是打上了那副画的主意,可惜他已经送人了。
不搭理的常彦直奔院门而去,生怕慢了半步就会受到诱惑,弟子是真想要,但顾谨安若是跟了他才会真倒霉。
陆明夷啊陆明夷,你可欠我欠大发了。
33. 第 33 章
“阿嚏——”
正趴在摇篮旁观察弟弟妹妹睡姿的顾谨安一个控制不住,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巨大的喷嚏声中,摇篮里睡乳小豚的孩子们只有谨宁哼唧着翻了个身继续沉睡,谨泰则完全没有动静。
可真能睡啊……
顾谨安收回想要拍哄他们的手,尴尬的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痒的鼻子,忍不住回忆自己幼崽时期是否也如这般能睡。
“可是着凉了,怎么好端端打起喷嚏来了。”
听到动静的江娘子亲拿了一件搭在床沿上的小袍子过来披在他的身上,又担忧的用手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娘亲,我没事的,就是刚刚鼻子痒了一下。”
搞不好是他爹又在背后蛐蛐他,想想自己离开时他和常秀才同样意味深长的目光,他觉得很有可能。
这猜测自然是不能对他娘亲道的,搞不好要挨训,别看他整日没事就和他娘告状,那可都是基于确有其事的情况下,他娘也乐得看他们父子打闹,要是未经证实就恶意揣测的话,门口的细竹条可不是开玩笑的。
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发现又是一件从未见过的衣服后,他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娘亲,都说让您别给我做衣服了,多伤眼啊。”
一想到之前自己还错以为娘亲做绣活是为了补贴家用,直到不久前新鲜出炉的衣服和书包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感动是真感动,但心疼也是真心疼。
针线活多伤眼啊,他爹都努力得没让娘亲做活补贴家用,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她为自己做这么伤眼的事情,当即就缠着江娘子让她不要再给自己亲做衣服了,可惜又一件新衣摆在眼前,显然自己的当时的话并没有被他娘听进去。
“就一件衣服,能费多大劲儿,来,转个身给我看看合不合适。”此刻江娘子对他的话依旧不以为意,针线活她自幼做惯了的,甚至现在动针的地方还没有闺中多,而且除了针线更没旁的事儿,哪里就有儿子眼中这么辛劳了。
“娘亲!”
看着再次鼓起腮帮的儿子,江娘子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两边的脸颊。
瘦了,可见最近学习的确辛苦,得让翠羽弄点好菜给他补补。
“累了一天,饿了吗?要不要吃点点心?”
“娘子怎知我刚做了山药糕,可怜我还想吃个独食呢。”
端着盘子进门的翠羽闻言就是一笑,将手中的三足盘往他眼前一递,点着红梅的糕点整齐叠放在白色的瓷盘上,正如雪地里的红梅一样诱人。
让原本想说不饿的顾谨安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糕点的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还能让你吃了独食不成,快快端来让我先吃一块。”知她是顽笑之语的江娘子也顺着打趣,见她当真将盘子呈到自己眼前,忍不住又笑骂道:“你个促狭鬼,明知我最近食饮有节还故意来诱我,没看到有人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吗?”
“哎哟,还真没发现我们安哥儿口水都快滴到弟弟妹妹脸上了,快拿块糕点咽咽。”
“才没有淌出来呢,而且翠羽姐姐你声音太大了,会把弟弟妹妹吵醒的。”被看破心思的顾谨安恼羞成怒。
“他们也该醒了,尤其是泰哥儿,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探眼看了看摇篮中睡得雷打不动的孩子,刚刚还因调侃顾谨安心生愉悦的翠羽又忍不住叹气,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孩子今晚又要扰她清梦了。
“睡这么久!”闻言顾谨安也是吓了一跳,回忆自己此前去书房的路上似乎只有谨宁一人在外,刚刚打喷嚏时被惊动的似乎也只有谨宁一人,当即顾不得江娘子和翠羽震惊的目光,伸手就到了顾谨泰的鼻子下探了探。
“呼,还有气。”温热的鼻息喷在手上,让他刚刚猛然提起的心缓缓下降。
“瞎弄什么,泰哥儿一向爱睡你还不知道。”被他这一举动弄的哭笑不得的翠羽趁他没说话前塞了一块山药糕到他嘴里,“趁热吃块糕点吧,松墨一早寻摸来的野生山药,夹的是去夏才糟的梅子酱,如今吃味道刚好,你小孩也不怕克化不了。”
被塞了满口的顾谨安瞪圆了黑亮的杏眼,有心张嘴想要控诉翠羽几句,无奈口中没有多余的空间,只得用手拿住糕点,顺便把嘴里的快速咀嚼咽下去,以便腾出空间来说话,只是当糕点的绵柔和梅子的酸甜在齿尖绽开之后,他原本瞪圆的双眼就如小猫一样惬意的眯了起来,顾不上说话的三两口吃完剩余的糕点,又伸手向盘中拿去。
“娘亲,你也吃,梅子味酸酸甜甜的是不会把人吃胖的。”
往自己嘴里塞的同时还不忘给江娘子也递了一块。
“哪有这样的歪理。”话虽这样说,江娘子还是伸手接过了儿子递来的糕点,只是看到其上被他捏出的指纹,愣了片刻问道:“你刚刚进屋之前,有没有洗过手。”
“……”这话把吃得正香的顾谨安问沉默了,他何止进屋之前没洗过,往前倒推半个时辰也没洗呀,他爹赶鸭子上架的举动,哪里还有让他洗手的时间。
“娘不饿,待会儿再吃。”见儿子沉默不语,江娘子轻咳一下就用帕子将糕点包裹起放在一旁,又担心儿子察觉到她的嫌弃会伤心,迅速拉着翠羽转移了话题。
“书房里可送过了。”
“送过了,但常老爷先行了一步,五爷吩咐松墨往他家送去了。”
所以他爹没得吃,竖着耳朵听了一句的顾谨安默默加快自己的进食动作,就他爹今日给他造成的心灵伤害,他就算撑死也不留一个好吃的给他。
至于洗没洗手的问题,他只能安慰自己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么多年学校食堂都挺过来了,还会被一个小小的没洗手撂倒,他又没做啥不干净的事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就好。”
闻言点了点头的江娘子将目光再次遇到顾谨安的身上,发现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端着盘子吃了大半盘,急忙制止道:“快别吃了,一会儿肚子该难受了。”
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的他继续干饭大业,看得江娘子又好气又好笑。
“娘亲没事不脏的。”手帕是他昨晚才用皂荚洗了的,现在还带着草木的清香。
“我和你说的是这个吗?再吃就该积食了。”
强硬的从儿子手下夺过盘子交由翠羽,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哥儿喜欢我明日还做,怎么能一口气吃这许多呢。”看着被他差不多洗劫一空的盘子,翠羽也惊了一下,以前没发现他多爱吃甜点啊,怎么今晚偏吃了这么多,早知道就换个小点的盘子了。
“不会的,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遗憾的看了眼翠羽手中还剩三两块的盘子,便宜他爹了。
“谁正长身体呢。”
说曹操曹操到,他摸着肚子话音刚落,拿着画卷的顾良远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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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我啊。”难不成还会是你。
上下扫视了他爹一眼,发现其身材没有什么可攻击的点,但又不想就此放弃一个能噎他的机会,“我再不长得快一点,谁来保护娘亲啊,要是爹爹也像虎子爹一样魁梧,我也不用操心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我是要打狼吗需要那么魁梧。”一向对自己身材很得意的顾良远先是一愣,在脑中浮现虎子爹的身型后又迅速松了口气,不是人家不好,而是他娘子不喜欢那样式的,至于臭小子,纯属没品味,不懂得欣赏他这青松白雪的身姿。
“你老师给你留了作业,明天一大早就要检查,我劝你快点回屋去写,不然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的。”
“常秀才给我留了作业?不能吧。”狐疑的看了看他爹,顾谨安对他的话不是很相信,如果有作业常秀才刚刚怎么不直接对他说,还要他爹传话,反正那么多问题都问了,也不差这作业一项了。
“叫老师,没大没小的。”横了他一眼,顾良远接着道:“你老师说你跳脱又字丑,再不努力只怕童生都考不上……”
“不可能!”
话未说完,就被顾谨安气鼓鼓的打断,他刚刚回答得明明很好,除了言语通俗点,已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而且常秀才一看就是体面人,才不会说这样伤人的话呢。
“怎么不可能,不信你让松墨进来问问,他有没有说你跳脱又字丑,为此特意给你布置了十篇大字,用来明天一早做纠正的。”
“所以考不上童生是你自个添的。”
“科举用字当以乌黑、方正、光洁及大小齐平为上,讲究秀润华美,正雅圆融①,难道你对自己的狗爬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吗?就你那手字,和上面哪个沾得上边。”
“乌黑!”
不蒸馒头争口气,被看得很扁的顾谨那表示不服了,且落地有声。
“……黑是挺黑的。”回忆了一下让他脸面丢尽的字,顾良远难掩嘴角抽搐,越发坚定了一定要让他写十遍好好练练的心思,“你要再不去写,天只怕更黑了。”
顾谨安很想有骨气的喊一声“写就写,谁怕谁”,但那可是十篇毛笔字啊,搞不好其中还有炸,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幼崽。
“真、真的要写十篇吗?”
不得不说,虽然这小子平日里淘得烦人,但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挺让人心疼的。
“要不,我给你说说情写五篇?”
不说话,眼泪就快流出来了。
“三、三篇?”三篇是他的底线,不能再少了。
“呜……”
“一篇,就一篇,赶紧麻溜儿的给我去写,不然你就还是继续写十篇吧。”
真的败给他了,顾良远暴躁挥手中将儿子赶出了屋门,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娘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知道她多半看穿了自己逗孩子的心思,轻咳一声踱步到了她的身旁,刚好看到那块被手帕包裹起来的梅心山药糕,“娘子特意留给我的,正好饿了呢。”
“哎——”
来不及阻止,江娘子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糕点送入口中,但随即想想自家儿子吃了那么多,他一个当爹的吃一块也没啥,也歇了提醒的心思。
“翠羽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要是能在离开的时候顺便带走哥儿和姐儿,那就更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34. 第 34 章
“嘿,您怎么也出来了?”
再次被稀里糊涂赶出门的顾谨安在门口无能狂怒的跳脚了一阵,刚打算回屋去写他爹代师布置的大字,冷不丁听到了他娘房门打开的声音,回头望去时,正好看到他爹被推了出来,忍不住伸出头来嘲笑。
“你字写了吗还在外面游荡,小心我明天让你老师打你手心。”
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儿子,顾良远痴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见其丝毫没有再次洞开的可能之后,只能在儿子揶揄的目光中悻悻回了书房。
自从家里多了两个小崽子,他这睡书房的日子是一日多过一日,堪称人间惨剧。
本来还想和娘子分享一下自己的近日佳作呢,现在全成泡影了,还好他聪明,将画轴留在了屋内。
“娘子,这个要不要让松墨给五爷送去。”
收拾好剩余糕点,在桌子上发现了画轴的翠羽将其拿起来询问江娘子。
“拿过来我看看。”
这画轴从顾良远进屋来她就看到了,想是特意留下来给她看的,既如此,便看看吧。
拿过画轴缓缓展开,只见葳蕤的芙蓉花中倚坐着一位女子,半遮脸的纨扇之下眉如远山,额间用朱色的胭脂勾勒了一个精致的芙蓉花钿,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鬓角散落的发丝垂落在雪青色的衣襟处,绵延向下是用金线绣出芙蓉花花纹的腰封,微微向前清触花瓣的手指细如葱管,顺着手指向上的右侧题词处,行云流水般的写了两句诗。
“庭中芙蓉花,冉冉朝露晞。①”(文中①出自明·王立道《拟明月何皎皎》)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落款和花押了,但从画风到字迹,江娘子一看就知是顾良远所作。
“原来画的是咱家娘子啊,刚刚略一看,我还以为是哪里下房的芙蓉花神呢。”翠羽身为江娘子的陪嫁,自然也是识得几个字的,见她的指尖一直缱绻停留在冉晞二字之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贫嘴。”轻嗔了一句的江娘子有些微微脸红,冉晞正是她闺中的名字,只是嫁为人妇之后不再提及了,常人只唤她江氏或江娘子,唯有那人会在无人时这样称呼,现在居然还大咧咧的写在了画轴之上,看来此前和她诉的苦水全是假的。
儿子要真这么难教,怎还有精神弄这乱七八糟的。
快速的把画卷了,妥善放置在了妆奁旁的匣子中后,摇着扇子扇了阵风才感觉脸上的热意散了许多,一抬眼看到翠羽笑的跟个偷了小鱼的猫一样,又忍不住脸热了。
“不去休息杵在这里干嘛,莫不是要同我照料哥姐儿。”
“是是是,我这就把哥姐儿带走,就知道今晚少不了我的事儿。”俯身抱起刚好睡足的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半点不觉得吃力的翠羽走到门前,又笑着回头问了句:“娘子可需奴婢去书房将五爷请来。”
“快去睡吧你,这可是大姑娘该说的话。”
轻啐一口后的江娘子没有阻止她抱离孩子的举动,只红着脸颊为她打开了屋门。
“那奴婢这就带着哥姐儿下去了,娘子好生休息。”行至门口的翠羽特意朝着大门洞开的书房提高了音调,要不是顾虑她手中抱着孩子,江娘子都要上去捂她的嘴了。
果然在她偷笑着离去不久之后,书房的烛光一晃而灭,一溜儿小跑的顾良远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握住她微凉的手道。
“更深露重的,远何德何能让娘子亲迎。”
“……再贫嘴你还回书房里去。”
“这怎么可以,我还有事儿和娘子细谈呢……”
后面的话语随风湮灭在夜里,握笔听完动静的顾谨安忍不住露出一个斜嘴不屑的表情,什么时候他能有他爹这个脸皮,那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鸡鸣刚过三声,顾谨安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是松墨之后,又困顿的闭上了眼睛。
“松墨叔,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是卯时。”
“这么早,那我再睡会儿……”才五点,怎么就来喊他起床啊。
说罢,不顾松墨的劝阻的声音再次砸倒在了床上,将自己卷成了一条毛毛虫。
“老师都侯在书房了,你还好意思独眠。”
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无端的火气,让刚躺平的顾谨安一个跟头直接坐了起来。
“你居然起来了!”
难以置信,要不是天还没亮,他险些以为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听懂他言外之意的顾良远瞬间黑了脸,要不是这小子拖沓,他何须这么早的爬起来,好不容易才进了娘子屋的。
“……咱俩之前不是作息一样吗?”都是睡到太阳晒屁股的人,难道谁比谁高贵?
“三、二……”
“起了起了,我这就起。”顶着鸡窝头翻身下床的顾谨安满眼控诉,从哪里学来的一言不合就倒数啊。
“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收拾。”
“半盏茶都不够洗漱的!”
“晚了就罚抄《弟子规》十遍。”
“……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出发。”《弟子规》全文一千多字,十遍就是一万多字,这惩罚堪称丧心病狂。
“你能不能有点为人的自觉,再这么下去,为父这张脸都不够你丢的。”一把抓住正要蓬头垢面冲出去的儿子,顾良远心力交瘁。
“……你当初不是说过不怕丢脸吗?”要是不洗漱就被说成没有为人的自觉,顾谨安觉得这天下间起码有一半的人都不能算人了。
“……”果然,这混账玩意儿就是生来克他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顾良远只恨不得一把掐死当初说这句话的自己,还是该把他送入兰溪县的家学,能把府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气死了也算他孝顺了。
最终顾谨安还是凭着高中三年练就的灵魂记忆在五分钟内完成所有的洗漱工作,背着他的熊猫书包完美在他爹指定时间内到达了书房的门口。
却发现其中空无一人。
又被骗了!
看着凌晨五点没有一丝光亮的天,顾谨安只觉这个世界没爱了。
等等,松墨站在门口干嘛?
“哥儿快来,我们要去隔壁的常先生家。”
一时没拉住就看着他像脱缰野马奔向自家书房的松墨也很无奈。
“去隔壁?”脑子愣怔了一下。
“不然呢,你还准备坐等老师上门授课呢,快滚,离我的书房远一点。”感觉最近因他的原因,自己写出的字都丑了几分。
“先说啊,我可没超时。”
说完这句话的顾谨安迅速捂着耳朵向松墨跑去,主打一个听不到就不算数。
“……臭小子,鬼精鬼精的。”站在书房门口看了一阵的顾良远摇摇头进了书房,突然发现其中空寂得让他有些心惊,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身侧的矮小桌椅,不承认儿子刚走他就有点想念了。
顾良远突然涌起的一腔慈父心肠顾谨安自不能知晓,他此刻正坐在常家的厅堂里美滋滋的吃着秦娘子为他煮的荷包蛋呢。
而他的新任老师则端坐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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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认真翻看他昨夜熬出来的十篇大字。
是的,十篇,虽然心中这必然是他爹逗他玩的,但前世做了一辈子好学生的他总觉得正式面见老师不拿点作业出来似乎有些不太得劲儿,既如此,一篇越是写,十篇也是写,字丑就用数量来弥补,应该没有人会讨厌勤能补拙的学生吧。
“你这字……”
“咳咳咳——”
翻看了一阵的常彦对他这一手字也有些头疼,不过相较昨晚写的行书来说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斟酌了下言语刚准备开口,就吓得正埋首喝汤的顾谨安直接呛道,本满脸慈爱看着他吃东西的秦娘子赶忙伸手过去给他拍背。
“你这糟老头也是,孩子吃得好好的提这些干嘛,就算学习也得先让人吃饱了呀。”
“咳,那就先吃完再谈吧。”我哪知道他这么不禁吓,明明在顾家挺胆大的。
老婆子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他做,战略性端茶掩饰的常彦腹诽,不过临时小弟子能写颜体也算是意外一喜,原以为以他爹那性格不会教他这么端正规整的字法,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随心所欲嘛。
只是这颜体写的,也忒丑了点。
十篇字虽一篇比一篇认真,但他还是看出了顾谨安在书法一道上注定的造诣有限。
风闻今上十分喜爱书法一道,前两年殿选夺得头甲的状元温畅就写得一手好字,以此力压了学识还略胜他一筹的夺甲热门伊仁,让其屈居榜眼之位,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
若真有意科举一途,这字怎么也得练好的,显风流的字写不好,就老老实实的练台阁体吧,虽谈不上特色可言,但写好了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老师我吃好了。”在秦娘子的拍背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顾谨安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就老老实实的起身站了起来。
他昨晚并没有用顾良远教了许多的行书,因为实在是驾驭不了,所以十篇大字,都谨慎的用了曾经学过一段时间被老师怒斥孺子不可教也的颜体。
虽然比行书能入眼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现在常彦要对他的书法发表看法,多少是有点忐忑的,毕竟事关老师
“那就到书房说话。”
被自家老婆子用眼神削了一顿的常彦正坐立不安,见他主动起身,也拿起他的大字先行向外走去。
“去吧,孩子,待会儿大娘给你端面果子来吃,老头子要是凶你你也别怕,只管来找大娘教训他就是。”
装作没听到老妻拆台之语的常彦步子迈得更快了,但有些怀疑自己让顾谨安到家中学习的这个做法是否正确。
他那贤弟虽是个难得的慈父,但起码不会这么无底线的溺爱孩子。
“阿嚏!”
拄腮正漫无目的翻看昨日教学书籍的顾良远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暗忖道:“臭小子这就想我了,不会被怀远兄打得哭鼻子了吧。”
他那老友对待学问一向是严肃认真的。
秋闱近在眼前,要不还是把孩子接回来自己教吧,可别耽误了他的备考。
对!他得去看看。
在常家观摩了一阵教的松墨刚开门回家,就感到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来不及喊住,就见对方着急忙慌的跑进了常家的大门,转瞬就不见了衣角。
“怎么回事儿?”
收回徒劳前伸的右手,不知其所谓的松墨摇头回了院中,今日他还得赶着驴车前往镇上采购呢,顺便探听下有没有前线的消息。
逢八一次的大集虽因战取消了,但镇上的铺子大多都还是正常经营的。
35. 第 35 章
带着对老友秋闱的满心忧虑,顾良远迅速起身往隔壁去了,进门时还将正在院中捡豆子的大嫂子吓了一跳。
好在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意,不但没有计较,还很热情的给他指了前往常彦书房的路。
虽然这条路他早已烂熟于心,但还是认真的谢过了热心肠的大嫂,才迈步走去。
只是待他来到常彦书房门口时,就被两人其乐融融的状态酸到了。
看着满脸和蔼正握着自己儿子的手一笔一划教学的常彦,他感觉这画风不太对劲。
此刻难道不该是纸张漫天中秦王绕柱?这温馨得让他都忍不住后退一步选择重新进入。
然后喜迎一大一小两张同款疑惑脸的他更心塞了。
“贤弟前来所谓何事啊?”顾良远刚来的时候常彦就发现了,只是怕打扰了刚刚窥了点门道的小徒弟才没有即刻搭理他,没想到他自己搭台开演了起来,就怕他即兴来个七进七出的常彦忙松开了顾谨安的手问道。
“怀远兄莫要管我,我就是担心小子不听话来看看。”本以为可以趁着混乱将儿子提走,现在一看,并没有让他发挥的机会,不甘心的踱步入内,想找个位置坐下来寻求机会。
以他对自家儿子的了解,是乖巧不了多少的。
可是……
“爹爹,您打扰到我学习了。”
在顾良远出现在身后时,不仅常彦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顾谨安更是忍无可忍的停笔抬头给他了个死鱼眼。
“……我就看看又没出声,这都能打扰到你。”被他说得顿了下的顾良远先是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尴尬不失微笑的对常彦笑道:“这孩子……”
然而常彦只是眼角抽抽没有搭理他,寻求解围失败的顾良远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儿子的身上,看到他桌上的纸张上已密密麻麻写不了少字,忍不住抬手在上面指指点点。
“哟,这是在练楷书啊,我看看写得怎么样,这横,写的有点太平了,这竖也是,尾巴垂得不怎么好看……”点评未完,令人肉酥的磨牙声就从下方传来,生怕被咬一口的顾良远一边收回自己指指点点的指头,一边还不忘做最后的点评,“写成这样,怀远兄你这么能忍?”
快说忍不了,好让我把这小子带走。
满心叫嚣着这个想法的顾良远已忘记了这几月来自己是怎么祈求常彦收下自己儿子的事情了,日常没了儿子做调剂的他,如今只觉哪里都不对劲儿。
对于顾良远的蓄意挑拨,常彦并没有如顾谨安般气得整个房中都能听到磨牙的声音,自然也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很平淡的说了句。
“贤弟若想温故知新,自选位置坐下即可,正好我该讲经义了。”
“经义?!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此话一出,原本信心十足等着带走儿子的顾良远一拂袖,转身走得干净利落。
看着头都不回直接拔腿就走的他爹,顾谨安忍不住给常彦竖了个大拇指。
牛!
除了他娘,他还没见过其他人能让他爹走得这么迅速的。
“瞎起哄。”
接收到来自小弟子夸奖的常彦学着顾良远的动作敲了敲他的脑袋,发现手感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好时,顺手又揉了一把。
“……您不是要讲经义?”冷不丁就被薅了一把的顾谨安手一抖,雪白的纸张上登时留下一滴大大的墨印,污了原本略看起来还算工整的方块字。
“你还是先把今早的大字划拉完再考虑学经义的事情吧。”只瞟了一眼就表示没眼看的常彦摇着头抽走他桌上的纸张,重新拿来一张白纸铺陈开,继续手把手的纠正他的字法。
这笔字想要达到考官认可的程度,还有好长一条路要走呢。
对于常彦堪称专制的教学举动,顾谨安不仅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庆幸,他这位老师严肃依旧,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古板,这真是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毕竟再好学的学生,也不希望拥有一位古板且严肃的老师。
自此之后,顾谨安就一直跟随常彦读书习字,每天早出晚归的两点一线,莫说小伙伴,就连爹娘弟妹都见得少了。
秦娘子爱极了他,以前还碍于是邻家的孩子不好过于亲近,如今成了丈夫的弟子,她才不管临时不临时之语,只把他当做自家的孙子般来疼爱,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厨艺虽及不上翠羽,但架不住她肯用料,一月下来,竟让沉浸在学海中苦不堪言的顾谨安不瘦反胖了许多。
若不是顾谨安一再相辞,顾家又只在隔壁,她都要留他入住家中了,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在家中收整出一间极好的屋子给顾谨安做午休之处。
这让一向不以物喜的常彦都小有微词。
那屋子又又阔又当阳,是他早就看好的书房,只是老婆子一心念着要留给远在他乡,此生都不知道是否能够还乡的外孙居住,一直不同意他搬过去,可小徒弟一来,不到五日就入住了他近十年都未曾踏足的梦想之屋。
怎叫人不生气啊!
常彦一怒,顾谨安又喜提了抄书一本。
压根不知其后故事的他还以为自己的书法进步太慢,才惹得向来耐心的老师都忍不住间歇性发狂,根本不敢向对顾良远时讨价还价,只老老实实的应下了惩罚,并认认真真的抄写完毕,一本下来,不仅书中的内容记得更牢,字也有了些微的长进。
常彦见此,干脆在日常的功课之外又加了抄书一项,甭管学没学过的,拿出来递给他就是一个抄字,反正总是要学的,倒不如趁早熟悉外加练字,一举多得。
这一下,原本还有点空闲时间的夜晚也完全被抄书所占据了。
这一日,顾谨安背了一早书正坐在院中啃鸡腿,顺便和秦娘子聊着近日村中的八卦,他两日未见的父亲却突然推门而入,看都不看吃得两嘴流油的他,和秦娘子仓促行了一礼之后,就径直去了书房。
“这是怎么了?”
停止啃鸡腿的顾谨安满头问号,以往他爹若是见得他这个样子,多半要横他两眼外叫松墨送鸡过来,如今却连正眼都不给了。
“他们两人不时都要来这一出,多半是在买画上又起了冲突,好孩子别理他们,快吃吧。”相对于顾谨安的疑惑,秦娘子显得就要见多识广了许多,见顾谨安受到自己安抚继续吃肉,才开心的接着说道:“怎么样,大娘养这鸡还可以吧。”
“超棒!”嘴里嚼着肉说话含糊不清的顾谨安举起大拇指,给予了秦娘子养殖能力的充分肯定。
未经骟过的鸡虽不比骟过的肉多细嫩,但艮啾啾的吃起来也不失风味,也香得很。
受他爹娘的双重制约,外加常彦的性格震慑,他至今不敢将早已能成熟运用的骟鸡之法流传出来。
每每思及此,他都忍不住为大启百姓摇头叹息一番。
“……可惜你家当日送来的那只大公鸡丢失了,不然可要比这个好吃,当初松墨送来时我都有些震惊了,这鸡还能养得那般威武,后面送来的虽也大,但到底没有那只的精气神……”
后面的话顾谨安已不能闻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因实验鸡跑丢了发出的尖叫,难怪当初天降给虎子的那只鸡分外眼熟,根源在这儿呢。
口中的鸡肉顿时不香了,开始拎鸡来补偿秦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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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话合适,毕竟实验鸡已成了串,以前不知道哪来的还可以当做天降的馅饼,现在知道了可不能含含糊糊。
“……随我回家。”
就在他沉浸思考之际,头顶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前面的话语因思考的太过投入没有听清,但后面的话语却让他有些搞不懂了。
抬头看看天色,这也不是散学的点啊,忍不住向顾良远投去怀疑的目光。
他不会是和老师闹脾气想让自己代为受过吧?
“就知道吃!快点走!”
见儿子叼着鸡腿目带狐疑的半天不动,心急如焚的顾良远忍不住手痒的弹了他额头一下,却被后者十分敏捷的躲开了。
“你和老师请假了吗就打我……”顾谨安是谁,从小在他爹各种出其不意小压迫中成长的人,不防备被打中无话可是,但已然做好防备的话,他爹是很难得手的。
“安儿,你爹刚刚已和我说了,家有急事就先回去吧,功课我就不留了,抄书也先暂停,待事情结束,再回来上课。”
缓步出来的常彦没有顾良远的心焦,虽不清楚好友家中发生何事,但他既这般急切的上门来说,想来事情不会太小,徒弟尊重他为师的姿态,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老师。
“……什么事这么好,居然连作业和抄书都取消了?”刚刚还在思索上一个天降大饼解决方式的顾谨安接连又被两个饼砸中,幸运得他都忍不住开始联想。
难道是兰溪顾家有难,连他爹这种被逐出家门许多年的人都开始往回召了,总不会是他那名义上的祖父或者祖母出了啥事,又或者……
联想到这里的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大伯在战场上,虽然文职通常不在冲锋陷阵之列,但凡事都难免有万一。
急忙摇摇脑袋打断自己四处发散的思维,同时为他大伯念了好几句道家真言祈福。
这一去几个月毫无音讯,可千万要平安回来。
“……快走吧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拎着他领子的顾良远一边向常彦和秦娘子告辞,一边踹了他的屁股一脚。
不疼,但丢人。
捂着脸不想理他的顾谨安就这样半拖半抱的出了常家的大门,转角的墙壁阻挡了秦娘子担忧的眼神。
“老头子,安哥儿他爹和你说了啥,不会打孩子吧?”
“就他,骂他溺爱都犹显不够还打孩子,呵。”闻言的常彦只是掀了掀眼皮,发出一声极为鄙视的冷笑。
然后他就被自家老妻狠拍了一下。
“那近日安儿想是不能来吃饭了,可惜我还新做了酥骨鱼……”能让她家遭老头同意停课的事情显然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虽然也忧心他家里到底出了何事,但秦娘子对自己尚未来得及展示的新厨艺也有些失落。
“他不在,难道我就不能吃了。”
“你牙齿都快掉完了吃个屁。”
秦娘子瞪了一眼和恬不知耻和孩子抢吃食的丈夫,就迅速去厨房打包了,得趁着安哥儿还在将菜送去,不然全都得进这老东西的肚子。
“……”
面对老妻毫不掩饰的双标,常彦唯有无言以对,这酥骨鱼是前些日子远在京城的女儿送来的方子,说是京城如今最风靡的食物,用来咗酒最佳,他一一直很想尝尝这连陛下都赞不绝口的食物,可惜老妻嫌其费油一直不肯做,如今却不悄不响的做给了顾谨安这小东西。
难怪一大早家中香得不像话。
看着妻子的身影逐渐隐于厨房中,心心念念想要吃上一口美味的常彦也顾不得君子远庖厨之语,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要是晚了,他怕连渣都混不上。
36. 第 36 章
“自己走,又不是小孩了还让我一直抱着。”
一出常家的大门,顾良远迅速将环在腋下的顾谨安一扔,很是嫌弃的看了看依旧手拿鸡腿的他,确认自己身上没被蹭到油渍之后才舒了口气。
这衣服他娘子新做的,要不是有大事出门他还舍不得穿呢,可不能让污遢小子损伤了。
“……您管这叫抱啊?要不您再去抱抱宁姐儿泰哥儿。”看我娘亲不揭了你的皮。
被扔得一个踉跄的顾谨安看他对衣服的珍爱程度,瞬间就心领神会这是他娘的手艺,一边在心中痛斥他爹不爱惜娘亲的身体,一边又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有心想要显摆一下自己的装备,发现今日穿的不是娘亲的手艺,就连最爱的熊猫书包也因他爹拖他离开得太过仓促忘记拿了。
“给我回来,又想去干嘛,今日有大事儿你别让我抽你。”对于儿子酸了吧唧的挑衅顾良远恍若未闻,但见他回头又往常家跑时急忙一把扯住他。
“我书包忘拿了。”我得去拿回来。
“又没有功课要做,拿回来干嘛,快点回家换衣服随我去镇上一趟。”
“去镇上干嘛?用得着耽误我读书的时间?”
再次被扯着往前走的顾谨安挣扎不脱,只得放弃拿包的打算,反正秦大娘总会帮他妥善收拾的。
“你大伯回来了。”
“啥?”以为自己听错了的顾谨安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秦娘子日日和他闲谈周边八卦,没听闻大军凯旋的消息呀。
自恒王抬棺出征后大军像水入大海般毫无音讯,如今他大伯又不声不响的回来了,这到底是胜了是败了?
顾良远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动作浮夸的儿子,懒得废话的一脚将他踢进了家门,勒令他快点去换衣服,不然就不带他出门了。
“我这就去,很快哒!”一听顾良远不打算带自己去拜访顾良廷,顾谨安也来不及细思他大伯悄然出现镇中的缘由,忙连滚带爬的向自己屋内跑去,随身可能摔倒脑袋的姿势让闻声出来的江娘子一阵心惊,急急提醒他注意脚下的同时,又白了一眼刻意使坏的顾良远。
后者却只抬头看天,半点不和她出现任何眼线交集。
要不是忧心大伯现状,这模样恨得江娘子只想打断他的腿。
一把年纪的人了,总喜欢和孩子较劲儿。
“我来了!可以走了吗?”
如自己所言动作很快的顾谨安穿戴一新,十分兴奋的蹦跳到顾良远眼前,还特意的转了个圈,好让对方能更全面的看清自己的衣服。
“……大热天里,你穿得跟个红包一样干嘛?”红彤彤的颜色在光耀的阳光下刺得他眼睛疼,决不承认自己是妒忌了。
“大伯凯旋,自然要穿得喜庆一点。”给了不懂欣赏的人一个“你懂屁”的眼神之后,顾谨安的心情依旧十分美好。
本还对恒王此战胜败忐忑的他换了件衣服,就已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若恒王未胜,他大伯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云水镇上,现在未闻大军凯旋的消息,多半是还有筹谋在其中。
这几月层层叠加于心中的忧虑,于此刻完全散尽,怎么能够不开心的。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凯旋?”和儿子的天真不同,顾良远心中的忧虑远比他多,若真是大胜凯旋的话,恒王为何不带大军直接开拔回城,反而要让他兄长偷偷摸摸的先行回来。
这其中,怕是生了什么变故。
“爹,听你这话,怎么好像不太盼望凯旋的样子?”
“再乱讲,拔了你的舌头。”
“略略略~你才不敢。”对他做了个鬼脸的顾谨安瞬间转头自家娘亲的怀抱,“娘亲你看爹爹,吐不出象牙似的。”虽事有古怪,但哪有盼着输的道理,再者说,他大伯能平安回来已是大愿得了,奢求太多总有些太过贪心的感觉。
“不准乱用俚语。”点了点他的鼻子,语气温柔的警告过后,江娘子又有些担忧的看向被儿子婉言骂狗气歪了鼻子的顾谨安,“夫君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并未……但愿是我多虑了。”摇摇头的顾良远一把薅过儿子,对着江娘子大手一挥就迈步离去,“安心在家等我消息即可。”
“啊啊啊,爹爹你松开我,衣服都要拖脏了!”
“臭小子你属狗的怎么还咬人啊!”
“哼!”
父子俩吵吵嚷嚷的声音穿过墙壁,落在顾常两家的院中,让原本心有忧虑的众人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如此有精神,想来就算有祸事发生也不会太棘手的。
“夫人,你看这人都走了,这酥鱼,可以让为夫下酒了吧。”
试探着开口的常彦被直接无视,秦娘子依旧抬着盛满酥鱼的的盘子去了隔壁。
“早知道就不准他那么长的假了……”臭小子要在的话,他好歹也能混个两嘴,哪像现在,鸡飞蛋打。
顾良远此行并没有带上松墨和小毛驴,而是将他们留在家里以防万一使用,自己则带着儿子前往村中赶车的人家,出了一百文的价格让他送上一程。
对此赶车之人自无不应的道理,自从战起停了集市,前往镇中的人就大大减少了,大家非必要不出行的态度让他的收入瞬间锐减三分之二,家中孩子嗷嗷待哺,这笔生意对他而言可极为重要,当即拍着胸脯承诺不仅送到还会等着将他父子送回。
当然被顾良远婉言谢绝了,此次前往镇中是受到他哥的主动召唤,由松墨带回的消息虽含糊不清,但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他却听得很清楚。
那位想要见他和作画之人,他本意不想带上儿子,但他哥却早已看透一切。
既如此,今日势必是无法返程的,毕竟要见他的人,还尚未有回转的消息传来,赶车之人附加的好意,只能暂且心领了。
驴车带着父子俩驶出村庄,刚刚转上通往云水镇的官道之时,对面有一架通体漆黑的马车带着滚滚烟尘和他们错身而过,呛得三人都忍不住以袖掩面,唯恐吃一嘴的灰尘。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马车往我们村去了?”随着马车远去,烟尘也逐渐消散,远远回望看它转入了柳泉村的小道,赶车人很是疑惑。
“想是哪家的亲戚吧。”细看了一下发现并非是他哥派来的马车,顾良远就撂下此事不再放在心上了。
“那不能,咱们村除了您与常秀才家,可再没有能动用得上马车的亲戚人家了。”
作为日日来往于村镇之间的车夫,赶车人对村中各家的亲戚情况了解得很是透彻。
马多金贵的东西呀,岂是普通人家可以拥有的,常秀才有个好女婿,顾老爷则是一看就出身不凡又来自县城,他们有架着马车的客人来访很正常,其他家的话……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人不可貌相,事也绝对的。”
听完赶车人言语的顾良远如此说着,人却陷入短暂的沉默,仔细回想起了马车的样子,通体漆黑的马车不可谓不低调,但其做工及材质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用上的,而且铭刻其上的图纹,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过一样。
“爹爹,有什么不对劲吗?”
和顾良远一样,一照面他就看出这绝不可能是他大伯派来的马车,但见他爹沉默,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没有,你能别什么都想知道可以吗?”打断他的思绪,明明刚刚都快想起来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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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又抓不到那一点灵光了。
碍于外人在场,不能和他蹬鼻子上脸的顾谨安只能用小声哼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哈哈哈,小孩子都是好奇的,顾老爷何必责备他呢。”父子俩的有趣互动让赶车人大笑出声,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几个捣蛋鬼。
这富贵人家的孩子和他们家的也没什么区别吗?
突然觉察这一点的他开始和顾良远大谈教子之道,一路上热闹得顾谨安忍不住将头塞进他爹怀里,以此来阻隔声音的传来。
独自面对热情大哥的顾良远则是面带微笑,认真倾听,适时插入一两句,若不是偶尔难掩抽动的唇角,顾谨安险些要以为他听得津津有味呢。
真的好装……
吐槽过后的顾谨安两眼一闭,选择眼不见心不烦摆烂到镇上。
可惜他错误估计了赶车人的能言善道,待到镇上下车之后,父子俩相携下车,发现对方一脸菜色之后,皆嫌弃的撇开了眼睛。
不过小小插曲影响不了多久顾谨安的心情,被困家中几个月的他再次来到镇上,和出笼的鸟也没什么区别,左顾右盼看啥都新鲜,要不是顾良远一路拽得他死紧,只怕路边的狗尾巴花他都要上前薅两把。
“爹爹,我们去哪里找大伯啊?”
终于,被憋闷了许久的顾谨安宣泄完满心的兴奋,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此行是来找人的啊,我还以为你只当来逛街的。”身上早已挂满各色小玩意儿的顾良远拿出一个草编蝈蝈冷笑,没有大集,也影响不了他儿子见缝插针的买破烂,所以之前他到底是以什么心态来谴责自己对书画的欣赏?
高雅的书画,不比眼前这堆玩意儿有价值多了,虽然这么多玩意儿的价值也没到书画的一个零头,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儿子的鄙视。
“我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吗?”顾谨安怒,他这明明是给家人买的,很用心的好吗?
竹编的花篮是娘亲的,草编的蝈蝈是弟弟的,七彩绳编制的铃铛手串是妹妹的,还有雕花木簪,皮制手衣及一些神态有趣的磨喝乐,则是给翠羽、松墨和小伙伴带的。
难得出来放个风,自然也要给大家带一点礼物回去,而且即将面见大伯,不带点儿礼物怎么好上门的,所以在刚刚在店中一眼就相中这套竹编套瓷的茶具,虽不名贵,胜在新颖,起码他此前在大启是从未见过的,就连掌柜的也说是编织者一时的兴致突来,看着有趣就收回来,目前在这云水镇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了这份独一无二,他不惜自掏了腰包。
还好战前烧烤摊的生意不错,不然他可拿不出这三两银的。
“合着你买了这许多,没一样是我的呀。”看儿子扒着手指数了半天,就连圈中的小毛驴都得了个挂件,愣是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顾良远绷不住了。
“……也有的。”听到他爹此问,顾谨安可耻的迟疑了。
“哦,是什么?”原本不抱希望的顾良远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他儿子不是那等没孝心的崽,只是不知道他给自己的礼物是什么,该不会是那套和掌柜磨了许久的茶具吧,朴是朴素了点,但要是儿子送的,他勉强也能接受。
“我对您的满腔崇拜啊,不信看我眼睛。”做了个极为浮夸的双手捧心动作之后,顾谨安还特别真诚的睁大了眼睛。
“那你又从眼中看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顾良远不停的提醒自己是亲生的。
“看到了什么……”本来做好逃跑姿势的顾谨安被他问得有些疑惑了,忍不住暂缓动作向他眼睛看去,“你昨晚熬夜了?有点像兔子眼睛。”
“打的就是你个兔崽子!”
“嗷——”
37. 第 37 章
怀中抱着许多物件的顾良远终是没有追上跑的比兔子还要快的儿子,就遇到了他兄长派来接他们的人。
“郝侍卫,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
熟悉的身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道旁,虽没穿上次见过的侍卫服,却依旧有着迫人的气势,连带着其后栓在柳树下的普通马车都高贵了不少。
这王府出来的侍卫,就是与众不同……
顾良远心中吐槽着,面上却扬起笑容扯着顾谨安走了过去。
“顾五爷,大人说了要低调行事。”
面对顾良远常人难以抵挡的笑脸,郝执却狠狠地皱起了眉毛。
“所以?”
在这种姿态下很少被人这么横眉冷对的顾良远疑惑。
“喊我的名字的就行。”啧了一声的郝执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去解拴住马车的绳索。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过分剖析对方眼神的顾良远低头询问儿子。
“他骂你笨呢。”被扯得险些喘不上气的顾谨安吐着舌头说。
“我笨?!我得去找他聊聊。”到底是谁不够低调啊。
见顾良远卷卷袖子就要上前,生怕把自己东西摔打坏的顾谨安急忙拉住他:“爹爹,武夫出身的咱可打不过,左右还有大伯呢,哪能拿着玉瓶碰铁缸。”
“……你爹我是那种背后告小状的人?”一时气不过冲动的头脑被儿子一劝也冷静下来,只是这劝人的话怎么听都不得劲儿。
闻言顾谨安也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难道你不是?
“……算了,武夫莽撞,我不与他计较,还是见你大伯要紧。”被儿子眼神背刺的顾良远权衡咬牙,在再次接到郝执催促目光之后,扯着儿子上车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镇外而去,但却不是前往柳溪村的方向,掀着帘子看了半天都是同样的风景后,顾谨安忍不住又靠近了闭目养神的父亲。
“爹爹,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这条路他从未走过,就是当初从兰溪到柳泉也没经过过。
“不该问的别问,累了就闭眼睡觉。”
“哦……”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顾谨安又失落的坐回原位,继续无聊的看向窗外。
马蹄哒哒落在地面,偶溅起尘土散向四周,混合着清脆的脖铃声,他居然听出了点金戈铁马的味道。
等等,他们不会是正往驻军营地而去吧?
一个想法浮现心中,让他忍不住伸头向远方眺望。
道路的前方是大片的树林,看不清更远的地方有何物,但逐渐结实和宽阔的道路早预示了此地的不平凡,更别说一路朝此行来只有他们一辆马车。
看来目的是驻军大营无疑了,难怪他爹这么存不住心思的人也是三缄其口。
一想到自己即将抵达云水军的营地,顾谨安还是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毕竟在他之前的那个时代,没有哪个男孩子能抵抗来自军营的诱惑,何况还是古代的军营,他得看看和传说中的一不一样。
看了眼安静没多久又开始像个猴乱蹿的儿子,顾良远决定还是先忍一忍吧,毕竟等见了他大兄,或许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马车一路向前,穿过了阻碍顾谨安的大片树林,又曲折过了几个弯道,绵延不绝的连营终于映入了他的眼睛。
小小的欢呼一声后他发现,己方目前离营地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除此之外,每隔数百米还有一道由披甲士兵驻守的栅门,唯有郝执出示令牌方才放行,虽没有人挑开车帘查探,但整体的氛围还是迅速凝重。
不但顾谨安缩回了一直向外张望的脑袋,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顾良远,也悄然睁开了眼睛。
云水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一直作为恒王府私兵的存在,虽然随着初代恒王的过世权柄一再被削,但在他们这些恒王一脉的心中,依旧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来到其中。
这还多亏了他这个儿子。
感慨之余又想起能来这是因为那副让他脸面丢尽的画,累觉不爱。
“顾五爷,下车吧。”
军中重地,哪怕郝执没有刻意交待,父子俩也自栅门出现就没再东张西望,只沉默的听着马车向前的动静,这样大概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在历经一次掀帘检查后,终于停稳在了一片宽阔的空地上,郝执的声音也随着传来。
长久的沉默已让顾谨安憋闷不已,所以一听到这声招呼,不待他父亲有所动作,就掀开帘子蹦跳着下了车,唬得刚勒停马匹还腾不出手郝执抽了口凉气,好在旁边伸出的一只手及时接住了他。
“大伯!”
把人一把接住的顾谨安抬头刚想谢过对方的好意,就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容,哪怕这张脸上此刻满满都是不赞成的神色,依旧破坏不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一个虎扑到了对方的身上,要不是其后面的人扶了一把,顾良廷只怕要被他一扑倒地。
“臭小子,悠着点儿。”紧随着他出来的顾良远一看这情形,顿时两眼一黑,心心念念想要好好看上一番的云水营也顾不上,只急急上前扒拉下壁虎一样贴在他兄长身上的熊孩子。
他这兄长看着唬人,其实最是文弱,以往在家中一年病得最多的就属他,又才从战场上下来,哪经得住这样的猛扑。
“大伯,我好想你啊~”被强行扒拉开的顾谨安不忘表明心迹,一波三折的声音让原本因他冒失不注意安全而微有怒意的顾良廷火气全消,也让刚刚伸手撑了他一把的人失笑出声。
“顾先生,你家这小孩还挺好玩的。”
突兀响起的声音难掩稚嫩,还带着几分变声期的嘶哑,一听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称自己为孩子,谁呀这是,别人装嫩他装老。
抬头看去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眼睛瞎了。
好大一只金光闪闪的花孔雀!
闪得他眼前光一阵暗一阵的,头晕。
“大伯,他谁呀?”捂着眼睛缓了片刻才适应的顾谨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是花孔雀,而是一个身穿缂丝长袍的少年人,年纪不大,俊秀非常,只比他差一点点儿,乍一看还有些眼熟。
五彩缂丝的衣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未到及冠之龄,却束着一个通体金色镶红宝石的小冠,刚刚险些闪瞎他眼睛的光芒显然就来自于它。
好亮眼的装扮,看来恒王此战多半是胜了。
跟在后面的顾良远一看此人的穿着,一直提着的心瞬间落回原地,见儿子还大咧咧的不停打量着对方,急忙一把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不得无礼,快向世子问安。”
世子?怎么又来一个世子?
稀里糊涂被按着头随他爹一道行了大礼的顾谨安满头问号,他几月前见过的世子不长这样啊。
“都是一家子弟,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快起来吧。”
公鸭嗓话虽说得亲切,但衣角却动都没动一下,顾良远虽暗自嘀咕他这做派,但到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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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有别,也谈不上什么喜与不喜,横竖难有交集的时候,至于顾谨安,他爹都不在意他就更不在意了,其实要不是松墨和翠羽时不时提起他宗亲的出身,他觉得自己和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高高在上的世子能对寻常百姓说句场面话都能称作屈高就下,降尊临卑,哪还能真指望别人搀扶。
不过听这话,这位世子应该就是出自恒王府的那位了,只不知上次那位世子又出自哪个王府,看来恒王这一战受到的重用不低啊,连带小孩刷功劳的活计都交给他了,沉寂多年的恒王府这是要重新抖擞起来?
“谢世子。”特意晚了他父亲一刻起身,乖巧抬头的顾谨安果然见好大伯眉间浮出的赞赏,若不是杵着个外人在此,他高低要上去甜甜撒个娇,搞不好又能得点好东西。
没错,自从看到顾良廷生龙活虎的出现眼前,他原本还略微有些的担忧完全都被抛之脑后了,现在满心都是对方有没有搞点战利品回来的猜想,北狄多产金玉皮草,拿下他们收获肯定不菲的。
金玉贵重他不敢奢求,来个皮草今冬他娘的大衣裳不就有了。
摆摊的时候他积攒了一些兔子皮,但要做一件成人的大衣裳还远远不够,要是能得他大伯仗义疏财,兔子皮就可以挪给弟妹做套小袄子,至于他是从来不缺衣服的,这么些年来但凡有好的皮子,他娘亲总是优先给他,若不是他娘亲不允许将他穿过的衣服拆剪,他也不会想着去攒皮料。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在想……没什么,什么都没想,就是第一次见到世子这般光彩熠熠的人物,看呆了些。”耳边突来的低语让他一时不防险些将心中的想法吐露,好在对方的声音颇为别具一格,让他瞬间反应了过来,到嘴的话也转了个弯。
觉察到阴阳怪气的顾良远不赞同的看向他,同时侧目留意恒王世子和他哥的反应,见他哥只是细不可查的蹙了下眉后,才没有过多担忧。
果然,他刚收回探查的目光,恒王世子就声音大大的“嗤”了一声:“没趣儿,眼光倒是不错。”
这是把揶揄当夸奖听了。
父子俩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顾良廷,后者正极为迅速的抚了下额头,看来也很绝望。
没记错的话,这位世子称呼他哥/大伯为先生吧,有这种好赖话听不明白的学生,一时不知是该恭喜还是可怜。
不过于他们而言却是值得庆幸的。
被他爹暗中掐了一把的顾谨安也强撑着面孔不扭曲后悔,嘴那么快干嘛,是损友过多的后遗症吗?
“世子,我们还是入帐再谈吧。”
看着两人的目光再次相交,不知是不想失去学生还是不想失去侄子,生怕他两人再次交集的顾良廷及时出声。
“行!正好本世子对父王所重视的图卷很感兴趣。”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看豆丁一样的小孩,要不是老师在侧,他都想让他张嘴看看有没有缺牙,怎么就能画出他父王都不让自己看的画来,“那副神秘兮兮的画真是你画的啊?”
还是很怀疑,毕竟是让他父王震惊的所在,虽不知道上面画的啥,但怎么也不应该出自一个孩童之手,会显得他父王没见过世面似的。
果然是那幅画!
顾良远眼前黑了又黑,顾谨安倒是不明就里的眨了眨眼睛,他明明画得很清楚怎么说是神秘兮兮呢。
“世子,殿下交待了不让你看的。”
面对这位身份高贵的学生,忝称一句先生的顾良廷很是头疼。
38. 第 38 章
“他又不在,而且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值得瞒着的。”
对于他委婉的提点,世子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向来是一个老子王大他王二的性格,只要他父王不在,那就是他说了算。
又是自家人。
这下连顾谨安都忍不住吐槽一句了,不过算了算,仔细论起来这位世子还要称他一声叔叔,顿时又通体舒泰了起来。
喊不喊不要紧,辈分在这儿摆着就是舒坦。
顾良廷对上他向来是有理说不清,见劝不动,也就随他去了,只要看了不害怕就行。
想到这,忍不住看了眼一团孩子气的侄子,要不是那两笔画得实在风格太鲜明,与他弟弟的笔迹毫不相干,他真的怀疑这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出自向来不受约束的弟弟。
但愿他真的没有插手其中,不然就算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少不得要挨他一顿揍,哪能带着孩子搞这些。
察觉到顾良廷目光的顾谨安乖巧微笑,丝毫不知父亲差点又要为他背一口大锅,更不知这个微笑进一步强硬了顾良廷要打一顿弟弟的决心。
无论灵感出自何处,总归是当爹的问题。
孩子还小他懂什么。
一群人各怀心思的进入了顾良廷的营帐,随着画卷在桌上缓缓展开,不想再被辣一次眼睛的顾良远悄然移开视线,而一直期待的恒王世子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好好的一卷纸被墨条风格成大大小小的几个方框,框在其中的画面都是一个人按着头小豚,大同小异的看不出个所以然,一点都不是他所期待的模样。
他父王中邪了?连带着顾先生也疯了?这种东西哪里值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恒王世子表示这真的难以理解,要不是画手就在自己眼前,一个还没换牙的三寸丁,不然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在画上使了妖法。
“安儿,你老实跟我讲,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话问的是顾谨安,眼睛看向的却是顾良远。
后者忍了又忍,碍于恒王世子在场才没有摔门而去。
他哥儿到底能不能盼他点好啊,他以前是纨绔了点,但也有过煽鸡劁猪的爱好啊,甚至说他就从来没有盯过这下三路的部位,怎么又怀疑到他头上来了。
“大伯,是实验的不顺利吗?”
顾谨安此刻倒没有他爹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满心都是对实验结果的渴望,送到恒王面前的东西,又让他大伯找来他做沟通,想必是已经实验过的了,只是他大伯这称不上高兴的样子,不像是实验成功的表现。
不应该呀,他明明画得很详细的。
“现在纠结的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见侄子满眼都是天真的担忧,迷茫的世子也抬眼看了过来,原本只是想顺带教育一下弟弟顾良廷有些语塞。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一瞬间觉得很心累的顾良廷选择放弃。
“大伯?”
见他叹了口气就没继续言语的顾谨安很费解,他大伯说话本来就不算太直接,现在更是让人云里雾里的,所以他的图解到底成功了没有。
恒王带兵作战在外,只怕没精力安排此事吧……
这样想着,感觉到嘴的红烧肉都飞了,他最少要为此伤心三天的。
“殿下对此十分满意……”
正暗自神伤时,突然又传来他大伯的声音。
“成了?!”
他的红烧肉他的大肘子,在此刻全都对着脸奔腾而来。
这恒王府果真有能人,他虽然会画详细图解,但真要操刀上阵还是有点问题的,毕竟鸡和猪只在体型上就有巨大的差距,就是小乳猪他也不一定能抓稳。
不过恒王府,是可以用内侍的存在,不会是……
想到这抖了抖的顾谨安迅速收拢起发散的思维,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实践结果上。
“成了。”见侄子满眼亮晶晶的兴奋,不知为何心情也好了许多的顾良廷点了点头,“此次犒军就有用到这一批豚肉,将士们吃得开心,殿下也很高兴,说要好好奖赏你呢。”
奖赏!
顾谨安“耶”的一声跳了起来,吓了正暗戳戳盯着他看的恒王世子一跳。
什么和什么呀?怎么现在顾先生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明白,他父王犒军用豚肉了,这怎么可能,豚肉贱臭,吃到嘴他能不知道吗,他们恒王府再没落也不至于用这个犒军吧。
名声多不好啊。
“顾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听此问,知道他没能理会其中关键的顾良廷庆幸又尴尬,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回答他,主要这事儿吧,意会了还好,要他大咧咧的宣之于口,是有点困难的。
偏他越吞吐,恒王世子的好奇心越旺盛,炯炯目光之下险些让他差点破罐子破摔,顾谨安就是在此刻觉察到他的尴尬的,十分善解人意的站出来指着画就对世子进行了一番来自现代生物学的洗礼。
虽然他觉得这么小的猪就宰了有点可惜,要是能养到年末,才显得出劁猪的威力呢。
“这、这、这……”
身份再高贵,也不可磨灭他只是一个比顾谨安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咋闻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往日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了踪迹,只余下满脸纠结的张口结舌,结巴半天都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这种事情,他父王怎么会同意去尝试的,也太、太……
想说残忍的他想到自己此行的原因,又沉默了,而且若是那晚吃的真是豚肉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还挺香。
只是去除了一个部位,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要是父王的话,多半也是同意的,豚又不贵,尝试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但要是成了,其中所涉及的利益也是极广的,要是将此法献给朝廷,得以天下推广,说不定可平陛下此次因幽州瞒报军情而生的怒火。
明明打了胜战,却还面临被问罪的风险,他挺为自己父王不值当的。
先祖太过武德充沛,以至于他们向来缩着脑袋过日,若无皇命寻常都不敢往云水镇方向走,更别说探听隔壁州的事情了,就怕一个不小心担上谋逆的罪名,再者说谁能想到幽州使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陛下一登基,就把他昔日东宫的厉害手段忘得干净,还是觉得他年纪大了,提不动刀了?
但不论如何,幽州上下官员已全部殉职,这天大的锅,只能全由他父王背了。
连同捷报前往的是请罪折子,谁路过不说一句惨。
要是这法子真能让他父亲逃过一劫,他就决定不歧视小小年纪就搞出这种方法的顾谨安,不过,这种看准下三路的法子,真是这个小屁孩能弄出来的?
怀疑的目光再次投向进帐后未置一语的顾良廷,他可听父王和先生讲过的,自从近几年伊氏一族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之后,大启就掀起了一股制造神童的风潮,搞不好这人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再一次被怀疑的顾良远累了,若不是顾忌到恒王世子的尊贵,他都想摇着他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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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让他清醒一下,他恒州画坛屈指可数的人物,是会画出这种稚嫩笔迹的人?
看不起谁呀!他真的会生气的。
“世子,要不您带我这侄儿出去走走,让他也领略一下大营的风光?”熟知弟弟狗脾气的顾良廷此刻及时开口,支走两个孩子留出交谈空间。
“这破营地有啥好看的,还风光,怕是风沙差不多……”听出他话里动机的恒王世子愤愤然,但心知后面的话应是父王的安排,再不情愿,也只得带着顾谨安离去了。
不过走道的时候他还是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虽严重怀疑这事儿不是他能弄出的,但靠近了还是感觉两腿凉嗖嗖。
没能留下来听奖赏的顾谨安也有些失望,但人世子都听话离开了,他总不能死乞白赖的留下来,相信恒王不是个吝啬的人。
所以他也听话的跟在恒王世子身后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位世子有意无意的在远离自己。
跟着对方默默走到帐外,发现他并没有带自己去领略营地风光的顾谨安只能自行找个角落呆着,顺便目送着悄悄折返到营帐处听墙角的世子,猜他包不能的成功的。
“世子?”
果然,刚临近帐篷耳朵还没放过去,就有人一把掀起帐门走了出来。
是那位好固执的郝执。
对上他不赞同的目光,世子也有些头疼的转移方向。
“喂!那小孩,你过来!”
“啊,我吗?”
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儿的顾谨安冷不丁被唤,满脸的兴致变成了疑惑。
“不然还有谁?”
见他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不想再接受目光谴责的世子三步并做一步的一跃到了他身前,同时还准备哥俩好的揽住他肩膀,当然最终没能成功,不是顾谨安狗胆包天的躲开了,而是两人之间的身高悬殊颇大,一个六岁的豆丁在一个已经开始发育的半大孩子,自然很难从容的完成这个动作,除非世子特别的纡尊降贵。
以他俩目前这关系,显然不可能。
在尝试了自己并不能很潇洒的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世子就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耀眼的光华再一次刺痛顾谨安的眼睛,也让他忍不住思考要是把他身上这些金丝银线抽去卖的话,该有多值钱。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买衣服,当然是因为这衣服寻常人穿不得。
“嘿!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中,刚刚还在掸衣服的手出现在了眼前招摇。
有点糙……
顾谨安心中浮现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个,随后才镇定心神看向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的人。
“世子有何吩咐?”
“你这小孩真奇怪,呆笨呆笨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嫌弃。
小孩小孩,小孩个屁,搞得你很大的样子,我分明是你叔叔!
被嫌弃得有些烦躁的顾谨安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随即露出一个标准的敷衍笑容,八颗洁白的牙齿齐刷刷的展现出来:“小人愚钝。”
“走,别傻愣着了,带你去看看本世子新得的良驹。”再次嫌弃的“啧”了一声,世子背负双手走在了前面,转身瞬间还不满的对郝执哼哼了下。
固执的和石头一样,难怪他父王都受不了扔给了顾先生。
“良驹?世子等等我!”
闻得有良驹的顾谨安也不计较世子的态度了,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他是土狗,两辈子都没见过良驹到底长什么模样,想看爱看。
39. 第 39 章
看着恒王世子骑着那匹跑起来乱七八糟的小马绕场三周后,顾谨安整个人都凌乱风中了。
就这?比他高那么一点点还顺拐的马,怎么就能被称为良驹呢?
策马一番展现英姿的世子久久没有受到吹捧,皱着眉头回首一看,小孩震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嘿嘿,还得是我。
得意的用拇指抹了一下鼻尖,骄傲扬起脑袋的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又垂下了头,正好看见顾谨安眼中闪过的一言难尽之色。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世子厉害的表情。”
干巴巴的夸奖听起来一点都不诚心,恒王世子忍不住又大大的“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追风?”
小矮马起这么高端的名字?
心里吐槽着,话出口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没有没有,世子的马奋鬣扬蹄,逸足奔放,这样的绝世好马天下无双,小的怎么敢看不起呢。”
“哈哈哈,说得好,你小子是识货的,来,本世子带你跑上一圈!”
恒王世子显然很喜欢听到这样的吹捧,瞬间连顾谨安刚刚不诚心的模样都忘了,兴奋的提起缰绳就往他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如果他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此刻就一定能听到顾谨安发自内心的呼喊。
你不要过来啊!
可惜他听不到,侧身一拉一提之间,顾谨安整个都到了他的马背上,慌得后者紧紧拽住他的衣服就怕摔下去。
苍天啊,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骑马背上,谁能来告诉他这样小小的一匹马,怎么快把他的心都颠出来了了。
如果时光能倒回,他一定向恒王世子道歉,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了,这身手这英姿,确实很对得起那双格格不入的粗糙手。
带着新来的小跟班策马狂奔了两周,被其扯住衣襟勒得快断气恒王世子终于忍无可忍了,让顾谨安怎么上来的又怎么下去了。
从小到大跟在他周边的人很多,就从未遇到过这样骑个马就险些要把他勒死的,要不是他先生的侄子,都要怀疑是被他爹哪个儿子收买了来取他性命的人。
这小子不好玩,是他高看他的胆子了,骑马都怕的人,到底怎么有胆子去经商的?白瞎了他一腔的期待,不过他父王都让不提此事了,他给先生面子也就不提了。
下定决心的恒王世子策马欲走,但看到对方落地后迅速远离并蹲下咳吐不出的样子,他又短暂的反省了一下自己,还是觉得是顾谨安的身体不行,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谁骑马骑吐的,他那些伙伴跟班们都可喜欢骑马了。
于是他便没有这样一走了之,而是缓缓策马来到顾谨安的身旁,居高临下的问道:“喂!还好吧?”
真出了问题他顾先生得哭死,他爹也要收拾他。
“我不叫喂……”颠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顾谨安此刻也没有了与他虚与委蛇的心思,其实若不是对他的身份还有最后的一丝顾忌,他都不想回答的。
什么毛病,世子就能随随便便拉人上马吗?
“那你叫什么?”
见他脸色苍白一副随时都要去了的模样,觉察到自己确实冒失的恒王世子难得忍住了性子。
“……顾谨安。”
真的不想理,但架不住人身份高,又干呕了几声的顾谨安微微闭眼,他到底不是威武不能屈的性格。
也难怪他老师才教了他一个多月,就开始担心他为官的操守了,每天一个警示恒言的敲打提点就怕他把路走偏了。
本以为回答了对方就会走,没想到沉默片刻之后,迎来一句恍然大悟。
“对哦,你是顾先生的侄子,言字辈的,我居然小了你一辈。”他是承字辈的,与顾谨安同属言字辈的是他父亲。
是的,死小子你终于意识到我是你长辈了。
若不是身体实在缓不过来,他高低要好好欣赏一下对方此刻的神态。
“你这名字和人一样没趣儿,又谨又安的,怎么不干脆叫胆小怕事呢。”
他桌子呢!
等了许久是一句对自己名字的吐槽,顾谨安仅剩的理智被怒火点燃了,也就是这跑马场没有桌子了,不然这小世子就能有幸观赏一次他的掀桌表演。
“说得好像你的名字很好一样。”
世子又怎么样?有种灭我九族啊!那连你自己都要灭掉。
“我的名字当然好了,昂意高贵,和它相关的,就没有一个不好的词,如气宇轩昂、意气激昂、昂霄耸壑……”
“还有昂昂不动,你顾承昂的昂,出自这里倒很适配。”
冷语打断顾承昂成语接龙的是终于缓过劲来的顾谨安,重新站直身体立于马下的他,居然在一瞬间让世子幻视了自己父王的样子。
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驱之脑外,他父亲昂藏七尺,怎么会和这个豆丁相似。
不过除了他父王,好像也再没人说过他目中无人之语了。
太嚣张了,这小子!
莫说长了一辈,就是长了两辈的顾良廷还有一个先生的身份都不敢这样和他说话,难不成一家的胆都长到了他的身上。
“你!”
抬鞭怒指有意要骂他一顿,却发现对方眸子冷冷的压根没有害怕的心思,顿时又泄了气,不上不下的卡得他心烦,只得愤愤用鞭子狠抽了两下地面,尘土飞溅中险些还惊了马。
偏偏顾谨安怼完之后理都不理他,只随意找了位置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别别扭扭的氛围过了不到一刻钟,顾承昂就受不了,又骑马小跑着靠近了他,然后顾谨安又默默的挪了个位置。
两人这样你来我挪了半天,从没受过这样冷待的顾承昂翻身下马,扔了鞭子就揪住顾谨安的领子,让他不能像个小老鼠一样跑来跑去。
“喂——”
强行掰过脑袋和自己对视,却见他干净利落的闭了眼睛拒绝交流,直接给他气笑了。
个子不大脾气还不小,又腾出只手来撑开他的眼睛。
不出意外,目光对视间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等谈完事情的顾良廷和顾良远两兄弟寻来时,两人正被看到动静前来制止的士卒强行分开。
只不过相较于对顾承昂的轻重不得,被提着撕拉开的顾谨安就要狼狈多了,慌得顾良远也顾不上什么军营不军营世子不世子的跑上前来一把救下儿子,而后者正看着顾承昂脸上淡淡的黑眼圈骄傲呢。
以小打大还给对方留了个印子,他这架打得不亏。
“放开我!”觉察到他得意的顾承昂也怒了,打起来是一时冲动,但他不好以大欺小的忍让却被对方得寸进尺,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世子,不知小儿如何得罪了您,竟下如此狠手!”
抱着儿子检查一番发现他嘴角被打破的顾良远还未来得及问清前因后果,就见顾承昂挣脱士卒的束缚又扑了上来,当即也来了气,一边将儿子拉到身后,一边伸手去挡他,然后在一众人的惊呼声中直接被扑倒了,最后面的顾谨安手脚并用的爬出一段距离,才免于被两人直接倾轧的下场。
“世子!”
这下愤怒出声的是顾良廷,不过在喊停了顾承昂之后他也没有厚此薄彼,直接上去就给了顾良远一脚,至于顾谨安,他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倒让做好挨打准备的他一阵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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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尊贵之躯,也是你这草芥之人可以随意冒犯的。”
好吧,骂的虽是顾良远,但话里话外挤兑的还是他,顾先生对他的疼,遇到亲侄子就全没了。
这一点让顾承昂很是悲愤,要不是实在抹不下面子,他都想指着自己尚存痛楚的眼周喝问有没有能替他发声的。
可惜那印子实在太淡了,除了顾谨安欣赏自己的杰作之外,其他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相较于嘴角破皮的顾谨安而言,只是衣服脏了点的顾承昂根本毫无损伤,何况他不止年纪大还精通拳脚,是刚从前线立功下来的,没有人相信他会在顾谨安的手下吃亏。
而且就他平日里的性格,怎么看都应该是他先挑事的。
有苦说不出的顾承昂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心中的成见。
“你给我等着!”
愤然丢下此话的顾承昂头也不回的离去,将原本要从顾谨安探听更多消息的打算完全抛之脑后。
“世子,世子——”喊了两声没有回答的顾良廷赶忙示意郝执跟了上去,又吩咐士卒将他的小马安置好,这才腾出空来料理弟侄二人。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顾承昂虽然经常胡闹,但很少这么没有分寸的,两人能这么不顾场合的扭打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一人之过,刚刚他也是着急了点,才没有想到这么深的层面。
他这侄子看着乖巧,可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就他那没长脑子的弟弟被吃得死死的。
“安哥儿都成这样了,你怎么还逼问他,还好我没答应给世子教画的事情,不然孩子指不定要受什么欺负呢。”
顾良远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儿子破了的嘴角,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娘子交代的他听到顾良廷的逼问,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恒王居然安排他爹给世子教画,起因是一副劁猪图解,怎么想的?
闻言的顾谨安先是一愣,随即大吃一惊。
“住口,殿下是爱惜人才才特意给你安排了这个差事,你不知感恩就算了,怎么还大放厥词!”
“我——”一下子被“大放厥词”四字挑起久远回忆的顾良远正待反唇相讥,就又被担心他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的顾良廷矢口打断了。
“住口!安哥儿你说!”
此等境况下顾谨安自然也不敢满嘴跑火车,而且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本就是顾承昂不对在前,先是不打招呼就提他上马,后面又嘲讽爹娘给他起的名字,最后更是先出手勒住他的脖子,他要再不反击,不成王八转世了。
“……”
听完他的讲述,兄弟俩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是顾承昂有错在先,但和他们想象的完全大相庭径,还有他们家安哥儿的气劲儿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下不仅顾良远,就连顾良廷也不执着让他弟当世子绘画先生的事情了,辜负王爷的好意虽不好,但也强过两个活祖宗天天死瞪着。
反正弟侄二人已在王爷心中留名,又有他近水楼台,往后再寻个其他差事也好。
以他弟弟的性格来教导世子,他乍闻时也是有些头疼的。
“罢了,你们先回去吧,世子那里由我去说。”
挥挥手,原打算亲送他们到门口的顾良廷被弟弟劝阻,实在放心不下顾承昂的他只得安排士卒送父子二人离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出大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顾承昂意味不明的目送着它离去。
虽然顾先生替他不省心的侄子道了歉,但他和那小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父王班师回来,他非给他弄来做伴读不可。
到时候就知道他小王爷的厉害了。
40. 第 40 章
尚不知对方有此打算的顾谨安规规矩矩的坐在马车上,忍受着对面来自他爹眼神的千刀万剐。
“我错了……”
在对方说不清第几次叹息之后,他选择的开口认错,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清楚,刚刚自己的气性为什么那么大,居然和个半大孩子打做了一团。
啧!太幼稚了。
“错哪儿了?”
“不该和世子硬碰硬……”应该找机会悄悄阴他,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错在不该以卵击石,错在明知对方大你许多还莽上去,要真出了事儿,让我、你母亲如何接受!”
顿了一下的顾良远依旧痛心疾首,以前总觉得儿子过于滑溜,怎么今天偏犯了轴。
那恒王世子是什么很好相以的人吗?力气大得连他都挡不住,儿子这小身板更是只有挨打的份儿,难怪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了。
想到这,他又心疼的戳了戳顾谨安破开的嘴角。
“嘶!”刚被他话语感动得心酥酥的顾谨安抽了口冷气,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看什么看,活该!”略微心虚的收回手指,顾良远选择先发制人,认错什么的,他才不会。
要不是臭小子乱来,他们何必这样行色匆忙的回转,要知道他都没来得及和大兄询问前线事宜呢。
阔别多年唯二的两次见面都因臭小子捣乱而匆匆忙忙,而且他既然拒绝了恒王的差事安排,只怕以后也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罢罢罢,人与人之间,总是要这样各奔东西的。
与其困顿于下定决心的事情,还不如好好想想回去该怎么和娘子交待,好好带出来的孩子,满脸青紫的回去,掐指一算他就知道自己今晚必定和书房有缘。
气得伸出手又想戳戳惹祸的人,好事都能被他作成坏事。
早已提防着他的顾谨安双手捂脸,半点空隙都不留出。
就知道他爹会气不过,但他也不想的啊,都怪那个昂昂不动。
“爹爹,王爷除了让您教世子,还有没有其它的奖赏。”
捂脸半天终于见他爹似是放弃了戳他脸的打算,顾谨安才小心翼翼的放下询问。
“你都打了世子,还敢问恒王要奖赏?”
“那大伯说王爷有奖赏的啊……”
振振有词的声音在他爹的目光注视下逐渐减弱,好吧,他打了人家儿子,确实不能再奢求人家的奖赏了,绞尽脑汁回忆的劁猪图解白瞎了。
明明是他伤的比较重好吧,虽然手段是比顾承昂阴险了点,但架不住人比他大,好在对方讲武德,没用全力。
这点他还是很欣赏的,觉得他也不算讨厌到家了。
不过既然没了奖励……
“那你怎么不同意去恒王府教学啊!”
多好的差事啊,比起整天苦哈哈的画画等人欣赏,起码福利待遇有保障,大把闲暇的时间可以继续自己的画画事业。
“那要问你啊?”顾良远的声音透着寒意,冻得瞬间就反应过来的顾谨安缩了缩脖子。
在教他的那段时间里,确实给他爹造成了那么一点点的阴影,顾承昂一看就是臭屁王,比他难搞不知多少辈,这苦还是让大伯一个人吃就可以了。
身处驻军大营的顾良廷猝不及防的狠狠打了个喷嚏,疑心自己着凉的同时,又头疼的看向赖在他帐中不走正翻看侄子给他带的礼物的人。
“世子若是无事,不如拿出书我们学习一下为政之道如何?”
“父王好像交待了我什么事情我给忘了,得去看看……”
看着若无其事碎碎念着离去的顾承昂,顾良廷头疼的摇了摇头,好在恒王对他的学问要求不高,不然自己早被扫地出门了。
倒是听弟弟讲安哥儿学得不错,且志在科举,对此他倒是很赞成。
虽然宗室出身难得重用,但对于他们这种旁支出身的人来说确实一条不错的出路,恒王府职位有限,陛下登基后又重打买官鬻爵之事,虽没追溯问罪,但这条路显然已不能走,宗室子以科举出仕怎么也能混个闲散官职蹲着,比到了及冠之年眼巴巴候着每年三两银的俸银不知要好多少。
而且闻恒王所言,陛下是有意改革宗室俸银的,像他们这种旁了又旁的宗室,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领不到这一笔银子了。
得去信回家,问问长子最近的功课如何,顺便也了解一下学中老师的学问。
本来这个他打算向幼弟了解的,毕竟他才送了孩子入学,怎么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偏偏不知他哪根筋不对劲儿,一提这个就甩脸子,看来学中多半有他不喜的存在,能怎么办,只能让他这个长兄去操心了,总不能让滥竽充数者耽误了家中子弟的进学。
入学的波折顾良远并没有同他提起,是以他只以为顾谨安现已在顾家家学就读,弟弟也终于愿意重新和家中联系了。
欣慰之余目光不由移向……
他好侄儿送给他的整套竹编茶具呢!!
顾承昂溜得飞快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他今日穿的衣服有着极宽大的袖子,离开的时候鼓鼓囊囊。
嘿呀!
瞬间反应过来的顾良廷气得拍了下腿,有心想要寻他找回又觉得过分小气,茶具虽新颖,却着实不算贵重,以往顾承昂孝敬他这个先生的,随便一件都远超这个的价格。
可这是他乖侄子送的,都没有好好评鉴过呢!
而且世子以前也没有这个随手顺东西的习惯啊?
这营中的风气真不好,战没打几次就学到了一身丘八脾气,得掰儿。
“郝执,你将这册书送去给世子抄写。”
“……真送吗?他这会儿多半在跑马射箭呢。”看着扉页上用浓墨书写的《弟子规》三个大字,郝执对他这个吩咐抱了十二分的不相信。
顾大人他还不了解,向来是嘴硬心软的,而且王爷不在,世子可不一定听话。
“送!”
原本也有些犹豫的顾良廷被他怀疑的眼神一刺,直接坚定要罚顾承昂抄书的决心,既得王爷看中教导世子,就要兢兢业业宁折不弯。
再说他连弟弟那种二十年不知悔改的老纨绔都能降服,还搞不定一个刚刚起步的新纨绔?
“好嘞。”郝执叹了口气,觉着自己此行怕是凶多吉少,谁能想到顾大人也有支棱起来的这天,就是可怜的他左右为难受夹板气。
“……告诉他,王爷近日就将班师回营,不想挨训就听话一点。”
搞半天还是抬出王爷来压人啊,他果然还是太迷信顾良廷的风骨了。
领命离去的郝执很是怀念自己当初做王爷亲卫时的风光,现在跟着顾大人,连战场拼杀都不能去,天天围着世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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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一亩三分地打转。
郁从心底起的他瞬间也觉得这书该抄,该狠狠抄。
完美顺走老师新茶具的顾承昂把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正打算差人送回之时,感觉一阵突来的冷意袭上后背,手一抖就把手中的茶盏就落了地,迅速捡起来发现,就算有竹编的保护,但原本细腻瓷白的盏口还是缺了个角。
这可怎么办?!
他就是想气气顾良廷帮侄不帮徒的举动,没想真把他的东西据为己有,而且他堂堂恒王世子,哪能做这偷鸡摸狗之事儿。
“世子,郝侍卫来了。”
随着帐外内侍的一声通传,帐门就被人由外向内的掀开了,板着张脸越发像个黑面神的郝执闷头进来,慌得他赶忙将破口的茶盏塞进袖子。
“说了多少次,要等我同意才能进门,难不成你去见父王也是这样子的?”
“属下奉顾大人之命来给殿下送东西。”
面对他不悦的发难,郝执并不理会,直接言明了自己的来意,不过他以前见王爷还真是这样的。
难不成正是因为这,王爷才把他发配到了顾大人的身前?
一个从未思考过的角度浮现心头。
“什么东西……”狐疑着接过他呈上来的东西,《弟子规》三个大字瞬间映入眼眶,“我才不抄!”
郝执还没说下一句话,他就已经意会到顾良廷的意思。
“顾大人说王爷不日班师,殿下自己审度着点儿。”说完这句话的郝执根本不给他发作的机会,脚底抹油直接溜之大吉。
去到帐外还后怕的拍拍自己的胸膛,让站在外面的小内侍都不由投来奇怪的目光。
“看什么看,好好给世子守好门。”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后,郝执又悻悻然的回去给顾良廷复命了。
“他会抄的。”
听完郝执的回复,顾良廷瞬间老神在在了,得趁着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功夫完成王爷班师前的布属。
“你,去给我寻摸一套相似的茶具来。”
憋着气抄了半天的顾承昂感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有心想要把茶具狠狠放回顾良廷的眼前,却又被他不慎摔坏了,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他向来有债必还,刚好内侍进来添茶。
“啊?我吗?”面对突来的吩咐小内侍也很懵圈,他向来是不离左右贴身侍候的人,哪干过出门买东西的事情。
“不然我亲自去吗?”
“……小人领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严重烦躁,内侍也不敢再多说的低头领命,随即就捧了满怀的茶具出门。
这东西该去哪里寻?
捧着东西站在夕阳下的他快碎了。
掌柜认证云水镇独一无二的茶具他自然没有寻到第二套,但能在恒王世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也不是傻子,在得知掌柜有收货途径之后迅速高价订了一套,只迟了一天的功夫就呈到了顾承昂的手上。
看着他满意的抱着去找顾良廷献宝,好歹完成了差事的小内侍悄悄擦了把额头的汗,决定还是不要提醒他这东西本来就是他从顾大人那里摸来的。
把人家的摔坏了再赔给一样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以后顾大人侄子再来时,可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那人和他们世子像是有点犯冲。
这一趟下来事虽不大可折腾死他了。
41. 第 41 章
在顾谨安回去没几日,四处就开始有恒王战胜班师的消息涌动,等到抬棺一去再无音讯的恒王率军回城时,却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大雨降落,将拥挤在街道两旁围观的人全都淋成了落汤鸡。
但再大的雨势此刻也浇灭不了百姓们的热情,因为随着恒王一同入城的,还有从北狄俘虏来的大批战马和牛羊,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被缚了手脚架在槛车中的彪悍男人,浑身纠结的肌肉和异域十足的装扮,都向众人宣示着自己的不平凡。
“快看快看,那就是北狄的太子。”
“好像叫啥帛谛。”
“泉帛谛。”
带着儿子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顾良远一边用衣摆给顾谨安遮雨,一边热心的帮助围观百姓解决疑难问题。
时隔五十载他们恒王府再出征,不仅将北狄完全驱逐至金水以北的莽原之地,还俘虏了他们王庭中最尊贵的王子,此次北狄大军的主帅泉帛谛,说不兴奋是骗人的。
至于是否会因此战再次遭到皇上的猜忌,谁管得了这么多,先开心了再说。
据他所知,这位可是北狄可汗唯一认可的继承人,素有北狄第一勇士的称号。
嘿!他大兄也太铁嘴了吧,这么大的消息愣是半点口风都不漏。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同样候在雨中等待的顾良廷也是一脸迷茫,连同他身侧的恒王世子都搞不太清楚当下的情况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大军虽已取得胜利,但北狄王子勇猛过人是逃走了的,恒王亲率大军追击百余里都没能追上,最终只能选择放弃,怎么又出现在了俘虏之中。
“啥?犬鼻涕!这些异族起名可真奇怪。”
“……”
旁边的人显然不能理解他热心的解答,把人家好好的泉帛谛听成了犬鼻涕,不过犬鼻涕就犬鼻涕了,犯他疆土的败军之将也没什么好值得尊重的。
这可是五十年前幽州之战的再一次重现,当时的恒王殿下也是生擒了北狄的可汗进京献俘的,京城向北三十里处至今还高高耸立着一座夯土垒成的高台,世人皆称其为献俘台,正是当年恒王向太祖陛下献俘所在地。
不知这次恒王有没有如同先祖献俘时一般的待遇?
有的吧有的吧,好歹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对外作战大捷,很有代表意义的。
“爹爹!”
喊了数声都没能将他从幻想中拉出的顾谨安忍无可忍,狠狠在他扯着衣襟挡在自己头上的手臂处掐了一下。
“干嘛!”疼得手一抖的顾良远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
“那个人是谁?”默默擦了把因他爹手抖而浇了一脸的雨水,顾谨安努力抬高手臂指向了恒王身侧的银甲将军。
“谁?不认识。”
随意顺着儿子的手指看了一眼,就迅速沉沦在恒王英姿之下的顾良远开始随着周边的人一同欢呼。
“安哥儿,那人好像是十两银。”
不知从哪里挤过来的虎子来到他的身旁,身后跟着的大小猴也一边呸出嘴里的雨水一边兴奋。
今日他们也是随父母前来赶热闹的,没想到还能赶上这一场大雨。
往日要是敢在这样的雨中疯跑,早就要挨棍子了,但今日却是大人们同他们一起淋雨,这可比看黑压压的大军入城有趣多了。
“十两银?那个柿子饼吗?哪呢哪呢我看看。”
闻言的顾谨安还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大小猴就有些激动的跳起来看,惹得周边一群抱怨。
“还真是,不过他可不讲信用,后面就没来过了。”嘘声一片中的大猴毫不在意,甚至因看清对方的样子有点儿小兴奋。
“是上了战场才没来的吧,也不能说他不讲信用啊。”
恒王现在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能跟在大英雄旁边的肯定也是小英雄,简而言之他们是不是也算和恒王认识了。
要是他也能骑着马跟在恒王身侧就好了,高头大马,银盔长枪,想想都威风。
虎子难得为这样一个不熟悉的人反驳伙伴,话语之中全是羡慕。
“我怎么感觉王爷和安哥儿长得有点像啊。”不同于虎子和大猴满眼都是羡慕,兴奋嚷嚷之后就没再言语的小猴冷不丁说了一句。
“有吗?我再看看!”
又是一阵惹人喝骂的跳跃之后,虎子下了定论:“明明和顾老爷更像一点,咱们安哥儿可没胡子。”
“……小豆子呢,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偷看了他爹一眼仍在兴奋的看向恒王,并没有留意他们这里的动静后,生怕再说就会被扒了宗亲皮的顾谨安迅速转移话题。
而且他有些猜到十两银的身份了,能被人称为世子,又跟在离恒王这么近的地方,多半是出身京城王府,当今的亲侄子,难怪会那么傲。
“他家来客人了,他娘亲不让他出门。”虎子抓了抓额头,有些面露难色,他不喜欢小豆子家来的那些客人,总觉得他们阴沉沉的透着恶意。
“他家客人驾马车来的,穿得可好了,就是不用正眼看人。”大猴年纪稍小,自然没有虎子来得沉稳,尤其他弟弟还险些被赶车的人推倒,更是忍不住愤愤出声。
“马车?穿得好?”不知为何顾谨安突然想起前几日与自己错身而过的那驾马车,总觉得事情透着不寻常。
按小豆子以往的说法,他们家该是没有其他亲戚的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了一群富贵的客人。
“等回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见顾谨安好奇,大猴没好气的说了句,对那群人他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不过碍于对方是好伙伴家的客人才没有口出恶言。
正好关押着北狄太子的槛车行至他们身前,兴奋的扯着顾谨安去看。
“安哥儿快看,这人长得好像狗熊啊!”声音大得连押运的士卒都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槛车中的泉帛谛更是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了他们,唬得一众围观者齐齐后退了一步。
直到槛车缓缓驶离,大军也逐渐远去,才有人揶揄道:“小子,你见过熊吗?就说人家长得像狗熊,也不怕他挣脱枷锁出来撕了你。”
“就是,听闻北狄之人最喜欢吃小孩心肝了。”
周围人纷纷附和,甚至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都拿出来佐证,刚刚那一眼可把他们吓得够呛。
“这……”被问的大猴焦灼挠头,他还真没见过狗熊,但听虎子爹讲过。
“怎么没见过,我爹是一等一的捕猎好手,莫说狗熊,就是老虎也能打的。”见不到伙伴遭人诘问,虎子十分义气的帮他对抗。
“瞎胡吹,还打老虎,连老鼠都打不过。”大军此刻已缓缓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瓢泼的大雨也逐渐变小,没了热闹看的人一边嘲笑着小孩一边准备离去,冷不丁撞上一堵铁墙样的东西,抬眼看时却是一个雄壮的胸膛。
“担心点儿,你可没有老虎硬朗,撞坏了还得老子赔钱。”铁塔般的汉子低头嘲笑。
“什、什么?”
“老子说你和老鼠一样,不经打。”
这下他听明白了,敢情这人就是刚刚大放厥词那小子的父亲啊,当即不敢言语的快速离去。
这样的体魄他可惹不起。
“胆小鬼。”看着那人灰溜溜的离去,虎子忍不住做了个鬼脸,随即被他爹一巴掌拍了个踉跄。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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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位力能打虎的大叔,就是顾谨安也不敢随意,当即和大小猴一起齐刷刷的后退一步,就怕他一时兴起也给他们一记爆栗。
对于孩子们的惧怕虎子爹并不放在心上,相反的还有些以此为荣,正好看到兴奋结束的顾良远回过头来寻找儿子,忙走上去问道。
“顾老爷,能搭您的车一同回去吗?”
村子里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偏偏儿子还到处乱跑,让他一通好找,现在只怕来时的驴车已经没了空位。
“自是可以。”面对同村人的请求,还是儿子好友的父亲,顾良远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那我就按每人五个铜子给您。”虎子爹快人快语,见顾良远同意就迅速定下价格。
“乡里乡亲的哪能收钱,快别提了,不然你就自己走回去。”顾良远闻言连连摆手。
“行,那回去的路我来赶车。”
“那感情好,正好我累了。”对此顾良远更是求之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完毕,就看向了正眼不错看着自己的众孩童,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得快点回家换衣服,不然就算夏日炎炎也会着凉的。
“你们两个也和我们一起,刚刚遇到你们爹娘说过了。”被虎子爹伸手指了指的得大小猴兴奋欢呼,本以为要和小伙伴分开呢。
一路嬉闹回到家中的顾谨安换了身衣服,又在江娘子的严密注视下喝了碗姜汤,这才有了出门的机会去寻找小豆子。
只是刚跨出自家的大门,又被等候多时的常彦提溜去了他家的院子。
他运气不好,近来都十分不敢出门,是以云水军大捷这种热闹的场面,都只能从弟子的口述中想象。
一番交谈再赶到小豆子家门前已是夜色朦胧之时。
看着他们家紧闭的大门,顾谨安略一思索还是选择了敲门。
如今冯娘子的身体已然大好,不用担心会吵闹到她。
只是敲了半晌也毫无动静,满心奇怪的他忍不住凑近门缝往里看。
整个院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显然是无人在家的模样。
“这么晚去哪儿了……”
今日雨急风骤的,若非为了围观凯旋的大军,寻常是不会出门的。
而且听虎子他们说小豆子被冯娘子留在家中待客,这个时候怎么又无影无踪了。
总不会和客人一同出去了吧?
“安哥儿,看什么呢?”
就在他胡乱猜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回首看时却是小豆子家隔壁的刘娘子。
礼貌的和她问好之后,忍不住又探问起小豆子家的事来。
刘娘子家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孙子,正是需要人看望的年龄,所以她今日肯定没有随大流去镇上看热闹的,想必对小豆子家今日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多。
“哎哟,你还不知道呢,冯娘子可以遇上大好事儿了,她夫家早年失散的人寻上门来,带着她和豆豆回去享福了!”
一听他问这个刘娘子可就来劲儿了,她今日本因去不了镇上郁郁寡欢,哪想到在自家门口会上演一出比戏里还精彩的故事。
偏偏左邻右舍的全去了镇上看热闹,她又被家中孙子们绊住了脚,这会儿才得出门转悠,不然早把这抓心挠肝的大消息传遍整村了。
“失散多年的夫家?”顾谨安迷茫了,小豆子的爹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要是真的他肯定为伙伴开心,但就怕是假的,如今虽说世道清明,但也免不了还是有诡计多端的拐子,最喜欢对着孤儿寡母的家庭下手。
别是真被骗了!
瞬间紧张起来的顾谨安急忙拉着刘娘子让她细说。
42. 第 42 章
“嘿,看你说的,人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咋可能是拐子呀。”面对他的质疑,刘娘子很不赞同。
“您认识那些人吗?”闻言顾谨安倒是眼前一亮,若是刘娘子认识的话,那多半不可能是骗子,就算是,他也能托大伯找到人。
“嗐!遍身绮罗的人家,我咋可能认识。”刘娘子先是摇头,随即又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示意顾谨安靠近一点。
满心都忧虑着伙伴安危的顾谨安可顾不得她在神秘什么,忙不迭把耳朵凑了上去。
“是里正和村长带着上门的,听说家里有人在幽州做大官呢。”
“幽州?大官!”顾谨安的脸一下就白了。
“你这孩子真不禁吓,亏得还是县城里出来的。”嘴里絮叨着,但刘娘子其实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她走街串巷的各种闲聊,想见的可不就是这种模样。
得到满意反应的她趁机捏了一把顾谨安的脸颊,心满意足的摇着蒲扇向村里其它处去了。
这一天攒了个大消息在心中,可憋死她了,得好好去和往日一起闲聊的搭子们讲讲,夏夜里的葡萄藤下,是她最喜欢得地方嘞。
爽就一个字,她要说无数次。
因刘娘子的话心都漏跳一拍的顾谨安犹沉浸在震惊中,连她突然捏自己脸的举动都无心计较。
如今消息还没有大规模传开,但拥有着快人一步消息来源的他却知道,因北狄入侵并幽州使刻意瞒报军情一事,幽州上下有名有姓的官员都几乎死绝了,小豆子这个突然冒出来在幽州当大官的亲人又是怎么回事?
但能喊动里正和村长的,也不太像骗子的样子。
不行,他得回去找爹爹帮忙打听一下。
“幽州现在哪来的大官?”听完儿子急匆匆一顿言语的顾良远也是一愣,幽州使通敌卖国已被恒王斩杀,追随他的大小官员不是死在战场就是冲入俘虏里等待陛下的发落,其余官员则是在他潜逃北狄的前一夜被其杀害,最惨的知州一家,听闻只余下了一位老母因常年在外礼佛逃过一劫。
等等,他依稀记得,那知州似乎是出自临泽府的陈氏。
陈氏?
顾良远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极其微妙了。
“爹爹,您快去请大伯帮我问一问,我实在……”担心小豆子目前的情况。
满心忧虑的顾谨安没有注意到他爹的表情变化,只焦急的催促着去信顾良廷,他大伯是恒王身前得用的人,对幽州的各项情况自然要比他们知道的多,说不好一问,小豆子的踪迹就显露出来了,若是真的他自然安心,万一是假的也来得及拯救。
不过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他爹突来的问题打断了。
“我记得那个豆豆,好像是姓陈吧,叫陈豆豆?”
“……是姓陈,但不叫陈豆豆,他单名一个菽字,是他爹还在世时就起好了的名字。”
“菽?那难怪叫做豆豆了。”菽,豆也。
“……是小豆子。”顾谨安就不明白他爹怎么就和豆豆杠上了,而且现在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你快点写信给大伯啊,不然出了恒州的地界,找人就很困难了。”
“急什么,难道你以为恒州就很小吗?”瞥了一眼急得跺脚的儿子,已经猜到大概情况的顾良远叹了口气,又抬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方才慢慢说道:“你这个朋友,多半真是回自己家了,具体情况等我问问你大伯就可知,你就别像个没头苍蝇般乱窜了。”
“你可千万要快点啊。”终于看到点曙光的顾谨安殷殷嘱咐,很快就被他爹一脚踢去做功课了。
因着恒王凯旋的事情,他今日的课业又耽搁了,顾良远虽自认不是望子成龙的父亲,但架不住有个望徒成龙的老友。
这几天的接连请假,已让对方对他颇有微词了,得赶紧紧一紧儿子的皮,不然又丢回来给他自己教那如何是好。
经过常彦长达一个半月的教学,已让顾良远完全适应了儿子整天不在眼前的境况,也逐渐找回了没教书前的快乐,这让他时常庆幸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犯轴,要是真又把儿子拢到膝下教导,他哪来这么美好的生活。
如今战事了结,龙凤胎也大了起来,完全可靠羊奶喂食,是该找个机会带着娘子出游一番了。
兰溪素有北地小江南的美誉,其间万顷碧荷正是盛放之时,他娘子以前就喜欢泛舟溪上。
不过走之前,还是先把儿子的事情安排好,不然那小子绝对不会轻易让他和娘子独自离去的。
想到这,顾良远认命的抽出信笺,将事情的经过与自己的猜测全部叙述了一番,也不管他哥嫌不嫌烦的完全塞进信封里就让松墨送去,顺便交待他在镇上留宿一夜。
今日恒王凯旋,他哥想来是腾不出空来料理他的事的,松墨等上一日,也免得来回奔波辛苦。
接到顾良廷回信时,虽知道结果和自己猜测的大差不差,顾良远也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仅是因为这事居然得到了恒王的垂询,还有其后的故事也太过于离经叛道夺人眼球了。
冯娘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很用心的回忆了一下,发现毫无印象,也是,他们一家来到柳泉村不过年余,他与冯娘子男女有别自然不会有所交集,若是自己儿子没有与她儿子成为朋友的话,他甚至不会清楚的知道村中有着这样一位娘子。
不过从他娘子和儿子对其的印象可以得出,那是一位十分聪慧且坚韧的女子,自丈夫离世后就独自拉扯着儿子,怎么看都不是能做出与人私奔之事的人。
但兄长给他的信件上却言之凿凿,将她与陈家二郎私奔的时间线都写的清清楚楚,加之又有恒王背书,哪怕再不可思议,也由不得他不信。
此次前来带走他们母子的正是陈二郎的嫡母齐老夫人,也是在幽州使叛国清扫知州府中唯一躲过一劫的老太太。
嫡子亲孙一夕身死,全家上下灭门绝户,会回过头来重新寻找当年被以死之名逐出家门的庶子也情有可原。
带一个流着自家血脉的男孩回去,怎么也比眼睁睁看着自家被吃绝户来得好,幽州陈家虽不如他们临泽的主家势大,但能出一州知州的人家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家中的财帛自然有大片如果心再狠点,死去的儿子也能再有烟火相传。
不是他将人性看的太过黑暗,而是这本就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还是庶子所出,于陈家的作用而言,自然远及不上让他成为嫡子所出来得更名正言顺些,哪怕过些日子临泽府的主家闻讯上门,面对早于操作好的一切,也说不出半点于理不合的东西。
幽州的陈家满门,可是殉了国的,不出意外陈家老大的名字,将会是此次陛下抚恤名单上的头一人。
哪怕幽州此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失察之祸,但陛下需要一个这样身份和结局的人去帮他达成目的。
对那孩子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叹了口气,顾谨安把原打算拿给儿子看的信件收了起来,打算只告诉他伙伴无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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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郎与冯娘子的事情他不做评论,但整体来看是绝对不符合大启任何一条道德规范的,不适合小孩子知道。
得知小豆子母子真是被亲人接走的,顾谨安虽有费解但还是舒了口气,难免失落的同时,也衷心盼望伙伴此后能诸事顺遂。
至于还能不能相见的问题他才不纠结,他大伯说齐老夫人已带着他们母子二人回京城祖宅去了,来日他考科举也是要上京的,这就叫山水有相逢。
不停安慰自己的顾谨安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了下鼻涕,就埋首到了书册之间。
虽然自离了顾府他就跟着父母一路漂泊,但此次还是他第一次和生命中留有痕迹的人分离,说不伤心他爹都不信。
默默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条帕子,然后在他极度嫌弃的目光下狠狠吹了个鼻子:“别看他现在成了大家公子,来日我高中状元他也得当我小弟。”
比他小的就是小弟,没什么不对。
“……脸呢?”顾良远无语,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才特意来关注儿子的情绪,要是不来,就不会被如此不要脸的言语冲击了。
“擦着呢。”
“去换条帕子恶不恶心!”看着他卷吧卷吧刚刚撸鼻涕的帕子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忍无可忍的顾良远咆哮。
“又没吹出来!”本来就伤心还被吼了的顾谨安委屈,他自己的事情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别说帕子上没鼻涕,就算有他还卷了折翻了面的,自己干嘛要嫌弃自己,最终都要去洗脸。
“给你一个数,离开我的视线。”他和这邋遢猫没话了,只竖起一根手指警告。
“哼!走就走!”没人性的老爹!
一骨碌爬起来的顾谨安愤愤然走了两步,突然觉察不对的转身:“这是我的屋子!”
“那我走。”也是在这一瞬才意识到这点的顾良远丝毫不虚,施施然的起身就向屋外走去,行至顾谨安身前时,还不忘交代他要把帕子给他洗得干干净净,那可是他娘子新做的,这次出游要带着。
待闻得恒王受召进京献俘的消息之后,送别了大伯的他爹安顿好家中一应事务就带着他娘架驴远去,不同于弟妹被托付给翠羽和松墨,顾谨安则是完全被他按在了隔壁的常家,让秦娘子准备多时的屋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常家学习直到爹娘游山玩水归来,没想到在他们离开没几日,常彦也让他收拾行囊说要带他去拜师。
“拜师?拜什么师?您不就是我的老师吗?”一连三问充分表达了他此刻懵圈的心情。
“我怎么会是你的老师呢。”然而面对他的连环问,常彦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不是,我给您磕过头的。”如果此前还觉得常彦秀才的身份不够有逼格,那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他的学识所折服,可以说他这位好老师要不是实在点背得有些惊人的话,只怕早被取了进士,哪像现在吊着两个胳膊连秋闱都去不了。
寻常人平地摔要么破个皮要么就嗝屁,哪有这么精准无误的正好把要写字的两只手全摔折了的,因此无缘三年一度的秋闱,就连顾谨安都忍不住为他扼腕叹息。
不过常彦本人对此倒是淡定的很,就连秦娘子也颇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因他俩的太过反常,还让顾谨安意外窥得了常彦与科举不得不说的诸多往事。
正是因他摔折了双手无法前去秋闱,他爹那个不做人的损友才安心的将他留在了常家,自己带着娘亲潇洒快活去了,不然常彦秋闱得去恒州城,出发得可比他们要早得多。
44. 第 44 章
日正当午,从云水镇出来一路向北的官道之上,稳稳行着一架马车,随着马匹动作的起伏,青色的车幔窗帘也随之飘动,偶尔可窥一角人影的车厢中传出儿童朗朗读书声,听得坐在前辕子上的两位驾车人都面带笑意,可随着另一孩童突然出声,让这种书香四溢的氛围戛然而止,随即整车人都陷入了混乱。
“常老爷,您能停会儿吗?我都要晕了,呕——”
“别吐车上!”
“快快快,把他弄到外面去!”
“弄不动您搭把手啊——”
顾谨安丢了手中的书册,用力托举着满脸菜色眼冒金星的虎子将头向窗户外伸去,可惜他人矮力量小,虎子又软得跟根苗条似的,不得不回头求助车内的另一个人。
“我?”抬了抬自己被吊在胸前的双手,常彦脸上满是嫌弃的疑惑。
“……”突然才意识到对方还是伤员的顾谨安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又机械性的回头试图架起箭在弦上的虎子,就是平时看着怎么都不算高的窗户,这刻仿佛天际一般难以触及,就在他绝望闭眼默默向后移开脑袋之际,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虎子一把拽了出去,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臭小子,怎么这般不顶用!”
如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才恍惚想起虎子爹也在车上,好歹救他于水火,不过这阵仗,虎子会没事的吧?
担忧的向外看了一眼,只见他正被提车后领子蹲在路边狂吐,倒没有被教育的迹象。
也是,虽然虎子家想来手臂粗的棍子说断就断,但他还小又没犯事儿,大人不会随便打人的。
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的顾谨安晃晃脑袋,想把刚刚这一场混乱从脑中剔除,就看到刚吐完直起身来的虎子被他爹一把揪住了耳朵。
“常老爷好心带你和安哥儿一起读书,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啊。”
“疼疼疼!”半点不敢挣扎的虎子一边喊疼,一边为自己叫屈,“那全是之乎者也的东西是我成器得了的吗?要不爹你也去试试,反正常老爷又没捂着你的耳朵不让学。”
虎子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继续扭住他的耳朵,”你爹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什么!”看着生气,但声音中明显带着心虚,和刚刚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同。
“学到老活到老嘛。”虎子这会儿也不怕了,只歪着头任他揪住,搜肠刮肚的还弄出了一句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话,深感自己很有学问。
“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敢调侃他这当老子的了。
“哎,柳老弟,虎子说的不错,活到老学到老嘛,正好你有前往幽州定居的打算,学一点也不是坏事,要是能多识得几个字,包管没人能轻易欺哄住你。”常彦虽然做老师严厉,但最看不得寻常对孩子非打即骂的事情,见虎子惹怒了他爹,碍于父教子自己又手不能动,只能隔帘相劝。
相比之下顾谨安就要迅速许多了,常彦话音未落,他就一个大跳下了马车,几步来到虎子爹的面前,“柳大叔,常先生说的没错,幽州遭此一劫,正是求贤若渴之时,你武力超群,要是能再识文断字,那是多少大人都梦寐以求的人才啊,说不动都能弄个官位坐坐。”
常彦见顾谨安满嘴胡言,连官位都攀扯上了,当即就要出声喝止,却见柳猛只是心动一瞬,随即连连摆手,“我一大老粗,就一身蛮力气,哪敢肖想这些,能安稳得到官府承诺给的田地我就知足了。”
嘴上这样说着,手下的力道顷刻也全散了,脱离桎梏的虎子揉着耳朵迅速跑到顾谨安的身旁。
他爹下手不重,但架不住力气大,要是再给他揪一下,他耳朵和安哥儿养的小豚也差不多了,不过安哥儿养小豚干什么,又臭又能吃还不好吃的?
“柳大叔就是太谦虚了,方圆几个村谁不知道您的威名啊,要没有您,年初野猪下山拱青大家伙儿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嘿嘿。”听了顾谨安话的柳猛倒没有再谦虚,这夸奖他是受得起的,但这安哥儿也不愧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说话就是好听,想着忍不住又瞪了一眼在旁边发呆不知道想什么的小儿子。
整天就知道憨吃憨玩,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干了点儿正事,听说还是人安哥儿的主意,好不容易有秀才老爷不嫌弃他粗鄙,让他跟着顾家哥儿读几天书,偏好不争气的嫌头晕,这辈子看来也只有和他一样种田的命了。
罢了罢了,老儿子随他去了,就是不知道此次幽州之行是否能得偿所愿。
幽州一战,因幽州指挥使通敌之故,州内百姓死伤惨重,在恒王奏折抵达之时,今上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披挂上阵御驾亲征,让四方蛮夷好好看看他的武德。
若非时任首辅的桑纯一出生后族,又曾在东宫教导过他,才险险将他劝住,不过还是派了正在云州督查的正三品佥事萧定礼前往幽州主事,一应统管幽州战后的大小事宜,直到新任的知州及指挥使到任为止。
这位萧国舅不愧是萧老将军之子,雷厉风行如出一辙,接旨不过两日就疾行三百余里到达幽州城,着手处理战后残余的乱摊子,不过数日,就让因战争哀鸿遍野滋生鸡鸣狗盗的幽州风纪大肃,移民实边就是他在火速安定幽州境况之后提出的休养生息之策,在得到皇上的许可后,开始向外诸州宣扬,柳猛就是被吸引去的第一批人。
他们家人多地少,幽州与恒州又相距不远,除了更靠近边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去的早还不用开垦不知好坏的荒地,官府会将已归置好的无主之地按丁给田,一成丁可得四十亩田,半丁及女子也可得二十亩,且免去头三年的赋税,这对他们家的诱惑可想而知。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为几个儿子今后愁得头发都快掉了的柳猛和妻子金氏一合计,就一拍大腿决定先去幽州探探风头,不知怎就让准备外出的常彦听说了,特意相邀他一路前行,这也是他会带上虎子的原因,不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沿路跋涉又辛苦,他是准备独行的。
因车是常顾两家租来的,又不收他的车费,他就权当自己是个车把式,天天在外面和松墨互换驾车。
“快上车,再磨蹭一会儿天黑就进不了城了,到时候野狼叼了你们。”在车上等了许久的常彦见几个人唧唧歪歪半天还没有启程的打算,忍不住用吊着的手臂掀开车幔探出头来提醒。
“小心您的手!”坐在前辕子上的松墨看得胆战心惊,这一年多来得益他家五爷和这位处得好,连带着他也听了不少对方的光辉事迹,这才把手折了,要不留意再摔破了头可咋整。
要是再倒霉点,他可怎么和秦娘子及五爷交代。
只是他双手握着缰绳控马,半点都抽不出身来协助他,看其颤颤巍巍的掀起车帘,有些后悔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对方出行的提议,还不辞劳苦的去寻了辆马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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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在气势上被这干巴老头震住了。
好在顾谨安来得迅速,抢在虎子之前扶住了常彦,不然他都担心对方没摔下去反被小牛犊一样的虎子雪上加霜。
柳家的孩子各个壮实,也难怪柳猛会起迁去幽州的心思,田地多了不说,在急需人才的地方,机会显然也更大,安哥儿刚刚说话虽不谨慎,但也并非无的放矢。
柳猛和几个儿子这一身力气要是有人能慧眼识金培养一番,说不好还真能让他们在军中混个职位,他自幼在县丞府长大,可没见过如柳家父子几个这般大力的人,顾老爷身旁有一个最得他意的亲随,就是号称“力能抗鼎”才被重用的。
不过府中人人都知道,他所谓的抗鼎抗的是顾家厨房的大水缸子,也就两百斤不到的重了,就是如此,整个兰溪城也无人能出他左右,不然绝不可能得到顾老爷的重用,但这柳猛可不简单,他可是亲眼见过对方肩抗两只成年野猪健步如飞的样子,一头猪怎么也得两百斤,两头那就是四百斤了。
也就是现在太平盛世,不然古今传奇本上该有他一页。
就这样,一行人的车继续向北而去,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找了个便宜的酒家入住,下车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虎子嘟囔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望他。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肚子有点饿?我也饿了。”最终还是顾谨安不落忍,出言试图替他转移话题,然而并没有被人领情。
“我说有狼也不怕,我爹打得过的!”
虎子说得很骄傲,压根没看到顾谨安抚额低头叹息的模样。
“我带儿子下去聊聊,各位先随意。”本在给马栓绳的柳猛将绳子往松墨手中一递,咧着满口的白牙走上前来,伸手勒住儿子的脖子就去了偏僻处。
“……我们先进去吧,看来这父子谈心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常彦这时就不宣扬不能随便打孩子那套了,狼出行往往成群结队,是一人之力就能抗衡的吗?这虎子没轻没重的简直视自身安危如无物,是该让他爹好好教导一番。
“那我在这等着他们就行,常先生您先带着安哥儿进去。”松墨见状也唯有苦笑,担心顾谨安跟着胡闹急忙把他也安排好。
“行吧。”常彦答应的很勉强,但想到即将要去见的人,还是回头看了眼眼睛都要飞到角落处的的顾谨安,冷哼了声示意他跟上。
看着虎子被他爹拎下去的顾谨安也毫无办法,他是试图做过拯救的,现在只能为他祈祷一句自求多福,只得跟着常彦上了楼,又在对方的严肃注视下足足写了十篇大字,又逐一背诵了《三字经》、《弟子规》、《声律启蒙》等启蒙书籍,方才被其得以开恩回自己的房间。
浑身酸疼的回到屋中,本以为等候他的会是松墨,没想到却是盘腿坐在床上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虎子,见他进门也毫无反应。
这让顾谨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看房门处的排号,人字三号房,是他的房间啊,又再次走了进去,来到发呆的虎子身前扬了扬手,被对方有气无力的扒拉下来。
“你怎么了?”很少见到他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顾谨安忍不住询问,同时也用眼睛搜索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才松了口气,出门在外风餐露宿,一个不注意着凉都能要掉半条小命,想来虎子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孩子,可虎子这模样……
44. 第 44 章
日正当午,从云水镇出来一路向北的官道之上,稳稳行着一架马车,随着马匹动作的起伏,青色的车幔窗帘也随之飘动,偶尔可窥一角人影的车厢中传出儿童朗朗读书声,听得坐在前辕子上的两位驾车人都面带笑意,可随着另一孩童突然出声,让这种书香四溢的氛围戛然而止,随即整车人都陷入了混乱。
“常老爷,您能停会儿吗?我都要晕了,呕——”
“别吐车上!”
“快快快,把他弄到外面去!”
“弄不动您搭把手啊——”
顾谨安丢了手中的书册,用力托举着满脸菜色眼冒金星的虎子将头向窗户外伸去,可惜他人矮力量小,虎子又软得跟根苗条似的,不得不回头求助车内的另一个人。
“我?”抬了抬自己被吊在胸前的双手,常彦脸上满是嫌弃的疑惑。
“……”突然才意识到对方还是伤员的顾谨安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又机械性的回头试图架起箭在弦上的虎子,就是平时看着怎么都不算高的窗户,这刻仿佛天际一般难以触及,就在他绝望闭眼默默向后移开脑袋之际,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虎子一把拽了出去,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臭小子,怎么这般不顶用!”
如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才恍惚想起虎子爹也在车上,好歹救他于水火,不过这阵仗,虎子会没事的吧?
担忧的向外看了一眼,只见他正被提车后领子蹲在路边狂吐,倒没有被教育的迹象。
也是,虽然虎子家想来手臂粗的棍子说断就断,但他还小又没犯事儿,大人不会随便打人的。
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的顾谨安晃晃脑袋,想把刚刚这一场混乱从脑中剔除,就看到刚吐完直起身来的虎子被他爹一把揪住了耳朵。
“常老爷好心带你和安哥儿一起读书,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啊。”
“疼疼疼!”半点不敢挣扎的虎子一边喊疼,一边为自己叫屈,“那全是之乎者也的东西是我成器得了的吗?要不爹你也去试试,反正常老爷又没捂着你的耳朵不让学。”
虎子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继续扭住他的耳朵,”你爹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什么!”看着生气,但声音中明显带着心虚,和刚刚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同。
“学到老活到老嘛。”虎子这会儿也不怕了,只歪着头任他揪住,搜肠刮肚的还弄出了一句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话,深感自己很有学问。
“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敢调侃他这当老子的了。
“哎,柳老弟,虎子说的不错,活到老学到老嘛,正好你有前往幽州定居的打算,学一点也不是坏事,要是能多识得几个字,包管没人能轻易欺哄住你。”常彦虽然做老师严厉,但最看不得寻常对孩子非打即骂的事情,见虎子惹怒了他爹,碍于父教子自己又手不能动,只能隔帘相劝。
相比之下顾谨安就要迅速许多了,常彦话音未落,他就一个大跳下了马车,几步来到虎子爹的面前,“柳大叔,常先生说的没错,幽州遭此一劫,正是求贤若渴之时,你武力超群,要是能再识文断字,那是多少大人都梦寐以求的人才啊,说不动都能弄个官位坐坐。”
常彦见顾谨安满嘴胡言,连官位都攀扯上了,当即就要出声喝止,却见柳猛只是心动一瞬,随即连连摆手,“我一大老粗,就一身蛮力气,哪敢肖想这些,能安稳得到官府承诺给的田地我就知足了。”
嘴上这样说着,手下的力道顷刻也全散了,脱离桎梏的虎子揉着耳朵迅速跑到顾谨安的身旁。
他爹下手不重,但架不住力气大,要是再给他揪一下,他耳朵和安哥儿养的小豚也差不多了,不过安哥儿养小豚干什么,又臭又能吃还不好吃的?
“柳大叔就是太谦虚了,方圆几个村谁不知道您的威名啊,要没有您,年初野猪下山拱青大家伙儿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嘿嘿。”听了顾谨安话的柳猛倒没有再谦虚,这夸奖他是受得起的,但这安哥儿也不愧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说话就是好听,想着忍不住又瞪了一眼在旁边发呆不知道想什么的小儿子。
整天就知道憨吃憨玩,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干了点儿正事,听说还是人安哥儿的主意,好不容易有秀才老爷不嫌弃他粗鄙,让他跟着顾家哥儿读几天书,偏好不争气的嫌头晕,这辈子看来也只有和他一样种田的命了。
罢了罢了,老儿子随他去了,就是不知道此次幽州之行是否能得偿所愿。
幽州一战,因幽州指挥使通敌之故,州内百姓死伤惨重,在恒王奏折抵达之时,今上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披挂上阵御驾亲征,让四方蛮夷好好看看他的武德。
若非时任首辅的桑纯一出生后族,又曾在东宫教导过他,才险险将他劝住,不过还是派了正在云州督查的正三品佥事萧定礼前往幽州主事,一应统管幽州战后的大小事宜,直到新任的知州及指挥使到任为止。
这位萧国舅不愧是萧老将军之子,雷厉风行如出一辙,接旨不过两日就疾行三百余里到达幽州城,着手处理战后残余的乱摊子,不过数日,就让因战争哀鸿遍野滋生鸡鸣狗盗的幽州风纪大肃,移民实边就是他在火速安定幽州境况之后提出的休养生息之策,在得到皇上的许可后,开始向外诸州宣扬,柳猛就是被吸引去的第一批人。
他们家人多地少,幽州与恒州又相距不远,除了更靠近边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去的早还不用开垦不知好坏的荒地,官府会将已归置好的无主之地按丁给田,一成丁可得四十亩田,半丁及女子也可得二十亩,且免去头三年的赋税,这对他们家的诱惑可想而知。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为几个儿子今后愁得头发都快掉了的柳猛和妻子金氏一合计,就一拍大腿决定先去幽州探探风头,不知怎就让准备外出的常彦听说了,特意相邀他一路前行,这也是他会带上虎子的原因,不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沿路跋涉又辛苦,他是准备独行的。
因车是常顾两家租来的,又不收他的车费,他就权当自己是个车把式,天天在外面和松墨互换驾车。
“快上车,再磨蹭一会儿天黑就进不了城了,到时候野狼叼了你们。”在车上等了许久的常彦见几个人唧唧歪歪半天还没有启程的打算,忍不住用吊着的手臂掀开车幔探出头来提醒。
“小心您的手!”坐在前辕子上的松墨看得胆战心惊,这一年多来得益他家五爷和这位处得好,连带着他也听了不少对方的光辉事迹,这才把手折了,要不留意再摔破了头可咋整。
要是再倒霉点,他可怎么和秦娘子及五爷交代。
只是他双手握着缰绳控马,半点都抽不出身来协助他,看其颤颤巍巍的掀起车帘,有些后悔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对方出行的提议,还不辞劳苦的去寻了辆马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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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在气势上被这干巴老头震住了。
好在顾谨安来得迅速,抢在虎子之前扶住了常彦,不然他都担心对方没摔下去反被小牛犊一样的虎子雪上加霜。
柳家的孩子各个壮实,也难怪柳猛会起迁去幽州的心思,田地多了不说,在急需人才的地方,机会显然也更大,安哥儿刚刚说话虽不谨慎,但也并非无的放矢。
柳猛和几个儿子这一身力气要是有人能慧眼识金培养一番,说不好还真能让他们在军中混个职位,他自幼在县丞府长大,可没见过如柳家父子几个这般大力的人,顾老爷身旁有一个最得他意的亲随,就是号称“力能抗鼎”才被重用的。
不过府中人人都知道,他所谓的抗鼎抗的是顾家厨房的大水缸子,也就两百斤不到的重了,就是如此,整个兰溪城也无人能出他左右,不然绝不可能得到顾老爷的重用,但这柳猛可不简单,他可是亲眼见过对方肩抗两只成年野猪健步如飞的样子,一头猪怎么也得两百斤,两头那就是四百斤了。
也就是现在太平盛世,不然古今传奇本上该有他一页。
就这样,一行人的车继续向北而去,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找了个便宜的酒家入住,下车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虎子嘟囔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望他。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肚子有点饿?我也饿了。”最终还是顾谨安不落忍,出言试图替他转移话题,然而并没有被人领情。
“我说有狼也不怕,我爹打得过的!”
虎子说得很骄傲,压根没看到顾谨安抚额低头叹息的模样。
“我带儿子下去聊聊,各位先随意。”本在给马栓绳的柳猛将绳子往松墨手中一递,咧着满口的白牙走上前来,伸手勒住儿子的脖子就去了偏僻处。
“……我们先进去吧,看来这父子谈心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常彦这时就不宣扬不能随便打孩子那套了,狼出行往往成群结队,是一人之力就能抗衡的吗?这虎子没轻没重的简直视自身安危如无物,是该让他爹好好教导一番。
“那我在这等着他们就行,常先生您先带着安哥儿进去。”松墨见状也唯有苦笑,担心顾谨安跟着胡闹急忙把他也安排好。
“行吧。”常彦答应的很勉强,但想到即将要去见的人,还是回头看了眼眼睛都要飞到角落处的的顾谨安,冷哼了声示意他跟上。
看着虎子被他爹拎下去的顾谨安也毫无办法,他是试图做过拯救的,现在只能为他祈祷一句自求多福,只得跟着常彦上了楼,又在对方的严肃注视下足足写了十篇大字,又逐一背诵了《三字经》、《弟子规》、《声律启蒙》等启蒙书籍,方才被其得以开恩回自己的房间。
浑身酸疼的回到屋中,本以为等候他的会是松墨,没想到却是盘腿坐在床上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虎子,见他进门也毫无反应。
这让顾谨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看房门处的排号,人字三号房,是他的房间啊,又再次走了进去,来到发呆的虎子身前扬了扬手,被对方有气无力的扒拉下来。
“你怎么了?”很少见到他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顾谨安忍不住询问,同时也用眼睛搜索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才松了口气,出门在外风餐露宿,一个不注意着凉都能要掉半条小命,想来虎子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孩子,可虎子这模样……